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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倒退到小学时有次周末，他和陈心艺出门去赶早集，刘宇一提着两大袋子的东西，里面装着瓜果和大米，他个子那时不高，小小的孩子提着半腿长的两个袋子，手稳稳的，看上去十分的有力。 “旺福这么早就回来啦？”陈心艺笑着跟他打招呼。 刘宇一举举手中的袋子，小脸上的神情写满欣然，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嗯，阿姨，爸爸今天中午要回来。” “你买菜是给爸爸做饭吗？” “嗯，给爸爸做饭！” 路云那时候还没和刘宇一玩熟，从陈心艺身后，他走上前忍不住问刘宇一：“你那么小，已经能给别人做饭了吗？” “嗯嗯。”刘宇一点头，顿了顿之后，告诉他真相，“其实……是因为……我爸爸不会做饭……” 说完，刘宇一朝他们打了招呼，就回去了。 看着刘宇一一摇一摆、提着两大袋东西走向家的方向，路云意识到，原来他的生活技能，也包含着生活所迫。 后来，在周围邻居的口中，他断断续续地了解了一些刘宇一的家庭情况。 “哦，三栋那个小孩啊，他姓刘，他好像只有个爸，他妈说的是……跟人跑了的嘛。” “据说他爸也不是什么手脚干净的人，成天都见不着个影儿。” “他爸做什么的呀？” “啧，不兴说，反正啊，我听别人说，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也是苦了孩子，那么小的一个娃，我看他一直没人照管，前几天降温，白天只有五度，那小孩还穿着薄校服，脚上穿的是双单鞋，灰不溜秋的。” “大人不昌盛，真可怜了小孩子哟……” …… 路云听到了邻里的对话。 第2天，他在巷口看到了刘宇一。 当时五年级周五放假，下午他要和家人回老家看外公外婆，陈心艺正在巷外的店里买水果，他立在巷口等她回来。 远处，刘宇一背着书包朝这边走来。 路云虽然与他隔了一段距离，但还是看到了邻里阿姨当初描述的那些装束：单薄的校服贴在他身上，内里只穿了一件深色的毛衣，看起来料子很薄，鞋子也是一双洗的泛白的蓝灰帆布鞋。 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打寒噤。 他不冷吗？ 路云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直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 “我从很小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 刘宇一的话将路云带回了现实。 此刻，他坐在路云对面，再不复当年的模样。 刘宇一回忆：“老爸常年不在家，所以我从很小就学会了自己做饭，家中基本没人料理，我就自己试着把一切都打理好。” 他抬手，手背举起来：“起初我学炒菜的时候，手背老是被烫伤，眼睛都被熏得快要睁不开，那时候人没有多高，就自己端着小凳子，脚踩在凳子上，一点一点的去学，后来我发现，原来我能做到，我可以把一切都打理好，他们在或不在，有没有人照料我，对我来说，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路云不曾想，原来在他身上，竟还有这样一段经历。 小时候刘宇一能做出一手好吃的饭菜，他只当他有一个好技能，却未曾想过，这背后经历了多少的尝试与辛酸。 他以前总是赞他独立自主，家里常常收拾得井井有条，却未曾知晓，都是因为父母角色的缺失，才被迫练就了他的这一系列生活技能。 在刘宇一今天的交流里，他再一次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他。 “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记忆？”路云看向他的眸光里，多了几分心疼。 “没有啊，放心吧路路，我的心脏承受能力超强的！”刘宇一揉揉她肩膀，笑颜依旧灿烂明亮，“我之所以跟你说起这些，是想告诉你，不论外界环境变得如何，我们都要自己试着面对，以及，做出改变，其实，在我看来，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亲人，朋友……随着时间推移，这些人或许有一天会离我们远去，能久伴我们的人，真的很少很少。” 他声辞那么坚然有力：“与其日日担心，倒不如从容以对，开开心心经营自己的生活，过好当下每一天，珍惜现有的一切，这，就足够了。” 刘宇一面对着路云，手搭在他肩上，不曾放开：“我们要过好当下，正视现在，最重要的是——天天开心！” 天天开心。 这几个字自刘宇一唇中说出，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熟悉的字句，一下子将路云带回了数年前的旧时光。 这句话…… 这句话，是他曾经亲口对刘宇一说过的…… 时间退回到他们五年级的那个冬天。 在巷口遇到衣着单薄的刘宇一后，路云当时做了一个决定。 周六他和外婆一起去乡镇的集市，路过童装店，他拉拉外婆的手说：“外婆，我想去买衣服。” “好啊，正好里面有新的冬装，给云宝买可爱的棉袄！”