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并不高,晏暄顺手就要付钱,路槐青却说:“我来。” 账单不过几十块钱,晏暄觉得自己一只小小社畜也没必要同路槐青这样一位大老板争,就只说了句“谢谢路总”。 “不用,”路槐青放下手机,“加班餐,员工福利。” 晏暄觉得这加班餐的规格属实高了点儿,老板亲自来陪员工吃。 河粉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捞起来过一遍热水,再加上佐料就可以出餐,两只冒着热气的仿瓷碗很快摆上了桌,另附两小碟沙茶酱。 虽然刚才还对于要跟路槐青吃饭这件事很有意见,但半透明的河粉泡在暖色的汤汁里,看着就让晏暄很有食欲。 路槐青觉得看晏暄用一只比脸还大一圈的碗吃饭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坐在椅子上,没动筷,视线落在面前男孩子吃得专心致志的脸上。 晏暄喝了口汤,无意间一抬眸,看到路槐青正用漆黑的眼眸盯着自己。 他吓了一跳,险些把汤勺掉进碗里,往桌上溅了几滴汤。 路槐青随手抽了张纸,用修长的手指执着递过去,说了声小心。 晏暄接过来,小声地问:“路总,您怎么不吃啊,是不是不合胃口。” “不太饿。”路槐青说。 晏暄“哦”了声,瞄了眼对方碗里的牛肉丸,眼里露出了明显的惋惜。 路槐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用筷子把自己的牛肉丸夹给了他。 晏暄因为路槐青的这个举动吃了一惊,他有些慌张地说:“路总不用。” “我不吃牛肉。”路槐青轻描淡写地说。 大概是因为跟路槐青坐在一起真的紧张,晏暄没有反应过来,假如路槐青不吃牛肉,为什么在还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非要点一份牛肉丸河粉。 所以他只是尽职尽责地蘸着沙茶酱吃掉了那几个牛肉丸。 接着努力找话题同路槐青聊天:“我第一次来这边吃河粉的时候不懂沙茶酱是单独盛出来的,就直接加在面汤里了,后来看见周围的人都专门用一个小碟子装才学会。” “你是北方人。”路槐青说。 其实他用的是陈述句,因为看过晏暄的简历,但晏暄却误以为对方是在询问自己,说了个“对”,又说了自己家乡那座小城的名字。 路槐青有短暂的分神,他想起乔医生告诉自己,晏暄的抑郁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到原生家庭环境的影响。 为了保护晏暄作为患者的隐私,她就只跟他说了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没有再透露更多信息,初衷也只是想让他尽量不要给晏暄太多压力。 但其实不难猜,晏暄唯一可能会让父母不满意的地方,只剩下跟大部分人不一样的性取向。 路槐青对这种病症不算特别了解,在网上搜索时看到了一些患者的帖子,那些人说情绪上来会控制不住,想自残或寻死。 他想象不到晏暄在那种时候的样子。 难受到想要伤害自己,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是多痛呢。 晏暄觉得路槐青的眼神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太长的时间,长到有些不合时宜的地步。 他有些不自在,或许是河粉太热,水汽蒸腾,让他脸颊两侧的温度也跟着升高。 忽然他听见路槐青问:“为什么来这么远的地方工作?” 被老板问这种问题是有标准答案可以讲的,但或许是因为路槐青刚才那个实在不像老板看员工的眼神,晏暄回答的时候态度也不自觉地滑向了更真诚的一端。 “喜欢这个行业,”晏暄的音量稍微放轻,“也想离家远一点儿。” 路槐青看向他,而他已经又埋下头继续吃饭了。 握着筷子的手指细细的,又很白,敞开的领口里,是纤薄轻巧的一对锁骨。 过了十几分钟晏暄就吃完饭了,他一扫路槐青的碗,也差不多吃完了。 晏暄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自然一些:“路总,那我走了。” “我送你回去。”路槐青说。 晏暄伸长胳膊指向马路对面的指示牌:“地铁站就在那边,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谢谢路总。” 路槐青没表态,只觉得晏暄这一连串话就像提前在脑子里构思好之后说给他的,理由充分、礼貌得体地对他表示了敬而远之。 他当然不是那种会贴过去的人,但晏暄恨不能立刻甩开他的样子让他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掌控欲。 路槐青淡声说好,也站起了身。 晏暄知道路槐青要去昼火的地下停车场开车,总不能说不同对方一起过马路,便跟路槐青一起走到了街边。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交通灯变换,在夜幕下折射出色彩鲜明的光晕。 红灯转绿,晏暄走到斑马线上,他闻到路槐青身上淡淡的草木冷香。 到底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类人,就算在街边的食摊坐上吃一碗河粉的时间,也沾不上半滴俗世味道。 在公司里从没听过路槐青的花边绯闻,不知道谁有手段将他拉入凡尘。 晏暄正胡思乱想,没看见一辆不守交通规则的摩托车呼啸而来,正朝着他的方向。 一只有力的手绕过他背后,攥着他的手腕把他拽了过去。 