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裎看着他手里的巴掌大的酒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林杨却问他:“这个怕你喝不惯,给你拿啤的” 崔裎点头:“行。” 郭老头一听崔裎要喝就兴奋了,还说起上次的战绩来,崔裎怕人把打听林杨的事情说漏嘴,连忙想扯别的话题,看着林杨院子里的花草正想着要说啥,就看见中午他带倒的那一盆已经不见了,他找了半天才发现被移栽到了一个废旧的大瓶雪碧里面去,瓶子上面一半被裁掉了,就剩一半,看着和那株长势喜人的植株特别不匹配。 崔裎问:“那边种的是什么?” 林杨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说:“兰花。” 郭老头一听他说这个,又有话说了,话题便成功被带开:“还不是普通的兰花,小羊特意找人买的,三百块钱一盆的君子兰,后面养大了有人出钱买,一万五,小羊没卖!” 崔裎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带,能带下来一这么一盆,还是个值钱的主。 但林杨说:“我不在的时候被风吹下来,摔坏了,值不了一万五了。” 崔裎闻言,打开百度,输入君子兰,点击搜索。 很快,手机页面很快出来,上面写着:君子兰,石蒜科君子兰属多年生常绿草本,根肉质乳白色……极难养护。 极难养护,林杨却养得这么好,还被他一脚带摔了。 “那个……”崔裎看着林杨,艰难开口:“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林杨一挑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郭老头也听见了,嘬了一口酒,嚷道:“借什么步啊,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讲” 崔裎抿了抿唇,他倒不是怕赔钱,只是想到林杨养得辛苦,突然被他砸了,估计能被气死。 但他也不会逃卸责任,直接开口认了。 “你那个君子兰,其实不是风吹的,是我今天进来找你时,翻墙不小心带倒了。”他长这么大,鲜少有这么诚恳认罪的时候,话出口时自己还没意识到,又说:“我知道赔多少钱肯定比不上,但是我的确只有钱……” 林杨看着他:“你就想说这个” “啊” “我说你,借一步说话,就想说这个” 操,崔裎现在才知道他那个“借一步说话”说得有多蠢。 郭老头也听明白了,不过他了解林杨,知道林杨不会要他赔的,就笑着起哄说:“赔什么赔,不如留下来给小羊打工!” 他是玩笑话,崔裎也是当玩笑话听的,他知道林杨也是,却没想到林杨突然说:“好啊。” 他这一说,郭老头就突然想起崔裎刚说他父母没工作这回事了,郭老头已经在心里认定崔裎家里条件不好了,于是他开始思考起叫崔裎在林杨店里打工的可能性。以林杨的性格,肯定会给他发工资的,正好林杨平时也缺帮手,没准这事真的能行。 于是他认真了些,说:“真的行嘛,不开玩笑,打工抵债!” 郭老头是喝大了,崔裎可还清醒着,郭老头大概是辈子第一个叫他崔少爷打工的人了。 林杨也清醒着,看着崔裎,淡淡地说:“老头开玩笑,不用当真,一盆花而已,我要你赔什么。” 可郭老头却觉得,崔裎这孩子自尊心那么强,肯定不愿意自己低下头去说,他见不得小孩吃苦,这种事还是他代劳比较好。 他又喝了一口酒,对林杨说:“正好你不是缺帮手嘛,小崔人也还算不错,性格好,身高腿长的,力气估计也大。” 林杨知道郭老头一直误会崔裎是个小可怜虫,崔裎不可能缺钱,更不可能在他店里帮忙,但郭老头这么说,他老拒绝也不好,就看看崔少爷怎么说了。 可崔裎愣在原地,像没在听。 郭老头叫了他一声,他才缓过神来,看着林杨,林杨看着他说:“老头就是这样,你不用当真。” 崔裎却说:“你店里帮忙一般做什么” 林杨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愿意,但崔裎的样子不像开玩笑,林杨也知道他没喝酒,他给人拿的啤酒还在桌上没开呢。 林杨顺着他说:“收银,点货,摆货,打扫卫生,抄货单。” 崔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郭老头一听有戏就兴奋起来了,直接拍板:“那就这么说定了,林老板说哪天开始上班” 林杨回眼看着崔裎,见崔裎没什么反应,只好说:“想哪天来就哪天来吧。” 郭老头促成了一桩好事,十分高兴,又喝了一口,甚至回身去店里给崔裎也拿了瓶白的,说:“小崔,陪老头走一个!” 崔裎接过,仰头喝了。 他觉得有点热,但更多的是心里的躁动,他不知道怎么了,听见郭老头那句“人也还不错”,居然觉得……有些奇妙。 从来没有人说过他“人不错”,在学校时只有人怕他。 老爷子是首长,学校的领导都给三分薄面,只要他不过分,学校里惹出来的事他基本都屁事没有,打了人,抽了烟,每次都是拍拍屁股就走人。 他记得高二时,他有个小跟班叫蒋勋,这人不太会来事,不知道怎么惹上了隔壁高中的一个男生,找他去帮忙出头。 崔裎那时候正处于一个到处找架打,有劲没处发泄的时候,哪怕他都记不清蒋勋哪个班的,还是答应了,叫他把人约去一个地下拳馆,说要打点真实的。 后来那人来了,崔裎以为是个什么厉害人物,结果就是个高中过度发育的壮汉。高,也壮,看着就唬人,蒋勋那种身板的确打不过,崔裎上台前没热身,只叫人给他递了一张纸,那人看了看那张纸,问他:“崔裎,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裎笑着说:“生死契啊,万一我收不住劲儿,一不小心把你打死在这怎么办” 那个壮汉一听就有些怵了,朝他喊:“崔裎,我没惹……” “砰”一声,崔裎直接一拳打了下去,拳面直直落在人面门,那壮汉疼得弯下腰去,再抬起头脸上已经糊满了血,门牙掉了一颗。 