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骑射队的汉子们最怕带沈月岛出去打猎,因为他骑马追猎物时背着的箭筒子一直叮了当啷响,里面装的都是缩小一号的三棱头红木铁箭,箭尾上还刻着弯弯的小月亮,不等离近呢猎物就先听到声吓跑了。 一帮人就围着他谴责:“你这个小伽伽能不能回家去耍,打猎还带拨浪鼓呢。” 沈月岛转头就和阿勒告状:“队长!大昆讲我小话,破坏队伍团结,马鞭抽他!” 阿勒当然不会抽人,也不会偏袒得太明显。 他只会抬手揉揉沈月岛的脑袋,箍住他的腰一把就给拽到自己马背上来,牢牢地拥在怀里,解下小箭筒让他背到胸前,再往里扔一小袋花生糖,然后和队员说:“我带他去打耳背的猎物。” 说完一夹马腹扬长而去,只留下沈月岛兴奋的“呼噜噜~”的叫唤。 那时队员们都说阿勒惯他惯得没边了,疼得邪乎,这样的待遇,不光在骑射队,就是在整个贝尔蒙特都是独一份。 沈月岛现在想来都觉得胸腔酸胀,像是被一只大手轻轻撞了下心脏。 但他很快就发现—— 不是他的心被撞了,是他的手被撞了。 霍深把一个三角形的矮胖饭团递到他手边:“吃之前吹一下。” “啊……知、知道了。” 沈月岛怔怔地回过神,接过饭团咬一口,甜糯咸香,滋味十足,虎牙咬着还能拉出一点丝来,依旧还是十几岁时吃的味道。 霍深放下筷子,把酒杯端起来,陆凛小亨连忙也端起酒杯,等他发话。 他的声音沉而缓,带着一家之主的温情和威严,对小亨说:“你最近出了不少事,从进秋天起就没消停过,先是肠胃炎折腾进医院,又碰上精神病去学校伤人。既然是在曼约顿出的事我们就入乡随俗,吃过这顿粽叶饭,霉运全消散,压惊压祟,平平安安。” 这种家庭聚会沈月岛是自觉不会去打岔的,知道没自己这个外人什么事,因此头都没抬,乖乖吃自己的。 却发现霍深说完那句话后再没了动静,抬头一瞄,狗东西正在盯着自己。 “都等你呢,就只顾着吃。” “等……我?” 他罕见地局促起来,耳尖微微发烫,看对面小亨、陆凛加上管家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仿佛这种场合本来就该有他一样。 那句扫兴的“有我什么事儿啊”在舌尖滚了三遍,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生疏地端起酒杯和大家磕了一下。 嗑完一起的,霍深的杯子又追过来在他杯沿上单独磕了一下。 “你也是,压祟压惊,平平安安。” 沈月岛瞬间僵住了。 他就像一只失去了语言功能的小机器人,机械地低下头去,看到桌上摆着四份餐具,四份晚餐,可只有他和小亨这里有粽叶饭,脱口而出问道:“也有我一份?” 语气中带着点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可刚问完就后悔了。 要是没有他的,或者就是为小亨准备的时候顺便捎带了他,那霍深指不定要在心里怎么嘲笑他自作多情呢。 可霍深抬起头,面色平静地问小亨:“你学校那事是多久之前的了?” “嗯……一个多月了吧,我都快忘了。” “明白了?”他又转过脸来看向沈月岛,眸底闪着篝火的倒影和再明显不过的偏宠。 沈月岛眼底渐渐湿了,声音哽咽:“有没有人说过,你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死对头。” “嗯,但我会是一个合格的爱人。” “那……你有爱过什么人吗?” 霍深抿抿唇,说:“不知道。” “嗯?为什么不知道?” “没结果,所以不知道。” “这么说我的也没结果。”沈月岛笑了下,低头呼出一口气:“但是我知道。” - 晚饭吃完了,天还没黑透。 院里佣人散了,整个蓝山都静谧无声,只偶尔响起两声鸽子的咕咕。 霍深独自站在三楼阳台上,没开灯,手肘撑着护栏,指端夹着的烟已经燃到一半。 他低头吸了口烟,辛辣的尼古丁滑过喉咙,吐出一口白雾,伸手按下了旁边的音响。 放的是一首粤语歌,粘稠的女音顺着呢喃的微风飘进沈月岛耳中。 他正坐在长椅边望着柿子树发呆,月亮倒映在湖面上,荡漾开几丝波动的皱纹。 望着望着就发现树梢上趴着个小男孩儿,露着小虎牙朝他笑呢。 可再一转眼,那男孩儿又消失了,他都没来得及仔细辨认是不是他弟。 沈月岛无力地阖上眼睛,意识到自己最近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复苏的记忆快要把脑袋撑爆,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转身看向三楼,夜幕中亮起一点星火在闪,他推动轮椅朝小楼走去。 出了电梯,歌声逐渐清晰。 他顺着声源找到霍深的房间,门开着一道缝,轻轻一推就进去了。 客厅和阳台间的推拉门大开着,浅色落地窗帘被风吹成流动的波浪,隐约看到窗帘后面站着个高大的背影,看起来孤独至极。 在沈月岛的印象中,霍深不该是这样的。 他并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永远平和,永远内敛,就像一面永远风平浪静的海,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沉和威严。 但他现在望着霍深的背影,却像游鱼感知海啸般感知到他的脆弱和孤单。 沈月岛轻轻推着轮椅走进去,撩开窗帘时,霍深正好转过身。 