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禹还有什么好说的,坐正了身姿,点了点头。 白翎说:“我特别特别希望你三十岁之后的人生能够幸福顺遂,但那已经是我力所不及的事情。我也认同,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人不该把自己对生活的渴望全部投射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小禹,你是一个足够独立足够坚强的人,可正是因为这样,你有时候又过于理性和固执,把自己框住了。那种找到相互倚靠的灵魂伴侣的幸福感,我期待你能够获得。但这个人,首先应该是一个三观完善的好人。也就是他身上本身的属性是善良的宽容的,而不是因为与你两情相悦,才表现出人性的美好。他应该有独立的事业、对身边的人友善博爱,即便不做爱人,也应该是很好的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邵禹不得不承认,他听懂了,而在白翎的描绘过程中,他只联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会因为同事的请求便风尘仆仆,会被一个电话叫去车祸现场没日没夜,会在夜半帮老奶奶救狗,会被病人感谢也会被家属误解……会在违背本心帮了他之后还要考虑他矜贵的颜面而让自己一大清早躲出去…… 在家里吃过一顿皮蛋瘦肉粥搭配陈妈拿手的酱黄瓜,邵禹胃里满足了,心却没来由地空荡。他原本还打算磨蹭一会儿,却被白翎无情地驱赶,“我们一个老太太一个人病人,八点就要睡了,跟你熬不起,快别耽误我们睡觉。” 被赶出家门的小邵总开车晃荡在都市夜幕下的车水马龙中,漫无目的。他拼命压抑脑海里泛滥成灾的胡思乱想,刻意不让自己去深入思考。他习惯了一切按部就班,他自认为没有打乱他人生规划的必要。 为什么会来到这家酒吧,邵禹给自己的解释是纯属巧合。 当他在吧台那里第一眼就见到南弋的时候,他本能的反应是欣喜与庆幸,好巧,他也在这里。随后,他瞧见南弋和旁边的男人一起拿出手机,看样子是在互相留联系方式。心底唱反调的小人跳出来叫嚣,看吧,他果然在这里,经常来这种酒吧还能是什么目的? 邵禹略一犹豫,两个人已经完成了交接过程,他要阻止也来不及。有什么用呢,挡了一个还会有下一个。他站在原地理智地思忖,他如果走过去,应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理由才更顺理成章一些。合同里是有规定,双方协议交往期间不可以与第三者发生情感纠葛,可是也没严苛细致到不允许对方去酒吧等娱乐场所。邵禹腹诽,谢丹丹同志下个月的绩效至少减半。所以,这个由头不成立。他贸然提出来,南弋要是直接顺势说,解除协议好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么,还有什么适当的由头呢…… 时间不等人,他这边还在琢磨着三思后行,那边两人已经站起来,瞅这形势竟然是要一起离开。邵禹头脑一热,哪还顾得上思前想后,他疾步冲过去,扯住南弋手腕将人拽到身后。 “不行,他不能跟你走,他现在还有另外的选择。”邵禹说得理直气壮。 对面的赵老师对这种情况倒是习以为常,他的视线避开邵禹,望向侧过身子的南弋,问道:“认识的人?” 南弋试图挣开邵禹的钳制,刚动了动手腕,小邵总反而握得更紧。 南弋不喜欢这样的对峙,他朝刚认识的朋友点了点头,“不好意思,今天时机不巧,改天再约。” “好,等你电话。”赵老师很有风度地回应,抽身而退,全程没有分给邵禹多余的眼神。 邵禹满腔愤懑无处发泄,气鼓鼓地盯着人家离开的背影。 “好了吧,”南弋再次挣动,“放开我。” 邵禹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他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有多失态。 “对不起,伤到你了吗?” 南弋抬起手腕给他看,赫然红了一圈,估计过一会儿还要肿起来。 “怎么办,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邵禹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无地自容。 “不用。”南弋无奈地觑他一眼,回头跟酒保交待了两句话,然后径直朝最里边的卡座走。那是贺恺留给他的,让他一旦有看得上眼的,可以带进去安静地讲话。 南弋大喇喇地先坐下,邵禹闷头跟着。不出两分钟,酒保送来了红花油。邵禹要接,被南弋提前了一步。他把伸出的手收回来,有些讪讪地盯着南弋动作娴熟地给自己涂药酒按摩。 简单处理过后,南弋松弛地倚到沙发靠背上,点了一颗烟。他虚无缥缈的烟雾中,他问,“邵总,您刚才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是在争风吃醋吗?”
