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冠城看向栾彰,栾彰挡在房门前丝毫没有挪动地意思,而是笑了笑,对纪冠城说:“可以帮我去买黑巧克力吗?我常吃的那个,家里没有了。” 纪冠城隔了几秒才明白栾彰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栾彰,犹豫再三才转身离开。 等他完全跑到外面时才呼出一口气,雪下得大,空气带着湿润的味道。他的脑海中全是方才栾彰吻张云鸣的画面,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应当参与进这个故事。 要是他当初没有住进来,此刻就不会有自己的空间被陌生人侵占,自己的朋友被陌生人抢走的错觉。栾彰比之朋友对他而言甚至更重要一些,他仰慕栾彰,视栾彰为前进地方向,他一度离栾彰那么近…… 他努力告诫自己不要被那些卑劣的情绪和想法打败,不要变成讨厌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每个人都可以做选择,没有谁可以强迫谁。那始终是栾彰的家,栾彰想让谁进便让谁进。 只是今夜,他是没有进入的资格的。 白天天气很好,没人会想晚上下雪,纪冠城只着一件薄外套,再多一部剩下半格电的手机。他无处可去,于是就真的朝着进口超市的方向走去给栾彰买巧克力。结果走到门口时,超市也打样了。 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烂了,纪冠城的心情从未有如此沮丧过。他抬起头看雪,雪碰到他口中的热气纷纷融化,雨一样吻向他的脸颊。
第32章 雪下到后半夜才停,栾彰清楚地知道这件事,因为那时他醒着。 张云鸣和栾彰回家时以为会发生些什么,明明两人在门口险些擦枪走火,雪那么大,氛围那么好,应该要发生些什么的。 可一进门没多久,栾彰接了个电话,忽然说自己有急事要回去加班,甚至无法送张云鸣一程。张云鸣虽然失落,但也能理解,和栾彰在小区门口分手后自己等了好久才叫到车。 确认张云鸣已经离开,栾彰才慢悠悠地回了家。 “我还以为你会和他来一次。”诺伯里略带轻浮地说,“我都已经准备好休眠了。” “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栾彰道,“工具而已。” 诺伯里习惯了栾彰对于他人的这番态度,他不懂人类情感,所能表达出的全部情绪都是通过以往的数据不断积累训练的结果,栾彰说张云鸣是工具,其实更便于诺伯里的理解。 “今天的数据更新了。”诺伯里提醒栾彰。 “结论呢?” “……至少刚才纪冠城的心率非常高。”诺伯里可以通过网络挟持纪冠城一切电子设备,监听数据自然不在话下,“他离开之后一直在走路,没有发生什么支付行为,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住在哪里。” “他连身份证都没有带。” “他可以后半夜回来,毕竟就算以为你们要……后半夜也应该差不多了吧?” 栾彰对诺伯里总是提不相干人等的话题有些厌烦,反问:“你觉得呢?” “他不会回来。”诺伯里连忙说,“他很懂事。” 栾彰走向窗前,看着窗外被雪覆盖的夜色,喃喃自语道:“有的时候就是太懂事了……” 诺伯里说纪冠城不会回来,那几乎就是基于纪冠城人格模型分析最准确的判断了,可栾彰还是一夜未睡,隐约希望纪冠城的手机上能返回一些消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诺伯里说纪冠城估计是流落街头了,初雪的日子就被赶出家门,卖火柴的小女孩都没他惨,栾彰是坏人。 天蒙蒙亮,栾彰才给纪冠城打电话问他在哪儿。纪冠城声音模糊,刚说自己在楼下的便利店,栾彰就把电话挂了。纪冠城不知道哪里惹到了栾彰,重新又趴回桌子上。不一会儿,店门口的接待音响了起来,趴在臂弯里的纪冠城只觉头顶一阵冷风吹来,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他自觉地抬起头。 竟然是栾彰! “你为什么不回家?”栾彰质问,“我应该只是让你去买东西吧?” “但是超市关门了,我没有买到……” “那你不会回来?” “你不是……”纪冠城脑子被栾彰搞晕了。昨天晚上栾彰那意思不就是让他不要打扰好事吗?他很识相地自己在外面找地方对付一下,怎么现在反倒成了他的不是? 栾彰叹气,抓起纪冠城的胳膊说:“走了,回去了。” 不料纪冠城却抽回了手,问道:“他还在吗?” “你觉得呢?”栾彰道,“我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 “哦……” 栾彰领着纪冠城回去,临走时纪冠城还不忘记跟夜里值班收留他的店员说了谢谢。到家之后,纪冠城显得对这个环境很是陌生,栾彰故意问他怎么了,纪冠城摇摇头,径自去把阳台的窗户打开,然后才去给猫喂饭。 “我也饿了。”栾彰边说边把呼呼灌风的窗户关上,“你不觉得冷吗?” “下过雪之后空气比较好。”纪冠城回答,忙活起早饭的事情。栾彰坐在岛台前,看着纪冠城的背影忽然说:“你好像很在意。” “我在意什么?” “我带人回来这件事。” “没人不会觉得奇怪吧,至少可以提前跟我说,好歹……”说到这里,纪冠城深深叹气,“算了。” “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 “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的。”纪冠城说道,“家里有个电灯泡确实很不方便,这不怪你。” 听了这话,栾彰心下了然,嘴上只冷冰冰地说了一句:“随便你。” 只要没有栾彰从中作梗,纪冠城找房子的过程比之前顺利了许多。