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听见方才那清冷的声音。 纪忱拧眉,语气担忧,“桂舟,和我一起回咨询室吧。” 沈桂舟闻言抬眸,又欲盖弥彰地别开眼睛。 纪忱是他的同学,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心理医生,从确定沈时疏不再出现后,纪忱已经很久都没对他说过这句话了。 但他不愿再拖纪忱下水,他不能重蹈覆辙。 沈桂舟摇了摇头,拇指在手机键盘上轻敲,轻得仿佛没使上劲一样,“不用管我了。” “什么。”纪忱讶异地呢喃,“张佑年逼迫你吗,你和我说,他拿什么逼你,我帮你解决。” “然后再丢一次工作吗,”张佑年嗤笑,“真感人啊,偷走了我的东西,还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 没人搭理他,张佑年收起笑脸,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盯着两人。 纪忱还在追问,沈桂舟沉默了许久,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又挂上和煦的笑容,“他没逼迫我,是我自愿的。” 末了还打上一句,“以后也都不用再管我了。” 纪忱嘴唇一开一合,半天蹦不出句完整的话,怔了好一会,语句连珠炮似的往外蹦。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叫没逼迫,你知不知道你笑得有多假,我们认识多久了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我……”手机光标还停在个字后边,来不及往下打。 “原来我当初救你出来,你觉得是麻烦是吗?” 光标闪动,打不出半个字来。 沈桂舟没有回答,沉默地垂下了拿手机的手,别着脸不看他。 没人继续讲话,呼吸声都清晰了好几分,伴随着艰涩的吞口水声,和张佑年的嗤笑声。 “好,”纪忱眼眶红了一片,半晌憋出个字来,声音哽咽得不成样,“你想往火坑跳,我也拦不住你。” 他从随身携带的本子里撕下张纸条来,借来一旁窗口的笔,写下电话号码,深吸了口气,遮掩着塞进沈桂舟手心,“藏好,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张佑年全程看着纪忱旁若无人的小动作,冷哼了声,倏地起身,拽起沈桂舟的手就往外走。 把他当透明人吗,当着他的面开小灶,他还就在坐在他俩跟前。 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虽然他也不会再让纪忱有机会见到沈桂舟了。 无论哪种意义上。 – 拉扯着沈桂舟走了好一段,张佑年手上的重量越发沉重,拖着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慢,从急诊楼到停车场几步路距离,硬是走了好几分钟。 张佑年不满地“啧”了声,侧身将沈桂舟往身边用力一拽,沈桂舟喘着气在他身旁停下,弓腰捂着左腿膝盖,神情痛苦。 “需不需要给你搞张轮椅啊,”张佑年讥讽着,朝他伸出手,语气冷漠,“纸条。” 沈桂舟攥了攥手心,纸条被揉搓出沙沙声来,像鬓角冷汗打湿的发丝一样,纸条被他手心的汗浸湿了一角,上面的数字模糊了一片。 他没有犹豫,咽下喘出的最后一口气,垂眸将纸条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哦?”张佑年掀起眼皮,意外地扫了他一眼,像发现老玩具上了新发条一般,罕见带了点意外,“还挺自觉。” 沈桂舟没搭茬,越过张佑年缓缓朝前挪。 停车场停着辆不起眼的黑色奔驰,车牌号他很熟悉,他认得出来,这辆是张佑年的车。 除这辆外,张佑年有不少名贵的车,但他从来没坐过,三年前偶尔不得不带他出去,张佑年也只会让司机开这辆相对最不起眼的车。 那次司机曾问,“佑年,这回是去参加宴会,就开这辆吗?” 张佑年抓着他的手,一把甩到车里,哂笑开口,“这回得带他去,他配坐那些车吗?” 忆起从前,沈桂舟有些哑然。 某种程度上,张佑年还蛮专一,专一地在各种细节让他难受。 “去哪。”张佑年拉住他的手腕,语气薄凉,“问题还没解决。” 沈桂舟身形一顿,脊背缩着佝偻少许,侧过脸看他。 还没解决,还有什么,难道还要他上去和大藤也闹一遍吗,张佑年到底要做到多绝情才肯善罢甘休。 “喉咙怎么回事。”张佑年眯了眯眼,眸光落在沈桂舟的喉结上,等着沈桂舟打字开口。 沈桂舟只是别过头去,一声不吭。 张佑年眼眸沉了沉,眼眸下瞟,落在沈桂舟的膝盖上,再次开口,“腿呢,腿什么时候摔的。” 沈桂舟依旧像块木头似地杵在那,手机握在掌心间,松散地垂落着,没有分毫打算举起打字的准备。 张佑年眼眸酝酿起了风暴,拽着沈桂舟手腕的劲儿也大了起来,他气极反笑,露出锋利的虎牙,“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刚刚才约定完,这才走了几步路就忘了。” 沈桂舟闻言,终于给了点反应,抬眸看他,眼底带了点儿波澜不惊的沉寂,单手打字,“这不就是你的要求吗?” 