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房间里独自伤心,家庭群里却是相当热闹,洛意拿起手机一看,他最讨厌的嫂子和他妈两个人水了一百多条,哥哥和父亲也在里面凑热闹。 他嫂子艾特他说,给我转5267块钱,我把刚刚的录屏发给你。 洛意看到这一条才想到自己刚刚不仅是忘了录屏,甚至连截图都没截一张,光顾着盯着郭建川的脸看了。 洛意的嫂子叫柳淇,5267就是我爱柳淇。洛意咬牙切齿地打字说:滚,狗才爱你。 他嫂子回复道,你别骂你哥啊。几乎在同时他哥发了一张狗狗的表情。 洛意气坏了,打字的手都微微颤抖。然后他嫂子又说,在群里发67块钱红包,我发到群里。 洛意被他嫂子拿捏得很不爽,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按他嫂子说的,在群里发了67块钱的红包。不一会儿柳淇把视频传上来了,洛意赶紧下载下来看,不再理会群里的打趣。 视频里郭建川穿着士官的卡其色军装,发型没什么变化,还是头皮上一圈青色的发茬。大部分时间表现得都很得体,只有在提到一些问题的时候,脸上会有些淡淡的落寞。 我是希望退役之后能尽快结婚的。 如果对方愿意的话,想多要几个。 洛意抱着手机在床上有限度地翻滚,心里嚎叫着——那就和我结婚啊,第一个宝宝已经在肚子里了。
第21章 郭建川第一次出海打仗就加班了,蔷薇将军号在南大西洋上呆了七个月,热带的海域几乎感受不到季节的变化,甲板上的景色永远是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即使是那些怀着保家卫国的心情登上航母的人,他们的新鲜劲也在最初的一个月就消耗殆尽,到了最后的一两个月,整条船上都弥漫着一种疲倦的情绪,一些地勤闲暇时会在机库里开演唱会自娱自乐一下,郭建川也跟着拿着引导飞机用的荧光棒制造气氛,但是在海上飘荡了半年后,水兵们连苦中作乐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想着早日返航,回到有能翻身的床、能转身的浴室的陆地上。 军情不紧张的时候,舰队会让护卫舰靠近航母,放烟花给水兵们解闷,近防炮的密集弹幕从炮管里射出,在黄昏时分宛如逆飞的流星,干扰弹一发一发地炸开,在半空中像熔岩一样缓缓坠入海中。郭建川还挺喜欢这种炮火炸出的烟花秀的,每次放的时候都会站在高处拿着手机录像,手机里有好几排差不多的视频,他不看也不删。 对于郭建川来说船上的生活算不上舒适,但他并不像其他水兵一样抓心挠肺地想家,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家里的老房子早就空得跟雪洞一样,家对他来说只剩下了一个抽象的概念,不足以成为思念着落的锚点。这几年来他活得像一个独自漂在海中的、善于拟态的大章鱼,无论去哪儿都能完美地融入环境,在修车厂他是背景中应有的灰扑扑的学徒,在监狱里是放风的长队中的一节,在军队里则是庞大的战争机器中的一个不停息的齿轮。他拍那些视频的时候下意识地想要拿给谁看,然而父母看不着,那个人则见得多了。 他好像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在洛意离开后会想他一个月,最多再惦记他半年,之后就不怎么想了。在船上水兵们没事就喜欢聊感情经历,他们隔壁屋子有一个小伙子,在出海之前和女朋友有了孩子,开拔前几天跪在女朋友家门口,为自己不能立刻娶她并照顾她赔罪,每天都在担心自己干得不好被准岳父岳母看不起,或者女朋友干脆不等他了。郭建川跟着大伙儿一起拿他开涮,有时也会想想如果洛意真的怀孕了他该怎么表态,想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他的情况完全不同,他去洛意家门口表态说要照顾他大概只会被当作小丑。 于是当不当值的水兵们聚在工具室里侃大山时,轮到郭建川时他从不扭捏,一本正经地说:“之前谈过一个对象,家庭条件特别好,我去他们家,他们家跟宫殿一样,门前一排台阶,我往上走的时候他们家的保姆就盯着我看,搞得我以为我鞋底子留了一串脚印。进去之后见他父母,夫妻俩都很贵气,风度翩翩地跟我聊天气聊吃的,最后问,小伙子,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我说我在海军当兵,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一周干七天,每个月也就万把块钱,他父母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俩保安,一左一右把我架出去扔到了大街上。” 一屋子的人只当他是在讲笑话吐槽海军不把水兵当人,纷纷捧哏说:“头哥那你那对象啥态度啊?” 郭建川说:“他往我口袋里塞了两块表,说我们没可能了,你把这表卖了,自己过得好一点。” “哈哈哈哈你这对象还不错。”水兵们哄堂大笑。 郭建川也跟着笑。他有时候会惊奇于自己竟然能拿这段感情来开玩笑,好像洛意离开前后那几天那个浑浑噩噩的人不是他本人一样,但他转念一想,即使是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算起,他们在一起也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或许过了快一年了还提都不能提才是有些矫情。 在海外打仗的时候水兵可以跟家人们联系,但是次数和时间有严格的限制,郭建川不想浪费和外界联系的机会,跟黎邦智联系过一次。