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挂在屋顶上装饰的小灯亮了,灯笼高挂。 陆昀川跟着姜野从桥上走下去。 不知道哪个小孩淘气点了个炮仗,乍地一响,忽地四周锣鼓起,有人拍了一下狮子的额头,突然它就开始动了。 火花溅出,狮子一跃而起,腾空,翻转,挺活的。和陆昀川一直在荧幕里看果然不一样,即使是3D也没办法比拟。 这对于陆昀川来说算得上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包括转盘的糖画。 几乎每个摊位点前面都有很多人,又吵又热闹。 姜野先在射箭那打卡集了个签章。 拿了很多吃的,手上快端不下,一样一样递给陆昀川,有些陆昀川只尝了一两口就不喜欢的,会接过来吃完不浪费。 “以前这儿都是大家自己做,还不像现在会承包给东家的商户,那个时候,东西还都是随便吃。”姜野话多了很多,他说陆昀川就听着。 陆昀川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糖画的小蝴蝶,他亲眼看见姜野在转盘上转到,摊主很快就画出来的,栩栩如生。 姜野看着他不吃,以为是陆昀川不喜欢甜的。 正要接过来,被躲开。 陆昀川左手拿签,像抓住了一只小蝴蝶。 右手不知道握着什么,他冲着姜野说:“你刚刚盖到章了吗?” 姜野用嘴叼住没吃完的,腾出手来掏出册子给他看。 陆昀川扫过一眼,拿出什么东西突然在姜野手背上摁了一下。 同册子上一模一样的签章就落在了姜野手背上。 姜野手和嘴巴都不得空,只能用眼睛盯着人看。 陆昀川的声音有些轻,“刚刚和人家借用的,等会还要还。我的也给你了,等集齐了‘惊喜’,来找我兑奖。”
第30章 陆昀川没有想什么,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哄人开心已经成了他的本能反应。 “什么奖励?” 陆昀川回神,避开姜野炙热的视线,“等你集齐就知道了,我们一个换一个,很公平。” “那我赚了。” 姜野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甚少笑得如此放肆。 赚什么呢?不用多问,彼此心知肚明。 愉快的心情通过越来越轻盈的步伐表现出来。 姜野肉眼可见的开心,陆昀川只是注视着他的背影,随手往旁边的小摊上拿起了一个缩小版的舞狮造型的小玩具,上头披的醒狮衣还是手工缝制的。 让陆昀川想到那个平安符,一样的带着不合他的热闹暖色,也不知道忘记在哪件衣服口袋里。 陆昀川拿在手里端详,这东西真的很适合做个纪念,但他又不想自己每每看到这个小玩意儿的时候想到现在,所以纠结犹豫不定。 摊主是一个面善和蔼可亲的阿娘,她见陆昀川喜欢,当及就拿了另外一只凑成对。 塞给他,边塞边操着一口有点口音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道:“这色喜庆,意头好,好事成双。” 陆昀川没有和人怎么面对面讨价的经验,也不知道货比三家,稀里糊涂的就拿了一对小狮子。 小狮子可怜巴巴的挤在一起,被塞在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 陆昀川先是把印章还给了摊主,谢绝了人家想让他玩游戏的热情邀请。 自己饶有兴致地走到一边,看着人起手算卦。 这儿的民风淳朴,老一辈子的祈愿身体健康,儿女幸福,问平安问姻缘,年轻一些的求问财运,许愿自己有无数的财富。 这些都无关信仰,其实只是一些美好的寄托。 “只说真话,不准不要钱。” 这么一句口气极大的话用黑色的马克笔写在那个纸板表面,大剌剌地摆在地上。 勾得人跃跃欲试。 人有欲望才会想要探寻未知。 陆昀川没有,他单纯想看看别人对他能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话。 没想到那位戴着眼镜装瞎的先生顿了顿,才慢慢道,“这位先生生活顺遂,家庭和睦。” 看,多假。 “唯一就是要放下执念,镜花水月,一切顺其自然。” 陆昀川总觉得这句话眼熟在哪里看到过,查了查,果然是算卦话术集锦。 虽然只是些利用大众心理,三言两语的哄骗,陆昀川也没有要反驳人家讲的不对,做出掀人买卖的举动,不讲究。 抬手给钱。 离放烟花的点还早,陆昀川看了一眼周围,就瞥见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和姜野看起来无话不谈的村长,在一个小池子边坐着。 走近一看,是在钓鱼。 天色太晚了,隐约有些灯光也看不清水面底下是不是真的有鱼。 陆昀川自己不喜欢钓,看别人倒是很有趣味。 村长看他站着,从旁边递了一个小马扎给他。 村长看他只是坐着也不说话,以为他想上手,这又掏出了一个自制的鱼竿给他。 “不用,我看着就行。” “试试,看着心不静。”村长的普通话极其的标准,交流没有一点障碍。 “我不会的。”陆昀川无措地笑笑。 “那正正好,新手都有保护期的,说不定你手上就会是咱们今天晚上的第一次收获。” 陆昀川只得接过来,学着村长的样子,像模像样地弄着。 