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鱼寺?在哪里?”钟翊对国内的其他城市实在是知之甚少。 林瑧小小打了个哈欠,不知道为何,他一坐钟翊的车就会犯困,黏糊糊地回答:“南屿省,启东市,林氏在那还有分公司。” 人原本就微醺着,窝在平稳的车里被暖风一吹就容易睡着。钟翊买完人工泪液回来的时候林瑧还在浅眠,凑近了闻,呼吸中还有雪莉酒甜甜的香气。 钟翊俯身过去,替他放平了一点座椅靠背,温热的手指摩挲着林瑧浅粉的眼皮,白粉色的皮肤绯薄,能清晰看见几丝紫色的血管。 林瑧就是这样,看起来哪里都冷冰冰的,连血管都是不近人情的冷紫色。但真大着胆子上手摸起来又是软的,捂一会儿后也能热起来。 钟翊把人揉醒了,林瑧睁开眼时卷翘的睫毛刷过他的指腹,带出一层蝴蝶亲吻般的痒麻。 钟翊觉得林瑧哪里都好看,总让人忍不住往前凑,但凑特别近时就会落进他又亮又大的眼睛里,像落进一只捕兽的网。 “唔?”被吵醒的人懒洋洋的,嘴巴都不想张开,哼着鼻音问钟翊在干嘛。 “眼药水,滴一下再睡。”钟翊的呼吸和体温也是热的,他还穿着外套,刚才去了一趟户外,沾染着凉意的袖口随着他挤眼药水的动作蹭到了林瑧侧颈。 冰凉的药液一颗接一颗落进眼珠里,林瑧闭眼不及,让没盛住的水珠顺着眼角滚落了下来。 他眼珠还红着,长而卷翘的上下睫毛细细抖动,被打湿成一缕一缕,轻轻粘黏在一起,看起来好似哭了,让人分不清是人工泪眼还是真的泪珠。 但钟翊还是分得清的,因为林瑧从来不哭。 漂亮的小猫冷心冷肺,那年在机场送他走时连眼眶都没红过一下,任由钟翊在海关处哽咽得像条丧家之犬,大步离开的背影也没回过一次头。 “林瑧。”钟翊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没找出丢失的两千多个日夜在他身上留下的任何痕迹。林瑧和从前一模一样,沉默不说话的时候,困倦的时候,愿意让他靠近的时候,因为太过于迷人,都会让钟翊产生一种自己正被爱着的错觉。 “怎么了?”林瑧一抬手就能用指腹贴着钟翊的下颚,刮噌他的骨骼线条,描摹他的鬓发,顺便等待他的剖白。 所幸林瑧没等多久。气氛到了顺理成章的阶段,钟翊的心与声音都像一滴无法回溯的雨滴落入大海,他抿起唇角,黑色的眼睛纯真又固执,表情认真得似在求婚。 “可不可以让我排队试一下?” “试什么?” “试看看,当你下一任男朋友。” “啊……”林瑧看了看车顶,露出哭笑不得的样子,他自己都忘了前两天在气头上随口给严博清安的身份,有点无语地解释:“没有人在你前面排队。” 钟翊愣了愣,眼神垂了些许,从林瑧的眼睛挪到鼻尖和唇珠上,“那我……” “你非要试的话就试试吧。” 林瑧话音刚落,鼻骨旁边的脸肉上就落下了一个温热的吻,湿热的舌尖从齿缝中伸出来,轻轻舔掉他脸上的水珠,却扩大了濡湿的面积,把好好的一块皮肉弄得乱七八糟。 林瑧手指挂在钟翊的耳廓上,纵容他小狗舔主人一般的行为,心里还在暗自庆幸今天出门前死活拒绝了造型师的底妆申请。他仗着自己皮肤好,连防晒隔离都没擦,要不还得被钟翊舔一嘴去。 吻从鼻子蔓延到侧脸、耳垂和脖颈,走过一道蜿蜒的轨迹,小心翼翼地避开林瑧的嘴唇。 钟翊亲林瑧时从不敢睁眼看他,他害怕只要一个眼神对视,燎原的星火就会准确无误地落在林瑧的唇上。 尽管林瑧前天刚刚在医院主动亲过他的嘴唇,但钟翊还是胆怯,是情怯,也是恐惧自己不受控制的欲壑难填。 