他发过去的是废话,黎邦智回复的也是废话,只不过在末尾“贴心地”补充了一些洛意的情况。洛意在训练结束后不久就脱队了,听说是去南京参加升为校官前的进修,他好像早就攒够了升为校官的战绩,这两年不过是在熬在级时间而已。 郭建川久违地听到洛意的消息,倒也说不上开心或者不开心,他在心里默默把洛意怀孕的可能性调小了一点,洛意那天没有参加转场任务而是坐车离开可能跟怀孕无关,他只是要去南京而不是回驻地。 航母结束任务返航的时候,在华国一个海外属地的军港里停留了两天。郭建川和同事一起下船,一群人哄闹着涌进见到的第一家餐馆,老板把三张桌子拼了起来,十几个大兵才勉强挤到一桌。当地的菜肴不是很合郭建川的胃口,但是在航母上关了七个月之后,只要不是航母厨房做出来的食物,水兵们都会觉得很香。他们吃到一半,几个胆大的老水兵一合计,叫了两扎啤酒,警告后辈只能喝一点,喝醉闹事是要挨处分的,结果到最后桌上码着一排空的玻璃罐子。 饭后水兵们醉醺醺地离开餐馆,第一次出海的年轻水兵要返回船上,老水兵们则在他们羡慕的眼光中勾肩搭背地向开满小旅馆的街区走去。 郭建川虽然也是第一次出海,但是他平日里表现优秀,也不像是会惹事的人,领导便特批了一张过夜证给他。他被好几个老兵簇拥着,大着舌头跟他讲红灯区的经验,郭建川配合着点头,敷衍道:“太穷了,白嫖可以,花钱嫖就算了。” “少在这里跟我扯,你一个E6还没有找女人的钱?” “真没有。就算有我也不能去啊,我父母会生气的。” 他年长的同事锤了他一下:“你都多大了,还看父母生不生气,你搁这消遣哥们呢?” 郭建川笑着说:“没开玩笑,我真不想让我父母生气。而且我是真的累了,你们不累吗?我现在除了躺在床上睡觉什么都不想做。” 这些老水兵本来也是吹嘘的成分居多,并没有一定要带着郭建川做些什么,见郭建川再三拒绝,也就不坚持了,哼着小曲儿散入街道两旁的旅店,郭建川也挑了一家看起来环境不错的去休息了。 他在旅店的浴室里冲了个澡,然后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床上,隔壁的水兵似乎是已经开始办事了,一些稍显刻意的呻吟时断时续地从墙那边传来。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怎么又想起了洛意,他觉得他在此时此地想起洛意是不合适的,但是也没有办法,毕竟他所有的性经验都来自于他。 洛意每个周末来找他睡觉的时候,他总是比洛意晚睡,又比他早醒,因此两人干柴烈火的场面记不太清了,但是事后洛意蜷在他怀里的样子却记得清晰,洛意的睡颜很乖巧,也很柔顺,被他的小动作弄醒了就闭着眼睛黏乎乎地喊一声哥。他比郭建川大了快两岁,却一直喜欢叫他哥,平日里跟着喊他头哥,到了床上就一声声地喊哥,郭建川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因为洛意军衔比他高,见过的世面也比他多,喊他哥总让他觉得担不起,后来就没想那么多了,喊就喊吧,他好好照顾他就担得起了。 他心里决心要照顾他的时候,想的比三个月要久一些,现在看起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蔷薇将军号回到母港的时候,正好赶上国内的新年假期,他有几个同事是第一次离家的还不满二十岁的混小子,跃跃欲试地盘算着不回家过年,郭建川干脆也跟着他们去南方的海岛玩,老气横秋地声称他们出远门需要有大人跟着。 他在海岛上跟那群半大孩子玩得很开心,他虽然不是黎邦智那种特别会活跃气氛的人,说到底也是个很合群的人,海军给他们这些水兵的假期总共三周,他们在岛上玩了两个星期,剩下的一个星期同事们回家了,郭建川便回到基地休息。 他们在出海前把自己的行李都统一运到了海军的仓库,回来后需要把行李再搬回新分配的寝室。等大部队收假时海军会安排搬家公司来帮他们搬,但郭建川是提前回来的,只能自己借了辆车去仓库拿行李。军人的私人物品其实都不多,郭建川也就只有一个大纸箱子。他正在寝室里收东西,突然一个士兵来敲他的门,问:“是郭建川军士长吗,李少校找你过去一趟。” 李少校是他们飞行联队负责管理士兵的军官。郭建川立刻放下手头的事,跟着那个士兵过去了。他在路上猜测大概是件好事,在船上他本人没有犯过错误,他手下管着的人也没出过大错,还拿了几次表彰,长官找他过去不是升官就是发财了。 等着他的的确是升官发财,但方式却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他没有被提到车间主任,也没有拿到一笔额外的奖金。那位李上校对他说,第七舰队下属的VF43中队需要一名士官,问他愿不愿意去,他们马上要开始海上的合训了,如果他愿意去,那么五天之内就需要到西海岸的基地报道,他理解他刚刚打完仗回来很疲劳,但是那边承诺如果他去了,他的军衔和职位都会往上升。 这个升职来的很离奇,但是少校军官不至于信口开河,郭建川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升官发财比什么都来得实在,反正他也没必要一定在老家附近工作。 于是寝室里刚打开的纸箱子又要被封上了。他放了几件衣服进去,又把里面的一个小纸箱取出来,那个小纸箱里塞了一件T恤,T恤里包着的一对瓷碗已经碎掉了,他离开鲁东基地的时候本打算把这对他和洛意用过的碗留在柜子里,让搬进来的人扔掉,但走的前一天晚上还是把它们装进了行李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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