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陈览今就对答案有了一定的预设,从他的角度思考,闻川宇大概没和家里说过。毕竟对Beta来说,假结婚对未来也没什么帮助。而他们也约好了一年就离,这一年大多时间都在学校,瞒得好的话,确实不会被父母知道,也免去了告知和解释的种种麻烦。 而闻川宇说:“知道啊,和你出去旅游那会儿他们就知道了。” 语调轻快,一派自然,甚至正低着头检查一枚破了皮的葡萄是否还在可食用范围内。 甚至是在他们还没有拿到结婚证的时候,这让陈览今太过意外。 是在何种场合下,出于何种心态呢?闻川宇把这句话说得实在太轻松,以至于他方才的细细斟酌都好像变得奇怪起来。陈览今必须承认,他对闻川宇的精神世界和成长环境没有什么了解。其实他早知道这件事的,人和人之间不大多都是这样的吗,也没有什么非了解不可的,况且他们也确实还没认识多久,偶遇的情境也和知根知底完全扯不上关系。 但此刻,他突然有点儿好奇,好奇缘由,好奇因果:“为什么告诉他们?” 闻川宇抬头看了他一眼,顿住大概两秒的功夫,在某一瞬间他觉得那个眼神很深,但下一秒却又觉得只是错觉。 他低头在那串阳光玫瑰的梗上来回拨弄,漫不经心般地续上一句:“刚好想起来就说了,我大部分事情他们都知道的。” 原来是事无巨细的分享,好吧,这也很合理,只不过和陈览今的生活方式迥异,但他难得想追问下去。 他问:“你和父母什么事都会说吗?” 闻川宇点点头:“也不是什么事都会说吧,就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想说啥就说啥,他们就跟我朋友似的,我做什么事儿他们也都不怎么管。” 蛮奇妙的,也难怪闻川宇是这种……性格。陈览今原本想给一个更具体的形容,却发现很难准确地概括,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什么都不太有所谓的样子…好像能把世界想得很简单,如果把世界当作一套试卷,他能够平和地把每一道题都看作送分题。大概如此。 原来他是在这种宽和的环境里长大,什么都能做,又有人陪伴见证,也理所应当地,大概什么都没做错过、或者说称不上做错。 那就不奇怪了。 陈览今想得出了神,一时没有说话,房间里很安静,因此产生很大的一段空白。闻川宇慢慢地抬头,视线跟着落在陈览今的脸上,很柔和的注脚,连动作都放得很轻。 陈览今没有注意到这份目光的重量。 白担心了,闻川宇原以为陈览今会在这件事上问更多,譬如他的父母怎么看,知不知道他们是假结婚的关系,诸如此类。 但陈览今都没有问,害他还紧张兮兮地在脑海里构思许多版答案。 是的,构思,或者说编撰。 他有秘密。 刚刚也撒谎了,并不是“刚好想起来就说了”,而是郑重其事地宣布:我有喜欢的人了。 在陈览今易感期昏睡的时候,闻川宇坐在他的床头。窗帘拉得很紧,只有少许日光透进来,整间屋子都昏昏的,像胶片机修饰过的景象,连呼吸都会变得倦怠而缓慢。 闻川宇在这种昏暗里抱着膝盖,下巴抵住骨头的棱角,无声地发出这一条消息。 当时的陈览今总在反复醒醒睡睡,闻川宇的时间也跟着被分割成许多细碎的小块。醒的时候陪他看电影,帮他准备吃的用的,睡的时候就一个人在沉默里发呆。 也许是太无聊太寂寞,闻川宇从这种安静里淬炼出许多种复杂情绪,好的坏的,明的暗的,喜悦或者伤心。 是的,喜悦和伤心居然也可以同频出现。 陈览今躺在他旁边,因为不适而蜷缩着身体,手臂搭着他的腰,手指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起来。有点用力,虽不至于掐得他痛,但存在感强烈、佐证一种不安。 闻川宇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到“易感期”的定义,这是一段陈览今生理性难受,他却没有办法帮上任何忙的时期。 他为此觉得伤心。 但他又有点卑劣的喜悦,在这种时刻,只有他能陪着他,他好高兴。 原来他喜欢陈览今。 在真正意识到这件事后,闻川宇突然觉得,喜欢不仅仅是一种寄托于他人的感情,也是一种对自己灵魂的镌刻。 原来喜欢是,甘愿为他人,为陈览今,变得复杂。 从前的闻川宇很简单,把世界切割成想或不想两种极端,把所有事都看得很乐观,可自他意识到自己喜欢陈览今以来的一个多月里,他已经伤心许多次。 他一遍又一遍地被反复提醒,陈览今确信这是一段只会持续一年的关系,有条条清晰的例据,譬如当时决定不签mcn的理由。 包括今天,他其实完全清楚,陈览今陪他庆祝的,是提前一年的离婚纪念日。只有他自己在偷偷当成结婚纪念来过。 可在这些绵长的钝痛里,又有那么多喜悦的时刻。当陈览今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驳斥社区工作人员的偏见,当陈览今因为尴尬下意识埋进他怀里,有那么多的瞬间,他们那么像真正的恋人。 闻川宇在这种悲喜交织里变成一盏灯,随情绪起伏时明时暗的。 饶是如此,他也仍然不愿割舍,只在陈览今无意间说出让他伤心的话时装聋作哑,权当没听见。 他会忍耐,会沉默,比起倾诉欲,他更担心坦白会把陈览今吓得直接对他关上做朋友的门。 他会只在陈览今的准许范围内做他想做的事,其实无非拖字诀、赌一把,拖到明年这个时候,陈览今决意离婚的时候,赌一次陈览今或许会喜欢他。 在那之前,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陈览今终于抬头看向他,却正对上他的视线,闻川宇没有闪躲。他猜想陈览今足够迟钝,读不懂他眼底的温度。 “看我干嘛?”陈览今的表情很平和,但竟然也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疑惑。 闻川宇用一贯的嬉皮笑脸含混过去:“看你好看呗,不让看吗?” 他知道陈览今一贯不适应这种直率的称赞,如他所料,陈览今偏开视线,没有回答。 算料事如神吗?其实半吊子。他没有发现,陈览今正看向那扇半开的玻璃窗,而此刻夜色如水,那扇窗里,恰可以倒映出半轮他的侧影。 陈览今也在看闻川宇,但他更懂得遮掩。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多人都发现了 下一章后天见!
