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钟至所料。 钟至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 “果然,你心里装了太多事。” 夏斯弋自然没有反应,他无声靠近,准确无误地坐在了沙发上。 良久,他都没有动静,宛如一尊会呼吸的雕塑。 钟至悄无声息地近前,蹲在他身前。 “怎么总是喜欢一个人默默承担?和我说几句知心话就这么难吗?” 夏斯弋垂着眸,半明半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分不清他有没有睁眼。 客厅里一片静谧,只有呼吸回应着他。 钟至起身略微调整姿势,人还没蹲下,夏斯弋毫无征兆地站起身,与他的下巴来了一个结实的对撞。 钟至吃痛地捂住下巴,夏斯弋却无事发生地继续夜游。 半封闭的屋内,晚风在脚下吹拂,风流的方向杂乱无序。 夏斯弋乘着风向毫无章法地在客厅乱蹿,像极了在野外迷失方向的旅人。 钟至顾不上缓和痛感,担忧地径直追去,宛如一个如影随形的保镖,时刻护卫眼前人的周全。 在经历了客厅、厨房、卫生间、书房甚至客卧的“冒险巡游”后,夏斯弋停步在卧室前,预示着今晚的巡游结束。 钟至停下亦步亦趋的脚步,专注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他注视着夏斯弋的背脊,安慰似的轻语道:““明天醒来就忘了那些不愉快的吧,晚安,夏夏。” 月落西窗,柔和地作别此夜。 该说再见的夏斯弋却猛然转身,直直地向钟至撞去。 钟至始料未及,毫无防备地向后趔趄。 失重只在顷刻间,不知道是谁铲倒了谁,两个身影就这样纠缠倒地,犹如错乱的舞步在宁静的夜晚画下一抹荒诞,一同坠落在无声的月华之中。 钟至“腹背受敌”,被迫吐出一口浊气。他微微仰起身子看向夏斯弋,不承想对方居然跌成这样了还没醒。 钟至一边遗憾于夏斯弋不能亲眼见证这番他做的好事,一边抬手护住他,防止他受到二次伤害。 夏斯弋对此一无所知,凭借着本能意图起身。梦游中的他分不出身体和其他物体的区别,随意地四处乱摸。 指尖划过地板的响声沙沙,炽热的掌温越过钟至的腰带,毫不避讳地继续滑移。 钟至来不及阻止夏斯弋的胡作非为,克制地闷哼一声。 眼底的热意快速充盈,情动扩散着他的反应,成秒递增的妄念也趁虚而入,灼烧着他的意志。 斑驳的光线自卧室的门板向外折射,光晕点染着暧昧,燃起异样的火花。 夏斯弋的脸色还有些发白,在月光的加持下更显脆弱。 简直和昨晚一模一样。 钟至想起了昨晚潮湿的巷子,他远远看见谢青随把手贴在夏斯弋的领口。 刹那间,焦急、愤怒、惊慌失措,各种情绪如同自一个极限压缩的圆点中喷薄而出,穿刺过他的理智,几乎将他逼疯。 此刻,那些压抑的情绪似是找到了出口,一股脑地自身体深处涌现。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夏斯弋还在摸索着寻找支撑点。 周遭的一切沉浸在深夜的静穆中,钟至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 禁忌的触碰引诱着他落入泥沼,打破克己复礼的底线。 曲母出事那天,钟至曾背离人群出去过一会儿。那时,他曾找医生询问了一些关于梦游的事,也问过能不能叫醒梦游的人。 医生说可以,但需要讲求方式。 眼下,钟至俨然已经忘了后半段。 他强行从地板上支起身,夏斯弋撑在他身上的手旋即移位到腿上。 “夏夏,第三次了,凡事有来有往,我还你一次,不算过分吧?” 缄默是夏斯弋唯一的回答。 钟至单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抚上夏斯弋的侧脸,拉近二人的呼吸。 唇瓣相碾,他像一只极度缺水的困兽,无度地汲取着水分。 卑劣困缚着他的行迹,却难以抑制住他的冲动。 他咬着夏斯弋温热的嘴唇,丝毫不害怕弄醒对方。 钟至甚至不计后果地希望夏斯弋就这么醒过来,迫使他唐突地摊开一切。 入窗的光影是幻觉的延续,这一夜,只有不堪败露的爱意。 【作者有话说】 原本在大纲里这一段钟至的反应是克己复礼的。 可当我写到这里时,他突然就疯了似的,想要索取这个吻,真的很奇妙。
第51章 他的玩偶熊 过时的童话没有如期上演,钟至的吻没能唤醒夏斯弋。 短暂的脑热结束,钟至懊恼地引导夏斯弋回到卧室。 他费解地在网页浏览器遨游了整夜,试图找寻夏斯弋未曾清醒的原因。 钟至不知道自己是几时睡下的,翌日大亮的天光自窗帘的缝隙漏进来,落在他的眼皮上,陈旧的疲乏自体内苏醒,强制唤醒他的思维。 钟至移步至客厅,晃眼的光晕也随之散去,他扫视了一圈也没看见夏斯弋的影子,于是唤了几声。 无人理会。 他试图在屋内寻觅,直到推开最后一间空房,残留的睡意才蒸发殆尽。 这是……不声不响地走了? 联想起自己昨晚的行径,一个令他惊慌的可能瞬间在脑海里铺展开来。 糟了! 钟至折反回卧室,调出通讯录里置顶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手机另一头,夏斯弋正在挤公交,他艰难地在人潮的波涛中挣扎,根本察觉不到正在振动的手机。 良久,他才得以喘息,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了下来。 窗外的光景流动变化,道路由宽阔陷入狭窄,人群稀疏下来,连公交车的行速都缓慢下来,仿若驶入了一方异域空间。 