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来,直视沈月岛。 “当年大哥他们曾有机会向外界求救,他们给家里发了求救信号,两次还是三次,我不知道,但那些信号无一例外都被截断了。” 沈月岛面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只要一想到他爸妈当年拿命换来的一线生机被这些“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截断,他就止不住浑身发颤,恨不得把这些好叔叔全都宰了。 他偏过头去,露出额头和侧脸上额头一大片细小的伤口,全是摔在地上磕破的,还没来记得处理,此刻就泊泊地往外冒着血线。 “所以呢,是你干的吗。” 伸手抓过一旁装满热茶的玻璃茶壶,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仿佛沈堂才敢点一下头他就会把这壶热茶砸到他脑袋上。 沈堂才干吞了一下口水:“不是。” “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他话音一顿,看着沈月岛动了动苍白的嘴唇,满脸愧疚,“凭我知道是谁干的,七年来,我一直都知——” 话没说完,沈月岛一壶热茶猛地砸向他! 刚烧开的热水泡着翻滚的茶叶,半点没留情面砸了沈堂才一头一脸,玻璃壶登时就在他肩上摔了个四分五裂,碎片和冒着白烟的热水淌了他半边身子,一张风流的脸全红了,像被煮炸的番茄。 沈堂才没有躲,也没擦,就那样怔怔地让他砸。 这一下是他合该受的。 “我是害死你父母的帮凶……你就是打死我都应该……” 沈月岛薄唇紧抿,眉眼带刃,茶壶扔出去时很多热水浇在了他手上,那块月亮刺青被烫得红肿起来,霍深拉过他的手要帮他擦,他一把甩开,抢出霍深别在后腰的枪,冲过去直指沈堂才的脑袋:“你到底知道什么一次性说完!别在这拖延时间!” “我……我没有……”沈堂才言辞闪烁,支支吾吾地八脚踹不出来一个屁,沈月岛气得想现在就崩了他,霍深站在一旁观望良久,开口:“有人逼你来的,对吗?” 沈堂才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连忙摆手否认:“不不不!没有人!我自愿来的!” 霍深按下沈月岛手里的枪,伸手到沈堂才脖颈边,指尖一拨掀开衣领,露出里面那一排炸弹。 “不要!别碰别碰!随时都会炸的!”沈堂才吓得跌在地上捂住自己,手脚并用往后爬。 沈月岛也下意识往后退半步,霍深抬手护在他腰上,“没事,假的。” “嗯?” “什么?” 沈月岛和沈堂才同时开口,表情都僵在脸上。 就见霍深从地上捡起片稍大一点的碎玻璃片,挡在沈堂才的脖颈下,然后找到炸弹上的引线一抽,线条被扯断的同时,什么东西倏地弹在那枚碎玻璃片上,发出“叮”地一声。 沈堂才早就吓破了胆,闭着眼看都不敢看。 沈月岛拨开玻璃片,才看到弹出来的是一枚柳叶形的刀片。 “双装置。”霍深给他解释,“我以前跑船时也碰到过一起绑架案,歹徒用的就是这种装置,绑在人质身上索要赎金,家属不敢报警,乖乖给钱,赎金到手后歹徒假装拆掉炸弹把人质还给家属,可就在家属以为亲人得救帮他拆下炸弹衣的那一刻,这枚刀片就会弹出来要了人质的命。” 沈月岛愣了下,忽然抢过那枚刀片,看到刀尖的形状后眼睛瞬间就红了:“我妈……我妈妈的脖子下面就有这样类似的……类似的伤口……” 霍深呼吸一顿,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沈月岛全明白了:“所以是我爸帮她拆炸弹的时候,她才死的,我爸以为她得救了……我爸当时肯定以为她得救了……他那么爱我妈妈……他怎么能接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更无法理解。 沈堂义到底和他爸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折磨他们。 他攥着那枚刀片冲过去,一脚踹在沈堂才肩上,掰过他的脖子就要用那枚刀片把他宰了。 沈堂才也听到了霍深的话,想到了当年的事,傻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任他动作,眼睛里同样有泪。 霍深拦住沈月岛,把他抱在怀里,捂住眼睛,“好了,小岛,冷静一点,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他只是个幌子。” 沈月岛被愤怒冲昏了头,只觉得可笑,一拳一拳砸在沈堂才身上:“你还在假惺惺地装什么!我爸妈都死了七年了你才来,他们求救时你在哪呢!我爸向你求救时你在干什么!” 他脑海里满是父母死去时的惨状,每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喊都拉扯着声带,霍深心疼得无以复加,用力把他摁在怀里,喃喃地哄着,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沈堂才从地上爬起来,解下炸弹衣,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一团,哑声说:“不是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求救过……大哥大嫂对我那么好,整个家里只有他们是真心对我好……我就是自己去死,都不会害他们……” “炸弹是谁给你绑的?”霍深问。 “沈堂义。” “他人呢?” “跑了,大概四十分钟前,他接了通电话,然后急匆匆下楼抓住我给我绑上炸弹,要我来找小岛认罪,不然就把炸弹引爆。” 沈月岛推开霍深急忙说:“我们去抓他!现在就去!” “不用。”