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柠没有想到是这种缘由——非常正经,牧山甚至绅士,乐柠一时怀疑,宋晨刚才是不是在故意对他瞎说。 可下一句,牧山就挑明:“因为那幅画,他想做我的情人,我拒绝了,所以后来只在该给钱的时候给钱,不太联系他。” 乐柠心里一空。 原来是确有其事的。 牧山本不该在背后议论他人,但他之前就认为,他应该让乐柠知道宋晨是种什么存在,只不过先前是想让乐柠知难而退,现在嘛……牧山观察着乐柠的表情和反应,顽劣地猜测乐柠会怎么说、怎么做。 乐柠心脏提到嗓子眼,耳朵红了:“宋晨哥他跟我说了……” “是吗。”牧山微微点头,并不介意宋晨的揭底,也并不意外宋晨能做出这些事,“还说什么了。” 乐柠局促,谨慎地,在没理清头绪前,没把话说全:“就说被您拒绝了。那我……” 牧山很轻一扬眉,“那我”? 乐柠想说什么?乐柠真的会知难而退吗? 牧山想,好像有一点晚了。 他现在改变主意,并不想把乐柠从他这里放走,再放任乐柠去找一个别的、乱七八糟的人。 “乐柠。”牧山打断道,“你和宋晨不一样,我拒绝他,不代表我也会拒绝你。” 乐柠指尖蓦地蜷缩,把画纸攥出细小的褶皱,心情难以言表,像稚嫩新芽抖动叶子顶开土壤的那一下。 司机碰巧来电话,牧山耳根有点发热,别过头言尽于此:“回家吧。”
第21章 “约法三章” 乐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难明心态,重新站在牧山家玄关。 有些事不被提及,乐柠或许不会朝那个方向想,一旦被挑明,就容易串联起许多细节。 在他有宿舍住且条件不错的情况下,牧山还提出让他借住,本就不必要。 他也后知后觉,牧山当时是因为他的拒绝而不开心。 可即使被拒绝,牧山也依然没有勉强他,不仅不刁难,还替他出学费,叮嘱他把重心放在学业上。 牧山会是刻意为之、循循善诱吗? 乐柠之前闪念,牧山为什么独独对他好?但反过来想,明明有无数个宋晨愿意逢迎牧山,牧山何苦对他一个乡下人步步为营、招招算计呢? ……牧山帮助他六年了呀。 乐柠望进牧山偌大、昂贵但没有丝毫烟火气的家里,僭越地想:牧山父母早逝,独居没有伴侣,会不会也有寂寞难挨、孤独苦闷、亟需陪伴的时候呢? 牧山换好拖鞋回看乐柠:“怎么不进屋。” 乐柠仰脸:“小牧先生,您……希望我住在家里吗?” 牧山低头,见乐柠脱掉鞋,穿着干净的浅色袜子踩在地面上,不知是不是太紧张,手里还攥着那幅他一时兴起画的画。 牧山想,乐柠搞错了这句话的主被动关系,不是他希望乐柠住在家里——但如果,乐柠在听闻他拒绝过宋晨后望而却步,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一种确认,那他也可以给乐柠。 他弯腰替乐柠拿了双拖鞋:“嗯。平时住寝室,周末回来吧。” 拖鞋是木屑底,没有别的图案样式,码子却小一些。 乐柠几乎要在短时间内习惯,自己面对牧山时居然能够发出这样大的心跳声。 他穿上这双好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拖鞋,进屋追在牧山身后,既是试探,也是试图去做决定:“那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呀?” 如果牧山太过火、太强人所难、太越过他的原则,那他只能抱歉拒绝,再想别的办法回报牧山。 可如果牧山还是不勉强他…… 牧山从冰箱拿来水,坐在客厅沙发,拍拍身侧让乐柠过来坐下。 牧山看似游刃有余,可他毕竟没做过这种事,一时拿不准他应当如何,但至少,他的初衷和目的都是纠正乐柠的恶习,让乐柠开始正常的生活,无论怎样他都不该任由乐柠对他做那些……为林老板做过的事情,想到这里,他眸色一沉,非常不悦。 但过去的事不必重提,他只需要规束今后。 家里忽然多一个人,他独居多年难以适应,总联想到乐柠上次穿着“空心儿外套”睡觉、袒露大片皮肤的样子,为避免给彼此造成不便,他要立规矩。 牧山转念间想好,回答:“比起你为我做什么……我先和你约法三章。以后在家里,第一要穿戴整齐,该穿的都穿好;第二要相互保持距离——” 牧山一顿,不好直接说让乐柠别碰他,显得他嫌弃似的,他不想伤乐柠的自尊心,于是改口:“肢体接触之类的,你循序渐进……慢慢来,现在最好不要;第三,不准私自进主卧,也就是我房间。” 牧山考虑,也不能太限制乐柠,否则乐柠待在这里不会心安理得,又补充:“不过家里其他房间和东西,你想用就自取自便,不用特意跟我说。有别的需求和困难,不要怯于向我开口——你只能向我开口。你可以照顾打理柠檬盆栽,喜欢下厨也可以,都随便你。” 乐柠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下,顺畅地呼吸了一口。 他就知道,小牧先生即使……也是非常温柔的。听上去,牧山甚至还不希望一来就对他做露骨的事,想必是看看他能否适应和接受——他越来越觉得,比起纾解欲望,牧山更像排遣孤单。 