外婆牵着他的手往店里走。 老板笑着同他们打招呼时，路云突然牵住外婆的袖子，小声地说：“但是外婆……我不是想给自己买。” “那是给谁买呀？” “我的一个朋友。” 那时他和刘宇一并没有玩到可以互称朋友的程度，但为了让理由成立，他便说了“朋友”这个词。 他又对外婆解释：“我朋友家里经常没人，他一个人照顾自己，冬天穿很薄的校服，他穿的鞋，也是夏天的款式，看起来好冷，周围的阿姨说，他爸爸不要他……” “好啊，那我们给他买。”外婆应得很快，继续带着路云往里间走，“我们给他买厚厚的衣服和厚厚的鞋。” 路云得到外婆的回应，雀跃起来。 他们一起挑了棉袄，绒裤和棉鞋，路云比刘宇一高一截，但两人身高总体相差不大，所以试衣服的时候，他可以试出大小。 他站在试衣镜前，看着镜中身着新衣服的自己，已经能够想象出刘宇一到时候穿着这一身的模样。 付钱的时候，他拿出自己攒的零花钱，厚厚的一卷儿，整的零的都有，一股脑儿塞给外婆。 “外婆，这是我存的钱！” 外婆摆摆手，笑得皱纹开了花儿：“哎呀，云宝，自己攒了这么多钱呀。” “嗯，用我的钱吧！” 外婆笑着把钱收了，付钱离店后，把一卷钱偷偷又塞回了路云兜里。 直到路云回江城之后，外婆在电话里才告诉他：“云宝，我把钱偷偷地揣你兜兜啦。你朋友收到新衣服一定会很高兴，因为他有云宝这样的好朋友！” 路云从兜里摸出了自己的那卷零花钱，和外婆通完电话，心里暖暖的。 当天下午，他就带着衣服去找刘宇一。 通过询问周围的邻居，在三栋，他找到了刘宇一家的住处。 站在门口，他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 “谁啊？” 门内传出孩子的声音，他听出来了，那个是刘宇一的，声音和他隔着一扇门。 “我是路云。” 路云回复，两秒后，门打开。 路云看到了刘宇一。 路云发现，他现在换了一套衣服：一件灰色的卫衣，外套被撑得版型很奇怪，外套内里是他秋天穿过的一件牛仔外套，又露出一截睡衣的毛边，脚下露出一截和睡衣同色系的毛裤。 被路云这样面对面打量了好几秒，刘宇一感觉到了，是自己的着装出了问题。 他面露窘色，解释给他：“家里没有空调……有点冷。” 加上没有多余的衣服，所以他只能这么穿。 路云知道他的情况，只是点了点头：“没事儿，我进了？” “进来吧。”刘宇一侧过身。 这是路云第一次见到他家中的环境。 很简陋的2室1厅，房间没什么多余的家具，沙发还是老式的木架结构，上面只有一块薄毯。 对面有个小饭桌，几张小板凳，但桌子和板凳的摆放都很工整，地面也扫得很干净。 他走在前，刘宇一随在后，轻轻带上门。 路云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直接进入正题：“我家里人让我过来，给你送点东西。” “送东西？”刘宇一面露诧色。 他跟路云家，好像不是很熟…… 反正，没听爸爸说起过呀，怎么会突然来送东西？ 他诧惑之际，路云咳了声，从袋中拿出东西，慢慢地说：“你肯定不知道了吧，我妈妈的妈妈，和你爸爸那一辈人认识，昨天我回老家，无意间跟外婆提到了你，外婆买了一身新衣服，让我带给你。” “请问你外婆叫什么名字啊？” 刘宇一是真不知道，他和路云家还沾了这么一份亲故。 “这你就别问了，直呼老人家名字不礼貌。咳，总之，她认识你爸，所以拜托我，把这身衣服带给你。” 解释之际，路云已经将衣服都拿了出来，将棉袄塞进刘宇一怀里：“你先试试合不合适。” 见刘宇一仍然在怔神，他催促他：“老人家的一份心意，你可不许说拒绝哦。” “……好。” 刘宇一眉头终于松动了，他感激地对路云：“那，麻烦你帮我告诉外婆，谢谢她的心意。” “没问题，待会儿我回去就说。” - 刘宇一进了房间换了衣服，走出来之后，路云看到他的衣着，终于看到了一个暖乎乎的他，忍不住点了点头。 “怎么样啊？……”刘宇一垂手，微微展开，站在他面前询问。 “很棒，米色很适合你，看上去很帅。”路云发自内心赞叹。 人靠衣装，刘宇一换上新衣服，整个人像是换了个人。 他瘦是瘦了点，但是人长得挺不赖，眼睛很亮，笑起来的时候，唇角的弧度让人无端端想起弯弯的月亮。 路云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多停了一会儿。 “谢谢你们。” 刘宇一又道了声谢谢，接着走向自己房间，快速地把衣服换了回来。 他出来之后，路云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不穿呀？” “下周上学的时候再穿。”刘宇一怕弄脏，换回了之前的装束。 路云心潮起伏。 送完衣服，他决定挥手道别。 刘宇一送他到楼下，歉意地对他说：“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也没有办法留你吃饭，下次我请你来家里做客，希望你能来。” 路云眼角弯起粲然笑意，欣然地答应：“好啊，下次一定来。” 他朝刘宇一挥挥手，将空了的双手负在身后，蹦蹦跳跳地往前跑，感到自己像春天飞行于风里的鸟儿一般轻快。 忽然听见身后的人朝他喊了声：“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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