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其实你不看也没关系,这个礼物送的时候我就没太考虑到你……”贺欢笑笑,指了指易家淼贴在牌子上的便利贴,“我那时候送这本书给你,就是因为我想起来了这句诗而已,感觉它很适合你。” “可是我十九岁了啊。”易家淼正经道。 “烦人,”贺欢锤了下他的肩,“我说的是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我行我素的。” 一开始易家淼总给他一种“我爱怎样就怎样,爱谁谁吧”的感觉,第一次去易家淼店里买耳钉的时候他那粗手粗脚爱买不买的态度就不说了,后来再见他也不管贺欢什么反应,上来就勾肩搭背的;又挺不在意别人眼光,在食堂就大着嗓门帮他喊纪川。 易家淼被他这一锤弄得绷不住了,他看了眼墙上的牌牌,笑着说:“那我倒也不是什么都不在乎……诗人本人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吧。” 他说着,转身走到床边。 摊开的书页又立起来了几页,贺欢给它按了下去。 “的确是。”贺欢看这本书的时候有去了解过诗人生平,甚至把以魏尔伦和兰波为主角的电影《心之全蚀》也看了。 脑子里浮现莱昂纳多饰演的兰波叼着烟斗走街串巷的画面,自由得没有什么能够留住他。 贺欢有点羡慕他想象中的那种感觉。 易家淼今天没叠被子,被子盖住了他叠好的放在床上的一张没怎么盖的毯子。 他把毯子从被子底下拿出来,“你睡里面还是外面?你盖这个毯子,我给你拿个枕头。” “里面吧。”他委婉地提醒了一句:“我睡相不怎么好。” 贺欢其实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没和奶奶一起睡之后,就没怎么和其他人一个床铺睡过,但他从每天早上自己起来的样子就能看出来,他睡相不好,自己睡一个双人床都能从里面滚到床边。 要让他睡外面,一睡熟之后估计就得滚地上了。 易家淼犹豫了一下,“就睡半个多小时,估计你也没这么快进去深度睡眠?你就是睡熟了要在床上打拳都应该没法发挥。” 贺欢不太确定,“……也许?” 易家淼又到旁边衣箱拿枕头,“对了,还没问过你,你是什么时候生日?……你是比我小两岁吧?” “嗯,”贺欢说,“我是零六年五月一号出生的。” “噢!劳动节!”易家淼一拍脑袋,“那你生日已经过了呀!我还想着等你今年生日,给你也送一份礼物呢!那你比我小两年,你才是我们之中十七岁的那一个啊!” 贺欢转头看着墙上的那句诗,“……嗯。” 易家淼写的那几行张扬的字,好像跳着舞地非要鼓励他说些什么。 “等你明年生日吧,我好好考虑下送你个什么十八岁的礼物。成年礼物,得仔细想想……”易家淼脑子里还想着礼物的事,他得礼尚往来,而且贺欢十八岁成年的礼物肯定不能轻了。 贺欢还一堆话堵在嗓子眼,叫喊着:你才十七岁!你怕个屁!有什么就说啊! 贺欢清了清嗓。 “怎么了?嗓子不舒服?”易家淼把枕头丢到床上,又开始操心了,“我上次好像买的罗汉果菊花什么的还在,待会儿上学的时候拿个水杯给你泡一点……” “没。”贺欢背靠着书桌,看着那两个并排着的枕头,按在桌沿上的手指扣紧了。 随机挑选的一句话蹦蹦蹦地就跳到了嘴边。 贺欢问:“你知道我是同性恋怎么还整天单独跟我相处,不会想要避嫌吗?” 贺欢感觉自己这话说得挺没逻辑的,但易家淼看着他,也没有去纠结他这话的没头没尾,只是说:“我怕个屁。上床躺着去。” “……哦。”贺欢被他这话说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等到两个人板板正正肩并肩地躺在床上,易家淼才说:“那天你问我为什么休学,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贺欢不知道话题怎么东一个西一个,跟说林黛玉开机甲似的什么逻辑都没有,但他还是认真听着。 他翻了个身,看着易家淼的侧脸,等他说下去。 我看出来你没说完了!快说是什么原因! 易家淼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瞪着贺欢:“你平躺着!被你这么看着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贺欢有点尴尬,又躺好了,还分出一点思绪想着今天的午觉应该睡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之前高二的时候,认识过一个……朋友。”易家淼连“朋友”这个词说得都有点犹豫,不太确定是不是还能这么定义他。 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太清晰的名字,贺欢都有点惊异于自己的记忆力,“……是不是你生日的时候,他们说的那个人?”