第30章 我会想你的。 领完证的第二天是周三,闻川宇从早八到晚十的满课,陈览今则一贯地早起。空气炸锅勉强塞下两个速冻糯米鸡,赶在同一波里把他们两个人的早餐都做好。拿出来时荷叶和荷叶黏在一起,闻川宇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捏着,一边叫着“烫”一边把两只糯米鸡扯开。 陈览今则站在厨房的角落泡速溶豆浆,勺子在杯子里搅,偏头看闻川宇的样子,笑得手抖,勺子和杯壁打了好几回架,叮呤咣啷。 有点儿像婚后,还真是婚后,闻川宇一边端着盘子往外走一边想。陈览今跟在他身后,看不见他偷笑。 在这种时间紧张的早晨吃糯米鸡其实是错误决策,又黏糊又大份,好容易吃完,也快迟到了。最后只好一人扫一辆共享单车,把踏板蹬得飞快。 顺路,陈览今的办公室离得更近些,他停下的时候,闻川宇也降了降车速,和他说“拜拜”。正巧被刚走到楼下的同门听到,又逃不过被揶揄:“刚结婚是不一样哈,蜜里调油的,还特地送到这呢?” ……其实只是顺路而已,但陈览今有点儿懒得解释了,陈览今一边锁车,一边冲同门笑了下。 确实有效,同门没再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而是聊起一会儿他们都要参加的会议:“今天开会要说啥啊,周一不是开过例会了吗,老板又说什么都不用准备,怪了。” 陈览今也挺疑惑:“不知道啊,可能临时有什么事通知吧。” 同门吐槽:“也太临时了,今早开会昨晚才说,我本来想今天偷偷晚点来的,幸好睡前看了下微信。” 聊到办公室门口才终于收声,他们踩着点到,放下包就打算往会议室走。教授在这时出现在门口,说:“不用过去了,就简单几个事情,大家都到了,就在这统一说下就行。” 确实也没什么事,大多和陈览今无关,讲到最后一件他才终于抬头,下周有个学术会议,在北京,教授点名他和另一个同门一同参加。 说来也巧,就是早上在楼下碰到的同门,何馥。 教授前脚刚走,后脚何馥就蹬着一个带轮儿的椅子滑到他身边:“芜湖!出去玩咯!” 在某种程度上,这其实是个好差事。教授随便指了两个人,又没说需要他们准备什么,说明他们只需要做教授的挂件。听听大牛分享,做做记录,吃吃茶歇,结束后还能在北京转转,确实很惬意。 不过陈览今不算太来劲,一想到要舟车劳顿跑到另一个城市去和一大堆人一起开会,还得跟着导师和各种不认识的人打招呼,他就觉得头痛。 陈览今有点勉强地笑笑,何馥看出他的不情愿,碰了碰他的肩:“好啦,开心点儿吧,不会是舍不得小男朋友吧?” 陈览今摆摆手:“不至于……” 何馥笑道:“哎哟,可以理解,新婚燕尔嘛,丢小男朋友一个人在家,心里难受了吧?” 尽管陈览今并不完全认同,但或许是受到这段对白的影响,这一天里,陈览今每每想到要和闻川宇说这事儿的时候,都莫名有点紧张。 一直到晚上,闻川宇下完晚课回来,推门见陈览今坐在餐桌边:“我回来咯,啊,好累。” 语气并不高,大概是真的累到。陈览今抬头看他,受一整天课的摧残,人看起来都灰了两度。 怎么办,这时候说他要走是不是雪上加霜,陈览今欲言又止,反正是下周的事,要不改天再说? 但闻川宇把包随手放到沙发上,自己坐到陈览今的侧边,趴在桌子上看他:“今天怎么样?” 这也算常规环节,几乎每天晚上陈览今都要和闻川宇说一遍今天做了什么。于是他又像往常普通的每一天一样,语气平淡地叙述自己一天的生活。 把其余内容都说完,陈览今才像刚想起早上的会一样,一边偷瞄闻川宇的表情,一边说:“噢对了,我下周有两天不在家,导师说要带我去北京开会。” 幸好,闻川宇没有露出太沮丧的神色,只是问:“下周几啊?” “会是周一到周三,周天出发,周四回来。” “这么久,”闻川宇这才扁了扁嘴,“我会想你的。” 啊哦,果然还是雪上加霜了吧,陈览今警铃大作,试图安抚:“嗯……其实开会挺有意思的,到时候我录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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