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月隐沉默不语,这句话像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 “外婆他们搬走之后,你要和我一起去一趟吗?我总是像一盆被你搬来搬去的盆栽,决定不了自己要去哪里。” “小昭,南岭是你为我选的下一个谋杀地点吗?”崔月隐在一瞬间无法分辨,这句话之后藏着的是毒还是蜜?于是他问:“你想要什么?” “我今晚要回云京。” “好。” 黎茂生决定再去见崔月隐一面,刘琨查到的消息告诉他,本该在几天前去墨西哥的缅甸人,却没有登上那趟飞机,波拉莫现在还留在伦敦,警方却已经失去了他的踪迹。 孙思开门请他进来,他手上拿着一本护照和机票,黎茂生扫了一眼,没有太在意。 “黎生,你知道融儿最近在游说法国的道恩集团吗?”崔月隐从书房走出来,拿着手机,他伸手从孙思手中接过机票和护照,示意黎茂生进书房谈。 “知道,托马斯昨天告诉我,道恩集团内部已经有人找他打听过,海格姆森是否有意拆分掉深水天然气业务。” 在其他人眼中,恐怕崔融正是他父亲的代言人。 黎茂生对他们父子之间的斗争缺乏兴趣,他正要开口说波拉莫的事,身侧的房门轻轻一响,他转头看过去,留昭提着行李袋走出来。 “老孙,去帮他把行李放下去。”崔月隐示意了一下,孙思起身走到留昭身边接过行李袋,他们眼神交汇了一下,留昭一时没有松手,但片刻之后,还是放手将行李交给孙思。 崔月隐翻开看了一眼他的机票,夹在护照里一起递给他,留昭待在原地没有动,有时候坏事发生时,心中会有隐约的预兆,现在留昭就感到了这种预兆。 但他最终还是走过去,从崔月隐手中接过护照和机票。 “你要回云京吗?” 黎茂生突然问,留昭低低“嗯”了一声,崔月隐没有太在意,他伸手搂住留昭,低下头,是一个要吻别的姿势。 留昭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黎茂生在他的目光中微微一怔,崔月隐似有所觉,也向他们看来。 短暂的几秒中,只是某种模糊而又令人警觉的疑惑。 崔月隐搭在留昭腰间的手收紧,本能地要将他拉入怀中,但下一秒,黎茂生已经上前一步,紧紧扼住他的手臂:“老师,跟孩子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 崔月隐的目光在他们之间划过,他神情中几乎有点难以置信的意味,留昭紧紧捏着自己的护照,崔月隐突然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声音缱绻地问:“小昭,你是我的孩子吗?” 他们的脸靠得极近,一个轻若羽毛的吻落在留昭唇上,他还来不及反应,一只胳膊横过来箍住他的肩膀,将他猛地向后拉去,他的背撞上黎茂生的胸口。 崔月隐的手还握在他腰上,他垂下眼看着他:“我吻你你看向别人做什么?征求许可吗?” 留昭徒劳地张了张嘴,他慢慢从那种思维麻痹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扭头看向黎茂生。 他突然意识到那份切断他和崔家血缘关系的报告,某种程度上甚至蒙蔽了自己的知觉,但在黎茂生眼中,他还是崔月隐的私生子。 这个念头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抖:“放开我。” 男人黑得仿佛透不进光的眼睛看向他,门外传来敲门声,孙思推门进来:“留昭少爷,司机……” 崔月隐看向他:“孙思,叫人来请黎先生出去。” 留昭用力挣脱他的束缚,黎茂生还站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怀抱的姿势,少年的神情很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黎茂生看了他许久,最终转身向外走去,孙思站在门边为他打开门。 留昭后退几步坐在沙发上,浑身忍不住颤抖,他捂住脸,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你在哭什么?” 崔月隐半蹲下来拉开他的手指,他的声音中有某种讥诮的冷笑意味。 “你让我觉得……”他低泣着控诉,留昭哭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他擦干眼泪,望着崔月隐说:“你有什么要问的?” 崔月隐怒极而笑:“我有什么要问的?小昭,你来告诉我,我该问些什么?” “去年夏天在维港,我和黎茂生约会过,就是这样。” “只是这样?”崔月隐陡然起身,冰冷的手指掐住他的脸:“你还和哪些男人约过会,一起告诉我,免得我一个个去找出来。” 留昭摇了摇头,只是说:“我想回家。” “你的家在哪里?”崔月隐轻声冷笑。 留昭心中大恸,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说:“总之不是你这里,我只是被你关起来的囚犯,你最好用手铐把我锁起来,不要假惺惺地装作我是心甘情愿和你待在一起!” 崔月隐大笑起来,他一连说了几个“好”,起身向卧室里走去,片刻之后,他就去而复返,他扯过少年的双手,“咔哒”一声,一对黄金打造的镣铐在他手腕上合拢。 有几个时刻留昭是真的相信过崔月隐想让他快乐,当他问孙思“爱与不爱”的问题时,他心中也在很认真地思索这个答案。 但这副精心准备的镣铐,就像一记耳光,逼他看清他们之间的真相。 无论如何伪装修饰,也无法逃离的暴力的本质。 他突然记起了在他刺伤崔月隐的那个夜晚,他在雪地里狂奔的场景,“父亲”就像如影随形的阴影笼罩着他,他所感受到的自由,其实只有那短短的一瞬。 “派人送他去切尔西的那栋别墅。” 