第31章 小白兔与大灰狼 卡座位置隐于深处,隐约能听到喧嚣的音乐,不高不低,闹中取静。如果想要说些私密的话语,只要坐得靠近一点,耳语可闻。若是分坐两端,间或有前边的劲爆舞曲传过来,也不至于静谧到尴尬的地步。 邵禹,你是在争风吃醋吗?南弋淡然的语调犹如环绕立体声,抽离于所有杂音之外,重重地砸在邵禹耳畔,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他是吗? 他不是吗? 邵禹口唇开合,他急欲否认,舌头却好似不听话,说不出掩耳盗铃的话来。 南弋状似无意,却把邵禹苦恼无措的表情尽收眼底。 “得了,别说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南弋心软开口道。 邵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仿佛失重一般,一颗心提着没有着力点。 南弋看惯了这人沉稳持重游刃有余的样子,虽然知道不过是纸老虎一只,但也见不得他难堪。 “你把我的朋友赶走了,谁陪我喝酒?”他说。 哼,还朋友呢,谁来这地方交朋友,难道不是猎物吗?邵禹腹诽,却忍着没有吐出口,这话太酸了,岂不坐实他拈酸吃醋? “我陪你。”邵禹大手一挥招来服务员,开了一瓶定制轩尼诗。他把两只酒杯倒满,放到南弋面前,也不劝酒,跟谁赌气似的,自己先掫了一杯,复又填满。 “等等,”南弋无奈,“没有你这么喝的。” 邵禹放下杯子,他酒量还可以,但容易上脸。一杯酒下去,很快红晕飞颊,秀色可餐。 “你说怎么喝?”他问。 南弋之前在吧台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不少,此刻被邵禹一晃,有些晕。他低下头,缓了缓,温和道:“喝酒是为了烘托沟通的氛围,什么话都不说,喝个什么劲?” “你要说什么,我奉陪。”邵禹很郑重地回答。 南弋认真地想了想,“要不这样吧,我们一人问一个问题,正常回答的话就不用喝酒,不想答的话就喝一杯,怎么样?” 邵禹眉头一挑,“你跟刚才那人就是这么聊的?”甫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到底还是问了出来,真掉价。 南弋完全没有借机取笑他的意思,“没有。”南弋简短地回答,“该我问了。” 这就算他问过了一轮?邵禹有点儿懊丧,果然是他缺乏经验。“你问吧。”邵禹悻悻。 “昨晚的事,解决了吗?”南弋盯着他的眼睛慎重地问道。邵禹心尖莫名一跳,他发现自己有点儿打怵直视南弋的瞳孔,他的目光太明澈又太辽阔,让你一时觉得能够一眼望到底,一时又耽溺于其浩瀚无际。邵禹的心头最敏感的一块倏地被拧了一把,慌乱地错开视线。 “不算解决,但我大体有个方向。”邵禹沉声道,“公司最近有个政府的项目在招标,不能出丑闻,所以我暂时也只能被动地按下去。”他再次表达歉意,心态却与今早发短信时天差地别,他说,“昨晚的事,真的非常抱歉,我……”他咽了一口干涩的唾液,硬着头皮,“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做出那样冒犯的行为……” “没关系,”南弋截了他的话头,“你是被人算计了,药物作用而已,别放在心上。” 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揭过了,邵禹感觉自己一腔蛮力撞在棉花堆上,没着没落的。 “该你了。”南弋随意地喝了一口酒,示意邵禹继续。 邵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经常来这个地方吗?” 南弋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是不是在想,怪不得这家伙住那么小的房子,原来挣的那点儿工资都拿来当冤大头了?” 邵禹别扭地转头,“我可没这么说。” 南弋的视线从邵禹侧对着他的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扫过,他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的杯子斟满,干净利索地干了。 邵禹愕然,“你不回答?” 南弋给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 “这个问题很难吗?”邵禹有点儿恼羞成怒的意思,他觉得南弋在耍他。 “我只是合理利用规则。”南弋心平气和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他是真的有点醉了,醉得需要通过不停地喝酒来掩盖心脏过于快速的跳动。 他又干了一杯,轻声道:“第二次。” “什么?”邵禹被他整懵了。 “我说,”南弋缓慢地,咬字清晰,“我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南弋原本是不想答的,因为这个问题很容易造成误解。他的确是一个经常出入酒吧的,私生活不算单纯的人,他没必要洗白……但他总是忍不住会对邵禹的情绪投降。 “你……”邵禹彻底不会玩了了,陡然吊到半空的小心思,又被稳稳地托了回去。他见南弋又举杯,仓促地起身阻拦,动作太急,蓦地撞到桌角,凭空跌了下去。邵禹赶紧双手一撑,稳住身形,正正悬停在南弋身体正上方的地方。 邵禹心跳如擂鼓,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可他下不了决心到底应该做点什么。他两只手撑在卡座靠背上,膝盖抵着沙发边缘,明明形成了稳定的三角形姿势,可他却像坚持了许久平板支撑似的,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催使他向下一点,再向下一点。 南弋眨了眨不甚清明的眸子,在一片阴影笼罩下,纵容地阖上了眼帘。 他阖眸的动作,犹如一缕星火,点燃了藏匿的引信,倏地在邵禹浆糊一般的思绪中炸开五彩斑斓的烟花。 邵禹口干舌燥,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南弋蝶翅一般振动的睫毛向下,落在颈项与胸膛之间完美的弧度上。他看到南弋的喉结不规律地吞咽,每一下轻微的滚动都仿佛碾在他一触即发的心弦上。 南弋闭上眼睛之后,感触变得更加清晰。他敏锐地察觉到,邵禹在慎之又慎地靠近,他听到对方与自己同频的快要蹦出喉咙口的心跳。突然,邵禹的动作停滞了。他似乎是换了个姿势,离开了一点。就在南弋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邵禹再次俯下身体。南弋把所有关注点集中在呼吸相闻的方寸之间,等待着他意料之中的吻。 猝不及防地,颈间一紧,邵禹两手抓住他的衣领,规规矩矩地把他解开的扣子全部系上了。 南弋呆愣了一息,旋即闭着眼闷笑出声,笑得忍不住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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