音响中的女声唱到高潮,微微发哑的粤语,磁带般缠绕人心脏。 “我未够重伤,这双腿会走” “想找你验过我心死没有” “只可惜伤口不见切口” “也没借口,来博你问候” “我未怕献丑,寂寞多自由” …… 四周静谧又昏暗,只有歌声的絮语,一道月光从头顶斜斜地打下来,切在地板上,将阳台分成明暗两侧。 沈月岛在明,霍深在暗。 他举起手里的烟又吸了一口,烟雾被风吹到脸上,他眯了眯眼:“又找揍来了?” 沈月岛的脸被月光照得白而亮,睫毛下两道月牙形的暗影。 眼下的气氛很怪,很暧昧,不是他们之间该有的氛围,所以他看了霍深一眼后就很快移开视线,眼神飘忽着落到墙角盆栽上。 “说话,干什么来了?” 霍深上身微微前倾,直勾勾地盯着他。 沈月岛摊开手掌,里面躺着颗小圆石头。 霍深明白了,把烟一捻,拽过旁边的凳子坐下,叫沈月岛:“过来。” 沈月岛胸腔起伏,做了个深呼吸,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转着轮椅挪过去,停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 霍深抓着他的轮椅就给拽到了眼前来了,车轮“铛”一下撞到了椅子腿。 操…… 就说句话用得着挨这么近吗? 沈月岛睨他一眼,听到他嘴里好像在嘎嘣咯嘣嚼着什么:“吃什么呢?” “糖豆儿。” “想求我帮你做什么?” 霍深咽下药,从他掌心捡起那块小石头,放在旁边桌子上,眼神却是没离开过他一秒。 如果不是光线太暗,沈月岛就能看到他现在的表情简直恨不得把自己一口吞了。 霍深发病了。 在湖边点篝火时就隐隐觉得焦躁,小腹蹿着劲儿抽疼,回来第一时间吃上了药,还没等起效,沈月岛就自动送上门了。 “我想见见那天那个拍卖官。”沈月岛说。 霍深嗯一声,仗着人看不见,赤裸的眼神一寸一寸逡巡过他裸露的脖颈皮肤。 眼神若有实质,沈月岛早已被他扒光。 他不答反问:“你知道我把你藏在这里顶着多少压力吗?一块石头就想见嫌犯?” 沈月岛嗤一声:“你确定是藏在这里,不是关在这里?” “嗯,我真想关你不会关在这种地方。” 沈月岛气得手痒,恨不得抽他百八十个巴掌,但面上还是假笑:“霍会长,古人说的好,大恩不言——” “那就叫古人闭上嘴。” “……” “你应该知道我沦落到这步田地,没什么能给你的了。身上唯一值钱的也就这俩肾了,要不你把它们噶了吧。” “你也应该知道我以前追着你并非是想要你的东西,况且你的肾留着还有用。” 沈月岛哂笑:“那就奇怪了,霍会长追着我这么多年,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就会给吗?” 霍深胸腔里的火已经烧到肺腑,烧到喉咙,烧到眼睛,烧到四肢百骸,下一步就要烧到沈月岛身上,叫他也欲火焚身。 沈月岛哑口无言。 本来还想戏弄下霍深,却没想到霍深这个狗东西一周不见就比他技高一筹了。 他无趣地撇过眼,打了个哈欠:“霍会长,我们能不再玩你说我猜的智力问答了吗,你知道我每天醒着的时间不多。” “好,不玩游戏,报酬我自己拿。” 霍深说完这句,起身二话不说掐住他的腰向上一托,直接把他拽过来按在自己腿上。 沈月岛还不及惊呼,就感觉一前一后两只温热的大手从自己的胸口和肩膀向下滑去,到腰腹时掀起他的毛衣下摆。 冷风顿时吹过赤裸的胸脯,他不自禁打了个颤,紧接着,滚烫的胸膛就贴上了他的后背,两条结实的手臂将他箍进怀里。 霍深拎着毛衣下摆送到他唇边,灼热的气息自耳畔后打来,冰凉的语调,带着崩坏的命令意味:“自己咬着,我摸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章存稿了5555
第16章 什么时候开始的?【一更】 “你说什么屁话呢!” 沈月岛吓得不轻,条件反射去推霍深,可没推开人反倒自己头朝下跌了下去。 脚下铺着一圈软垫,霍深知道他不会摔疼,也就没去圈他的腰。 事实是,他这次发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他怕自己再碰沈月岛一下就会失控。 “靠——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敢阴我,你等我起来不揍死你!” 沈月岛骂骂咧咧地,脸扑在软垫上,腰塌得低低的,屁股却翘得高高的,看在霍深眼里简直就像垂涎已久的猎物在向自己献祭。 尤其当他后面轻薄的布料蹭到自己的小腿时,漫天心火瞬间就燎了原。 霍深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窥视脚边的人,片刻后,他扯过桌上的花瓶,拽下一把风信子的花骨朵攥在手里狠搓。 他发病时就会这样。 没什么太过骇人的反应,就是烦得厉害,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觉烦躁,想发泄,想摧毁,想侵占,想收拾人,想要作践点什么东西来解恨。 可这里没有马给他骑,也没有沙包能让他打,只有一把可怜的风信子,还疗效欠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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