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朝只是安静把他抱在怀里,陪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他们没有明确双方的关系,也没有做过超出界限的事情。 只有那晚秋矜带着报答意味地吻了他一下,夏朝回吻。 浅尝辄止,没有一点旖旎。 可是说他们不像情侣,秋矜又很依赖他。 等他累了,他会喊夏朝一声。 夏朝就问他,“是不是累了?”“饿不饿?”“想不想睡觉?”之类的。 秋矜很简单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夏朝就抱着他进去。 晚上会陪在他身边给他讲故事,他需要他的时候夏朝也会抱着他睡觉,告诉他明天依旧是个好天气。 杨琛走后却并没有选择回家,而是在附近的小岛周围住下,选择了一处能够看到秋矜房子的地方。 他每天站在阳台上,隔着对岸用望眼镜看他。 虽然现在的秋矜很少出门,甚至有时候两三天才能看到他,但是只要能看到他,杨琛已经别无所求了。 只是看着他身体日渐垮下去,杨琛每次都克制不住想要去找他的冲动,他多希望秋矜能好起来,多希望他们能够回到从前。 可是一想到自己才是造成秋矜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他的出现只会让秋矜的病情更加严重,杨琛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 他知道自己每天在这里看着秋矜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但他更明白,他不能离开他。 后来,夏朝发现了他的存在,几次试图驱赶他,助理也多次联系他,求他回去,说是公司出现了金融危机。 张任和见他一直冷处理,以为他是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于是联合多家企业,给他们许了不少好处,一心想要搞垮他。 杨琛犹豫片刻,还是狠心挂了电话。 他怕他这一走,就再也看不到秋矜了。 又过了半个月。 杨琛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由于他的过错造成公司严重损失,公司高层已经引起了强烈不满,打算对他进行起诉索赔。 吃官司是很麻烦的事,他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想索赔,而是想要他手里握着的20%的股份。 他也知道张任和针对公司,只是因为他。 杨琛没有时间跟这群人耗费,只好主动提出转让股份的事。 但是这么重要的事,也需要他亲自去做申报,再进行股权交接。 杨琛计算了下时间,坐飞机一个来回加上乘船出海,两天左右就能解决。 股权交接问题他已经提前安排助理把能做的给他做了,回去处理剩下的事情最多不过两天。 这么想着,大概四天时间,他就可以回来。 于是当他在最后一次看到秋矜被夏朝背着到海边散步的时候,不甘又嫉妒地咬了咬牙,还是乘了最快的轮船回去。 只是他不知道,他这一走,和秋矜已然是此生的最后一面了。 秋矜的时间比预想中要提前半个月。 这夜秋矜睡不着,缠着夏朝给他讲故事,把他们喜欢的那部《追风筝的人》给他讲完。 夏朝也很有耐心,把还剩四分之一的故事给他念完。 他靠在夏朝怀里,听到他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温和清润,“‘为你,千千万万遍。’我听见自己说。” 他垂眸看着怀中呼吸愈发微弱,脸上早已看不出几分血色的秋矜,眼底充满了悲色,却又认真而专注地说出这句话。 而后继续念道:“风拂过我的脸庞,我唇上挂着一个像潘杰希尔峡谷那样大大的微笑。” “我追。” 念完,秋矜嘴角也挂着一抹恬静的微笑,“谢谢你,总是一遍遍给我念这个故事。” 夏朝合上书,轻轻拂过他瘦削的脸庞,他的脸颊上已经几乎没有肉了,他柔声说:“为你,千千万万遍。” 秋矜心底是有些触动的。 他觉得这是一句十分情深义重的话,也能体会到夏朝对他的情深义重。 到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至少他能遇到夏朝,遇到这个愿意真心待他的人,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秋矜并不会觉得很孤单。 不过他明白自己始终无法回应什么,只说:“今天会有日出吗?” 夏朝眼睫微微颤动,沉默好半晌,才问:“你想看吗?” 秋矜点点头,“你带我去看好不好?” 夏朝看了一下时间,才凌晨三点过,他知道秋矜大半夜一直要他念书,又在这时候说要看日出是为了什么。 夏朝声音有点发紧,极力掩饰着情绪的失控,“你先睡一觉好不好?” “等快五点了,我叫你。” 秋矜轻轻地摇头,“不好意思,就麻烦你最后这一次了。” 夏朝侧过脸,闭着眼睛,泪水从他的眼角落下。 前几天秋矜就已经不大能吃得下东西了,全靠输营养液维持,连走路都很勉强。 医生来看了秋矜的情况,说他的病恶化得太快,也就这几天时间了。 夏朝什么都没说,沉默地送走了医生,就如现在,他沉默地给秋矜穿上厚外套。 凌晨三点多的海岸有些寒冷,夏朝抱着他到平时看日出的地方坐下。 秋矜就安静靠在他肩上,小声说:“你跟我说说话吧,我怕我一会儿睡着了。” 他怕他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夏朝忍着泪,深呼吸好半天,才敢开口。 “小秋......” 一开口,他已是泣不成声了。 