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板着脸默不作声,看似浑不在意,其实连脚趾都跟着使劲疯狂思考对策。 就像河中刚学会凫水的鸟,水面以上高昂脖子端庄优雅,水面以下四爪乱刨极其狼狈。 “嗡——嗡——” 就在他快把自己给溺死的时候,霍深的手机救场般响了起来。 他按下通话,放在耳边接听,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沈月岛。 “嗯,出院就好。告诉他,后续有什么问题和需求我一并承担。”说完挂了电话。 “谁出院了?” “那天在麦田旁边的黄头发农户还记得吗?他也被流弹擦伤了,今天刚出院。” “那正好我可以见见他,当面表达歉意,毕竟他也是倒霉被我牵连。”沈月岛正愁该怎么转移话题呢。 可谁知霍深薄唇一碰:“不给见。” “??你说什么?” 沈月岛是真的看不懂他了。 这不是故意找茬儿吗?! 可霍深还真就是故意的。 “你说我专制蛮横欺负你,那我索性就把这名头做实。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轻易答应你任何要求,即便是抱你上厕所这样的小事。想要见那个农户就自己想办法来求我。” 他每说一个字,沈月岛的血压就飙升一格,到最后时直接一口气干到顶了,推着轮椅玩命朝他撞去:“我他妈真是给你脸了!” 霍深哪还能让他二次得逞。 双腿打开,张开手臂,直接让他自投罗网,扑进自己怀里。 轮椅磕着长椅边沿,沈月岛的鼻尖也磕着了他的鼻尖,上身受惯性向前一扑——那本就没扎牢的长发就这样被晃散。 一阵风吹来,橙花味撞了满怀。 发丝随风飘起,滑过霍深的鼻腔、拂过霍深的脸颊、缠绕着霍深的心脏。 他乌黑的眼底掀起无声的浪潮。 两人间看不见的气息骤然变得火热。 沈月岛慌不择路地想跑。 可霍深直接伸手控住他的轮子,不让他动一寸,暗哑的嗓音里藏着濒临崩溃的欲望。 “再拿你的小风火轮撵我,你就看我会不会真的动手收拾你。” 看似威胁,字里行间却满是宠爱的意味。 沈月岛的心脏狠狠颤动了一下。 他仰头看着霍深性感的唇线,感觉着禁锢在身体两侧的健硕的双臂,突然有片刻的恍惚——他莫名其妙地觉得,霍深现在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和七年前分手那一晚罩在自己身上强势索取的阿勒特别像。 山坡上安静良久,霍深的声音才又响起。 “或许你答应和我对视一分钟,我就让你见那个农户,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很久以后,霍深和小岛撰写交易清单。 一个亲亲换帮穿裤子。 一个拥抱换抱上厕所。 …… 小岛:为什么没有一个对视,我知道了,最简单的就没有要求可以兑换了是吧,狗东西你实在太狡诈了! 翻到最后,却发现霍深写道: 一个对视,换一句我爱你。
第9章 久一点 沈月岛发誓,他此生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就是答应和霍深对视。 铺满绿茵的山坡上,晨光明媚,几只白鸽绕着紫荆花丛盘旋。 霍深叉开腿坐在长椅上,双肘撑着膝盖,身体稍稍前倾,看起来很放松。而坐在他双腿之间十万个不乐意的就是沈月岛。 这样的姿势、距离,都太过暧昧,他们甚至还穿着同样款式的蓝色毛衣,就像一对懒觉睡醒后来山上吹吹晨风的伴侣。 沈月岛能在霍深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被风吹起的长发,和身后被风吹弯的枫树。 “这次霍会长又想得到什么?” 他故作游刃有余地问道,可藏在毛衣袖口中的指尖却用力地蜷着。 霍深把他手里的橘子拿过来一根根摘掉白络,再递给他,“小岛,放松下来,只是对视,我还不会对你做什么。” 沈月岛吞咽了一下口水,比人生中第一次谈判还要紧张。 霍深的脸忽然向前逼近一厘米,他吓得连忙后仰脖子,还以为对方就要吻上来。 然而霍深只是在端详他的鼻尖。 “我记得以前你鼻子上有一层有小雀斑,跑哪去了?” “?你去哪记得,你认识我时我都22了。”雀斑早没了。 “在你高中毕业照上看到的。”霍深胡诌。 “这你都能找到?好吧,可你刚才只说要对视。”他狡黠地耸耸肩。 回答问题是另外的价钱。 “可以。”霍深点头,从地上捡起几块鹅卵石,拿出其中一块放进他手里。 “回答一个问题,答应你一个要求。” 他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可微微勾起的嘴角却带着一种纵容的意味,让沈月岛有种即使不回答问题也不会被拒绝的错觉。 但他这次选择遵守规则。 “点掉了。” “为什么点掉?” “雀斑太孩子气了,不点等着被人笑吗。” 霍深愣住了。 年少时的沈月岛绝对不会这样说。 他喜欢并悦纳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特质,包括鼻尖上的雀斑和两颗尖钝钝的虎牙。 “我实在是有太多特点啦!世界上即便有一个和我同名同姓同样相貌的人出现,爱我的人也会一眼就判断出那不是我。” 可现在那些独一无二的特质对于他来说却只是会被嘲笑的麻烦事。 霍深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变了很多。 不止心性,连长相都和以前大不相同。 