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推土车,将承重层的矿石运向地基坑,用夯实机一点点推平。谢立看着他黯淡的脸色没有再多嘴。陶运昌又铺上一层废弃的羊毛毯,把一旁的找平层矿石运来,再一次铺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工无聊的缘故,明明话题都过去很久,却突兀地补充说,“谢立,我和这个将要建起的木屋不同的。我是没有地基的人,没法给你所期待的东西。” 陶运昌说完,轻巧地搬来几块大砖,手臂显露出有力的弧度,和高中时的细白胳膊已经全然不同。谢立张了张嘴想灌他鸡汤,人生应当向前看云云。可在看到驮着大袋重物稳步走来,又熟练地和开水泥的陶运昌,竟有点怀疑继续劝他上学,是不是一件愚蠢多余的事情。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许久,被谢立手机的响铃打破了。来电显示的是镇上警局。谢立快速按通免提,把陶运昌也叫了过来。 那头的警员情绪昂扬,显然有了进展,他问候完直接告知说,“经过调查,陈美娟的银行转账记录已有明细。她于2018年至2023年转给何超母亲的账户,总计四百六十八万,用于何超老家的还债和建房。” 警员见电话那头没有回应便又说道,“这与陶运昌在陈美娟日记本里画出的转账时间全部吻合,今天我们会对何超进行审讯,最迟明天告知你们结果。” 电话挂断后,陶运昌和谢立对视一眼,谢立眼里流露出畏惧。他颤抖地问,“难道是妈妈和。。。何超导致了陶叔的失踪?” 陶运昌找了一张花园的石凳,要谢立坐下,若有所思地说,“这只是可能之一。”他想了想又问,“你看了日记,应该知道陶建成有去蔡老的房子里,找过陈阿姨。” 谢立点头说,“我妈妈说陶叔初中喜欢她。要见面应该也只是叙旧。” “可是陶建成16年就沾过毒。”陶运昌皱眉道,“你不知道吸食这个的人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陶运昌从石凳底下摸出一瓶水,递给谢立,自己只是呆坐着梳理道,“或许陶建成失踪那天找了陈阿姨,而后出了什么意外,刚巧又和何超碰上了。不过,这两个毫无干系的人怎么会有交集的。” 谢立举着水还未进口,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陶运昌,陶运昌也看向他,两人异口同声说,“是王局。” 陶运昌满意这份默契,仔细回想道,“陶建成失踪一年后,王局去镇南找过陈阿姨,我刚巧看到他们有所争执。不过这也不能证明此事就和王局有关。” 谢立突然拽住陶运昌满是灰尘的工装,有点畏缩道,“我觉得有关系,不是道为什么,就是直觉。” 见他眼里闪着惧意,陶运昌覆盖住谢立的手安慰道,“别乱想。” “可是上次我们去找王局,要我妈葬礼的礼金的时,他真的很奇怪。平时最大方的人,却拜托我做事。”谢立疑惑道。 陶运昌眯了眯眼,回想起上个月的饭局,轻声说,“我记得王局当时说,“我对美娟,也是尽力了”。” “他尽了什么力?”谢立自言自语道,“我只知道王局和我妈认识的特别早,大概在谢飞和她离婚那年。” “零三年。”陶运昌肯定说,“陈阿姨日记上写,王局是她的贵人。” 两人又理了一会儿线索,却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陶运昌有些头痛,摸口袋想找一片镇定剂。谢立见他找药,赶忙捏住陶运昌的手说,“你别想了,我们先去斋堂吃饭。” 陶运昌很短很轻地回握了一下谢立,去水池冲干净手脚,便向斋堂走去。 今日的斋菜种类不多,谢立斟酌好久,只要了素面。陶运昌点了两个菜一碗汤一大碗米饭。打菜的义工认识陶运昌,和他闲聊着,谢立就先去找座位。 没一会儿,师父们在谢立旁侧落座,饭前一齐念了一段经,方才动筷。谢立初次见,颇有兴趣。 陶运昌过了十多分钟才找来,只见他的托盘里又多了一道凉拌西红柿,谢立刚刚在台面上并未看到,惊喜地问,“刚才我没有看到这个啊!” “你看得到什么。”陶运昌嘲讽回去,却快速把那盘西红柿挪的离谢立近了些许。 谢立试探地问,“我可不可以吃一点你的啊。” 陶运昌似乎不太情愿,也不太乐意地说,“你吃吧。” 谢立满足地夹着番茄,问道,“为什么大家喊你师兄啊。” “义工之间都喊师兄。”陶运昌顿了顿笑道,“你不也是来做义工的吗,也得这么叫我。” 谢立迷糊地抬起头,又问,“那你喊我什么呢?” 照理说义工之间都得喊师兄,但陶运昌并不想这么叫谢立,于是他闷头吃饭,不理谢立了。 谢立搅拌着筷子。他显然不习惯吃素食,只把陶运昌拿来的凉拌西红柿吃到精光,又失落地说,“我不喜欢你叫我名字,有时候那语气像在叫狗。” 陶运昌抿抿嘴忍住笑,故作严肃道,“那叫你什么?” 谢立想了想,面露一点羞涩。他吃了一大口面条,似是壮胆,说道,“就可以叫我立哥啊什么的吧,大家都这么喊啊。” “你举出一个沈榷之外这么喊你的人。”陶运昌抬眼,扫了谢立的碗一下,知道他吃不习惯,又把碗里小青菜的外叶挑拣吃了,嫩芯递给谢立说,“这个香一点。” 谢立没多想,接过来边吃边说,“那是你不知道,镇南但凡混的都这么喊,就你不上道。” 陶运昌冷哼一声,懒得听他胡扯,随口说,“除了这个以外,你想我怎么叫你?” 