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生气。” “我没有啊?”我赶紧做好表情管理,微笑着看向杨禾。 他用手背敷在脸上,说道:“我早就知道你的存在,冉哥有时候说着话就呆了,等回过神,她第一句话往往是‘你谁啊?’哈哈哈,这句话不是她说的,是你说的。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挺不舒服的,毕竟打了半个月篮球了,她这话听着太无情。不过后来我就知道了,她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 “他告诉你的?” “我看出来的。”杨禾看着我时的眼神温和、宽容,就像对慕白一样。他对老鬼不同,那是从心底泛起的爱慕和欢愉,当他和老鬼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就如赤子般真诚。 “杨禾,时间不不多了。有些话,我要替他说。” 远远的,我听见警笛声。 “什么?” “你冉哥是我的哥哥,是男生,从前有一些不幸的事发生在我们身上,他跨不过去那道坎。不愿意骗你,不敢告诉你,也不敢拿你这个挚友去赌。” “我知道。”杨禾圆圆的眼睛反射着壁灯的光,就像瞳孔里藏着星星,“我一直的都是喜欢男生,从来如此。” “你?” 此时电话响了起来,我接起电话白尚名让我快下楼。我关断电话飞速背上杨禾给我收好的包,我以为收了那么多东西会很重,然而并没有。他总是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一如既往的无微不至。 我们走到楼梯口,没有交流。 “哒、哒,哒哒哒哒……” “冉一!” 我停下本欲加快的步伐,在楼梯平台上回头,杨禾傻傻笑了:“你能把冉哥换回来一下吗?一下!一下就好!” 我闭上眼,大幅度摇摇头,再睁眼,开口已经是老鬼的声音:“我又唔系唔返嚟,咁忙做咩呀?有咩快叙。” 杨禾眼里亮晶晶,一笑就挤出两行泪,“我等住你,唔准反悔。” “傻仔,畀心机等住。” 说完,我怕露馅,决绝地转身向楼下走去。快到一楼时,只听杨禾在楼上向下喊:“你们加油!注意安全!” 我拍三下身边的楼梯扶手,铁制、空心,这声回应一定能传达。 …… 闷雷阵阵,又下起雨。 我没有去公安局,来接我的警车半路就被白尚名调到了老仓库附近。老仓库是原来宇安矿厂摆放原材料的地方,八层楼,顶楼是文职人员的办公室,荒废多年。这是矿厂鼎盛时期的见证,时至今日,方圆五里地找不出比它占地面积更大、楼层更高、内部建设更大气的建筑。从前我和秦爱、张伟等一众小伙伴在里面捉迷藏,人没找到,把自己弄丢了好几次。 仓库处在高地,四围的坡下被警车包得水泄不通,来接我的警员把我带到坡脚的一辆警车边,一位全副武装的警察正拿着对讲机。 “出宇路口已全部封死!” “爆破小组准备就绪!请指示!” “二组全员到位,请指示!” “三组全员到位,请指示!” “福利院出入口清障完毕!请指示!” “好的,大家再等等。” 他放下对讲机,回过头看我,立刻横眉立目骂道:“防弹衣呢?装备呢?!还不给她穿上!我又没叫过来,干嘛把她带那么近?!” 这一嗓子把我吼懵了,身边几个警员三下五除二帮我穿好防护装备,方才开车的警察赶紧解释道:“方队,是白队让我们带她过来的。” “那他白尚名自己怎么不过来?!一个搞刑侦的还教你缉毒队的人办事?!!这里什么情况你不明白啊?拉后面去,赶紧归队!” “是。” “方队!我不是闲杂人员!” 时态紧急,刻不容缓,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两个警察驾走了。才走出没几步,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枪声、脚步声、呼喊声、雷雨声。 “站住别动!蹲下!蹲下!” 一直没有人说话,方队带着头盔,我看不清他的脸,之间他握对讲机的手青筋冒起。 “队长!宇滨线可疑人员已被钳制,大概十四人,缴获九把枪,集装箱里存有大量现金,还……” “有火药味!卧倒!!!” “哄!!!”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清醒认识到:这就是真枪实弹的缉毒现场。 “老李!老李!” 雨下大了,方队叫了两声,那边再也没有回应。飞速整理好情绪,方队再次打开了对讲机:“兄弟们,这次毒贩武装力量强,各组行动时能迂回袭击就不要硬刚。不过对方人数不多,实在不行,火力压制给我贴上去。” “收到” “哄!!!” “二组、三组。” “有” “有” “按计划行动。” “爆破组” “有” “爆破!” 抓着我的两个警察又要把我拖走,只听一声巨响,西北方的山坡上飙起团火光。我感到脚下的地面似乎也震了一下,方队起身面对自己的组员中气十足,严肃道:“再次检查装备!” 唰、啪嗒、刺啦刺啦…… 我身边的警察们飞快整理完毕,统一做好应战姿势。 “一组准备就绪!” “行动!” 我在往后退,两边的警察在往前走,这让我觉得自己撤退得更加快了。他们来自不同的家庭,有不同的喜好,而现在他们是一支队伍,是一个模子出来的的兄弟。