“动画片里的,住在高塔里。头发长到到地上,让王子拽着头发爬上来。” ……这头发得多结实多茂密啊,得跟阳台外面那棵常春藤差不多了吧。 电视是从绍江带过来的,但是还没拉网线。池钺从池芮芮的小书包里翻出了画本和水彩笔帮她放在茶几上,又拿她的小黄鸭水杯倒了半杯水。 “电视没接信号,现在还看不了。先画会儿画行吗?” 池芮芮叹了口气,看起来兴致一般,但还是乖乖拿起笔:“晚上能看吗?” “能。” 池钺在手机上搜了搜最近的电信营业厅,打电话请他们下午来装网线。有看了一眼池芮芮开始画画的时间,点开闹钟设置了一小时后提醒,刚设置好就有微信消息提示。 林子曜:手好了没? 林子曜:明天大学城这边有个酒吧开业,要几个长相好的男女活跃气氛,九点到两点,四百。 说话给池钺发了个地址。 池钺点开地址选择驾车,把距离目的地二百九十公里截了图发给林子曜,对方秒回一个问号。池钺回复:搬家了。 下一秒,对方的电话就来了。 林子曜应该是叼着烟,说话有些含混:“怎么回事,这么突然?” “家里的事,没来得及说。”池钺听着对方身边隐约传来的台球撞击声,还有人远远在喊“老板,拿两瓶水!” “以后这些活要麻烦你重新找人了,不好意思林哥。” “多大的事——那个谁,去给五号桌拿两瓶可乐!” 林子曜吼完又问:“全家都搬走了?” “我妈,我,还有我妹。” 池钺也有点想抽烟了,他看了一眼,池芮芮正在专心画画,于是往阳台走了两步。 “走得急,没告诉其他人。”池钺想了想,“如果有人问的话——” “放心。”林子曜混了这么多年,立刻明白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清楚。” 林子曜那边打火机又响了两声,应该是又续了一根。 “美院兼职那个小姑娘该伤心了,前两天还跟我打听你,还让我替她约你吃饭来着。” 池钺笑了一下,盯着在风里摇摇晃晃的藤蔓没说话。林子曜语气正经了点:“你们家的事这算是解决了?” 池钺的笑容立刻收了回去:“算是吧,他进医院了。” 林子曜心直口快:“没死啊。” “死了你就得来给我探监了。” “操,说点吉利的。”林子曜骂了一声,又说:“挺好,拥抱新生活,别回来了。这边有什么事我替你看着。” 池钺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了。” “少说屁话。”林子曜一副受不了的语气,“挂了。” 挂掉电话,池钺又回头看了一眼,池芮芮好好坐在茶几前画画。 他没急着进去,按了按阳台宽阔的水泥台面,很复古,但是挺结实。池钺双手在台面上一撑,翻身坐到上面。 阳光照到他身上,不热,挺舒服。他抬头往阳台外望。 看起来这个老小区民风挺淳朴,除了一楼外挺少有人装防盗窗的,倒是都在阳台养了花。楼前的桂花落了一地,阳光照得一院子都是暖金色。有几个大妈在树下放着竹簸箕,一边接花一边聊天,池钺听不见她们聊什么。远处有一个公共健身区,几个大爷坐在围棋桌前面……池钺仔细看了看,哦,斗地主。 行,也算脑力锻炼了。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自己面前。三楼的常春藤秋天了依旧生生不息,努力往楼下延伸地盘。嫩绿色的新芽在风里摇摇摆摆,一下一下,在池钺面前晃荡。池钺没忍住伸手抓住了一枝,不轻不重地拽了一下。 虽然自己语文成绩不上不下,但此情此景,他还是忽然想到了一个有些矫情的词。 新生。 抓住了新生。 叶子会源源不断的新生,人也会吗?比如离开一个旧的地方,换一个新的地方;比如离开一些乱七八糟犯恶心的人,遇到一些新的人。 刚才林子曜怎么说来着。 拥抱新生活。 那就拥抱一下呗。 池钺觉得自己现在就跟小说里忽然打通任督二脉的高人似的,突然就舒畅了不少。手里柔嫩的藤蔓缠绕在他手指,池钺没忍住又拽了一下,两下—— “喂,你拽我藤干嘛?!” 这一声嗓门挺大,且来得猝不及防。池钺一激灵条件反射撒开手,动作太大差点一个踉跄翻下去,反应极快地扶住了阳台边缘。 他稳住身形,抬头往声源看。 蒋序一只手拿着花洒,一只手扶着阳台,在一片繁茂的绿色里伸着头往这看,估计也被刚才池钺那一踉跄吓到了,眼睛瞪得挺大,表情看起来挺震惊。 一高一低,四目相对。中间的绿色深深浅浅,楼上缠绕到楼下。楼上的人先开口说了个“我——”又停住了,似乎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池钺腿还因为惯性在半空中晃荡,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对方。 “不好意思。”池钺停顿了一下,冷冷道,“长发公主。”
