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诸停下脚步,用异能随便把挡住他们行进路程的灌木丛清除,在他前面空出一条小道来,他看都没看一眼沈幸,语气嘲讽:“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 他狭长的瑞凤眼若有所思眯起来,指尖的匕首旋转得更快,状若宽慰:“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不然你好不容易又攀上个冤大头,那个人就死了,多坏以后你出去卖的名声。” 沈幸在许诸身后动了动嘴唇,心里酸胀,想辩解,但转念一想,许诸说得并没有错。 如果不是和许诸差点死别,让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心,他到现在仍会恬不知耻,腆着脸去到处攀附权贵。 沈幸加快脚步跟上许诸越来越快的速度,小声道,“不会这样了,”他担忧地瞥了眼许诸衣服上泅着的大块血迹,“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怕你伤口感染。” 他小心翼翼揣摩许诸深不可测的面色,咽了咽口水:“虽然很有可能这不是你的伤口,但是血腥味儿会引来别的怪物……” “没有说你打不过它们的意思,是我胆子小,怕、怕那些怪物过来。” 沈幸昏迷了整整一天,现在已经是中午。 今天白天不同昨天的炙热,带着寒气的风从草木间呼啸而过,昨个儿还躁动的动植物,今个儿又沉寂下来。 许诸随意靠在树干上,不再把玩匕首,目光沉沉盯着沈幸。 带着冰的风像刀刮过沈幸皮肤,脸上带着软肉和血色被吹得一干二净,明明还怀着孕,但是除了小腹那里将衣服拱出一个小小的弧形,其他地方都空荡荡的。 一阵风,好像就能把人带走,许诸有些出神地想着。 沈幸在许诸注视下头垂得更低,这会儿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他十分惊喜地抬起头,看着和许诸身上一模一样款式和大小的衣服,眉眼间满是笑意。 他见许诸脸色更加不善,连忙低下头,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又舍不得把衣服弄皱巴,忙松开手,小心地扯了扯衣角,他正心痛地看着几处折痕,下颚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 沈幸顺从地仰起头,他现在脖颈上不止是那次被掐的青紫色印记,还有昨天被那些蛇勒出来的艳红叠在上面,让脖颈处的皮肤更加可怜,但在苍白的肤色映衬下,又显出几分脆弱暧昧的靡丽来。 许诸粗糙的手指用力摩挲沈幸几乎贯穿左脸的伤疤,声音很淡:“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 他不等沈幸回答,挑眉冷笑一声:“那些人唯一入得了眼的皮囊没了,攀不上那些人了,才想起傻子的好。” 沈幸知道自己过往劣迹斑斑,他无论怎么解释,都不会让许诸相信,他垂眸,拿脸眷恋地蹭了蹭许诸左手,一幅奴颜媚骨的死样子,许诸见状,心中又起了无名火。 “不堪入目。”说完放下手,手里又开始转动匕首,径直离开。 他走得很快,沈幸在他身后气喘吁吁追赶,但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他的人影了。 沈幸长叹一口气,眼眶微红茫然地看着四周,刚刚疯狂雀跃的心此时慢慢平静下来。 沈幸拍了拍脸,迈开腿的瞬间扯起小腹又一阵剧痛,他抿唇蹲下身,背后被汗湿,黑发搭无力地在额头上,好不狼狈。 这时,一个人霸道地把蜷缩成一团的他掰开,一只手霸道地揉着他后脖颈的软肉,这人面色冰冷,眼神也像是要吃人,但搭在沈幸小腹上的另一只手动作却轻柔地不可思议。 “所有怀孕的人都和你一样麻烦吗?”许诸表情不耐烦,下一秒似乎就要把沈幸丢到地上。 ----
第17章 == “还能走吗?” 许诸声音淡漠,手里的动作不停,声音从沈幸头顶传到耳朵里。 沈幸皱眉缩在许诸怀里,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打湿衣服,他胆怯地抬眼看着许诸精致锋利的下颚,目光触碰到许诸毫无感情的眼睛时,心里一紧,又立马垂下。 他很痛,小腹传来的剧痛感像火烧般传遍全身。 但沈幸知道许诸对自己的厌恶,肯像现在一样忍着嫌弃安抚他,他就知足了,至于其他的,他不想让许诸又说自己做戏。 沈幸痛的说不出话,他抿唇,手指用力掐进掌心,想分散一些小腹的痛感。 “应该……可以……”沈幸艰难地开口,怕许诸不耐烦,双手撑着许诸的肩膀,颤巍巍想站起来。 许诸向后仰头,挑了挑锋利的眉,不着痕迹打量沈幸现在的脸。他的脸不比在陵城基地那段时间,眼睛还是微上挑的狐狸眼,但没有以前的神采,反而透出股沧桑疲惫来。 许诸手指微微蜷缩,这样一个废物,亲手和人设计差点害死他以后,还怀着他的孩子,是怎么在末世活下来的?有没有去找别人? 他的目光顿在沈幸左脸的伤疤上,一只手虚扶沈幸的腰,让他方便动作,脸上表情冷淡:“有找过别人吗?” “没……”沈幸忍着小腹传来的又一阵剧痛,想将以前早就打好的腹稿说出来,许诸目光上移,注视沈幸眼睛,像一把锋利的冰刃,能轻而易举划破沈幸即将出口的蹩脚的谎言。 