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每一道与我擦肩而过的目光都出奇一致地坚毅。我想没有人能把如此震撼的场面用语言概括出来,这只队伍就像一条身披铁甲的巨蟒蜿蜒而上,迅速有序,朝着仓库所在的高地逼近。 “啪!” “啪啪啪啪!” “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 我看呆了。 火光在林间飞逝,雨声企图湮灭枪声而不能。巨蟒上游的速度变慢,一时间分出许多头,吐着带火的芯子,燎过坡地。我站的很远,硝烟味还是飘了过来。 “请配合我们工作。” 一个女警打开车门,撂下句话就把我往车门里推。我没防备,身上的防护装备又重,一跟头栽进了车厢。 “警察同志,我不捣乱,不上去!你让我在室外!” 我敲打着窗,手拉了几下门把手。 锁了? 这是要干什么? 我这才注意到,这位女警并没有穿着防护装备。她仿佛听不到我的要求,自顾自坐到了驾驶座上。车里比室外闷热很多,不一会儿我头盔前的防护面具就起了层雾。 “冉医生,我们又见面了。” 这声音……好耳熟。 她一踩油门,惯性让我向后一扬,身上的热气即刻扑到了我脸上。 “你们队长和白警官可没叫人带我离开,你这不按规定使用警车,会遭处分的。” “哼,不愧是警察家属,规矩记得倒是清楚。不过我是编外人员,公安队伍的处分管不到我。” 她开车很稳,但是宇安的路七绕八扭,车开得又快,我刚才吃的泡面差点被甩出来。 “冉医生,成长了不少啊。你之前可没有那么从容。” “哈哈……过奖,你求我的时候也没那么可恨。吴颂慧,别来无恙啊?” 车路过大水坑颠了一下,我喉咙里翻起来一股酸,辣得嗓子疼。 “不闹了。”吴颂慧听我认出了她,语气顿时冷下来,“把你的头盔和那一身笨重玩意儿脱了。” “我不。” “不?” 她猛地刹车,我的头撞到了副驾驶后背。忽然我觉得后脑被人用东西摁住,吴颂慧命令道:“不脱毙了你。” “哼……毙了我?那你还想活吗?你觉得让你来接我的那个人,还会让你活吗?” “少废话,他老人家的要求是你干干净净去见他。你穿着这一身,他看见照样不高兴。” “那你动手吧。”我现在需要拖延时间,通知白尚名。 “冉一,别逼我。” “现在到底是谁用枪指着谁啊?你搞清楚。”我摸着裤兜里的手机,笑道:“吴颂慧,你们一家不是最擅长扮猪吃虎吗?你求我啊。” “冉一,你救过我妈,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我也是被逼的,你不要为难我……” 呵呵,又是这副嘴脸呢……还真是一点包袱都没有。 我趁着她表演,心中默念白尚名的电话号码,尽力把每个数字都按准。 “小鬼。快捷键2。” 老鬼? 我心下一惊,赶紧屏息凝神。余光瞥向裤兜,依着老鬼的话做。 看着白尚名三个字,我的心才落下一点,在他接起电话的一瞬间,我大喊:“够了吴颂慧!” 白尚名很识趣,没有出声。 “你别装了,把耳麦取下来,咱们一换一。” 吴颂慧停顿了一下,像条在等主人授意的狗。她很顺从地摘下耳麦,把枪拉上保险栓放到副驾驶座位上,我按照约定脱下了头盔。 “防弹服。” “一换一。” “你!”她抬手要打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收手。 “耳麦给我。”我朝她一摊手,她没有抗拒,递给我耳麦后又发动了警车。 我戴上耳麦,不出所料,那头传来了让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低沉、阴郁、喜怒无常。 “小冉,伯伯好久没见你了。” 这声音才刚出来,我的小腿已经开始痉挛了,“别做无谓的反抗,我知道你就在仓库顶楼。” “你又知道了?” “仓库下是有军事防空洞的,绕过这个山坡往南走有一处老塔,塔里有一口枯井。井口有铁链伸下来,进井顺着通道走五十多米可以到防空洞。防空洞里的老式手动电梯直通顶楼存放材料的办公室。吴颂慧现在就是要去老塔的方向,这是条捷径。” “那么熟?” 废话,这不是要说给白尚名听嘛。 “我走过。” “你当年就是从这里跑的吧?” 当年?跑?其实我说的是当时躲猫猫迷路后,我爬到了顶楼,想找秦爱他们。结果找到了一个很老旧的手动电梯,怀着强烈的好奇心落下机关把手,掉到地下室,误打误撞爬了出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嘁,长大了,没有以前老实了。诶……” 吴颂慧在减速,看来快到老塔了。 “冉盛宇已经被抓了,你要是想见他就不要再做斗争。” “见他?谁说我要见他?我要见的人,”顾勇顿了一下,我心跳也因此加快,“是你呀。” 不等我说话,顾勇越发兴奋起来,“我的小一一,那个把我置于如此境地的小、一、一。”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如此恐惧顾勇,压也压不住声音的颤抖,“条件,把条件开出来。怎样你才能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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