很奇怪的是,纪冠城发现最近栾彰到家的时间比自己还早。这不太符合前段时间还和人腻腻歪歪的恋爱设定,栾彰到家之后也不似以往那么喜欢聊天,总是眉头紧锁盯着手机若有心事的样子。 再联想到最近很少到张云鸣的消息,纪冠城猜测可能两个人吵架了。出于情感,他很想问问栾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栾彰在处理生活问题上总会捅娄子,纪冠城会本能的关心栾彰的一切。可是出于私心,他并不想太过多了解,知道的越多他就越困扰,越觉得栾彰与他渐行渐远,于是刻意回避相关话题。 等他正式找到房子的时候再和栾彰聊聊吧,也许那个时候他可以回到平常心,把自己放在一个普通朋友的位置。 隔着崇拜和温柔的迷雾看人,难免堕入幻境迷失方向。 纪冠城终于圈定了一个比较中意的房子,等再看过最后两套之后就可以敲定。事已至此他也应向栾彰坦白,因心中有愧,他略带殷勤地问栾彰晚上想吃什么,今天是周五,他有大把时间准备。 栾彰隔了大半天才会给他“随意”二字。 纪冠城按照自己理解的发挥,栾彰回来后见到一桌子饭菜,脸色变得不太妙。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与纪冠城互动,而是在书房里待着一会儿,等纪冠城叫他的时候才走出来。 “吃……” “你今天是不是有话对我说?”栾彰打断了纪冠城。 “算是吧。”纪冠城笑了笑,“一边吃一边说好吗?” 栾彰摇头:“不,你先说。” “我明天就能把房子定下来,周日我就可以搬走了。”纪冠城只好说,“这样你也可以好好和男朋友相处,也许……也许更方便一些。” 他本是看着栾彰的双眼,以为这对于栾彰来说会是个好消息。可说着说着,栾彰的表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阴沉,好像纪冠城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纪冠城摸不透栾彰的心思,说话音量越来越小,最后甚至转移视线,不再看栾彰。 两人沉默许久,纪冠城打破宁静:“吃饭吧。” 倏地,栾彰关上了房门。 纪冠城的脑子被门框震得“嗡”了一声,他从未见过栾彰生气的模样。一贯温柔的人突然生气是件很可怕的事,不论对方出于什么理由,都会让面临这一切的人率先想到是不是自己的错。纪冠城猜想栾彰可能是气自己的决定太过突然,没有提前告诉他,只好敲门说:“栾老师对不起,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我……” 这时门突然开了,纪冠城的手指差点敲到栾彰的身上。只见栾彰已从居家常服换成外出的套装,纪冠城茫然地睁大眼睛,栾彰说:“你不用跟我道歉,错的从来都不是你,是我。”他不给纪冠城消化的时间,推开挡路的纪冠城快步离家。 纪冠城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他踌躇之际,栾彰人就没了踪影。 “怎么会搞成这样啊!”纪冠城颓废地蹲在地上,只有光光喵喵地跑来,用头蹭他的手掌。 “他最近心情是很不好啦。”诺伯里开口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吗?” “当然知道。不过他不让我告诉你,说会让你觉得很困扰。”诺伯里风凉说道,“你也知道啊,他这个人看上去十项全能,可是感情和生活总是被自己搞得一团糟,他想让所有人都好,最后就是所有人都不好。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现在也是活该。”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他让你不开心,你还要维护他,你人还怪好的哦!” “只是恰巧他最不擅长的一部分让我碰到了而已,人无完人,只能在一个又一个错误里修正自己。就是一个又一个错误组成了人与人不同的经历与交往,快乐也好难过也好,都是生命中独一无二的一部分。”纪冠城说道,“栾老师帮助过我很多,他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很清楚。如果我仅仅因为他在做选题时选了所喜欢的人而对他变得怨恨,那么我自己的感情未免显得太肤浅了吧?竟然随随便便就可以被推翻,把喜欢变成讨厌。我想,我的感情还没有低贱卑劣到那种程度。” 虽然当下确实会觉得很难过,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 “那你是喜欢他吗?”诺伯里语出惊人。纪冠城吓了一跳,立刻说道:“你不要用这个词,他、他……哎,你不明白。”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人类不就是喜欢和讨厌吗?如果你不讨厌他,那不就是喜欢?” “我只能说人类的感情很复杂。”纪冠城听到“喜欢”这个词觉得有些刺耳,这不应该出现在他和栾彰之间,特别是栾彰喜欢男人且有伴侣的情况下,便更不应该出现了。 只听诺伯里冷哼一声,说道:“是人类喜欢搞得复杂罢了。” “所以人才是人。”纪冠城道,“好或者坏,善良或者邪恶,自私或者慷慨,这就是属于人类特有的温度。我接受这样的自己,也接受这样的别人。” 语罢,房间内变得安静,过了一阵,诺伯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纪冠城。”诺伯里第一次称呼纪冠城的全名,“我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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