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程辞搀着庭芳离去。 在场的人不知是被这一幕吓到,还是嫌弃红液滋身,纷纷避让。然而罪魁祸首显然没有那个觉悟,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只是她站到了面无表情的苏晚身边。 她们二人犹如神祇,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个睥睨众生视人蝼蚁。 匆匆一瞥,庭芳对上苏晚的眼睛。 “小插曲,大家继续。”郁青晚出面说道。 秩序很快就恢复之前模样。 厅外,凉风打在庭芳脸上,他瞬间脱离了现象,回到现实。
第三十二章 故人旧事谁是医(一) “不用了。”庭芳冷漠说道,他挣脱程辞的手,接着将踉跄的身体摆正。 手中落空,程辞转过脸看向他。 血腥味漫延到鼻间,又被风吹散,程辞看着正在涌血的伤口心急如焚。 庭芳避开程辞向前走去,走进茫茫夜色之中。程辞跟在他的身后。 很久很久,庭芳回头。看见一个稚嫩的绝色,晚风里,程辞唇红肤白,眉眼间透露着单纯与天真,像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 可是庭芳却不喜欢这样的程辞,尤其是在受尽冷眼欺辱之后。庭芳看着程辞的眼神充满了怨恨。或许他怨恨的不是程辞,而是庭晚吟的不公平。 自始至终的不公平,明明他也是她的孩子啊! 庭芳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怨念。 这样的眼光程辞自然看到,他却不为此心伤,因为他知道这并非庭芳本意。 庭芳对他吼道:“为什么总要怜悯我,我就那么不体面吗?为什么总要用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对我,是,你干净,我肮脏,你就是高高在上的天神,看着肮脏蝼蚁的我,你满意了吗?还要我怎样!你们所有人到底要我怎样!” 风吹乱了长发,庭芳蹲下,语气平缓下来:“你太干净了,永远体会不到我的感受,你是受别人尊敬的,而我是下水道的臭鼠,人人喊打。” 有人会怜惜他,因为看见他格格不入的雪白颜色,她们那已是再世圣母。 下水道口开满鲜花,阳光撒进通道,这是他上天给予他最大的赐福。可是无法释然,程辞生来就站在阳光之下。 程辞下蹲扶上庭芳的手臂,蓬松的白纱下是瘦弱的肉体,程辞捏着,倏然意识到庭芳又瘦了。 耳朵上的血液流速缓慢了下来,遗落的血液多数已干涸。 程辞眼里闪烁泪光,看着庭芳现在的模样心脏疼痛,他凄苦道:“我怎会那样看待你,即使全世界都背离了你,我也会跟在你身后。” 庭芳忽然回想起儿时见到程辞时,程辞也是这般固执跟在他身后,吵着要跟他回家。 庭芳脸色惨白,像是厉鬼,程辞心疼地柔声道:“我们去医院好吗?” 从医院出来,夜已黑尽许久。梨花与海棠又开始开放,满是清香,压抑住了消毒水的味道。花瓣坠在庭芳头上,从白丝瀑布滚下,与血迹交错,落在庭芳脚下。 庭芳站在梨府海棠公寓大门前仰望,仰望他与关少卿居住的地方,他有些犹豫回不回去。 他摸了摸贴着纱布的耳边,内心欲念开始作祟,他迫切希望关少卿看看他,那是他渴望关怀的真实写照。 电子门铃的声响打破了屋内寂静,庭芳带着冷意和三种味道进门,血腥、花香与酒精倾入鼻腔,几乎是一瞬间关少卿就看见了他的伤口。 关少卿坐在沙发上,冷冰冰地问道:“怎么弄的?” “不小心将耳钉扯掉了。”庭芳脱掉衣服,赤裸裸地走近。 “小心一点。”关少卿一脸淡然。 “嗯。”庭芳轻声应答,他向卧室走去,很快哗哗的水声穿过两道房门跑到客厅。 等庭芳洗完澡出来时,关少卿已经躺在了床上。 庭芳依偎在他身旁,关少卿递给他一瓶药物。 “不是睡眠不好吗?私人医生开的。” 刚毅的脸庞在灯光下变得柔和起来,明明是关心,却说的冷淡如冰。 庭芳心想原来他知道他总是睡不着,就算真的睡着了也会噩梦缠绕。 庭芳接过,说了一声谢谢。 这时关少卿掀开被子下床,庭芳先是疑惑,后是忧心,难道关少卿不和他睡在一起。 很快就证明是庭芳多想了,关少卿拿着吹风机过来。 “头发沾湿了。” 粗糙的指腹摸上微润的白发。暖风迎上发梢,接着吹到庭芳耳边,关少卿看着那还存在血迹的耳后,伸手抹除,庭芳诧异抬头望他,这般轻柔的动作少有,毕竟他们只是情人关系,这样的动作有些亲昵暧昧了。 关少卿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在不知不觉中超出了界限,他用平静地眼光回视庭芳。 空气都静悄悄,只有暖风的呼呼声。 呼呼风声伴着梨花飞到程辞耳边,秋辞园外的街道清洁工人还在打扫,机器运作的呜呜声席卷了漫天花色。 “很晚了。”沈庭秋似乎在门口等了他很久。他的眼神洒向沉重的清洁机器,并没有看向他。 “我知道。” “程老板总是回来晚了。” “嗯。”程辞走上台阶,大门门灯散发明亮,吸引一只飞蛾碰撞又分离,片刻又再次碰撞,循环往复。灯光逐渐变得扑朔,站上了它的粉末。 明珠即将蒙尘,就像这般程辞的脸色因为灯光的缘故没有了原本的颜色。 程辞接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回这里?” “因为。”