钟翊脑子里总有林瑧想不明白的百转千回与弯弯绕绕,以至于林瑧在回答“试试”的时候都憋着笑,暗自感叹为什么有人能在那么聪明的同时又这么笨,像童话故事书里会追着自己尾巴绕圈的小狗。 卡宴停在路边停了许久,林瑧手臂里抱着一颗毛绒绒的头,仰着脸盯着绒布内里的车顶发呆。 斜纹软呢的编织外套被松松地扯开,露出里面大片的银灰色真丝衬衫布料。衬衫开着深V的领,深到心口中间,领口处用一枚钻石藤叶胸针扣在一起。钟翊解了胸针的暗扣,拂开柔软的丝绸布料,然后一口咬在林瑧精致平直的锁骨上。 锁骨在薄肩的尽头顶出一块突出的圆型关节,钟翊从前便对这块地方爱不释嘴,执着于在此留下自己的牙印标记。 他又在啃这块地方了,林瑧疼得吸气,手指在钟翊的发根处微微用力,把人从自己的肩窝处拔出来,又凉又软地开口:“实习生,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的手机屏幕现在还是碎的。” 钟翊抬起头,今天周日,他没有把额前的刘海都梳上去,头发蹭过一番之后显得毛绒绒的很蓬松,黑亮的眼睛划过一丝惭愧。 他终于回到自己的驾驶位上坐好,拉着林瑧的手许诺:“赔给你,现在就去买新的。” 临近黄昏气温更低,车停在市中心某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钟翊下车打开后备箱,露出里面十几个巨大的购物袋,看得林瑧缩着肩膀发笑,笑钟翊:“你购物狂啊?” 钟翊埋头从堆放在一起的购物袋里翻了件颜色合衬的大衣,双手敞开,让林瑧换上。林瑧挑了挑眉,对他的品味不置可否,脱掉了身上不抗风的外套,把胳膊拢进了大衣袖子里。 钟翊今天原本没打算见人,穿得实在随便,上身一件黑色夹棉尼龙布飞行夹克,下身一条枪灰色水洗窄版休闲裤,脚上穿着双黑面平底白边板鞋,把手揣在夹克兜里走路时像男大学生。 商场里全是反光的玻璃与金属的镜子,林瑧看见自己穿得昂贵又正式,站在钟翊旁边显得怪怪的,侧脸对钟翊吐槽:“你为什么买这么老的款式,我站在你旁边看起来像你的小叔叔。” 钟翊摇头,不肯承认,“根本不像,你漂亮死了。” 好吧,林瑧不管他胡言乱语了,走进数码3C店里看手机。 说是看,其实没什么好挑选的,按照林瑧现在用的这个牌子买台最新款的就好。那天深夜在加油站,钟翊自己的手机也被磕破了一个角,索性就两个人一起换了。 钟翊刷卡付完账,顺便站在一边拷贝手机内容,林瑧不愿意站在原地等,散步到其他柜台里看智能手表。 林瑧自己所有的表基本上都是在林董那里顺的,并非是他没钱买不起,老林还不至于抠成这样,只是他觉得在奢侈品手表店里选品、喝茶、看货、听故事、配表带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实在麻烦,不如捡亲爹现成的。 大衣的袖口比较长,智能手表的柜姐没看见林瑧左手手腕上的江诗丹顿,热情地开始推销玻璃柜台里的新品。 “这款是我们今年1月刚刚上新的,卖得非常好。能无障碍链接手机,一秒开机,24小时续航超长,蓝水晶表盘放剐蹭。而且我们还最新上架了亲友健康监测功能,和家人一起用的话,绑定软件后能实时监控对方生理状况,最大限度避免意外发生……” 林瑧不得不承认,他被这个功能吸引了。 前天早上钟翊的晕倒真的把他吓得不轻,他面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害怕。 重逢短短相处的这些日子,林瑧已经浅浅窥到了钟翊的工作强度,深刻意识到他能在VTEL这么快爬上这个位置,绝不仅仅只是天资与运气的加成。 