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别墅里面不是没有装监控,他有装,且装得很隐蔽,若非特别敏锐,压根发现不了,但他装完后,也没开过。 从前张建邺也在家里装了很多监控,监视着他和母亲的一举一动,不用外出的时候,张佑年在书房写作业,去琴房练钢琴,研究各种竞赛时,总是冷不丁听见监控里传来张建邺的声音,问他为什么歇下来了。 所以,他很抗拒“监控”,却很自然地装上了监控,且监控几乎遍布各处死角,整间别墅都被监视着。 但他不曾用监控看过沈桂舟在做什么,最多,就只有沈桂舟要出门前,他定位沈桂舟的手机,三年后重逢,他怕沈桂舟又跑,监视那台手机。 张佑年每天都会给自己找很多事情做,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去各种各样的饭局,偶尔还会陪不同老总打打高尔夫,钓钓鱼,闲余时间,他还总跑去上手语课,还有,避开张建邺的眼线,跑去隔壁市的医院看他的母亲。 他闲不下来,有一瞬间空闲也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事情干,唯一歇得下来的时候,或许只有看着沈桂舟手机页面打字的时候。 沈桂舟打字越发熟练,越来越快,就算是用键盘打字,他仿佛总是能从寥寥几个字,听到沈桂舟温和的声音来——就算打字,沈桂舟也总是很礼貌,很客气。 每每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屏幕半晌,浪费的时间简直不计其数,换做之前,他肯定会觉得异常焦虑,不停指责自己,给自己施压,但看沈桂舟打字似乎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 只不过,他之前从来没发觉。 现在再发觉,早就晚了。 – 这一晚沈桂舟睡得并不踏实。 他短促地做了一个梦,又继而惊醒,爬起来靠着床屏,看着外头依旧昏沉沉的天,没有一丝清晨的光亮。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条幽深又望不见底的长廊里,长廊很暗,没有开灯,那看不清的尽头,有熟悉的声音在喊他,对他说:“桂舟,过来。” 沈桂舟扶着墙一步一步走过去,越往里走,似乎越暗,不知道走了多久,可能很久,但在梦里就是一转瞬的事,眼眸适应了黑暗,他也走到了底。 最里面长廊房间里,中间似乎站了个人,正沉默地看着他。 “过来,桂舟。”那个人说,声音冷冷的,又暖暖的。 沈桂舟认出来,是沈时疏。 愧疚感涌上心头,他突然止住脚步,没再往前走。 沈时疏救过他那么多回,他却自暴自弃想要消失,不惜自残,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时疏。 “不是你的错。”沈时疏说,声音似乎有点抖,紧跟着,一双熟悉的手伸了出来,把他拉进几许,紧紧抱住。 沈时疏只是重复地说:“不是你的错。”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沈时疏却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桂舟轻轻摇了摇头,用气声低声说道:“对不起。” 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气音平整,喉咙坏了后,他还是头一次能够这么清晰地说出三个字。 “你可以说话。”沈时疏说。 “……” “是我想见你,把你拉进来的。”沈时疏又说。 “……” 沈桂舟有一瞬间恍惚,他想说的话很多,又很乱,像大石头一样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突然告诉他,现在能说话了,他反而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试着说出一个字,沈桂舟听着从胸腔传来熟悉又陌生的震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声音还是他熟悉的声音,但这里毕竟是梦,他对自己声音的记忆也过分久远了,过往有声音的视频,早就在他丢了声音第一年,被他删得干干净净,现在说出口的话,说不清是他的声音,还是他想象中他自己的声音。 “慢慢来,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现实说不了话,脸梦里说话也跟着磕磕绊绊,说不完整,他得费好大的劲才能将音发准确。 “对不起什么,没什么需要对不起的。是我自作主张,以为他会对你好,我才需要对你说抱歉。”沈时疏蹙眉。 沈桂舟摇头,继续说:“我还是……没能好好……保护自己。” 在他知道沈时疏的存在后,沈时疏总是会想尽各种办法,告诉他:要保护好自己,遇到困难不要想着放弃,实在做不到,可以喊他。 但他没做到,他没有保护好自己,“沈桂舟”现在很疲倦,他还想要放弃,没有办法只让他消失,就想着让整个“沈桂舟”消失。 可他真的很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做到了,”沈时疏说,“你做到了,你很勇敢,我都知道。” 沈桂舟摇头,“我没有……我不像你一样、勇敢。” “你有!”沈时疏握着他的肩膀,“张佑年关了你这么久,你都没有放弃过,你很勇敢了。” “……”肩膀上没有传来暖意,但沈时疏的话却直冲他的心底。 “况且,我就是你,桂舟。”沈时疏说。 “什、什么?” “我不会再掌控身体,因为我就是你,我会融为你的一部分——应该说,我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 沈时疏抓起他的手,搭在心脏上,梦里的心脏也在跳动。 “融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体现,但不管怎样,我一直在你身边。” 沈桂舟顿时反应过来,“你要走了吗!” “没走,我不是说了,我是你,是你的一部分——” “别走!”他抓住沈时疏,“我不行,只剩下我的话……我不行……” 沈时疏抬手抹过他的脸颊,带走了一片湿漉漉,紧接着,他抱住他,轻声说道:“不用一直都行,累了就休息,好好睡一觉,明天会好的。” 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落空了,沈桂舟攥着沈时疏没有实感的衣服,紧紧不撒手。 “知道吗,明天会好的。” – 沈桂舟没坐多久,深知再也睡不着了,准备下床洗漱,至少不要在床上坐着。 脚刚放进拖鞋里,他突然听见密码锁被摁开的声音,伴随着指纹验证“滴——”的一声,门开了。 沈桂舟身形一僵,侧耳聆听。 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东西触地声,开灯声,拖鞋擦地声,又突然在瞬间落入寂静。 在凌晨四点的天,一阵尖叫声划破了这间公寓。 继而响起急促的翻找声,离他房间越来越近。 “嘭”。 房间门毫无防备地被踹开了。 沈桂舟看不清人,只看到一把刀,明晃晃地横隔在空中。
第61章 “本来不用遭受这些” 刀尖锋利,反射出窗帘透来的一丝光亮,直直地照进沈桂舟的眼睛,沈桂舟闭了下眼,将头往旁边一偏。 但反射的光好像有些不稳定,摇摇晃晃的,沈桂舟盯着那道光半晌,重新往那把刀上一看,那把刀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看来入室杀人对来者负担不小。 会是谁呢。 纪忱?张佑年?亦或是他们雇的人? 现在发生什么他都不意外了。 沈桂舟沉默地坐着,等着门口那把刀的动静。 刀在门口晃荡半天,房门被猛地踹开,继而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喊声:“我和你拼了!” 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冲了进来,拿着刀在房间里乱挥。 沈桂舟:“……” 挺没职业素养的,穿着裙子执行任务,杀人手法还这么粗糙,黄飞鸿打醉拳,那这位姐甩的就是醉刀…… 沈桂舟看她在进门的空地挥了半天刀子,垂下眼眸,打开了床头的房间灯。 “啪嗒”一声,灯一亮,那个女子又尖叫了一声,两人下一秒对视,皆一愣。 是林小宜。 “桂舟?”半晌,林小宜似是回过神来,朝他跑来,有些踉跄,“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那个歹徒呢?跑啦,你把他打跑啦!” 沈桂舟顿感无奈,撒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字:“你更像歹徒。” “没开玩笑,说真的。”林小宜懊恼。 “哪有歹徒。” “嗯?”林小宜一愣,“那……客厅的沙发、地板还有地毯怎么那么多血——” 犹如想通了什么,林小宜呼吸一滞,掰过沈桂舟的手一看,右手臂上划痕重重,但已经结痂了,反倒是手腕缠着厚厚的一层绷带。 “——是,你的血啊?”林小宜声音有些抖。 沈桂舟如实摇头。 可能自残的时候滴了两滴,但大面积的并不是他的血。 但林小宜明显不信,抓着他的肩膀,还没开口呢眼泪就疯狂往下滴:“你干嘛呀,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那么多血,划得很深吗?疼吗?为什么要这样呢?现在已经好起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张佑年对你不好,离了他,我们更要活得开心给他看啊。” “……”沈桂舟费了好大劲才让林小宜停下来等他打字:“不是我的血,是张佑年的。” “……”这下轮到林小宜沉默了。 一句话似乎在林小宜脑海里盘旋了好久,过了一会儿,林小宜有些难堪地抹了抹眼泪,在沈桂舟边上坐下,松口气似的说:“哦,他的啊,那无所谓了。”说完还吸了吸鼻涕。 沈桂舟从床头抽了两张纸递给林小宜,林小宜接过,擦干眼泪,又擤了擤鼻涕,问他:“他的血,你干的?这么厉害!” “不是我……”解释起来似乎有些困难,沈桂舟编辑了半天,才按下转语音,“他抓着我的手捅的。” “捅……用刀吗?” 沈桂舟点头。 “那那把刀呢。” “丢了。” “丢得好啊,他应该不会反过来告你一把吧。”林小宜担忧。 沈桂舟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吃了那么久的堑,还是没长心眼。 “不知道,也有可能。” “不能让他拿到那把刀,我得去捡回来。”林小宜说着,就要去厨房垃圾桶里捡刀,被沈桂舟一把拉住。 “不会跑,不用急,我会处理。”沈桂舟丢刀只是觉得刀上沾了张佑年的血,不舒服罢了,就像洗漱的时候,他不知道拿着洗手液搓了多少回手掌心,欲把掌心的血迹都搓洗干净,洗到手指指腹都皱了,发红也不知是搓的还是残留的。 林小宜点头,坐了回来,突然一顿,猛抓住沈桂舟的手说:“不对啊,那你的手怎么回事?张佑年拿刀划的?他凭什么!他有病吧!” 张佑年今晚被林小宜安了各种莫无须有的罪名,听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不是他划的。”沈桂舟打字。 尽管他不是很想解释,但不说清楚,林小宜认为是张佑年干的,给林小宜惹麻烦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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