谢立放下筷子,认真地思忖片刻,突然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是想你这么叫我,但是突然想到,就觉得很温暖。” 他像是陷入了回忆,眼神满是怀念,也存有不好意思的躲闪,“就有些想念陶奶奶叫我的时候。我家里从来没有人喊的这么亲,我妈妈说我是要债的,我爸连我名字都没叫过几次。外公外婆走的早,爷爷奶奶嫌弃我妈妈,也不喜欢我。” 陶运昌放下餐具看向谢立,脑海里又浮出七年前的盛夏,陶奶奶抓着谢立的手,一步一步地教他编织藤条。他很少看到背负着家庭重担的奶奶,露出那么欣慰的笑,谢立听到奶奶叫他,也总是比自己面对奶奶时,回应得要亲热。 “乖宝。”陶运昌嘴唇一碰,轻笑道,“你想我这么叫你吗?” 谢立闻言像被点着了火,红透着脸慌忙地去捂陶运昌的嘴,说,“别当着这么多人叫啊。” 难得的,陶运昌有了些取乐的兴致。方才需要药物压制的头痛在谢立面前倏忽散去,他用指节敲敲餐桌,对谢立扬扬眉道,“但那是奶奶的叫法。”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既然你这么喜欢,以后我就叫你小乖吧。” 谢立嘴角一沉,皱紧眉头拍桌反抗,“绝对不行,这更像狗了!” “小乖。” 陶运昌淡淡地重复,逃避着谢立试图再次捂住他嘴巴的张牙舞爪,漠然的脸上浮现出几不可见的笑意。
第74章 73. 下午难得出了大太阳,陶运昌在大寺办公室只找到一顶帽子,给了谢立,自己用一块毛巾搭在脖颈上降温。 谢立平时做木工用不到这么大的斜切锯和电锯,两眼放光地看陶运昌操作。陶运昌不让他碰电动工具,用一把小手锯打发了他。 谢立嘴上嘟囔说哄小孩呢,但还是拿着工具去裁短木,给陶运昌的龙骨做固定条。 两人合作着把地板龙骨钉好,休息一会儿准备贴泡沫保温板。花园门洞里却钻进来一个带着孙子的中年妇女,谢立看到她脸就灰了。 “哎哟这干嘛呢。”罗小凤探过头去,望向满身碎木屑的陶运昌,她手上的孩子对建材也好奇,企图横穿花园打探,却猛地被罗小凤拉住说,“小宝,咱们离有些人要远一点,他们连亲人都不放过,可别说咱们外人了。” 小孩子懵懂地看着奶奶,被拽着疑惑道,“那个叔叔是要做房子吗?” “做什么房子,木头屋子都是穷鬼才搭的,而且这庙里怎么连犯人都能进。。。”罗小凤还没说完,谢立拎着钉锤冷着脸就欲过去,罗小凤吓一跳,赶忙拖着孙子就跑。 陶运昌见谢立想追,一把抓住他说,“没事,别理她。” “我得吵赢她,她在我妈葬礼上都阴阳怪气,还不给我的建房同意书签字!”谢立举着钉锤忿忿道,陶运昌顺手把锤子拿过来,换给谢立一瓶水。谢立接过咕噜噜喝半瓶都不带喘气! “这都是正常的,我出狱后没少见,邻里挺多都不愿意再往来了。”陶运昌拿起裁剪好的保温泡沫,示意谢立协助卡进龙骨,又无所谓道,“罗姨这样的都算温和。” 谢立闻言很不是滋味,只能配合陶运昌拼装,又安慰他,“反正她说的也不是事实,熟悉你的人都知道。” “她说的哪项不是事实?”陶运昌敲实保温板,用胶抢在上面挤粘合剂,他做事仔细,每个角落都填补到,“我确实是犯人,也是穷鬼。” 谢立本来试图抬上胶合板过来,听陶运昌这么说,板子重重一放,不可思议道,“你怎么这么说自己。” 陶运昌估摸着他拿不动,就自己去抬板子,还没举起来,就又被谢立从后面抱住了。他耷下肩膀叹口气说,“你又要干嘛。” “反正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谢立闷头小声道。 陶运昌盯着胶合板上的木纹,像一只看透人心的眼睛。他把谢立的手从腰上挪开,先说,“脏。”又说,“你别这样。我只是想有足够的存款后,再谈关于恋爱的事。” “谈恋爱要很多钱吗?”谢立抱怨着,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阴沉,非常沮丧地问,“你是不是还记挂着找聪明的男朋友。” 陶运昌闻言,转身一口气搬起了两米多的胶合板,把谢立撞开,气到好笑说,“对,我要找全宇宙最聪明的。” 谢立跟在他身后不甘心地建议道,“你看聪明也不能当饭吃啊。算了吧。” 陶运昌把胶合板与龙骨对接好,用锤子重重地将螺钉锤实说,“不能算了。” 谢立只好委屈地退开一步说,“那你没找到的这段时间,还是要考虑我的。” 陶运昌深吸一口气,台钳夹都被转得紧到过份。谢立讨好他递过来的钉子,陶运昌也忽视不接,黑着脸拿起电钻重新开工。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要把谢立安排在离电动工具很远的地方。 做了近一天工,几近傍晚两人才去到客房部,住进了义工的房间。大寺的师傅考虑到陶运昌建房辛苦,安排了一间设施齐全的双床房。 洗完澡两人从客房出来,听到大殿晚课的唱经声,像是隔离尘嚣的无形屏障。 客房的公共大厅里没几个人,进门的长桌上横着一道书卷,侧边放有毛笔。长桌尽头坐着三个谈天的义工,谢立一眼认出了早上帮他指路的少年人,他身侧放着一把木吉他,正慢条斯理地念叨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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