崔月隐转身走进书房,孙思安排保镖和司机送留昭过去,书房里只开着一盏阅读灯,崔月隐的面容隐没在黑暗中,他低声问:“那天晚上,你在哪里接到的他?” 不知为何,孙思听懂了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他说:“您从德国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在云浮金山的街口接到了留昭少爷。” 崔月隐轻轻搭在书桌边沿的手背青筋隆起,黑暗中只有轻重不一的呼吸声。 “去查清楚,他和黎茂生有过哪些交际。” 孙思应了一声“是”,几分钟后,他去而复返,走过去将手中的iPad放在书桌上。 “……” 崔月隐坐起来慢慢翻着,他们在沈弥的公寓外拥抱的画面,云浮金山外他们并肩走在一起,华莱士收藏馆,慈善晚宴结束后,路灯下街口的监控器拍到的录像,手指定格在最后一张照片,红白格子相间的顶篷下,坐在一起吃晚餐的几个人。 平板擦着孙思的耳边飞过,砸到了墙上。 “之前您说过,无论是跟着留昭的少爷的保镖还是司机,除非被问起,否则不要主动向您报告他的行踪。” “当然……我要尊重他的隐私。”崔月隐低声喃喃,他从书桌后站起来,说:“之前我让你留心黎茂生去格陵兰后的每一笔资金去向,这件事是谁在做?” “海外投资部的Sharon.杨。” “让她到伦敦来,找个擅长打金融犯罪案件的律师去和她会面。” 孙思沉默片刻,点头应下。 崔月隐最后说:“去把虞臣叫过来。”
第63章 63 === 63 “David。”张荣坐在咖啡馆的遮阳篷下,对着远方走过来的人挥了下手指。 “张生。”杜长辉穿着一件开司米羊毛衫,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你怎么有空来法国?” “我今天就要飞伦敦,特意绕道过来想跟你老板见一面。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崔融一条道走到黑了?” “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不过听说黎先生有意在这次海格姆森的并购案里分一杯羹,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在月隐先生面前美言几句?他们父子关系不和睦,我们做下属的也要担惊受怕。” “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生哥极力推荐让崔融来做海格姆森的拆分,如果他自己也有兴趣,我们会全力支持他加入并购团队,不知道他有没有空见一面?” 杜长辉意外不已,本来他以为既然崔融已经和乔瑜订婚,对于曾经的追求者和对手,虽然说不上结下梁子,至少也是形同陌路了,倒想不到黎茂生有这种心胸。 “当然,等我的消息,你几点的航班?” 张荣说了个时间,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维港的新闻,杜长辉赶回去游说老板,很客气地跟他说再见。 下午的时候,张荣走进了崔融在巴黎的办公室,俊美优雅的青年穿一身浅色细条纹西装,右臂还戴着支具,浅灰色的眼睛向他看来:“请坐。” 以前张荣自觉避嫌,少跟他直接打交道,他客气地叫了一声“崔先生”,崔融眉间纵纹一闪而过,但也没有纠正他,只是问:“黎茂生想要什么?” “黎先生想要他的心上人。”张荣说,他观察着他的神情。崔融只是缺乏兴趣地看了他一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去年乔瑜小姐的帆船酒店开业时,黎先生和您都去捧场,恰好留昭也和朋友在那里聚会,黎先生让我邀他一起玩牌,后来又去苗寨接他回家,两人不久之后就开始约会,但黎先生去格陵兰的那段时间,他们却突然断了联系。几天前,他在伦敦的一场拍卖会上遇见留昭,他很害怕,说自己失手刺伤了月隐先生,不想在留在崔家,希望黎先生能带他离开。黎先生想将他带回维港,但乔家和我们一向不对付,现在您身后有乔家三房和沈家,又有诺恩和奥图的势,如果你们合作,我想月隐先生也没法将手伸进维港。作为回报,不管是乔瑜小姐想和乔斯言斗法,还是您想在海格姆森的并购案里插一手,他都会全力支持。” 崔融许久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笼罩在低垂的眼睫下,许久他终于看向张荣,目光森然:“滚出去,别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张荣亟待确认的猜想终于被证实,他松了一口气,微微放松肩膀靠进沙发里,在崔融起身叫保安之前,他很直白地说:“你应该保护他。在理博的那么多年,他从未如你所愿,因为孤独或者伤痛向你求助,这一次他也不会向你求救。” 崔融就像被一刀刺中心口,痛苦的神情无法遏制地泄露出来:“你说什么?” “我说,不管你是想摧毁他、占有他,还是自以为爱他,你都该知道围猎的那套行不通,更何况你现在还不是猎场的主人。你和生哥可以慢慢斗,但他应该得到自由和快乐。” 崔融的目光刀锋一样打量过他,突然露出近乎厌恶的神色:“你用什么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张荣在一瞬间有种被揭开面皮的狼狈,他很快收拾好心绪,起身告辞:“我言尽于此。” 有那么一两年,他已经从儿童长成少年,但骨骼还很纤细,几乎美丽得有些雌雄莫辨,每次只是看向他的脸,崔融都会有种近乎罪恶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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