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 我被激发出了本能的反应,疯狂拨开眼前静脉血般暗沉浑稠的雾,没有人回答我,没有人! “你错了吗?” 灰暗的天空中传来“滴滴”两声,像是什么器械被打开的声音。随后,天空像播放老电影的幕布,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狞笑这贴近了我的脸,“你还喜欢女的吗?说话!” 我耳边响起电流声,“呲呲”声挑逗着我脆弱的神经。 “我,不喜欢,女生。啊!!” “电你是为了让你好好记着这个……” “可是我喜欢她!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们!啊——” “还喜不喜欢?还喜不喜欢?!改不改!改不改!!!”被固定住的四肢早没了知觉,他每说一句我的精神就被电流重创一次,随着电流声越来越强,我疼得想死。 “喜欢!一直喜欢!永远喜欢!!啊啊啊啊啊!不改!不改!!!啊啊啊啊啊!死也不改!”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一!你改了吧!爸爸求你了。医生,加大力度啊,加大力度啊!” 天空在瞬间变灰暗,我忘记了自己是谁,默默蹲下身,把头没入了水中…… “饶了我吧……饶了我……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第35章 回忆的潮诶,浪打浪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第九个闹钟被我第三次摁停,像这样的闹钟还有十二个,而我还在不断设置新的。不为什么,只是我不想就这样又昏睡一天。宾馆的窗帘是拉上的,一丝光也透不进来,我不知道会在这里呆多久,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该干什么? 昨天被停了职,家也回不去了,他们不会接受我的。至于宋唯,我不能给她带来了麻烦。真是好遗憾呢,差点以为自己又可以靠近她了……我翻个身,裹紧了被子。这两个月的种种事情堆砌起来,信息碎片让我无法安静哪怕一秒钟。 不知过去多久,我终于鼓起勇气打开了手机。果然,微信列表里躺着许多信息,很多是我从前的病人,以及她们的家属。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一条一条看完了那些恨不得把我撕烂的字眼,落泪的样子机械而麻木。 单位,他们承诺会保护我,可是现在呢?我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吴颂声带着他妹妹跪在医院门口摇旗呐喊的样子。那时候的我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人人都具有判断能力,如果那时候的我会预料到自己被舆论压迫至此,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生日快乐,看窗外” “饭做好了在锅里,你记得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我今晚晚一点回来,爱你” “冉一,看窗外” “天凉了,记得穿秋裤。别让我逮到你吃冰哈。” “等我,一会儿就到!” 我把宋唯发来的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她让我看向窗外时的语气,还像17岁时那样干净纯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发来了许多条消息,也打了很多通未接电话……可是我好累啊……累得一个字也说不动。 母亲打来电话,这是第一通。我忽然很好奇她会对我说些什么? “喂?妈……” 电话那头停了一两秒,她为我沙哑的声音感到不满,“哟,还没起呢?” “嗯” “嗯什么嗯?!好好说话!”她又因为这一个字而暴怒,“你还有脸叫我妈?把电话给那个谁!” “哪个谁?”我笑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疯子?!赶紧给我断干净!现在还有回头的余地,今天你要是不处理好,你一辈子别进我的门。”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光是听都很狼狈了。我用被角抹泪,维持着眼前的清明,“妈妈,对不起,我处理不好了。” 电话那头,我听到她的呼吸声很重,身边还有人低声劝慰,看来这一通电话是免提呀。 “什么叫你处理不好?” “就是……我做不到,再去面对你们。”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冉一。我暗暗自省,只觉得胸口发痒,就是想笑。我真正无法面对的是谁呢?是十多年来行尸走肉般的冉一?是宋唯隐忍了那么多年的爱意?还是这间房外幽暗的人心? “你真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我听到了她捶打胸口的声音。 “一一,是爸爸。” “爸……”我的声音哽咽了,“一切都晚了,回不去了!” “不急啊不急,不哭不哭。”爸爸颤抖的声音里透着怜爱,他的手差不多要穿过手机来帮我擦眼泪,“一一,听爸爸说。那些社会舆论总会过去的,这件事爸爸会帮你处理。放心,交给爸爸,好吗?” “可是要怎么处理?”我的内心有些不安。 “不用管。”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冷了,硬了,“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把你现在的所在地址发给我。妈妈现在身体不太好,你给她好好道个歉。” …… “快来!快下来!!” 昏沉中,女孩的声音忽近忽远。我在混沌中朝着一点亮光走去,像个夜游神。在光的尽头,我眯上了眼,晃着我肩膀的人鼻尖冒汗,连声音也在颤抖。 “沿着水管滑下来,向巷口一直走一直走!快啊!” 谁?她是谁? 我站在高处看着她匆匆离去,背影像只瘦小的黑毛怪物。