晏暄猝不及防,后背贴进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 方才的香气变得更加明晰,他怔怔地向侧上方抬头,对上了路槐青镜片后深邃的眼睛。 路槐青松开他,用清冷的嗓音道:“过马路发什么愣。” 想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晏暄的脸一下子红了。 洋城已经到了秋天,漫长的高温不能够再作为脸红的借口。 绿灯开始闪烁,而晏暄还站在斑马线中央,清澈的眼底倒映着城市灯火摇曳的天际线。 路槐青顿了顿,突然牵住了晏暄的手,低声说:“走了。” 准确来讲不算是很标准的那种牵手,因为他只是用宽大的掌心包住了晏暄,带他走完了剩下的一段路。 晏暄的眼皮猛地一跳,被路槐青握住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开,然而对方力气太大,他没能成功。 路槐青一过马路就把他的手放下了,看到他的表情仍然呆滞,伸手扯了下白衬衫的衣领,解释道:“看你没反应过来。” 晏暄的手上好像还留着男人不容抗拒的力道,他把手指往掌心收缩了一下,轻声说:“嗯。” 当然是看他没反应过来,路槐青怎么会占他便宜。 地铁站跟昼火在相反的方向,过了马路两个人就该分开了,晏暄说路总拜拜,路槐青发出一个单音应他。 转身之前不知为什么,晏暄飞快地瞟了对方一眼才走。 地铁上的人不如下班时候那么多,晏暄站了两站,等到一个座位,在半小时后准时到达了他家的那一站。 走出地铁站的同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有一条新消息进来。 “到家了吗。” 晏暄第一反应是路槐青发给自己的,但一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他将目光移到联系人那里,顿时睁大了眼睛。 是Road。
第34章 移情别恋 这样准确地预估到他到家的时间,简直好像刚才跟他吃饭的不是路槐青,而是Road一样。 不过这当然是个荒唐的想法,温柔地陪他做任务下副本的Road怎么会是那个冷若冰霜的上司。 “刚下地铁。”晏暄回复Road道。 路槐青承认自己是故意挑这个时间给晏暄发消息的。 他开始觉得似乎有必要让晏暄知道自己就是Road。 不清楚晏暄此刻的内心想法是什么,他继续明知故问:“怎么这么晚,加班了?” 晏暄说是,踌躇片刻,又说:“我们老板请我吃了加班饭。” 他想起路槐青的眼神,路槐青怀里的草木香味,路槐青握着他手时候的温度,心里不知怎么有些不够服帖,仿佛因对方而起了一些无法被抚平的褶皱。 “他不该请你吃饭么?”Road问。 晏暄如实说:“觉得有点儿怪。” Road问他哪里怪。 晏暄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关于自己和路槐青性取向不合的部份,只说:“好像老板不会亲自请员工吃加班饭。” Road:“因为你们老板人好。” 晏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不想跟疑似喜欢路槐青的任渝讨论这个问题,于是含糊了过去,只问对方晚上要不要打游戏。 这个月份过完,就到了昼火IPO过会的团建。 坐在前往郊外民宿的大巴上,晏暄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洋城水道与建筑,手机忽然接连震了两下。 大彭:“我可给你打听好了啊。” 大彭:“下午团建活动要搭帐篷晚上开篝火晚会的时候用,两个人一组,之后还有真心话大冒险,你抓紧机会。” 晏暄有一点迟疑地问:“我抓紧什么机会。” 大彭“嘶”了一声:“你别跟我说你移情别恋了。” “不是,”晏暄放下手机,抬眼从前面车座靠背的上方望出去,看到前面两排的任渝之后,神色略微发怔,“我就是觉得他在游戏里跟在公司里很不一样。” 他跟任渝在公司里的接触止步于同事关系,上次对方客气说要跟他吃饭,两个人一直也没有约上,有一次任渝在他开完《龙晶时代》项目组大会之后来找他说话,还没说几句,任渝就被路槐青叫走了,不知道路总同任渝说了什么,反正从那之后,任渝再也没有主动来接近过他。 大彭振振有词地说:“那不是很正常吗,任渝好歹也是研发部主任,在公司不得端得四平八稳点儿?” 晏暄想想也是,大彭又趁热打铁道:“他私底下应该就是游戏里那样,你不是说他这段时间晚上一直陪你打游戏,而且还在游戏里送你东西,虽然我没跟男的谈过,但我感觉这不就跟追你差不多?” “你别那么大声。”晏暄的耳朵被他说得有些热。 大彭总结道:“总之我觉得你俩现在就差一个捅破窗户纸的契机,你要是再拖,人到时候移情别恋了,你可别找我哭啊。” 晏暄脑海里掠过《极恶都会》中Road的身影,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给他的好,想象不到如果以后没有Road的陪伴,他要怎么度过每一个漫长乏味的晚上。 窗外的天空是浅浅的蓝色,停着几片柔软的薄云,衬在灰色的建筑楼群后面,是十分鲜活的颜色。 仿佛下定决心一样,晏暄说了句行。 洋城的高架桥迂回曲折,这条路上的弯道特别多,尽管司机的驾驶水平还算平稳,但连续过了几个弯之后,晏暄开始觉得有些头晕,他将卫衣的帽子戴上,在椅子上微微弓着背,肩膀抵在窗沿处,尽可能地蜷了起来。 大彭看他脸色发白,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晏暄摇头,简短地说:“晕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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