霍深看了眼裴溪洄病房的方向,“早就有人去了,靳寒不会让他白挨这一刀。” - 快到凌晨两点了,街道上空无一人,今晚的月亮特别亮。 月光掠过窗棂落在地板上,沈堂才坐了起来,握着霍深倒给他的热水。 沈月岛情绪不稳,吞了两片安定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都知道些什么,一次性说完。” 沈堂才怔怔地捧着水杯,杯口的热气打在他脸上,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些话已经藏在我心里七年了,我还以为有一天我会把它们带到地下,亲自去和大哥忏悔。” “别说废话。”沈月岛不想再听到他矫情一个字。 沈堂才笑了笑,缓缓开口。 “咱们家老爷子,不知道你还有多少印象。” 他口中的老爷子是指沈月岛的爷爷,在沈月岛他爸之前当家,但很早就死了,沈月岛对他的印象很难形容,大概是只臭癞蛤蟆,一窝能下一堆崽儿,然后一堆歹竹里出了他爸这一根好笋。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风流太过,早早就亏空了身体,死的时候刚五十不到,一大摊子家业需要有人继承。你也知道他有多少孩子,婚生子就有四个,大哥和二哥是同一位母亲,我和小弟是后妈生的,除了我们这些被认在家里的以外,私生子还有十几个,都在抢继承人的位子。” 沈月岛脸上厌恶难掩:“继续。” 接下来的话沈堂才自己都觉得可笑,表情很滑稽。 “然后你那个好爷爷就想到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他向这十几个孩子提出考验,要我们白手起家去赚钱,一年之内不管我们干什么,谁挣得钱多家产就归谁。然后这些儿子赚来的钱要在他死后在曼约顿市中心盖一个缅怀馆,让市民们可以时时刻刻地缅怀他这位地产大亨。” 霍深一挑眉:“看来他自己也知道他死后会无人祭拜。” “对,他知道,他太清楚自己的德行了。” 沈堂才露出个嘲讽的笑,接着说:“当年真是一场混战,用血雨腥风来形容都不为过。你爸踏踏实实搞房地产,我压根没想继承家业,一心泡在画廊。二哥呢,就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他搞什么。那十几个私生子知道比不过大哥就暗地里耍阴招给他使绊子,手段下流得令人发指,人命都搭进去几条。” 沈月岛听得皱眉:“我爸被害过?” “当然没有。大哥和你一样,聪慧过人,但光明磊落,他从不出手害别人只是因为他不想,一旦他接招,那些人就会发现和他根本不在一个层级。” 沈堂才提起这位大哥来满脸都是孺慕和敬佩,不自觉就带着笑,就像是在怀念多年不见的兄长。 “大哥遥遥领先,在业内打出了名堂,我们都以为这个继承人他当定了,却不想一年之期走到一半时,忽然出了变故。” “老爷子每个月月初都会清算一次我们本月赚的钱,大哥永远是头筹,老爷子对他赞赏有加,我一心画画,什么都拿不出,总是被骂。二哥本来和我一样,业绩平平,可是突然有一个月,他拿回来一大笔钱,远远超过大哥,之后的每个月,他拿回来的钱一次比一次多。小岛,你要知道能比得过大哥的绝对不会是一笔小钱。” 沈月岛垂下眼皮,眼底深的如同有化不开的墨。 他当然知道沈堂才在暗指什么,向他们这样的家庭要真铆足了劲要比个高下,每月拿回来的钱怕是最少也要以千万为单位,再往上也不是没可能。 可沈堂义前半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却在某一天突飞猛进,到底是在隐藏实力以免引人妒忌,还是铤而走险去捞了“快钱”? 沈月岛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他做的是什么生意?” 沈堂才不说话,只是摇头。 “老爷子也没觉得奇怪?他都不管吗?” “呵。”沈堂才嗤笑,“管?怎么管?他那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人都痴傻了,只会觉得自己好有本事,生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沈月岛沉下脸:“可事实是最后当家的还是我爸。” “对,还是你爸。”沈堂才笑出来,似乎是觉得大快人心。 “二哥那么拼,可到最后还是没比过大哥,大哥才是那个隐藏实力的人,只不过是实力太强,再隐藏还是能把别人远远甩在身后。” “他最后一个月拿出来的钱比之前的总和还要多,在老爷子死之后顺利当家。二哥气不过一个人跑去了国外,关于他那段时间具体做了什么生意也就不了了之,但我知道他做的是什么。” 沈月岛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沈堂才却突然开始发抖,双目涣散,眼神游移,像是在害怕什么。 他举起杯子想要喝水,结果摇摇晃晃地洒了一手。 霍深把杯子从他手里抢过来,他吞了一下口水,把脸埋在膝盖上,声音变得很闷。 “二哥他,年轻时常做慈善,资助了很多偏远山村和希望小学,你知道我喜欢孩子,也喜欢风景,就经常和他讨那个送物资的活计,去学校里和孩子们玩。” 大山里的孩子,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庄,对外面的人和物充满了好奇,沈堂才年轻时长得风流俊俏,眉眼常带笑,又是个半吊子的才子,孩子们都喜欢和他玩,一见到就叫他“有才哥哥”。 “他们心思单纯,想法天马行空,总是能带给我很多灵感。我受够了老爷子对我的百般嫌恶轻蔑,就越来越爱呆在村子里,在那里写生,画那些孩子,也教那些孩子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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