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里苦笑着去看他们的影,不论路灯从哪个角度投来,曾经亲密并肩的两道影子,现在都隔着周汀。 五年了,他只敢在美梦里奢望,沈朝汐某日回来看他一眼。 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沈朝汐回来了,却带着周汀。 他想不通自己是哪里对不起沈朝汐吗,值得后者来一场阔别五年的羞辱。他已经把全身心都掏空了啊,沈朝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周汀忽然和他搭话:“这两年我导演的电影你看过吗?《目之所及》?《致远方》?” “没有。” “一部都没有?” 迟暮里轻声笑起:“真没有。” 向苓给他找补:“这两年小迟进剧院,都在钻研话剧,哪有空看电影。” 事实上,五年前他和沈朝汐窝在被子里,用一部二手安卓机看完了周汀导演的每一部作品。好片、烂片、商业片、文艺片。片尾黑屏字幕,沈朝汐说,你的名字会出现在他下一部电影的这里。迟暮里抱紧他,那我要感谢我的家属沈朝汐。 想着,又轻笑一声,嗤笑。 向苓一拍迟暮里后背:“我发现你今晚露笑的次数比平时一周还要多,这么开心啊?” 迟暮里笑道:“是吗。因为见到了一直想见的...周导吧。” . 茶楼就在大剧院附近,名叫桃源楼,一家红木装潢的地道老字号粤式茶楼,以精致粤菜著名。开了十多年了,装修是岭南风情浓郁的富丽堂皇,进门左手边墙上就是一张张老板与各路明星官员合影的照片。 周汀一张张扫看:“哟。侯老师、王老师也来过。” 向苓笑道:“是啊。都是熟人吧。” 桃源楼只招待业内人士,大众需要提前预约,除特定日期外不接待散客。向苓的面孔就是一张通行证。点单小妹殷勤迎上:“向老师好。还是楼上包厢雅座?” “好。”向苓说,“先带这三个客人上去,我点单。” 周汀站到她身边:“让我也看看菜单。既然是庆功宴,不能让你请客。” 回头对沈朝汐与迟暮里,“你们先去包厢。”
第4章 N-确信犯-4 被指向的两个人下意识对视。 四目相对,沈朝汐脸上带着淡淡微笑,像是一道暗示,仿佛他们仍然是恋人,他仍然会挽住他的手,步伐轻快,一步两个台阶,登上他们私密的天台。他们在那里做过。 而沈朝汐竟然真的走近他,伸出手想挽:“走吧。” 迟暮里心底嗤笑一声,双手都揣进兜里,客套道:“沈编先请。” 沈朝汐收回手,笑容也逐渐消散,兀自转身,跟上服务员指引,登上往二楼的台阶。迟暮里望着他包裹在深蓝色衬衫下的单薄身影,一步一步,不大流利,仿佛登上阶梯这件事也需要预演才会熟练。 迟暮里目光落在他后颈,被羊绒围脖包裹着的omega腺体,还留着他徒劳的咬痕吗,还是已经被别人的痕迹覆盖。 不论如何,和beta没关系。 包厢名叫绣意。正对大门的墙壁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透明的玻璃如若无物,开阔的视野居高临下,月海市南部海湾夜景尽收眼里。 迟暮里反手合上包厢大门,选在与沈朝汐间隔两个座位的九十度角,这样他既不与他过分靠近,也不必与他面面相觑。 偌大的包厢接近死寂,迟暮里想,沈朝汐你真的变了。以前,你一定会做点什么引起所有人注意。 “砰!!” 巨响。 迟暮里惊起朝他看去,沈朝汐右手握着筷子,扎穿餐具塑封。双目仍然垂着,盯着手心塑封破洞的瓷碗,像盯着损坏的玩具。 迟暮里终于看向沈朝汐的手,冻得通红,小指无名指不自然地痉挛。沈朝汐只穿一件单衣,在冬夜里怎么可能不冷。他无端地怨恨起周汀,鬼使神差,起身打开了房间的暖气。 暖气“滴”一声响,沈朝汐唤他:“暮暮。谢谢。” 一声阔别已经的亲昵的称呼,让迟暮里笑容的温度瞬间归零。他才发现自己脸上还挂着那抹演技的笑意,给自己解释动机:“不好把周导冷着。”往上看去,出风口正对着窗边,他食指反复按动调温键,送风,风力最大。 沈朝汐的碎发被暖风吹得飘起,他解开发圈,从围脖里捞出碎发,重新扎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垂肩小髻,散落的鬓角挽在耳后:“可是我讨厌暖气。” “是吗。” 讨厌的前提,是经历。 曾经他们蜗居的小平房,冬天不要说暖气,连热水都断断续续。沈朝汐体寒,每晚都手脚冰凉,迟暮里只能给他指尖哈暖,让他双腿勾在自己腰上,脚掌贴在小腿肚。他许诺:我答应你,明年冬天,我们就搬进有暖气的房子。 迟暮里坐回位置,一手支脸,颇有些挑衅地望向沈朝汐:“怎么?和他睡久暖气房,还不习惯了。” 沈朝汐看了回来,这一刻,他们终于对视:“和谁。” 迟暮里挂上笑意:“你说是和谁。” 总之不是和我。 Beta调整坐姿转了回去。刚刚那句话,他完全可以不加“和他”两个字,可却还是加了。从强调“暖气房”,成了强调“和他睡”。他在期待什么,期待沈朝汐否认吗? 过去五年,他幻想过无数次沈朝汐离开他过得如何如何。大概搬进Alpha的豪奢别墅了吧,必定用不着抑制剂了吧,更也不可能每天打着算盘拮据度日了吧。 “你回来干什么。”迟暮里问。 沈朝汐双手轻轻放下桌,寡淡苦笑。 “今天是你第百场商演啊。” “我说过要给你礼物的。” “那束花,你喜欢的冬青蓝。” “该有《烧》……” 你送的是大礼,还是大刑啊沈朝汐? 迟暮里打断他:“花,谢谢。然后带着你的电影和导演别再让我看见。” “你不喜欢《烧》,那我再写一部。” “……我对电影已经没兴趣了。” 沈朝汐轻声说:“电影不是你的梦想吗。你连梦想都不要,那也…太糟了。” 迟暮里笑了。 是啊,我是活得糟糕透顶。 你既然知道我没了你糟糕透顶,为什么要走? 热流冲上颅顶,迟暮里一下站起,双拳刺痛,指甲猛然攥紧肉里,青筋在他手臂上暴起。 他忽然明白过来,那件单薄的蓝衬衫,那双冻红指尖的手,都是沈朝汐故意让他心软的把戏,最后只是为了这一句嘲讽。脑子如被重锤砸过,嗡一声天旋地转。 记忆断片,他情绪激动时总会记忆断片。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抓住沈朝汐胳膊,把Omega半身按倒在餐桌上,囚禁在手臂与手臂之间狭小的空间。 “记好了。我怎么样,都和你没有关系。” 围脖挂在沈朝汐脸上,深蓝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半截精致锁骨:“以前你从来不生气。” 心脏撞击着胸腔,迟暮里深吸好几口气让自己平复:“放过我吧,沈朝汐。我好不容易把你忘了。” “忘了吗。” “早就忘了。”可他依旧将他锁在桌上,甚至按得更深。 沈朝汐抚上他紧皱的眉头:“你明明在气我。” “我怎么配。沈编。”迟暮里偏头冷笑。 “别光生气。”沈朝汐按住他手臂,往自己衣里按:“罚我。” 迟暮里抽出手:“你也不配。” 沈朝汐垂下眼,“再不罚我,就来不及了。”眼角湿润泛滥。 迟暮里早就不吃他这一套:“虚伪。” 楼下点单台前,向苓忍不住又摸出一支烟:“你最近...品味变好了,也变怪了。”烟盒递给周汀,后者摆手拒了。 “小朝性格是有点怪,不过是个好孩子。” “噗!”向苓抓着烟笑得不行,“你这是什么语气?当爹的语气?” “他身体不好,你多多包容。” “啊。生什么病了?” 周汀倾下身,在向苓耳边耳语一阵,后者霎时哑声。 “这是...?等等,这个病...?!你——”向苓猛地按灭了手里的烟,不知该说什么,“那你还让他穿这么单薄出门?你是不是根本不懂照顾人——” “是他要求的。”周汀淡淡打断她,“他说,想再感受感受冬天有多冷。” “...真是个疯子。”向苓将烟头猛地丢进垃圾桶里,“他是疯子。答应他的你,也是。” “所以如果他哪里得罪了你,向老师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消消气。” 向苓咬着烟:“你以前对哪个情人都不这样啊。怎么,你欠他不成?” 周汀轻轻笑过:“我确实欠他。” 向苓忍不住呢喃:“他现在病情怎么样了,看起来...”见周汀静静阖上眼,一副任由她宣泄的模样,她叹道:“算,我旁人还是不多嘴了。不过啊,我才知道你为什么要拍《致远方》。是因为他?” “嗯。”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图什么?图脸?可你还没有标记他,对吧。” 周汀似笑非笑望着她:“或许,就是图今天这场小聚?”
第5章 N-确信犯-5 两人进入绣意,向苓被扑面而来的暖风熏得后退一步:“暖气开这么大,不闷吗?” 而沈朝汐与迟暮里相安无事坐在各自位置上,冰冰凉凉的模样,倒是稍稍降低了室温。 想起周汀刚刚的话,向苓忽然就能原谅沈朝汐的所有毛病,她坐在沈朝汐对面,暗暗观察。表面看不出和普通人有太多区别,估计周汀出钱帮他控制了病情。这个病起初一段时间看不出太多征兆,但病来如山倒,只要病情发展到了某个时间点,就...... 沈朝汐忽然朝着她偏头一笑:“在看什么?” 向苓顿时尴尬,她自以为把视线藏得很好:“听说剧本你写了整整五年。” 沈朝汐双手支在桌上,捧住脸:“嗯。” 想起他的病向苓心说不和他计较,转而看向迟暮里:“我作为前辈,是真希望你能拿到这个机会。毕竟你这张脸不去大银幕可惜了。” 迟暮里只看到周汀在沈朝汐身边入座,替他的Omega拆开餐具塑封:“是了。舍你其谁。” 简直脏眼。 刚刚吼过的喉咙声音沙哑:“谢谢周导、沈编给我这个机会。但我想再看看剧本,考虑考虑。” “哎呀。有什么好考虑的。”向苓连连摇头,“去演吧,剧院工作我帮你协调。” 迟暮里还想说些什么,服务员适时端来餐酒:“各位老师,第一道开胃菜,黑松露淮山炒鲜鲍。” 周汀持筷先夹一份,但是放进沈朝汐碗里:“同一道菜,试试和上次那家有什么区别。” 见迟暮里干坐着,向苓举筷招呼道:“来,小迟多吃点,你平时可吃不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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