都说鱼喜静,在岸上是说不得话的。 村长这个人呀,比较奇怪。他自己都能自言自语,如今身边又有了一个“观众”,沟通的欲望越发强烈。 第一次认识没什么好讲的,话题的突破口就是在两人都认识的姜野身上。 “我第一次见姜野,他也是跟你一样,就这么蹲在路边看着我钓鱼,跟小猫似的,你们这些小孩都可逗。” 二十五的年纪,怎么着也和小孩沾不上边了?但是陆昀川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个时候,他也就到我这儿。”村长比划了一下腰往上一点的位置。 “玩熟了,他总是过来我们这边凑热闹,一呆就是一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同龄人玩不到一起,太孤单了,才总是一个人。” “后来他越长越高,我才知道他是没有去处,从小被父母扔在医院,也是可怜。” “虽然说是有福利院落脚,怎么也比不上家里。这些他跟你讲过吧。” 村长讲故事,还得看着唯一观众的反馈。 要是人吐出一个“不”字,好像就会就此打住换个别的。 “嗯。”陆昀川应声。 他甚至有闲心想,村长年轻的时候说不定是一个说书的。 听着那一段和他无关,但其实只是更换了主角的……也许原本属于他的故事。 姜野被福利院收养以后,吃穿上面不愁,别在再多却是也没有了。 福利院里的老师少得可怜,除了偶尔被派来应付刷个好看经历的大学生,几乎没有正式的。 教育,对福利院来说,是额外的不必要的开支。能省一笔是一笔。 九年的义务教育,国家文件里孤儿每个月的生活标准,落在现实里的可操作空间太大了。 明明准则里写,只要读书,读到博士也供,实际更多的是成年就必须离院。 “像他这样被恶意丢弃的,即使找到父母,强制带回去未必会有在院里过得好。” “所以其实姜野没找到过他母亲,我觉得是个好事,只是从来不当他面这样讲。” “我后悔的是,他成绩一直很好,当初说不读书了还一直强调是自己愿意的我都没觉得不对。” “而且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太适合被领养了。” 人上了年纪就会不断地去回忆,村长大概真的很喜欢姜野,一直在念叨。 陆昀川找到姜野的时候,他已经自己在外面打工,租房子维持生计了。 确实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大段前情。但是陆昀川仔细想了想,那个时候的他,对姜野应该没有那么多同情。 陆昀川自暴自弃地想,可能基因决定了人,他生物意义上的母亲是一个抢了别人孩子的坏人。 他自己也是一个贪婪自私,没办法接受自己拥有的一切不复存在的品性恶劣的人。 即使现在知道那样是不对的,也没法谴责以前的自己。 十八岁的陆昀川,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即使后来大了些,但很多东西都已经不同了。 “哟,我今天的嘴还真开过光了。你快拉。” 陆昀川的浮漂动了,村长一秒从讲故事的情绪里抽离,留着陆昀川还在出神,反应慢半拍。 在村长的帮忙下,陆昀川钓上来了一条拇指大小的鱼。 村长“嘶”了声,“这么小?还是放了吧。” 放完鱼,陆昀川说什么也不再打扰村长,就坐在边上。 谁料谈心还没结束,只不过话题是从姜野转到了陆昀川身上。 陆昀川挑挑拣拣,把一部分自己的人生讲了出来。 村长感叹道:“真是优秀,不过,你们都一样,都是好孩子。” 单单说话太干巴,“喏,这是我自己酿的葡萄酒,尝尝,味道可美。” 陆昀川有些迟疑。 “度数不高的,当饮料喝咯。” 一次性纸杯,里头葡萄酒的颜色很好看。 等姜野盖满章找人走过来的时候,村长已经喝嗨了,陆昀川则是眼神都不聚焦了。 还没靠近,就闻见很重的酒味。 “这是喝了多少?”姜野无奈道。 “也不多啊,就一杯。坏了,”村长突地拍了一下脑袋,“我忘记这是早上他们给我兑了白酒的那份。” “全喝了,这可咋办?” “混酒烈得很,小孩不会晕过去了吧。” 姜野探了探陆昀川的鼻息,闻了闻草地上的味道,“还好,没喝完。”陆昀川又不是个傻的,长辈的酒推不了,偷偷倒一点还是可以。 他把陆昀川的胳膊放上来,好好环住。 走之前对着村长道:“您老也悠着点,等会掉池子里没人捞您上来。” 村长笑骂:“臭小子。” 又想起什么似的,冲着人喊:“对了,今天人多,房间没多的了。你就和这小孩住我楼上那屋,你打地铺,去我屋里拿被子啊。” “知道了。”姜野脚步顿住,回了一声。 姜野对付酒醉的陆昀川可以说是驾轻就熟,独独不同的,大约是每一次的心情。 这次怀里的陆昀川就像是加了柔光滤镜,跟个电影画报一样,让姜野挪不开眼。 他确实喜欢美好的事物,可能是从小的环境,又干了几年服务业,让他养成了对人体贴的习惯。 但他自己是分得出来那个度的,陆昀川于他,就像是一款热门特调酒的基本酒,慢慢慢慢加上不同的东西沉淀,散发着迷人的酒香。 不喝就已经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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