沈庭秋故作停顿,扭头道,“因为心有灵犀。” 程辞嘴角勾起,有点嘲讽的意味。可能是因为今晚的事情,想到关少卿与沈庭秋的关系,程辞看着沈庭秋都有些不顺眼。 沈庭秋挑眉,微笑道:“开个玩笑。” “等我干什么?”程辞与沈庭秋擦着肩。 程辞抬头望着追逐灯光的飞蛾,它犹如逐日的夸父。 “沐浴更衣,共度良宵。”沈庭秋缓缓道,尽显诱惑。 程辞侧身睨了一眼身边人,美貌真是会蒙蔽人的眼睛。道不同不相为谋,作为多年好友,沈庭秋与关少卿相比又能差到哪去。 路上的机器嗡嗡作响,程辞好像听见了飞蛾扑翅的声音,一同在合奏。程辞轻笑,既然如此又何必认真,所谓的认真不过笑话。 他道:“那走吧。” “好的。” 粉末不断下落,那遭受烫伤的蛾子迎来筋疲力尽的时刻,噗通下落。 这是明知的结局,岂吝焚身之色。 沈庭秋后转,跟上前面他的脚步,带过的风扬起了躺在飞蛾洒落的鳞状物质。 一进屋,沈庭秋拉上程辞,将他压在墙上,坚硬的胸膛紧贴着,薄唇挨上,汲取他滚烫的气息。 门还未关合,阒寂昏暗的屋内,清风徐徐吹进,徘徊于潮热的氛围内。 “宝贝。”沈庭秋声音沙哑。 狭长的玄关在这一刻变得幽深起来,程辞侧头看向缀着光亮的门外。漆黑的夜不再,现在降临的是被极光染色的深蓝。 孤寂蔓延。 沈庭秋侵蚀着他的身体,情欲上身,程辞抬手抓住在那人的头发。 “明天一早我需要离开。” 程辞话说完,他明显感受到脖颈经脉的力道消散,只剩下湿热的触感。 那里闪耀着光泽,是沈庭秋急切之下留下的爱/欲之色。 沈庭秋抬头看着他,眼中的情欲收敛,却而代之的是冷漠。 沈庭秋身体依旧相贴,将他抵在墙上,仿佛要将他与白墙融为一体,深陷在那里,成为装饰品。 沈庭秋问他:“你要去哪里?” 当程辞这样告诉他的时候,沈庭秋便知道程辞离开这里的原因不会是因为工作。 沈庭秋内心深处感到一阵心烦,就好像脱离水源的鱼,有种渴望天降甘霖的急需。 沈庭秋难以消化这样莫名的感觉,沈庭秋和程辞相处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找过其他男人,即使在程辞行程堆满的时候,他不喜欢这种从未有过的失控感。 沈庭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许正在逃避着。 树影晃荡,程辞看着沈庭秋的眼睛,那里像是深渊,起着漩涡,漩涡里点缀着光亮,引诱猎物的进入。 “我要去看看我师父。”程辞是这样说的。 清明将至,雨雾开始。 陆地的西方高山上,湿气缠绕。水汽的弥漫,致使万物朦胧。 灰色的雾气里,细长竹叶点缀着晶莹的水珠逐渐显现,透明的液体吧嗒一声从高树上坠落,落到石碑之处。石碑变成深色,潮气不断浸入。 上面写着唐冷泽之墓,他的坟墓之侧缀着他爱人的安身之所。 “顾音是谁?”沈庭秋沉静的嗓音在这鲜少有人来的坟林响起。他看着石碑上那张冷淡的脸庞平静说道。 沈庭秋站在石碑面前,到现在也不明白是什么驱使着让他来到这里。 顾音。程辞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 “我师父的爱人。” “我认识她。”沈庭秋接着说道,“一个还挺坚强的人。” 面对沈庭秋的夸赞,程辞有些讶异。 程辞无法形容沈庭秋说这话时用的那种语气,他望着那张轮廓鲜明、眉眼冷峻的脸庞,他一直觉得沈庭秋捉摸不透的人,他从未在他眼里看见真实的情绪,一切都好似伪装,程辞时常觉得沈庭秋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程辞在沈庭秋的眼里看到了真实的情绪,即使这种情绪微弱得不易察觉。 程辞发现他对沈庭秋丝毫不了解。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程辞问道。 沈庭秋说:“我以前在一个小县城里当过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程辞有些恍然,难怪和沈庭秋相处起来是那么相合,他的自认为沈庭秋与他的知心了解,其实都是一个心理医生的职业素养。
第三十三章 故人旧事谁是医(二) 一个精神出现问题的人当然和心理医生相搭,程辞有一瞬的恐慌,不知沈庭秋是否已经发现他不正常的秘密。 程辞也开始怀疑,他对沈庭秋的心动,到底是精神患者对心理医生的依赖,还是同性与同性之间的爱恋。 “是的,心理医生。”沈庭秋说。 程辞总感觉沈庭秋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水汽飘荡在两人之间,视野之中是一片昏昏沉沉的景象,冷冽的气体侵袭进领口,让人猛地清醒。 寒风穿过身体,继而向远方而去,它发出的哭叫跑向了林子深处,这是一个湿重的地方,程辞结满水珠的睫毛上下飞舞,在这个荒凉的白夜,他好像坠入了深海的蝴蝶,难再展翅。 “我知道,她好像有抑郁症。”程辞曾见过顾音想要跳楼自杀的模样,那死寂的面容和身处黑暗中的他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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