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苏温言被这个词逗笑了,“你觉得我喜欢一个人,判定标准是他优秀不优秀?我会在乎他的身份地位,会在乎他是否能给我助力?” “你越不在乎我就越在乎,”俞亦舟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正因为你太好了,才衬得我更加卑劣,你对我太温柔,衬得我像在无理取闹。” “你现在就是在无理取闹。” “你说的对,”俞亦舟声音低了下去,“所以我应该当一个哑巴保姆,只做事,不说话,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需要了我就走开,这才是适合我的位置——我应该当你的保姆,而不是当你的恋人。” 苏温言:“……” 饶是他脾气再好,也要被某个人犟出火气,他咬了咬牙:“如果我硬要让你选一个呢?” “保姆。” “行,保姆是吧,你这么想当保姆,我就偏让你当不成这个保姆。”苏温言气不打一处来,“你拿假名字跟我签合同,合同作废,鉴于你的欺诈行为,从今天开始,你被解雇了。” 俞亦舟露出惊讶的表情。 “给我滚出去,”苏温言冲门口方向一指,“我不需要你这样毫无诚信的保姆,滚。” 俞亦舟似乎没料到这样的发展,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苏老师好像真的生气了。 苏温言一向很少跟别人红脸,即便是面对不服管教的学生,也从没对他们发过脾气。 俞亦舟记得他们谈恋爱的一年当中,苏温言没有对他发过一次火,哪怕是他有一次不小心弄脏了他刚画好的画。 两人唯一一次吵架,还是他单方面地指责苏老师不爱惜身体。 以至于他不知道苏温言生气时是什么样子,更没在他口中听过“滚”这种字眼。 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苏老师骂滚的时候,也是不带感叹号的。 苏温言:“没听明白吗?你是哑巴,又不是聋子,我让你从我家里滚出去,别再回来了。” “……好,我滚,”俞亦舟后退一步,垂下眼帘,“对不起。” “没人需要你的道歉。” 俞亦舟抿了抿唇,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开了。 玄关传来大门关上的声音。 苏温言靠上轮椅背,将脑袋后仰,只感觉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厨房里陷入一片寂静,洗过还没切的菜放在案板上,从冰箱拿出来的肉正在水池里解冻,印着卡通图案的围裙随意地搭在桌边,像是拿出来准备穿又没穿的样子。 苏温言望着天花板,只觉身心俱疲。 他这么久不敢向俞亦舟询问失约的原因,是怕提起他不愿提起的事会害他跑掉,却没想到,最后是自己亲手把人赶走的。 刚刚,他好像太冲动了。 有些后悔直接把人赶走,却又不想现在就叫他回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掰正俞亦舟认死理的死脑筋,或许他根本没有立场,说出一些劝他不要在意的话。 只有真心喜欢才会去在意一个人,在意自己做的够不够好,在意自己配不配得上他,若是心安理得地占据着一切好处,反倒让人怀疑这份感情是否纯粹。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俞亦舟呢,连他自己也在担心,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喜欢他只是因为看中他的身材。 苏温言有些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拨动手柄操纵轮椅离开厨房,他内心很是茫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家里一旦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竟变得如此冷清。 人总是会变,现在的他,变得愈发耐不住寂寞了。 从画室门口经过,他向里面看去。 整整一面墙的人体素描还钉在展览板上,它们画的全都是同一个人,全都是不同的姿势,没有一张重复。 五年以来,从未间断。 即便是俞亦舟不在身边的那些天里,他也在画他,没有实物摆在眼前,他就画梦里的他。 他对这具身体是如此熟悉,即便没有实物,也能画得分毫不差。 那好像已经成了某种精神上的慰藉,成了他突破瓶颈时的灵感,他已经习惯了去画他,没法不去画他。 偏偏有个人居然说他看不出他画的是谁。 居然说他雇了其他的人体模特,还不止一个。 苏温言越想越生气,气得来到展览板前,伸手去拔上面的钉子泄愤,边拔边自言自语:“白痴……” “浑身上下找不出一颗艺术细胞的蠢货,我到底看上你哪点。” “既然觉得不配当我的恋人,那这面墙你也别占着了,有多远滚多远。” 工字钉掉了一地,原本钉好的画也一张张飘落下来,他拔得不耐烦了,索性直接去扯,也不顾这些画会不会被暴力撕坏。 下面的两排被他扯完了,他扶着墙站起来去拽更高处的,一时间情绪上头,也没在意腿疼不疼。 他一张一张摘画,脚步也一点一点往旁边挪,等到摘完了这一排,回过头时,才发现轮椅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苏温言终于冷静了些,想要回去,可来的时候情绪激动感觉不到腿疼,一旦冷静下来,顿觉膝盖的不适感难以忽略。 