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大半辈子,他真是开了眼了,还能见到这种场面。 许向阳捏紧了手里的筷子,他低垂着眸,声音不大不小,再次重复:“爸。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想跟他在一起,他也是男的。我喜欢男人……” 眼前的事物在下一瞬突然模糊了,一股很大的力道袭来,左边脸颊生生挨了一巴掌,瞬间就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许向阳被抽得懵了懵,却不吭声,生生受着。 他设想过父母在知道他性取向之后的反应,都在预料之中,他早有心理准备。 葛素在一旁也慌了神,拉着许向阳的胳膊:“向阳,你在说什么啊?你清醒清醒,快给你爸认个错。” 许向阳抽回自己的手臂,声音十分倔强:“妈,我很清醒,我没错。” “许向阳!”许昆站了起来,气得连名带姓喊许向阳的名字,他指着许向阳,手指正在颤抖。 “我给你一次机会,把你刚刚说的话都好好想想,想清楚再跟我说。” 许向阳静默了一会儿,语气软了一些,却不是认错。 “爸,说多少次都一样。从高中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喜欢女孩了。你们儿子是同性恋,喜欢男人,这一辈子都变不了的。” “好啊好啊。” 许昆气到极致,反倒笑了出来,他猛地将桌子拍得砰砰响,如同窗外轰鸣的雷声一样。 “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混账玩意,说的什么狗屁话!跪下。” 许向阳没有动。 “跪不跪?你还认我这个爸,就给我跪下。” 愤怒让许昆的双颊涨得通红,他快速拉起一截衣袖,随手抄起在沙发上的某条皮带。 许向阳眼睫动了动,站起身,朝着许昆跪了下来。 瓷砖很硬,膝盖很凉。 皮带被拉动的声音哗哗然,听起来就吓人得很,许昆沉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错没?” “我没……” “错”字还没出口,许昆的手便落了下来。 “啪”的一声,随着皮带的破空声,实打实地落在许向阳身上。 许昆是一点都没有收力,如同那盛大的怒意附在皮带之上,打得许向阳抽痛不已。 跪在地上的身形晃了晃,他吃痛地闷哼着,背脊却挺得很直。 无声的抗议,这让许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下手的力道丝毫不减。 很快,许向阳身上的衬衫被抽打坏了口子,露出通红的皮肤,有几处已经破了皮,血珠很快渗了出来。 “老许,别打,别打了。儿子吃不消的。”葛素见状,慌张地想去拦,每一下都打在她心上,她也跟着痛了起来。 许昆怒意上头,根本听不进去,他一把推开葛素,手里动作不停:“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我停手。” 许向阳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屈服,尽管皮带抽打带来的疼痛几乎要让他服软,可最后,他只露出一个虚虚的笑容。 “爸,那你就别停手了,我想不明白的。”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许昆瞪大了眼,呼吸粗重了很多,诸多难听的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好啊,那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混账玩意!不孝子!小时候这么听话,长大了翅膀硬了就开始胡来是吧。” “让你去读师范大学哪里不好了?还敢给我偷偷改志愿,长本事了是吧,供你读书这么多年,脑子里都变成浆糊了,我养你,都觉得糟蹋钱。” 在一旁的葛素近乎哭了出来:“向阳,向阳,快跟你爸服个软,认个错。疼不疼,疼不疼?这样下去不行的。老许,你住手,你快住手啊!” 她一个拦不住,一个讲不通,此时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许向阳看着葛素哭了的模样,心里也疼得厉害:“妈,我没事,我不疼。” 许昆怒意上头,越骂越气,手上的力道也更加重。 “不疼是吧,那我就打到你疼为止!” “我可真是好福气,能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们给你铺好的路你不走,现在还搞乱七八糟的事情。” “什么破电影学院,出来能做什么?娱乐圈是什么地方,你自己拎不清吗?那摊浑水,是你能淌的吗?你是有钱还是有势?” 打到最后,许昆红着脸,累得吁吁喘气,他停了动作,又觉得不解气,手指狠狠戳着许向阳的脑袋。 “我看你就是在那破学校里跟那些人学坏了,什么狗屁话都能说得出口了?可不可笑啊?许向阳,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那话说出来,我都替你蒙羞。” 许向阳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叫嚣着疼痛,他垂着手紧紧握着:“爸,性向这个东西学不了,跟别人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选择。” “选择?那我现在告诉你,选择错了,你能改回来吗?”最后这句,许昆几乎是吼出来的。 许向阳抿唇:“改不了。这是一辈子的事了。”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力道大到许向阳的耳畔甚至有短暂的嗡鸣声,唇角似乎破了,他伸舌舔了舔,一股铁锈味。 “你跟那个人在一起能有什么结果?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违背世俗伦理?