约法三章里说的,不就是要他学沈时疏清冷吗,他学了,张佑年又不满了。 “谁让你跟个聋哑一样充耳不闻啊。”张佑年愠怒,“我让你学他清冷,没让你和我对着干。” “我再问一遍,喉咙怎么回事。” “哑了。” “腿呢。” “摔了。” 张佑年深吸口气,压着满腔怒火,重新翘起嘴角来,咬牙切齿地冷笑,“行,这时候有骨气。” 他伸手掏出手机来,飞速摁下一串号码,眼疾手快地拨了出去。 张佑年要做什么? 沈桂舟一阵心惊,抬手攥住他的长外套袖子,抿着嘴摇了摇头。 “啪嗒”一声,对面接起电话,沉稳的声音钻进沈桂舟的耳朵里,“收到了,佑年。” 收到,收到什么了? 沈桂舟也不顾屈辱难受,指尖都快将张佑年的外套扯下来了,拼命地摇着头。 哑巴都能支支吾吾地发出点儿音节来,但他是个声带撕裂的哑巴,拼命挤也挤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干张着嘴,吸口凉气惹起咳嗽来。 看着沈桂舟紧闭着眼捂嘴咳嗽,张佑年冷漠地朝手机开口,“等等。” “最后一次,沈桂舟。你该庆幸我今天心情不错,一句话问你三遍,你好大脸。” “喉咙怎么回事。” “声带撕裂了说不了话。” “腿。” “……” 沈桂舟指尖颤着,迟迟没摁下字来。 张佑年冷哼一声,拿起手机就要继续开口,沈桂舟连忙摆手,在手机上打字,“三年前跑的时候,摔坏了。” 张佑年听着手机机械的男声,眸间凛冽,嗤笑道:“三年前,哦,扔完花瓶第二天啊,从二楼跳下来,你腿不坏谁坏。” 沈桂舟艰涩地咽了口唾沫,松开攥着张佑年的手,低着头,微不可见地往后挪了半步。 “过来。”张佑年出声,沈桂舟一怔,甫一抬头,才发觉张佑年是在对手机说话。 沈桂舟脸色愈发惨白了。 可是。 他不是按他的话交代清楚了吗,为什么还要过来? 不远处停着的黑色奔驰灵活地转了个弯,绕了半圈停在他们跟前。 “上去。”张佑年冷声。 沈桂舟仍怔在原地,错愕地看着车,又看看张佑年,脑子绕地球半圈才反应过来——刚刚张佑年只是再给司机打电话,唬他而已。 简直过分。 “连车门都要我给你开吗?”张佑年见他没动静,不耐烦催促。 沈桂舟只好压下心头这口气,垂眸拉开了车门。 “佑年,你不上车?”司机问。 “老头子那边还有点事,你载他回他住的地方收拾东西先,不用顾及我。” 沈桂舟意外地瞟了张佑年一眼。 张佑年和他以外的人说话时格外正常,也许涉及他的部分会难听了些,但也总好过同他说的那些话。 那些恶心得戳心窝的话,张佑年也大抵只会对他说了。 草草扫过一眼也被张佑年捕捉到了,他拉下脸来,没好气开口,“做什么,难道还要我再去一次你那破破烂烂的居民楼吗,有地给我下脚吗。” 别再惹怒他了。沈桂舟收回视线,端正坐好。 车子驶离医院,张佑年阴沉着脸在原地滞了许久,抬起手机重新拨打了电话。 “喂,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把他抓回来了,你也赶紧给我滚回来。” “靠你把沈时疏换回来了,心理医生。”
第14章 “又不是第一次了” 汽车驶离医院,街边的景象跟着变,划过一大段的高矮房屋、树林街景,车子开到有点儿堵塞的地方,停下来等红灯。 这片距离目的地不远,停在这个档口,还能瞧见那条街里沸腾的火热。 正值中午,许多饭店都陆陆续续开了张,店内坐满了人,抓着午间的空档溜出来吃顿饭,斯斯文文一口一口送饭的,着急划拉着手机使筷子扒拉饭的,还有被剧勾了魂半天不动筷子的。 还和沈桂舟之前来一个样。 往常沈桂舟送完了花,偶尔也会骑着小电驴跑到这条街来,去阿雅和大藤最喜欢的那家沙县小吃里头,打包个两份炸酱面回去,顺带给小刘捎上一份云吞。 阿雅每次总是一脸欣喜地夸他:“谢谢我们沈二喽,料事如神,怎么知道我们还没来得及点外卖。” 沈桂舟弯眉浅笑,暗地同大藤击了掌,感谢大藤拦着阿雅点餐。 刚刚一瞬间,他眼眸瞟过热闹的小吃街,本来闲散靠在座椅上的身形倏地坐直。 中午了,恰好路过这条街,顺便给他们带份沙县吧。 前方亮了绿灯,车子缓缓起步,载着他一溜烟往前。 窗上映着的那街仿佛就像抓不住的烟火般,在他跟前流逝。 沈桂舟手伸到半途,蓦然回神。 今天不用带。 往后也都不需要。 花店没有人吃他带回去的沙县了。 沈桂舟的眼底从热闹轰轰的小吃街溜过,落寞地垂下了眼睫,有气无力地靠回椅背,阖上双眼。 “桂……沈先生,你还有什么地方要去吗?”司机习惯地想开口叫他的名字,又顾及着三年不见,转而改口,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沈桂舟头靠在窗边,眼睛费力睁了条缝,疲惫不堪地摇了摇头。 他还能去哪,阿雅和大藤都在医院,小刘还在大学里头,王婉和他也没半毛钱关系了。 他逃都没地逃。 “不去花店看看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吗?”司机提醒。 沈桂舟依旧阖着眼,半晌接收不到司机的话,顿了好一会儿,生锈的发条才咔咔啦啦的重新运行起来。 也是,他好像在花店里放了些日用品来着,既然他打算走了,那些得拿走,还有发财树里那块小金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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