第4章 打断我的手 蒋序不是故意的。 蒋正华吃了早饭又出门去了学校,说是要去办公室做教案。许亭柔今天原本轮休,科室临时有事又把她叫走了。走之前叮嘱了蒋序拖地浇花水晾衣服等若干事宜。蒋序刚执行到第二项,正给常春藤浇水呢,就感觉阳台外的叶子颤动了一下。 蒋序怔了一下,这也没什么风啊。他还没想明白,叶子紧接着又颤动了一下。 “……” 蒋序莫名其妙,走到阳台边缘,探出身子往外看。 二楼一只修长的手缠住了垂下的枝蔓,又轻轻拉了一下。藤蔓在人家手里,柔枝嫩叶的,蒋序还以为对方在搞破坏呢,没忍住喊了一声,才后知后觉人家是坐在窗台边上的,差点被自己一嗓子吓得掉下去。 蒋序吓出一脑门冷汗,还没组织好语言道歉,就听见对方先开口了。 蒋序愣住了,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有点不可置信:“你叫我什么?” 他刚刚叫我什么了? 什么长发什么公主? 客厅里池芮芮转头看过来,池钺盯着楼上的人,头一次觉得自己这种情绪一上来就冷不丁怼人的习惯得改。 主要是自己差点从阳台掉下去,加上对方爱惜常春藤的样子和池芮芮刚才的童话故事简直不谋而合,让他有点控制不住。 “没有,你听错了。” 蒋序皱着眉重复一遍:“我听错了?” 骗小孩呢? 池芮芮看了一会儿没搞明白池钺在干嘛,不太感兴趣地收回目光。杯子里的水喝没了,她有点渴,于是放下笔站起来,捧着杯子自己往厨房走。 她动静很小,池钺没有注意到,目光放在楼上,耐着性子冷冷答:“我吓傻了瞎说的。” 蒋序立刻被拉回刚才的意外上,也顾不上什么公主不公主了:“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到底是自己先拽人家花花草草了,池钺答:“没事。” 蒋序松了口气,又有点不爽了:“你坐阳台上干嘛啊,摔下去最轻也得骨折。” 池钺本来想说没你那一嗓子我应该挺安全的,但对方毕竟是关心,他忍住了没有说出口,又眼见蒋序表情变得犹豫起来。 “你——”蒋序说,“心情不好?” “……不是。” 池钺猜到对方在想什么了,哑口无言了几秒:“我就是心情太好了闲的。” “……” 池钺看着楼上的人眼神从担心变成无语,边盯着自己边慢慢开口:“是挺闲的,拽我——” 话没听完,厨房里传来了哐当几声打翻了东西的动静,紧接着有杯子碎掉的玻璃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噼里啪啦地动静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响亮。 池钺脸色微变,顾不上楼上的人,反身撑着阳台边缘跳进屋内,大喊了一声“池芮芮!” 蒋序没听见厨房的动静,但被池钺在窗台的动作吓了一跳:“我靠!”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听见池钺喊自己妹妹喊得挺急挺大声,下意识也慌起来,扔下花壶转身往楼下跑。 厨房里杯子和烧水壶摔得七零八落,池芮芮站在中央,衣服前襟已经被弄湿了,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见到池钺进来了,瘪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池钺立刻蹲下去捻了一下池芮芮衣服,是冷水,不烫。 他整个人肉眼可见松懈下来,把池芮芮从杯子的碎玻璃里抱出来,放在厨房门口,揉了揉她的头发。 池芮芮惴惴不安,声音跟蚊子似的:“我把东西摔坏了。” “没事,哥哥会收拾。”池钺说,“知道衣服放在哪吗,自己能换吗?” 池芮芮点点头,往卧室挪了几步,又冲着池钺小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池钺冲她笑了一下,“下午重新买个杯子就行,让你自己挑好不好。” 池芮芮又高兴了,蹦蹦跳跳回卧室换衣服。 池钺想把着一地狼籍收拾了,还没动手,就听见大门被拍得震天响。 池钺打开门,蒋序拍门的手差点没来得及收回去,站在门口和他四目相对,又越过他的肩膀往屋里看了一眼。 “怎么了?”蒋序问。 池钺反问:“什么怎么了?” “你妹妹。”蒋序瞪着对方,“你叫那么大声,我在楼上都听见了。” “哦。”池钺顿了一下,语气很淡。“接水把杯子摔碎了。” ……蒋序拧眉:“就因为这个?” 蒋序虽然没说,但池钺能从他眼神里读懂对方的意思:摔个杯子你叫那么大声,是不是有病? 他安静了几秒,没有解释。池芮芮还一个人在房间里,池钺问:“你还有事吗?” 在蒋序耳朵里,这句话等于“你管什么闲事呢。” “……” 好一个狗咬吕洞宾的狗,东郭先生与狼的狼。 好一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我。 “没了。” 蒋序退了半步,毫不拖泥带水地往楼上走,一跨两级台阶,走到一半又回过头看着准备关门的池钺。 “下次再在楼下拽我的藤——” 蒋序卡了一下。 蒋正华作为人民教师,从小教育他要对人对事懂礼貌。许亭柔更是耳提面命开展素质教育,从小到大他没说过什么狠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了。 就怎么样?就揍你一顿? 倒也不至于。 就骂你一顿? ……还不如前面那个。 有光线从天窗投进楼道,细小的灰尘在阳光里浮浮沉沉。寂静之中,池钺开口替他说下去了:“就打断我的手。” 蒋序:“……对。”
7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