以后你不打算结婚了?不要孩子了?荒不荒谬啊?” 许向阳稳住了颤抖着的身体:“不荒谬,我就是喜欢他。” 一口气险些没顺上来,许昆涨红着脸,猛地咳嗽了起来。 葛素连忙给他递来保温杯,许昆喝了好几口,咳嗽的症状这才好了一些。 “我最后再问你一句,想清楚了再回答,你是不是非要跟男人在一起?” 许向阳犹豫了会儿,声音不再冷硬,给的回答却还是明确的:“是。” “可以。可以。从此以后,别喊爸,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许昆彻底火大,他冲进许向阳的房间,将散乱的衣物,还有行李箱等等东西统统拿了出来,胡乱地丢在许向阳面前。 “给我滚。滚出这里。我许昆没有你这么一个怪物儿子。” 几分钟前,随着轰鸣的雷声,如注的暴雨瞬间倾盆而下,哪怕在室内都能听到雨柱打落屋檐的巨大声响,窗外夜色伴雨,视线望不到远处。 葛素连忙阻拦:“下雨,外面在下暴雨。老许,你别这样,孩子打都打了,别赶孩子出去了。你冷静冷静,有什么话好好说。” 许昆怒哼了一声,开口无比尖锐:“下雨怎么了?我们老许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我巴不得没有他这个儿子。” “滚,让他滚。眼不见为净。” 许昆没好气,用脚将行李箱往许向阳的方向踢了踢。 “想不明白,就不是我许昆的儿子,没资格待在这个家。” 跪在地上好一会了,许向阳腰背都有些僵硬,他艰难地站起身,默不作声,把那地上的东西塞进了行李箱。 洇出的血黏着衣衫,脱下来的时候黏连无比,撕扯着肉的痛感让他哼了哼。 许向阳换了件衣服,穿上外套,擦了擦唇角,拉着行李箱走到玄关处。 葛素眼角有泪:“向阳,你别走了。外面这么大雨,听我的,住在这里。” 许向阳闭了闭眼,掩藏起眼里的情绪:“妈,我没事。过段时间再来看你们。” 葛素犹豫了下,最后问了一句:“向阳,你今天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 就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她又道:“是不是最近学业比较重,精神上有压力?你好好睡一觉,也许就能想明白了。我们给你时间冷静冷静,你好好想一想。” “我就当你是年纪小还不懂事,别跟你爸置气,也别胡闹了。想明白了,随时回家。” 许向阳没再吭声,他提着行李箱,身影没入了那下着滂沱大雨的夜色中。
第50章 暴雨之夜(四年前 · 终) 和着雷鸣,暴雨倾盆而下,他跑出家的时候没有带伞。 这一路过来,全身早就湿透了,滴滴答答地落下无数水滴,发丝贴着额角,有些黏腻,不断有水珠滑落眼前,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迷蒙了起来。 许向阳上楼前,把行李箱放在了单元门旁,甩了甩身上的雨水,又将外套拢了拢,把身上的伤口都遮了起来。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此时狼狈无比,但至少,有些难堪他还是想先藏起来。 上了二楼,许向阳抬手刚准备敲门,大门倒是先开了。 室内幽暗,唐易提着行李箱正打算往外走,看到门外站着的许向阳,神情变得有些意外。 许向阳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目光向屋内探去,东西都被收拾了干净,家具也被白布蒙了起来,显然这间屋子将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被闲置。 “易哥,你要走?” 唐易默然,淡淡点头。 许向阳瞬间有些无法思考,这让他猝不及防。 “你要去哪儿?这儿不租了吗?” 唐易将行李箱提了出来,放在门外:“北城。我跟天心签了合同,今晚就走。” 寥寥几句,言简意赅,将他带着期许的心情瞬间砍得零碎,那一刻,心脏某处空落落的,一点一点的不安漫上心房。 暴雨的冷意从皮肤钻入骨髓深处,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抖了起来。 许向阳脑子里乱糟糟的,声音也在隐隐颤抖:“那乐队呢?以后要怎么办?” “跟他们商量过了,Polaris计划解散。以后你不用再处理乐队那些事情了。” 唐易神情平静,不痛不痒地说着,曾经倾覆众人的心血组建的一支乐队,就这样说散就散。 他不能理解,而且身为乐队的一份子,他好像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许向阳不自觉捏紧了衣角。 “为什么?” “我要走了,格子他们也都忙着毕业的事,乐队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了。” 合情合理,可许向阳觉得心上有一处被重重地刺了一下,鲜血瞬间横流,他却只能静默着,说不出一句话。 “你要去多久?易哥,能别走吗?” 签了天心唱片意味着什么,许向阳自然清楚,可他还是想问,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短时间不会回来了。天心唱片有很好的发展机会,我想去试试。” 空气凝滞,雨声斑驳。 许向阳沉默了很久,继而笑了下,声音干涩。 “好。我知道了。” 许向阳顿了顿,又道:“外面在下暴雨,一定要今晚走吗?易哥,今晚能不能收留我一晚?” 唐易看了看面前湿漉漉的许向阳,将手里的钥匙递给对方。 “那麻烦你之后把钥匙还给房东太太。” 他还是要走。 “易哥。” 许向阳不接,伸手扶住了门框,拦住了唐易的路,问得很幽微。 “那我们的约定呢,还作不作数?” 唐易撇开视线,神情都不曾变过:“我不会陪着你胡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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