十八岁的沈月岛远没有这样惊人的漂亮,更多的是少年人的纯粹可爱。 虽然也是狐狸眼,但是只狐狸幼崽,好奇地瞪起来时眼睛会变得像狗狗一样圆,鼻尖也圆圆的,上面那几颗小雀斑是最生动的特点。 现在雀斑没了,双眼也很少再好奇地瞪圆,小狐狸蜕变成大狐狸,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霍深却并不为这种变化欣喜。 因为他深知苦难会用挖肉剔骨的方式改变一个人的所有,连他的本相都不放过。 “所以你是在可惜我的雀斑?” 不然为什么露出一副遗憾的表情。 “我可惜的是它们还在时,我们没有拍过一张合照。”霍深淡淡道。 “这样你就可以拿那张照片嘲笑我一辈子了是吧。”好狡猾的狗贼! “到我了,我也要问问题。”他把橘子全塞嘴里,也从地上捡起一把圆圆的小石头。 霍深伸手给他拨掉一颗:“你问?你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交换?” “嗯……脏心烂肺,你要不要?” “不要乱说话。”霍深声音陡然冷下来。 沈月岛无所谓地摆摆手:“好吧,我知道它们并不值钱,那你想要什么?” “我回答问题,你给我摸一下睫毛。” “成交。” 沈月岛无所谓他提的什么离谱要求,往前倾了下身子,伸手往身后一指,偌大的草坪上有五名正在劳作的园丁。 “三点钟方向、七点钟方向、十点钟方向,那三个人是你留下监视我的眼睛,对吗?” “嗯,我还可以告诉你剩下的两个只是普通佣人,包括为你治疗的医生。你如果想往外传递消息可以从他们身上下手。” 霍深坦然的视线从高处俯视下来,碾压着他的神经,没有丝毫想要隐瞒的意思,就像在说:即便告诉你,你也无计可施。 沈月岛恼火至极,视线在暗中和他较劲。 “你对自己的安保就这么自信?” “对,如果你像我一样肖想一件事整整七年,保证会做得更加疯狂。” 沈月岛莫名其妙:“又说什么鬼话?” “没什么。” 霍深在他掌心放下第二块石头。 “三个月前,我在明盛跑车晚宴上被一个短发女人全程监视,是不是你的人,目的呢?” “哦,有消息说他们准备在那晚嗑糖,我当然要看看你栽了没有。那么礼尚往来——” 沈月岛用两根手指夹着石头晃了晃。 “同样是三个月前,我在红天堂出来发现陆凛带着七八辆枫岛牌照的车一路跟在我车后,直到我回家,你也该给我个解释吧。” 霍深显然比他坦诚得多—— “我得到消息,刘志要在那晚伏击你。那八辆车都是常在我身边出现的牌照,他再敢动你,我会让陆凛把车从他脑袋上开过去。” “你……” 沈月岛的心脏蓦地紧缩。 刚刚还盛气凌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所适从。 “你、你们枫岛人玩这种局都讲真话的吗?果然土包子就是土包子……” “枫岛人讲不讲真话我不知道,但是你问的问题,我都想认真回答。”霍深说。 沈月岛一怔,后脑过电般闪过一丝钝痛。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阿勒似乎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哎呀我就随口一问,你干嘛这么认真。” 骑在马上的少年低下头来,朝自己腼腆地笑笑:“因为是你问的问题,所以我想好好回答。” 为什么脾气秉性、背景相貌都完全不搭边的两个人,他却从见霍深的第一面起就觉得熟悉,而现在这种熟悉感已经强到不能忽略的地步。 “我不喜欢别人和我说话时走神。” 霍深屈指敲了敲长椅。 “抱——” “歉”还没出来,掌心被放上第三块石头。 霍深问他:“你到底是怎么被爱德华抓走的?被绑的一天一夜里发生了什么?对于爱德华的真实身份,你是否知道什么?” “啊我说了啊,吃饱了消食的时候看小猫打架看太入迷了被麻袋套走的。“ 沈月岛还是那副说辞,一个字都不差,说完立刻又要提问,但话到嘴边却卡了一下。 “我……我被拍卖的时候,那个狮子面具是你的人吧,如果不是他正好在场告诉你,你还会特意赶来……”救我吗…… 最后三个字堵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有风迎面吹来,把他眼眶吹得酸胀。 霍深没说话,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他,黑沉的眼底倒映着他微红的鼻尖。 “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 那纵容的语调,仿佛沈月岛想听什么他都会一一复述。 “你先回答我。”沈月岛把脸撇到一边。 他只想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出事,到底有没有人,哪怕就一个人,会为他担心。 可即便只是这样卑微的祈求,他都要鼓足十二万分的勇气,再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才能问出口,仿佛听到霍深说半个“不”字,他就又会被打进只有他一个人的地狱里。 霍深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沈月岛的心立刻被揪起,紧张地怦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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