在她走后不久,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 …… “冉医生,你没当过妈,你不懂的。” 出租屋里,濒死的吴少芬和所有喝了农药的动物一样,因内脏的剧痛而难以自制地哀嚎着,并没有因为她是人而好看一些。吴颂声在旁边默默看着,失去了基本的行动能力,像一段会呼吸的木头。我下肢瘫软,险些跪倒在地。然而还是扶着墙,妄想维持最后的一口气。 “是……我不懂,我是不懂……” 我说着,听到了信仰崩溃的声音,“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冉医生!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啊!我不是人,不是人!”吴颂声每说一句“对不起”,就抽自己一个耳光。他跪在吴少芬面前抓住了母亲的手,那乌紫色的指甲让我窒息,“求求你了,冉医生!我妈都已经这样了,别为难她了,事情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干的!” “我为难她?”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狂烈的耳鸣让我恍惚了。吴少芬,这个我拼命挽救了两次的人,终于就这样丑陋地死在了我眼前。黑紫色的血液从她的鼻孔和口中涌出,屋子里面充斥着血腥味。我知道身体在保护我,此时此刻,那些痛苦的哀嚎被我的钝感力软化了许多。 “死了?”我笑了,笑得越来越恣意,“真的死了吗?” 吴颂声一脸惊恐看着我,我猜他怕了。他这种没来由的敬畏让我觉得当疯子比做正常人好得多。 “怎么?”我把两手腕部相贴,送到了吴颂声面前,“愣着干什么?拍照啊,留证啊!快把我绑起来送公安局啊!啊?!愣着干什么?哈哈哈。” “别这样,我妈才走。” “是啊,你妈才走,呵呵……我杀的!”我茫然地四下望,兴奋地抄起一把剪刀,把柄那一段递向吴颂声,“来呀,你不是喜欢制造舆论嘛?不是喜欢跟踪我吗?快点快点,掏出手机呀,对着我拍一个。标题就叫……就叫‘同性恋变态医生性侵患者后将其母亲杀害’,好不好?” “冉医生!放下剪刀,有话好好说!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看着吴颂声的样子,觉得他五官变了形。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变成了奇怪的声音——“去死!”、“好好的小姑娘,遇到变态,真是可惜了”、“正义不会迟到的!人渣医生终会遭报应!支持勇敢维权的兄妹!” “吴颂慧和陈浔在章村是吧,好。”我知道周围充斥着氧气,然而急促的呼吸并不能使我摄入。 …… “冉一,是我呀,宋唯。” 这一次,我切换成了第三视角。眼前的环境像是被蒙上了怀旧滤镜,洁白的病房四壁泛黄,渗透出陈腐的气息。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冉一,她眼神空洞,嘴唇微微上下开合,发不出声音。宋唯坐在她身边,说了许多许多话…… “二中路上的梧桐树发芽了,绿油油的。我前天还往那边走呢,走到校门口刚好遇上放学。几个小朋友打打闹闹,笑着跑出来,连饭卡也跑掉了。”宋唯声音很柔和,几次想伸手去触碰冉一却作罢。 “……还有新年晚会,我们又不约而同地去了操场。”宋唯总是含着笑意,“你那天穿了白色的连衣裙,晚会还没结束就下起了雨。我们跑到教学楼下躲雨,雨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变成金色的线,你用裙摆去接,说‘要趁着风,把这场金色的雨穿到身上’,我当时就觉得……” 我在第三视角看着,窗外的云聚了又散,星夜又变黄昏,宋唯来了、走了。从前的岁月随着每一轮日月更迭翻涌起来,那些曲折难明的心绪也缓缓从宋唯口中流出。 “……其实我特别后悔,你从前说自己是胆小鬼,遇到一点阻力就会打退堂鼓。说,‘宋唯,要是我想逃避,你千万不要马上放开我。我怕你一放手,我就回不来了。’可是啊……我食言了,我才是胆小鬼。这些年我一直在劝自己,告诉自己就算重头来一遍,也不会比现在做的更好。但是我心里清楚,也许我改变不了什么,但勇敢以后,也许我们不会这么后悔……” 是什么事呢?不等我听明白,画面和声音都越来越模糊。 “别碰我,你别碰我我求你了!” 公寓里,冉一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宋唯应该是刚回家,连鞋也没来得及换。诺诺受了惊,在厨房里弓腰炸毛。宋唯手足无措,勉力笑着向冉一走了一步,才要张口,冉一便紧张地大把大把抓头发,低头深呼吸。颧骨以下,两颊瘦得能看清咬肌滑动。 “别过来,别碰我!别过来啊啊啊啊!” 宋唯没留意自己在掉眼泪,默默收回了伸出的脚。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冉一冷静下来的时候,宋唯还十分懵懂。 “对不起宋唯,我真的……我我……我好疼。好疼啊……” 望着近在咫尺的两人,我无数次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向宋唯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的拥抱。然而最后抱住的却只有自己的双臂,无一例外。 …… “你好,我是你的专属机器人诺诺。” 卧室外,宋唯穿上了笨重的机器人人偶服。 …… “然后呢?杨穗考试通过了吗?” 懒人沙发边,宋唯穿着机器人人偶服,热得满脸是汗。她蹲在冉一面前,眼神像是在看自己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冉一像被输入了信息的机器,缓缓讲述着一个脱胎于现实的离奇故事,“考前的一天,杨穗看着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感到很不舍。她不知道自己喜欢着伊琳娜,也不知道这场考试对她们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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