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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惑

时间:2023-08-18 05:00:16  状态:完结  作者:猫隐于山

  易静雯开车载他到歌剧院,今晚的剧目已经开场很久,他们从后门进去,易静雯送他到崔融的包厢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示意留昭自己进去。

  女主角的歌声回荡在黑暗的剧院里,除了舞台上的光束,只有偶尔的指示灯在黑暗中亮着荧光,崔融微微偏头向他看来,留昭摸着扶手椅的靠背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他靠进崔融怀里,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崔融伸手搂住他,留昭在他怀里出神片刻,小声问:“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在歌剧院?”

  他像是在问,你不全心全意地取悦我,怎么敢自己出来寻欢作乐。

  ——崔融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他不禁弯起嘴角:“你这几天都在画画,我猜你没有心思和我出来游玩。”

  他提起画画,留昭才陡然察觉到,因为黎茂生今晚没有来见他,自己转而想要从崔融身上获得一点灵感和刺激的渴望,他一下从崔融的怀抱里坐直了。

  他还没有画出任何一张称得上作品的画,难道就已经染上了艺术家到处寻找“灵感”的恶习?

  留昭有些羞愧,他趴在栏杆上,听着舞台上传来的歌声,没有再跟崔融说话。

  醒来的时候,他像是漂浮在黑暗的太空中,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环绕着他,留昭有些着迷地看着崔融黑暗中的轮廓,睫毛的颤动从另一个人皮肤上划过,崔融低头看他,他们的脸靠得很近,过了漫长的一瞬,留昭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他一定是在歌声中睡了过去。

  剧院的灯光陡然亮起,演员和幕后工作人员出来谢幕,留昭站起来坐得远了一些。

  ICPO的第一次问询持续了很久,即使他已经不止一次经历过这个流程,不耐的戾气还是在他心里缓慢地堆积上升,十点多的时候,黎茂生让徐成去告诉留昭他今晚无法赴约。

  “……帮我买一束花送给他。”

  最终他在律师的陪同下走出ICPO的维港办公室时,已经时凌晨一点多,黎茂生本该回去睡一觉倒时差,城市的逐渐暗淡的灯火从车窗外划过,他最终说:“阿成,去他那里。”

  徐成不必多问,开车去留昭如今住的公寓。

  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公寓下,黎茂生一时没有说话,他把玩着手机,却迟迟没有拨出电话。徐成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上去的意思,正要问是不是明天再来,一辆深蓝色敞篷跑车却在不远处停下。

  留昭从车上下来,他穿着一件有些宽大的西装外套,弯腰靠在车门上跟崔融说着什么。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少年神情有些沮丧,头像一颗沉重的花苞一样垂下来,崔融正好伸出手撑住他的脸颊,少年的鼻尖蹭在他掌心,他们保持了这个姿势一会儿,留昭终于直起腰,挥挥手跟他告别。

  黎茂生喉间塞着一团酸涩辛辣的郁气,他心想,既然我失约了,他自然会去找别人来陪他,这算不得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生哥……”徐成有些欲言又止。

  “回去。”

  黎茂生想起他的很多模样,他在茂密的山林里提着猎枪走在前面,他在云浮金山的观景电梯上回头看他,他抱着彩陶的花瓶从台阶上走到他面前,他在月光下的面孔……最终是他站在崔月隐身边,冷冰冰看向他的模样。

  如果他当时有心情说话,他或许会告诫黎茂生,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不要一厢情愿把他套进英雄救美的叙事里。

  现在他早已知道了那两个男人是谁。

  黎茂生想起那句直白到惊人的陈述,留昭只是单纯地述说和审视了养父和兄长的爱,至于他自己的态度,更像是一个讳莫如深的谜。

  留昭走进客厅,看着画架上的那副未完成的画出神。

  作为留茉的孩子,他没有理由画不好一棵树。

  第二天一早,留昭收到乔之薇的消息,约他去逛水族馆。因为上午九点才开馆,留昭赴约之前还是去了寻宅,维港是座分秒必争的城市,但寻宅仿佛独立于时间之外,早晨一切显得尤其寂静。

  这次留昭恰好撞见了照料大树的两个园艺师,他坐在水边的空地上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又去看了他们记录的植株日志。

  他开车到水族馆已经稍微迟了几分钟,今天恰好是自然科普日,广场前人流涌动,不少带着黄色鸭舌帽的小学生排队等着入场,留昭没有在约定的地点见到乔之薇,发信息过去,她说在看企鹅的地方等他。

  跟着留昭的保镖有些担心,过来问他。

  留昭有片刻的迟疑,还是说:“没事,是乔家的女孩约我见面。”

  第一个巨大的穹顶大厅之后,走廊通向不同的展厅,跟着他的两个便衣保镖逐渐被人群隔开,留昭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企鹅的饲养区在哪里,就被突然涌进来的一群小朋友推挤着向前走,头顶幽蓝的水光晃动,水母拖动着长长的触手在玻璃后游曳,伞状体发出微弱的荧光。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之前在海边的那栋别墅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站在他面前。

  留昭没有太惊讶。

  水族馆里有安检,而且人潮涌动,不太可能重演波拉莫的事故。

  “之薇在哪里?”

  “她现在应该正在上课。”

  “你作为大哥,偷小女孩的手机是不是不太好?”