沈幸任命地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声音虚弱:“找……找过……但最……后没去……” 当他知道怀上孩子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打掉这个孩子,毕竟他失去邢云,连自己都养不活,又怎么养活这个孩子? 但末世各基地都不允许堕胎,甚至将堕胎列为违法行为,同时,也会保障孕妇或者孕夫的人身安全,故而肚子里的孩子让那些想手撕了自己的人有些顾忌。 所以沈幸只能怀着孩子在基地干各种最苦最累的活,不过心思却也比从前更躁动。 他听说有权贵喜欢玩弄孕夫,也托人联系上了,但在去的前一晚上,他蜷缩在邢云的遗物里,发现了那两枚戒指。 沈幸已经说不清当时的感觉了,只记得他将两枚戒指攥在手里一晚上,哭了一晚上。 邢云被他害死他没哭,发现怀孕他没哭,每天干着最苦最累的活他没哭,被人冷嘲热讽他更不会哭。 他始终觉得,眼泪只应该在人前楚楚可怜流下来,人后的眼泪,最没用。 但那一瞬,所有被他刻意封锁的感情,汹涌如潮水,冲破他辛辛苦苦筑了二十来年的壳,席卷他全身乃至每一根毛发,迟来的痛苦和悔恨逼着他,在人后的一个发霉的墙角,哭了一整晚。 沈幸回过神,表情暗淡。 许诸挑了挑眉,墨黑色的眸子更深沉,面上表情却没变:“因为脸上的疤?” 沈幸刚想回答他,虚弱的身体失力,朝前载去。 许诸像是料到一切,揽住沈幸的腰,将他打横抱起。 沈幸蓦地瞪大眼,心脏剧烈跳动。 他小心地看了眼许诸表情,将头埋在许诸肩膀上,轻声道:“我能走,你、放我下来吧……” 心里却有个小人在大喊:我好痛,求求你,抱抱我! 许诸冷哼一声,开口:“免了,你这个速度,永远也赶不上他们。” 心里的小人开心地转了好几个圈,头顶上冒出粉色的小泡泡,沈幸摸了摸肚子,唇角微微勾起,他刚想道谢,许诸却接着道:“你猜为什么我那么恶心你,但现在却愿意抱你?” “因为你不值得爱,更不值得恨,分你任何一点感情,哪怕是厌恶,也是浪费。”许诸冷静平缓的声音,化成了把刀,狠狠插进沈幸雀跃的心。 “所以没必要在我面前摆出这幅可怜的样子,只会耽误我的计划。” 沈幸一愣,还未来得及消散的笑意凝固在嘴角,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眨了眨酸涩的眼,疲惫地点头。 许诸将他抱紧,大步朝前走去。 在大雪落下来之前,许诸找到一个大约能容纳七八人的小洞,他抱着沈幸在四周巡视一圈,并没有发现怪物的痕迹。 他看了眼已经在他怀里睡着的沈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折回山洞,单手抱着沈幸,不耐烦地皱眉,另一只手从背包里拿出防水布料,迅速铺好之后,将沈幸小心放在布料上。 又走到洞穴中央,拿出特制打火机,点燃他刚才顺手捡的木材。 做完这一切,许诸回到沈幸身边,让沈幸将头靠在背包上,抬头看了眼天色,朝外走去。 许诸前脚刚走,后脚沈幸像感知到什么,颤巍巍睁开干涩的眼。 他茫然地看了眼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但干燥的山洞里,洞穴中央燃着一堆火,而身下是一张看不出材质的布料。 沈幸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他瞪圆眼,慌乱地寻找许诸人影。 发现许诸不见后,他的眼眶微红,默默抱起一旁的背包,将头深埋进背包里。 要是嫌他累赘,想把他丢掉,肯定不会把包留在这里。 他、他还有孩子,沈幸神经质地抠着指甲,默默想,灵蛇探测出来这是能力强大的孩子,现在各基地都收纳人才,还建立特殊学校培养有异能的小孩子,许诸嫌弃自己,也不会丢掉这个孩子。 但是,许诸说过,这个孩子是个杂种…… 沈幸抬起头,嘴唇不断哆嗦,目光空洞地看着火堆,摸了摸肚子,下定决心:数到三千,就去找许诸。 一, 二, 三千…… 他扶着洞壁慢吞吞起身,将许诸背包背在身前,慢吞吞朝洞穴外面挪动。 洞穴里面突然传来鳞片滑过地面的摩擦声,沈幸面色惨白转头看向洞穴深处,双腿双脚被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鳞片滑过地面的摩擦声越来越清晰,沈幸心里呐喊快逃,瞳孔却盯着虚无的角落微微扩散。 他忽然朝虚无的一处跪下,嘴唇泛白,全身不住哆嗦,他目光空洞看着虚无的那一处,边磕头边哭喊: “妈,我错了。” “求求你,不要把我关到里面。” “妈,我再也不会淘气,求求你,放过我吧。” 山洞空无一人,自然没人回应沈幸,沈幸却好像更加惶恐害怕,他头磕得越来越响,光滑的额头被地面摩擦出细细小小的伤口,血像小蛇一样爬满他惨白的脸,有些又钻进他的眼睛里,刺得他眼睛都开快睁不开。 “妈,我是杂种,我恶心,我下贱。” “我的出生是错的,是恶心的,求求你,放了我吧。” “求求你!” “妈……” 许诸察觉到这场大雪可能会下好几天,他能轻松度过,但考虑到沈幸大着肚子,身体还虚弱,便打算在山洞附近找些木材和食物。 结果他带着东西回山洞,入目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心里无端一阵抽痛,让他随意丢下手里的东西,大步走到沈幸面前,将人狠狠拥进怀里,像当初在陵城基地一样,轻柔地拍着沈幸比纸还单薄的背:“没有东西,你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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