第53章 “你还记得?”易家淼很惊讶。 “记得一点……他好像是学美术的?”贺欢说,“其实只是因为当时他们提到的时候,梁泽初似乎挺不想让唐侃说下去的,你的表情好像也不太对,我觉得奇怪,也不知怎么就记住了。” 要说记得其实也没有太记得,他记得的只是易家淼那时候的笑变得好像焊在脸上那样有点僵硬,而后来易家淼询问那个人近况的时候的态度又犹豫又踌躇的。 贺欢猜测两人之间肯定是有过什么事的,只是没头没尾的也猜不到更深。 易家淼没有往贺欢那边看。贺欢记性挺好的,连他们当时聊天的时候随口提起的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能记住。 但贺欢不记得人名了,易家淼也没有刻意去提。 他只是盯着天花板。压在心里太久不敢对其他人说的事,久而久之,就算想刻意对着人说也说不出来了。 天花板有点灰蒙蒙的。易家淼就当做是正在和天花板对话。 “其实……也不能说他是我休学的原因之一,那对他来说有点沉重了。”易家淼有点纠结,“要没有他,我也会休学的,只是他让我考虑休学与否的过程缩短了一点。强行说他是理由之一,是因为我希望可以借这个机会躲开他,让我们重新桥归桥,路归路。” 要真的开了个头,讲起来也并不费劲。没有一件事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复杂的。 “我跟他认识的时间也不长,高二的时候有次在学校厕所碰见了他。”易家淼回忆着。 易家淼现在重新上高三了还时不时又迟到又逃课的,在以前课业还没那么紧张的时候,这种事只会更频繁。在他在学校里剩下的那些平凡又有点枯燥的日子里,能这么巧合地碰上一件不那么常规的事也是不容易。 上个厕所碰见几个不认识的同学挺正常的,傻了才会上去交流一番,但在他和陈致宁都没犯傻的情况下,这个场所出现得就没那么美妙了。 “我那天刚从外面回学校,回教室之前去上了个厕所。我在里面的隔间,外面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人,又进来几个人,那时候好像还是上课的时候。我一开始也没多想,后面就听着应该是要吵起来。”易家淼想起来自己被堵在厕所里还有点尴尬,“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随便吵几句嘴,还不想掺和,想等着他们走了再出去,但是后面我听了听,被骂的那个一直没说话。” 对骂的话他不想理会,但是几个人单方面骂一个人的话,易家淼又觉得不理不太好,而且一开始只是低声的挑衅,后面已经变成了易家淼隔着门都能听见的丝毫不压着声音的咒骂。 骂得也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什么娘炮、死gay,又掺杂着带了各种生殖器官的意淫,时不时又发出一阵充满恶意的哄笑。 易家淼不太想把他们后来说的听了都脏了耳朵的话跟贺欢复述,即使他还记得那里面的一部分话。 “都被人指着骂了,这还忍吗?我当时想。”易家淼说,“但是他真的忍了。” 说到这儿,贺欢都能听得出易家淼对于那个被欺负的人的怒其不争。但他很难去评判那个人当时不作为的想法,也许他只是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也许是想着人家人多势众他不占优势,但欺负他的人并不会因为他忍着而良心发现。 而易家淼接下来的话也证明贺欢没想错。 “听动静应该是那个被骂的人想走,骂人的人不依不饶,然后开始有点推搡。” 易家淼那时候直接打开了门,他觉得他应该去拦一下。 他出去的时候,那几个人有一瞬间的安静。他们大概没想到会有人在厕所里头,还应该把他们说的话都听见了。 他们没作声,看着易家淼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一边打量他们,一边往门的方向走。他们身后就是门。 但是易家淼走到他们身边,没有继续往外走,而是站到了落单的那个男生身边,转身紧紧盯着站在一起的那三个男的。 落单的就是陈致宁。 在这层楼上厕所的都是同年级的,但易家淼很少留意同班同学以外的其他人。他没见过这几个人,就连陈致宁他都没注意过。 在他见到陈致宁的一刻,易家淼就懂了那几个人攻击陈致宁的点。 “你还记得吗,之前唐侃还问你是不是学美术的,后面才提起他。”易家淼说,“问这个话就是因为陈致宁就是学美术的,他也是留了一个长头发,比你的短一些,但是他看上去……非常像女孩子,而且他……” 一中校风开放,除了必须要要穿校服之外,一中在其它方面给了学生足够的在仪容仪表上打扮的自由,但人群里总会有不属于大部分人的“少数”,而这些“少数”也不一定能被所有人接受。 陈致宁太不同了,他的行为举止、打扮都不符合刻板印象中男生该有的样子,他长得白皙漂亮,瓜子脸大眼睛,留长发,身形有点瘦弱,温温柔柔的。规则尊重了个性的发展,但同样处在规则之下的一些人却狭隘地没办法理解与自己不同的存在。 易家淼想把话说完,但不确定跟别人说这个是否合适。 迟疑了一下,他含糊着说:“他也是同性恋。” 贺欢愣了愣,他懂了,这就跟叠buff似的,那个人太多不一样,无聊幼稚又恶毒的人找到了抹杀的借口,把恶意肆意倾泻到他身上。 “我以为这个时代了,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应该能对新的、不一样的持以更包容的态度,但有些人并不是。”易家淼说,“我还挺诚恳的吧,给那几个人提建议,让他们下楼去把讲尊重的那个宣传栏的内容背一背,别因为我们学校建得早就把自己当清朝人了。” 贺欢笑了笑,连骂人都还记得说俏皮话。 他也记得那个宣传栏,是一中的校训宣传栏,两个月到三个月更新一次,每次更新的内容都是紧扣着校训“尊重、包容、修身、笃学”的其中一方面去写的。 “不过还是小吵了一下。”易家淼委婉地说,“后来我被那个人拉走了。他谢谢我帮了他,又怕我这么一帮,会被那些人说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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