他强忍着疼,扶着墙往回挪,左腿没有护具的支撑还是吃不上劲,没走几步就感觉膝盖一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他本能地伸手撑地,试图缓冲一下,散落在地的透明工字钉成了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没留神手掌撑了上去,向前一滚,他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上瓷砖,发出咚的一声。 那一瞬间他甚至没能叫出声音,剧烈的钝痛险些让他直接昏死过去,只感觉大脑空白,眼前发黑,耳边一阵嗡鸣。 就这样过了两分钟,安静的房间里才重新响起他激烈的呼吸声,他用额头抵住地面,太阳穴附近青筋凸起。 终于,他艰难让自己翻了个身,整个人仰面朝上,胸口不断起伏,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剧痛让他有种虚脱般的无力感,在地上躺了二十分钟,才勉强能重新坐起来,一点点爬到轮椅旁边,试图借力起身。 可这次不光是腿没力气,连胳膊也使不上劲了,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成功爬上轮椅。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温言放弃了。 他背靠着轮椅坐在地上,忍着疼,慢慢把左腿放平。 手边摸到什么东西,是被他从墙上摘下的人体素描,他将它捡了起来,看着画上的轮廓。 近处还有,他又伸手去捡。 一张,两张…… 攥着素描纸的手指收紧,将纸页捏皱,他咬紧牙关,有什么潮湿的东西顺着下颌跌落,砸在纸上。 * 俞亦舟离开苏温言家以后并没走远,而是坐在小区门口的马路边上,看着往来的车辆行人。 快到晚高峰了,路上的人和车也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燕市正在进入一天中第二次喧嚣时段,耳边是逐渐吵闹的人声与车声,他却好像浑然未觉。 目光落在虚空当中,大脑自动屏蔽了一切,唯一引起注意的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她弓着身子,步履维艰地从面前经过,因为走得慢,在眼前停留了更长时间。 但俞亦舟的视线依然没有跟上她,直到她第二次从面前经过,手里多了一兜蔬菜。 “小伙汁,坐在这儿干嘛呢?”老奶奶主动跟他搭话,虽然牙都掉光了,满是皱纹的面容却十分慈祥,乐呵呵道,“跟对象吵架啦?” 俞亦舟抬起头。 刚刚看到她是去,现在看到她是回,行动迟缓的老人往返一次,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不知不觉间,天都黑了。 “不早了,快回家去吧,”老奶奶用拐杖敲了敲他的腿,“跟对象吵架嘛,不就是床头吵完床尾合,我也刚跟我家那口吵完架呢,我俩猜丁壳,说好的谁输了谁去买菜,结果她耍赖,非说定的是谁赢了谁去——我可还没老年痴呆呢。” 买菜…… 俞亦舟看着她手里提着的布口袋,里面冒出一截大葱叶子。 以前他也会在傍晚去超市买菜,能碰到特价处理的菜,不过他给苏温言买菜都是早上去,买最新鲜的。 ……说起来,他走得太匆忙,还没给苏老师做晚饭呢。 也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算了,他自己肯定不会做饭的吧。 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告诉等下他回去做饭吧,希望苏老师不要随便弄个泡面把自己糊弄了。 想着,俞亦舟去掏手机,一摸兜,却发现兜里空空如也。 ……手机呢? 路上掉了,还是忘记拿了? 俞亦舟仔细回忆,隐约记起可能是和苏温言吵架的时候,顺手放在厨房桌上了。 糟糕。 出来这么久了都没发现自己没带手机,万一这段时间苏温言给他打电话,岂不是联系不上他? 俞亦舟猛地站起身来,草草跟老人说了句“奶奶您慢走”,便头也不回地向小区里走去。 “哎……”老人摇了摇头,慢慢走远了,“就说床头吵架床尾合吧。” 俞亦舟快步往苏温言家所在的方向走,小区太大,他出来又没开车,心急之中,走着走着就成了跑。 等下要怎么跟苏温言说呢,就说他回来拿手机,顺便给他做顿饭,做完了就走,这样应该不会被赶出去吧? 他来到家门口,想按门铃,又忍住了,最后还是拿出门卡,刷进了屋。 室内一片漆黑。 俞亦舟愣了一下,打开玄关的灯,小声唤道:“苏老师?” 没人回应。 “那个……我手机落在你这儿了,回来取一下。” 还是没人回应。 “苏老师,你在吗?” 室内一片寂静,除了他自己的声音,没有任何动静。 俞亦舟顿时感觉情况不太妙,开始在家里寻找起来,先进了最近的厨房,手机在桌上,但没人。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冲进苏温言的卧室—— 没人。 洗手间,没人,书房,没人,直到他经过画室,看到白色的纸张在地面反射出微弱光线。 俞亦舟心头一跳,急忙开灯,就看到苏温言坐在地上,抱着几幅画蜷缩在轮椅边。 “……苏老师!”他箭步上前,差点被地上的钉子滑个跟头,忙站稳了,在苏温言面前蹲身,轻轻推他,“醒醒。” 苏温言毫无动静,他脸色苍白得可怕,俞亦舟伸手触上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他才离开两个小时,苏老师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来不及多想,俞亦舟赶紧将他抱了起来,冲到玄关抓起车钥匙。 他不知道苏温言为什么而发烧,也不知道画室一片狼藉是发生了什么,保险起见,他还是直接送他去医院吧。 去地下车库开了苏温言的车,俞亦舟把他放在后座,驱车赶往医院。
41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