秋矜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落到他脸上,抬手给他擦了擦眼泪。 “不要哭,你的眼睛就像宝石一样漂亮。” 这是夏朝和秋矜初见时,对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心思敏感,很小的时候就觉察到自己那一头金棕色的蜷发和碧绿的眼睛跟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孤儿院里的小朋友都会说他是会吃人的绿眼睛鬼,是怪物,都不会跟他玩,还会拿泥巴扔他。 夏朝只有四五岁,被欺负了只会委屈地哭,说:“我不是怪物。” 只有他的小秋哥哥,看到他哭,会走过来把他牵起,会认真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泥巴,拿出不知道哪位好心人捐赠的但是被孩子们撕坏的故事图书,翻到一页的绿色宝石图片对他说:“不要哭,你的眼睛就像宝石一样漂亮。” 夏朝就问他:什么是宝石。 秋矜想了想,也是一知半解地说:“就是像宝贝一样的石头。” 夏朝对于小时候没什么记忆,可是似乎从遇到秋矜那天起,他就渐渐开始记事了。 他记得秋矜初见时对他说的话,他对他的好,对他笑,给他讲故事听,陪怕黑的他去上厕所,跟他说对着星星可以许愿,对他说大海是神秘又令人向往的地方。 他记得好多好多...... 可是当他抱着怀中轻得几乎要消散的人,他知道,以后这些事,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记得了。 夏朝擦了擦眼泪,问他,“你想听什么?” 秋矜想了想说:“我好像一直都不太了解你的故事。” 他对秋矜的事知道很多,但是后者却一直很少问关于他的事。 夏朝拢了拢秋矜的外套,给他断断续续说起自己这些年的生活。
第115章 我们的一辈子,结束了 秋矜知道他有爱他的家人,但是也有控制欲强的爷爷,知道他认识了很多朋友,这些年过得很开心,也没什么烦恼。 后来他还在哥哥和大伯的帮助下资助了不少孤儿院,卫昔就是他去孤儿院的时候认识的小孩。 心性单纯活泼,但是念书不太行,出了孤儿院之后就去上了技校学了点手艺,后来和夏朝偶然联系上,卫昔很感谢他们家对自己的帮助,也帮了夏朝不少忙。 听他说到和自己在地铁装偶遇的时候其实一直跟在他身后,秋矜不由得失笑,声音也愈发苍白无力,“你当时演技可真好,我一点都没发觉问题。” 夏朝努力想笑一下缓解气氛,“没有,其实我当时可紧张了,毕竟这么多年,才敢第一次试着主动接近你。” 但是秋矜看不见,也就不知道当时夏朝一脸紧张忐忑的表情。 说到这里,秋矜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你是不是后来经常跟着我?在我下班的时候?” 夏朝愣了愣,不太好意思道:“是我。” “那次救我的,也是你吧?” 大晚上他一个人回家差点出车祸,突然就来个人救了他,还刚好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又说是住在附近的,可秋矜对此并没有什么印象,反倒是觉得太巧合了。 夏朝抿唇,事到如今也不再瞒他,“本来是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又怕你觉得我心怀不轨,就只能偷偷跟在你后面,但是没想到你似乎察觉到了,还被我吓到了。” 秋矜缓了缓,才说:“所以后来请假说腿摔伤了,其实是被车撞到了吧?” 夏朝忙说:“不碍事的,其实没有多严重,只是擦了一下,崴到脚了。” 秋矜微不可察叹了口气,原来有人一直在背后为他做了这么多。 可是知道越多,也只能让他愈发亏欠。 “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能为你做点事,我真的很高兴。”夏朝开口道。 秋矜闭了闭眼,他觉得意识有点不受控制的恍惚。 “对不起。” 似乎和夏朝之间产生的诸多纠葛,最后也只能报以一句:“谢谢”和“对不起”。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大抵就是夏朝了。 夏朝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小秋,别睡。” 秋矜问:“天亮了吗?” 夏朝眼底盛着水雾,看着天边一点浅浅的幽光,他想说没有,想让秋矜再撑一会儿,又怕秋矜撑不到,怕他失望。 “快了,很快就能看到日出了。” “嗯。” 秋矜突然说:“小朝,我死后,你不要太难过。” “我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夏朝咬着唇,假装没听见,“现在的天,就像是稀释过后的墨水颜色。” “......” 夏朝忍不住把他抱紧,过了一会儿又说,“海面上有朝霞,是很漂亮的金色,撒了满天。” “那一定很漂亮。”秋矜说。 “是啊,很漂亮。” 秋矜唇边露出一丝苦涩,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一点点抽离出身体,心跳变得缓慢,呼吸也愈发艰难,脑海中的记忆在飞速倒带,像是被橡皮擦一点点清除。 原来人死后,真的什么都不会留下。 他努力尝试着去回忆,去挽留,却宛若水中捞月。 他曾在操场边无数见过次那个少年,在阳光下那么耀眼,好像人人都喜欢他。 而他是被人忽视的孤僻者、是边缘人,无人在意他在角落里如何挣扎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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