漫长的旅途结束于最后一记刹车声,夏斯弋理好衣摆,下了车。 潮湿的风剥离了喧嚣,他沿着青苔覆盖的石砖向湖边踏近,步伐沉重。 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每次遇到开解不了的事,他就会来这里缓和心情。 父亲去世那会儿他总是很压抑,也是那段时间,他学会了坐公交车。 一次出神,他不慎坐到了底站,意外发现了这片世外之地。 这里宛如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时间在这里静止,邀请着每一位疲惫的灵魂在此处安憩、修养。 夏斯弋独自坐在湖边,郁郁寡欢地盯着湖面,神思放空。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穿着玩偶服发传单的人坐在了他身边,似在歇息。 夹带着水汽的清风安静吹拂,一只气球折成的猫咪探进了他的视野,圆润的身形随风轻颤,像是在笑眯眯地点头。 夏斯弋颇感意外地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形玩偶熊。 毛绒玩具天然带着安抚的功效,配合着猫咪气球,像是单独为他备下的解药,带给夏斯弋一种不可言喻的安心感。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气球,淤塞已久的心绪如洪潮倾泻。 大玩偶熊沉默地听着他倾吐苦水,始终安静地陪伴在侧。 夕阳西斜,持在手里的气球都瘪了些许。 夏斯弋突然意识到,他好像耽误了对方的工作。 他连声道歉,翻遍衣兜找出了身上仅剩的几十块钱,全部塞进了对方手里,又拾起了放在一边的传单,一股脑地全帮他发完,这才稍安下心来。 一顿忙碌过后,他觉得心情都好了很多。 玩偶熊临走前留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抚慰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脊。 夏斯弋至今都记得那个柔和而有力的拥抱,如同一道暖流种入心底,滋长出了莫大的勇气。 后来,夏斯弋再次来到这里,发现临近湖边的一家店面立了一个广告牌。简言之就是添加了一个玩偶人陪伴的服务,供客人倾吐烦忧。 自那以后,这里就成了他的长期树洞。 夏斯弋并不知道每次陪他说话的人是谁,甚至不知道每次玩偶熊的皮囊下是不是同一个人。但那不重要,只要有个能毫无负担倾诉心声的地方,对他而言已经很幸运了。 他驻足在湖边一幢写着“许愿屋”的小房子前,屈指敲了敲玻璃窗。 带着口罩的年轻老板移开玻璃窗,向前探身。 见到是他,老板了然一笑,随后稍显为难地扫了扫眉尾:“呃……他还没来上班,要不你稍等一会儿?” 夏斯弋有些意外。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他怔怔地点点头,向外退开了些许:“好,我就在湖边的长椅那。” 夏斯弋离开了“许愿屋门前”,走向湖边的长椅。 他拂去椅面上的浮灰坐下,呆呆地望着寂静的湖面。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涟漪打破了水面的平静,笨拙的脚步自身后靠近。 夏斯弋侧眸,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 玩偶服下隐隐透着急促的喘息声,应该是急忙跑来还不及休息。 夏斯弋没有说话,只是静等着对方的气息平稳下来。 良久之后,玩偶熊伸出棕色的毛绒爪,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那是心照不宣的暗示。 阴云下的阳光式微,夏斯弋目光空洞地望着湖对岸林立的高楼。 “我总是会想起那天晚上他的眼神……” 那眼神像是被反复灼烧过后冷透了的灰烬,悲凉到毫无温度,风一吹便拢了过来,也在他的心口蒙上了一层尘雾。 湖风盖过他的叹息,也打透了他的心口。 “这两天我总在想,那些当年失去资助的人之后过着怎样的生活,会不会也经历了类似的不幸。每每想到这儿,我就会陷入长久的失眠。” 言语无人回应,空气也沉寂下来。 一直在一旁侧耳聆听的玩偶熊站起身,费力地在附近搜寻出一节树枝。 “它”越过石子路,用枝干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什么。 许是视觉的缺失,地上的字根本就像是鬼画符,夏斯弋俯身辨认了几次,才终于看出了点汉字的苗头。 他沿着识别出的笔画描摹,一字一顿地念出最有可能的两个字。 “拜、访?” 夏斯弋有点理解玩偶熊的意思了:“你是说让我去拜访那些人?” 大玩偶熊重重地点点头,头套滑稽地上下颠动。 夏斯弋恍然。 他站直身体,连忙从身上找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纸币塞进对方手里:“阿熊, 谢谢你的办法,我知道我该做点什么了。” 夏斯弋惶急离去,他的第一反应是寻求钟至的帮助。可才掏出手机,意图拨通电话的手又缩了回去。 手机屏幕上,钟至的未读消息和未接电话还挂在封面的提示栏里。 出门前他也是留过便签纸的,不知道是不是钟至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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