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总在屋子里等你了。” “嗯...”迟暮里往前走了两步,“还有别人吗。” “哦...还有那个...谢小姐。” 拉开门,脱鞋摆好,踏进玄关,果然客厅比他想象的热闹。 曲面液晶屏上播放着COCOMELON英文早教片:“Little Bee,Little Bee...” 还有小男孩稚嫩的嗓音:“Round!Round!Round!” 既然谢芳在,迟佑锦自然也在。而迟孟京就坐在沙发上,温笑看着儿童地毯上玩闹的谢芳、迟佑锦,一副享尽天伦之乐的模样。 迟暮里轻咳一声:“爸。我回来了。”声音淹没在“Little Bee,Little Bee...Round!Round!Round!”里。 不得不提高音量:“没什么事,我回学校了。” 刚一转身,就被叫住:“给我过来。” 他回过头,毫不意外,迟孟京刚刚还堆砌满脸的笑意断然无存,哪怕背景音仍然是“Little Rabbit,Little Rabbit...”那一曲。 迟暮里走到他斜对面,站定。双目死寂,看不出叛逆,也看不出歉意。 身后谢芳抱着迟佑锦:“宝宝,你看这是谁?” “哥哥。” “哥哥成绩特别好。宝宝长大后也要向哥哥学习,知道吗?” “学他逃课吗!”迟孟京厉声。 女人浑身一抖,却弯起得逞的笑意,抱着小孩贴近男人坐下:“暮里难得回来一次,你别气他嘛。” 迟孟京大手狠狠拍在茶几上:“你小子到底在想什么!花那么多钱给你上课,你想逃就逃吗!” 呵。毫无说服力的一句。迟暮里上课的那点小钱,不及迟孟京一顿饭的皮毛。所以迟孟京想表达的不是贵,而是迟暮里不值得。 迟暮里深吸一口气:“我......” “我允许你说话了吗?”又是一掌,拍得价格高昂的黑檀茶几哐啷作响,“还叫刘强开跑车出去给你炫面子!你以为那是你的车吗?” 当然不是。迟暮里就是知道迟孟京的一切未来可能都不属于他,才如履薄冰。 他必须让自己足够讨迟孟京欢心。才好争取财产,为了他和他死去的母亲。 然而迟孟京直接暴怒而起:“和我走神是吧?!”抄起桌上盛茶的瓷杯,准准砸进他额心。 “哗。” 名贵的德化白瓷茶盏碎了一地。 红褐色的乌龙茶沿着眉骨往下蔓延。 刚刚泡下的武夷岩茶,十秒起杯。 濡湿双眼,还滚烫。 炽热堪比沈朝汐目光。
第27章 P-天上月-7 去年文化节,他表演话剧《我和我的七中之垃圾分类》,演一个乱丢垃圾的流氓。老师都吃惊他“戏路真宽”,但只有这些时候他不必扮演正直的学生会会长。 表演结束,他精疲力尽登下舞台,有个一身朴素亚麻的Omega拦住他:“你喜欢表演,对吗?”浅色短发,胸前别着教师徽章。 他从没见过这样颓丧的老师:“请问,您是哪位...?” 沈家明一双灰暗的眼咄咄逼人:“回答我。你喜欢表演吗?” “...不完全喜欢。” 沈家明朗声大笑,两枚梨涡无比显眼,看来对他的回答满意至极:“因为表演...迟早要回到这个该死的现实。对吗?” 是啊,沈家明。 所以我们干脆把现实活成了表演。 迟暮里最擅长表演马首是瞻:“抱歉。父亲。下不为例。” 迟孟京把自己向后摔进真皮沙发:“我对你太失望了。”他把“太”字咬得极重,啜出一口唾沫。 哈。你这种人渣也配提失望。 谢芳忙不迭给迟孟京顺气:“好了好了,别和小孩子发脾气。暮里以前不是这种人啊。是不是恋爱了,被人骗了。” 迟暮里直勾勾凝着她:“你想多了。”半晌才补一句称谓,“阿姨。”虽然谢芳只比他年长五岁。 “知道他没那个胆量。”迟孟京翘起二郎腿,“到底干嘛去了,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那是让下属给他汇报的神情与语气。 迟暮里也像个下属,一板一眼:“前段时间那个被同学拖进厕所施暴的Omega精神一直不好,学生会就策划了团建活动,约他出来散散心。” “哦?”迟孟京将信将疑,坐回沙发,重新斟了一杯茶,推给迟暮里,“那个沈同学,状态怎么样。” 回头对谢芳说:“就是金汉那个老师的小孩。” 显然沈朝汐对他而言也很难缠。听说迟暮里竟然主动分忧,迟孟京表情缓和不少:“其他三个斗殴打架的Alpha,准备全部退学。这种差生留七中,就是拉低升学率。” 迟暮里面无表情:“下周会提交活动报告给学校。——没别的事,我让刘叔送我回校了。” 他甚至书包都没有卸,怎么进屋,怎么原路返回。 而后谢芳笑嘻嘻:“我说暮里真的很乖呀,你凶他他都不回嘴。不像那个Lisa家里的Alpha,每天吵架,要把屋顶掀了。”好像在帮他说话。 “嗐。你说,我怎么就生出一个beta。”其实是羞辱。 “哎呀,因为晓钰姐是Beta嘛。难免的。”羞辱他的母亲。那个勤勤恳恳陪迟孟京白手起家,最后却一无所有的女人。 他母亲是个傻女人,嫁给了当时一无所有的迟孟京。最穷的时候,迟孟京甚至出不起结婚酒席的烟,叶晓钰变卖嫁妆才给他留了体面。叶晓钰任劳任怨,里外操持,可眼看迟孟京搭上十五年前月海市服装工业的东风,动产不动产,却都没有分给她名下半点。 所以到死,叶晓钰都没有能留给迟暮里的一点财产。 他已经记不起母亲的面容,可该死的,把遗言刻在了记忆里。 面容消瘦的女人,头发落尽的女人,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一定...