只怕不知道在暗地里熬杀过多少心血,年纪轻时能抗住压力,以后呢,人又不是铁打的,疲劳晕厥不算小事。 智能手表的表盘与表带也有许多款式可以搭配,林瑧破天荒头一次地站在柜台那儿挑选了许久手表,最终选了两个同款不同色的搭配,造型配色都比较商务,钟翊平时戴着工作不会显得奇怪。 他出来赴宴哪里会带钱包,手机又在复制文件暂时用不了,林瑧偷偷摸摸回去找钟翊,绕到那人身后在他上衣和裤子口袋里拍拍摸摸。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林瑧沮丧:“你也没带钱包?” 钟翊疑惑地看着他,一手抓住他还停在自己屁股上的手,另一手伸进外套内侧,拿出林瑧上次在酒店走廊上见过的薄款软牛皮钱包,递给他,问:“想买什么?” 林瑧接过来朝他晃晃,“买什么都行?” “嗯……”钟翊犹豫了会儿,保守回答:“如果要买下这个店的话,国内那张卡的限额可能不够,刷那张黑色。” “切……”林瑧笑着觑了他一眼,“给你特么装的。” 说完未等钟翊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他找钟翊要钱包,不仅仅是为了买手表,也是好奇他钱包内的照片槽里,放的究竟是什么。 上次钟翊在酒店掏卡,不仅于白济,林瑧也注意到了里面的照片槽。但模模糊糊的影子在眼前一闪而过,实在是看不清。 钱包打开,卡槽里插着零星的三张银行卡和一张身份证,现金不多,显得很空。透明的照片槽就三寸大小,刚好可以卡进一张宝丽来的相纸。 林瑧一点儿也不意外,照片里的人是自己。 对于这张照片,林瑧有点印象,应该拍摄于大二上学期的冬天,在申州大学里。 那天十几年没下过雪的申州难得下了一场小雪,学生们怕雪化得太快,一窝蜂地冲到户外拍照。 林瑧穿着纯白的短款羽绒服,围着柠檬黄的海马毛围巾,像个沾了糖霜的柠檬挞,冷着张俏生生的小脸避开人群的冲撞,磕磕绊绊地从落了雪的校园停车场走去图书馆。 他走到图书馆门口的咖啡厅时鼻尖都冻红了,那时候临近圣诞节,咖啡馆门口放了棵装饰用的圣诞树,是绝佳的取景地点。 有个拿着宝丽来相机给室友拍照的女孩儿看见了他,默默将他框进了取景器里。她快门按下的前一秒,钟翊刚好从图书馆大门向林瑧的方向跑来。 自动开启的闪光灯划眼而过,林瑧原本望着钟翊的眼睛带着怒气朝女孩儿扫过来,这一眼比申州的雪还冷上三分,他严肃又冷漠地开口:“拍到了我的话请删掉。” 林瑧很讨厌被偷拍,简直厌恶到了生理恶心,若不是对方是女生,他连“请”这个字都不想用。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女孩儿被林瑧的表情吓到了,道歉着想解释,她的拍立得没有底片,而且照片已经从相机的打印口落出来了。 女孩儿拿着还没有成像的白色相纸递给林瑧,林瑧手抄在羽绒服口袋里都没有伸出来一下,硬邦邦甩下一句:“扔旁边垃圾桶。”便转身离开。 事实上这是林瑧第一次见这张照片成像后的样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当时的表情肯定很难看,但其实不然,原来他看着镜头之外的地方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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