  乔斯言牵动了一下嘴角:“月隐先生很想见你一面。”

  “他现在在维港吗?”留昭问,乔斯言没有回答,他拨通一个电话,将手机递给留昭。

  这段时间他不知道无视了多少个孙思的电话,留昭看着那只手机,终于伸手将它接了过来,熟悉的声音透过电子信号在他耳边响起。

  “小昭,这段时间过得开心吗?”

  “开心死了。”

  “我本来准备让老孙帮你转学到伦敦,不过你有几门课挂科,需要先去补考一下。小昭,你年纪轻轻,实在不应该辍学。”

  “我准备向你学习,读书读到一半先去结婚。”

  那边崔月隐的呼吸变得沉而缓,像是压抑着怒气,好一会儿,他再开口时声音中透着寒气:“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水族馆玩。”

  “你一直很讨厌任何有眼睛的动物被关起来。”

  留昭突然被激怒了,冷冷地说:“我也是一只被你关起来的有眼睛的动物。”

  他挂断电话扔过去,乔斯言离开之前递给他一张卡片,说:“如果你有兴趣离开维港,可以联系这个号码。”

  留昭没有回答,幽蓝的波光映在他眼中,他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些游曳的水母,某一刻,它们让他联想起随风摇曳的树叶。

  留昭走出水族馆时,被人群冲开的保镖已经重新找到了他,他将手里的卡片扔进垃圾桶,开车回公寓画画。

  接下来留昭全身心扑在作画上,他选了一张40号的中幅风景画布,算是他目前画过的最大幅的油画,他在素描底稿上花了最多的时间,上色和修饰依然略显粗糙。

  几天后,留昭开车去拜访吴惟,他住在一处高档住宅区的小别墅里,看到留昭拿过来的画,他稍微有点惊讶:“你画了静物?”

  留昭点点头,吴惟戴上玳瑁眼镜,仔细地看眼前这幅画。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风,画面中无处不在的风,每一处线条轻盈而又柔和地延展收束,树叶的颤动枝条的轨迹,它们既服从于空气的运动,又并非千篇一律,充满了自然景物的偶然性。

  天井中投下的光束,漆黑的水面,砂砾质感的墙壁呈现出圆融而稳定的结构。

  画面整体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延伸感和秩序感,生命本身必须服从于它所存在的空间、风、光线和尘埃,此刻即是不可复现的永恒。

  他的很多技巧都显得稚嫩,但却轻易伸手握住了艺术最难以求得的超越性。

  吴惟喃喃自语:“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做到的?你画了多少片树叶……通过线条而不是色彩来展现空气的流动,结合了工笔和油画的技巧。你让我想起我在沈夫人那里见到的一幅风景画,令人印象深刻的秩序感,我曾经想求购那副画,但她说那位画家只为朋友作画,从不对外出售。”

  沈弥曾说留昭有种本质主义的倾向,吴惟从未想过他的天赋居然还能展现在景物画上。

  “小昭,你的天赋……实在让人嫉妒。”

  留昭猜没有想到能得到这样高的评价,他手背上的寒毛微微立起,兴奋的感觉让他浑身都变得轻盈,吴惟又跟他聊了很久,带他参观了自己的画室,最后说要留下他这幅画再看一段时间。

  留昭开车回去时,风从四面敞开的车窗里吹进来,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70章 70

  ===

  70

  他回到公寓时,保姆过来说康奈莉亚吃坏了肚子,留昭过去看她,小女孩脸色苍白地躺在堆起来的枕头里,手臂上还吊着水,留昭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

  “你还好吗?”

  “我吃了太多冰淇淋,Lewis。”

  “你要小心一点照顾自己。”留昭轻轻叹了口气,女孩小声说:“我明天想剪头发。”

  “你想剪成什么样?像罗马假日的安妮公主那样吗?”

  康奈莉亚点点头,留昭又陪了她一会儿,才起身回自己的房间。

  他托着腮坐在画架前,准备开始画另一幅画。第二天晚上的时候,留昭画完了那幅小小的人物画,带着它去见黎茂生。

  他打电话给徐成,没过多久,男人开车过来接他。

  留昭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夜景,稍微感到有点奇怪——明明之前他还在想,崔月隐很少亲自给他打电话,但现在他也没有直接给黎茂生或者崔融打过电话。

  黎茂生穿着一件长袖T恤和睡裤,赤着脚来给他开门,侧身让他进来。

  留昭将怀里的画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斗柜上,黎茂生拿了瓶水给他,留昭喝了一口,坐在沙发上打量了一下四周,抬头问他:“你刚刚在做什么?”

  “跟伦敦那边开会。”黎茂生回答他。

  留昭起身在他的公寓里四处摸摸看看,这里大而空旷,胡桃木的地板和陶瓷白的墙壁,只有一些简单而姿态厚重的家具,咖啡桌上放着一根没有剪开的雪茄,他拿起来闻了一下。

  黎茂生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留昭转身看着他,察觉到一点模糊不定的情绪,有些迷茫地问:“我这几天在画画,你也很忙吗?”

  “我很想见你,不过我想最好还是等你有空来见我。”

  “唔……你可以直接来看我,我见到你会很开心。”

  黎茂生微微低头,眉骨下投下的阴影让眼珠显得更黑:“见到我开心,见到崔融也开心吗?”

  留昭有些惊愕,他原本柔软而流动的情绪一下凝固起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说:“崔融只是哥哥,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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