一定要听你爸爸的话......” “这样本来属于我的,本来属于你的,才不会被别人抢走......” 这么多年他按部就班,活得瞻前顾后,如履薄冰,都是为了母亲那一句:“一定要听你爸爸的话。” 换个说法,讨迟孟京欢心。 阖上大门前,他顶着茶水留下的灼烧剧痛,死死瞪住谢芳。眼眶里血丝密布,瞳仁震颤。 迟暮里不论如何都是迟孟京的长子。虽然就算高考失利也有家族兜底,但他得向迟孟京证明自己。他要考入最顶尖的大学,本科熟悉家族企业运作,硕士到海外历练,回国后正式接管项目,发展他的人脉,渗透他的势力。一步步运筹帷幄,本该属于他们母子的一点都不能让给迟佑锦。 是的。这才是迟暮里的轨迹。 他没有再找刘叔,自己搭一个半小时的地铁转公交回了学校。 攀着扶手,随车厢摇摇晃晃,耳边人声嘈杂。 “迟暮里啊迟暮里,你怎么又退步了?!” “年段前十都排不进,你还是我迟孟京的儿子吗?” “我看到那个陈总儿子会弹钢琴,你也去学门乐器。” “你以后想进我的公司,至少得学会怎么管理下属。你今年去竞选那个学生会主席,对了,成绩不能落下。” “上次让你写的提案写好了吗。” “对你谢芳阿姨脸色好一点,以后都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 ...... “儿子,你一定要听你爸爸的话!” 迟佑锦年仅四岁,根本是一个未知数。每一次见到迟佑锦,惶恐和压力都盖在他头顶。说白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有无限可能,无限潜力,迟暮里根本不知道未来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在比赛开始前尽可能前移起跑线,尽可能... 可是妈...我好累...... 我就算把一切都做到死局,只万一迟佑锦分化成Alpha,我就前功尽弃。——迟孟京至今难以置信,迟暮里居然没有分化成遗传他S级信息素的Alpha。 他恍然想起沈家明,每周的表演课是他难得的喘息。沈家明自杀那天他歇斯底里。冲进封锁的旧校舍,只看见远远的一具白布覆盖、被送上救护车的尸体。 呵,老师竟然在学校自杀,报复社会吧。 可竟然没有一个目击者形容那场面不堪入目,沈家明落进花坛里,彼时盛开着时令花艺,而他恰好凋零其中,谁舍得苛责一支花束的枯萎。 他又想起沈朝汐,沈家明说:“我有一个儿子,不过,你不会想见他。” 怎么会,他现在恨不能再让沈朝汐牵起他手,带他大步跑去。 双脚溃烂也无所谓,沙子炽热而滚烫,嵌进他的血肉模糊,他甘之如饴。 他说,沈朝汐,我们会被砸得粉碎。 沈朝汐挽起鬓角碎发,他说没关系,在那之前,带你逃去我的草原。 迟暮里倏地下了决心,和余程谈谈吧。 沈家明死了。他曾经的唯一慰藉死了。为了将来能活下去,他要和沈朝汐在一起。 回到宿舍,大门没锁。余程匍匐倒在书桌前,喘得又重又沉。 “哈...呼......哈......” “余程?你回来了。” 没有回应,手臂规律而剧烈。迟暮里浮出一道不祥的预感,猛地拉开舍友。Alpha带着降噪耳机,双眼失神望着虚空。 一切声响戛然而止,如同某些迟暮里敬而远之的短片被猛按下暂停。 “迟哥...?迟哥!” 迟暮里向下扫去,只一眼就移开视线。实在看不下去,那包裹着的,湿滑粘稠又肮脏的布料,他妈的是沈朝汐的...白袜吗? “余程!?”他厉声吼,且平生第一次对同学吼脏话,“你他妈在干什么?!” 余程浑身哆嗦,骤然清醒过来。 浑浊的水从大男孩身体里汩汩往外淌,余程手忙脚乱收拾自己。 迟暮里不可思议:“你...你偷了他的袜子?” Alpha满脸挂泪:“迟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告诉他,求你了,你别告诉他!” 两人都缓了半晌,迟暮里说:“你真的,就那么喜欢他吗?” 余程哽咽,哽咽却坚定:“真的...真的......迟哥,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谁...我真的好喜欢他......” 沈朝汐,他真的就值得你为他这样发疯吗,余程。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表白?” “当然是...等他也喜欢我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表白不是冲锋的号角,而是胜利的欢呼啊。”余程听起来情绪稳定了。 可迟暮里仍然心绪不宁:“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余程沉默了,“不管他喜欢谁,我都支持。——我也想这么说,但是,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我都不想放手。虽然我不是S级,但好歹也是A,我觉得,我不是没有可能。” 这下轮到迟暮里沉默了。 那我就是毫无可能,对吧。 “真羡慕你。”他轻轻说。 “什么?”余程追着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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