旁边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崔裎冷冷地问:“不签吗?不签我就赔点钱吧,都一样。” 壮汉立马就怂了,粗着个大嗓子求他:“崔裎……崔爷,我求你了,我没惹过你,我也不知道蒋勋是你的人,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谁”崔裎活动着手腕,一挑眉,问他。 壮汉茫然又害怕地看着他:“蒋……蒋勋啊。” 拳击场旁边站着几个人,有个男生站了出来,举着手说:“崔爷,我,蒋勋。” “哦,”崔裎将拳套摘了,说:“你动的不是我的人,你走吧。” 那天之后,蒋勋的事情崔裎就没再管了。 周末的时候他去骑车,才下机车赛道就接到一个电话,崔裎看到上面蒋勋的名字,给挂了。身边的严柯问他晚上还续不续,崔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严柯是市里一个领导家的公子,和他算是车友,崔裎知道他什么意思,按照一般惯例,晚上这种局他就算没兴趣也会去凑凑热闹,那天本该也一样,可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崔裎就没急着答应,打了个手势,说先接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有些奇怪的声音,好像用过变声器,伴着滋滋的电流,听得人很不舒服。 “崔裎,还要蒋勋的命吗?要就到城东区富明路A3号仓库来。” 说完这句电话就挂断了。严柯问他去不去,崔裎犹豫了一瞬,说算了。 然后他骑车去了那个地址,发现根本没有什么蒋勋王勋,是上次那个壮汉偷了蒋勋的手机,纠集了十来个人,在仓库里堵他。 那个壮汉看见他,笑着说:“崔裎,没想到你真来了,你还真是欠收拾,上次还说蒋勋不是你的人,这回就跑着来了。他们都说整个附中就你打起架来劲儿最狠,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狠不狠。” 那次是崔裎第一次因为打架进医院,他从小就学泰拳,基本上这个年纪没练过的人,没有人能和他过招。 但那天人太多了,他再这么厉害,也寡不敌众,肚子上叫人打了好几拳,脸上也挂了彩,他一个人去了医院也没人知道,护士给他包扎,问他怎么伤的,要叫家长,崔裎一瞪她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护士在隔壁和别人说:“里面那个病人看着跟个流氓一样,小心点,感觉他反社会。” 后来崔裎带着伤去学校,听见他的跟班和他说他们学校的女生说他是什么超雄体,有暴力倾向。跟班估计还觉得是个什么好的评价,邀功似的,说:“崔爷,有这个称号,是不是隔壁学校那些傻缺都得退避三舍了” 崔裎当时只说了一个字——“滚”。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但他当时不在意,只是在后来看见班上的女同学在路过他身边都有些瑟瑟发抖时,有些许的不悦而已。 他本意不是要叫人害怕。 也许过去他并不在乎什么“超雄体”“暴力倾向”“反社会”,但当那些需要宣泄的怨恨消解,需要争论的不公释然,需要安抚的情绪平和,他才发现,自己是不喜欢那样的眼神的,不喜欢那个护士那样看他,也不喜欢女生在他面前发抖。 反而,他更喜欢初见郭老头时那样,叫他一个很平常的称呼,问他住不住宿,也更喜欢林杨第一次看他时,那样不卑不亢,平静无波的眼神。 这是过去别人没有给他的。
第20章 我什么都不穿吗? 郭老头的酒喝完了,开了另外一瓶,林杨的鸡汤冷了,他只喝了浅浅一碗,崔裎却是喝得最多的,林杨先给他拿了一罐啤酒,后来喝完了,问他还要不要,崔裎点头,林杨便又去拿了,郭老头喝白酒时也给他拿了一瓶,啤的白的混着喝,居然叫崔裎喝多了。 郭老头还算有点神智,不过走路有点歪歪扭扭的,看着崔裎说:“小崔酒量不是还可以的吗?” 崔裎已经没了反应。 郭老头站起来,身子恍了恍,摇了摇崔裎的肩膀:“小崔,回去了!” 林杨也站起来,拿了手机看了一眼,居然已经一点多了。 郭老头叫不醒崔裎,林杨也过去叫,声音低低地伏在人耳边,沉沉地:“崔裎,还能行吗?” 崔裎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某种虚幻,虚幻里是一片火海,他像发了疯,一个一个推人下去,他从前的跟班、欺负过的人、打过架的人、骂过他的老师、说他有暴力倾向的女同学、在酒吧从来没碰过的女人、还有那些害怕他的人,一个一个全推到了火坑里。 他像个疯子一样,坐在火坑边,一声不吭,最后把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爹给推进去了,他爹面目狰狞,落下去的时候还在骂他。他又把他妈也推进去了,他妈朝着他尖叫,大声喊:“崔裎,你个畜生,天生的坏种,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崔裎大叫一声,将人一脚踹了进去,然后,虚幻归于寂静,他看着缠绕的火舌,一个人蹲在地上,喃喃说:“我和你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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