或许除了他,别人对牧山都有所图,才让牧山更疲于应对,这可能是牧山选择他的原因吧。 牧山想给乐柠一些鼓励,想告知乐柠不用做那些有的没的,于是他轻抚乐柠后脑勺顺滑的头发,尽量不以管教的语气说:“能做到吗?” 能做到吗?乐柠恍惚问自己。 乐柠感受牧山亲近的抚摸,这像是一种“打样”,循序渐进接受牧山这样的触碰,他能做到吗? 他不知道以后除了摸头,牧山还会对他做到哪个程度,但就现在而言,牧山克制,还罕见征求他的意见,不令他反感,让他心情很好。 他对自己心理上的变化感到焦虑,他想,我为什么会心情好呢? 他抬眼去看牧山,牧山眼底沉静,耐心等他作答,好像他的远方忽然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乐柠在内心没有寻求到答案的时候,“随心所欲”点头。 “好。”他听见牧山应声,也看见牧山唇角浅浅笑意,是像温酒一样暖和的。 牧山让乐柠自己选一间客房。 乐柠选了离主卧最远、离书房最近的屋子,乖巧懂事,显然把牧山的话听进了心里。 牧山应当感到满意,可牧山却只是想,乐柠躲他这么远,会不会是有一点怕他。 两人各有打算,但在微醺酒意之下,也都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周一,学校安排紧凑,乐柠马上就要正式行课,还要赶回去上一堂早八,昨晚就跟牧山说过。 牧山当时第一反应是“我送你去上课”。 第二反应是“我这么殷勤干什么”。 话说出口:“要不要我送你去上课?” 乐柠当然拒绝。 牧山:“……” 乐柠出门时,牧山听不到关门声,压根没能蒙着被子心安理得睡个好觉。 牧山猛地坐起身,给李浩煜打电话:“你上班要路过我家吧?” 李浩煜堵在早高峰车流:“不路过啊?有事儿?我不赶时间,可以绕一下。” 牧山嗯声:“乐柠上早八,你捎他去学校?” “我捎他,那他不得迟到啊?赶早八呢还是赶老师点名?”李浩煜转弯灯一打,“行吧,我尽快。” 牧山说:“他已经出门了,你问问他走到哪儿了。” “……”李浩煜走上一条“不归路”,憋半天没忍住,“你有病吧!” 牧山被李浩煜挂断电话,垮着脸倒回床上。 李浩煜又一个电话打回来:“你等会儿!你昨天把人家带回家啦?趁人醉把人睡,你他妈是个渣男啊?说好的看男人屁股你硬不起来呢?” 牧山木着脸,也挂了。 乐柠这一周过得很矛盾。 一方面,他周末要回牧山那里,他希望日子慢一点,容他多做思考,另一方面,牧山发来的信息不减反增,颇有关心意味,令他控制不住想要快点见到牧山。 时间流逝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该来的周五还是会如约而至。 乐柠没有晚课,下午的课上完之后,他习惯性走向食堂,又在半路顿住脚步。 他是不是该回家陪牧山一起吃饭呀? 可牧山也没有要求他,万一牧山不在家,他多此一举呢? 还是问问吧。 乐柠刚发过去“小牧先生”四个字,正在打后面的措辞,牧山的语音就直接拨过来。 乐柠一激灵,连忙接通:“小牧先生!” 牧山一顿。 没想到乐柠接到他的语音会这么激动,听上去很期待。 他不自觉放轻声音:“下课了吧,往李浩煜办公室这边走……我今天找他有点事,时间也差不多,顺道带你吃饭,然后回家。” 乐柠:“哦!” 乐柠没意识到自己立刻心情敞亮,连日来的苦恼与愁思瞬间没影儿了。 团委办公室在五教一楼,乐柠调转方向加快脚步。 拐弯就到,乐柠忽然被人叫住—— “乐柠?” 乐柠回头,见陈佑良从他身后大步追上来:“这么巧,去哪儿?” “陈师兄。”乐柠笑说,“我去下五教,有点事儿。” 陈佑良说:“我正好去团办拿资料,一起吧。” 乐柠就和陈佑良同路,但并没有因此慢下脚步。 陈佑良见状试探:“走这么快,下课也不去吃饭,着急找女朋友吗?” 乐柠赶紧摆手:“不是的,我没有女朋友!” 陈佑良笑意更深:“大学脱单机会多,部门啊、社团啊,都参加一点,多认识人,哪怕不是奔着谈恋爱去的,多交一点朋友也很好啊。” 这是陈佑良第二次给乐柠建议,乐柠觉得陈佑良挺随和,他以前在县上,交新朋友也很快,总是像这样,三言两语开头,慢慢再熟悉。 乐柠点头答应:“我也喜欢参加活动呢。” 陈佑良正想顺水推舟问乐柠加入团办的事考虑得如何,刚偏过头要开口,乐柠却忽然小跑向前:“小牧先生!” 陈佑良看过去—— 是报到那天来送乐柠的那个男人。 陈佑良跟上去,笑着问乐柠:“上次报到好像见过,这是你哥哥吗?” 乐柠想起牧山在寝室对室友说的话,就腼腆应下:“……是的呀。” 乐柠也向牧山介绍:“这是陈师兄,我们院团办的主任。” 陈佑良礼貌:“哥,你好。” 牧山颔首,没有太过热络,又成了那副“别人爱咋咋”的淡漠样子,但他对这人有点印象——心思多、藏不好,眼里明写着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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