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新过的一层走了一圈,陶知爻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就和萧闻斋一起,踏着笃笃笃的空旷回响声,走进了泛着消毒水味的电梯。 电梯厢很深,陶知爻抱着闹了一路的鬼婴,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这地方都长得能放一张床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这是医院,经常会有床在电梯里进进出出的。 这时,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的鬼婴再一次张口。 “妈妈!” 陶知爻无奈扶额,第三十五次说道:“我不是你妈妈。” 但话说完,他却发现鬼婴似乎并不是对着他说的,而是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电梯厢门。 下意识抬起头,陶知爻意外地发现,电梯液晶屏上显示的,并不是他所按下的楼层。 而是[-1F] 转头望向一旁电梯厢上挂着的指引牌。 -1F 太平间。 电梯门缓缓打开,厢内昏暗冷调的灯光顺着门缝倾斜了出去。 一个顶着一头海藻一般湿漉漉的长发,肚皮大得像袋鼠,浑身皮肤黑紫斑驳的鬼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看到陶知爻怀里的鬼婴,那女鬼愣了一下,双眼血流如注。 随即张开一口尖锐的獠牙,朝电梯厢内的两人扑了过来。 …… 十分钟后。 陶知爻按下开关,太平间被灯光照亮。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角落摆着几张用坏了脚轮的担架床。 陶知爻看着被水丝困成了一个粽子,还要死死地捂着装有鬼婴的“肚袋”的鬼母,一挑眉道:“说吧,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话音未落,鬼婴从鬼母的肚袋里钻了个脑袋出来,它张大嘴哭道: “妈妈,妈妈不要欺负妈妈……” 陶知爻&鬼母:“我(他)不是你妈妈!” 陶知爻第三十六次纠正鬼婴的错误称呼,只觉得头疼,这孩子怎么就认死理呢。 但鬼母却意外地朝陶知爻看了过来。 “你不是来抢我的孩子的?” 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回响,像是那种灌了砂砾的拨浪鼓,摇起来沙沙响。 陶知爻:“当然!” 鬼母张了张嘴,“那,那你和那个家伙不是一伙的?” 陶知爻给她闹了个一头雾水,“哪个家伙?” 鬼母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出陶知爻对鬼婴没有抢夺的想法,还是察觉到对方似乎并不想伤害自己,身体缓缓放松了一些。 她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这鬼母本身是这北医附三院旧院的病人,五十年前意外难产死在了这里,而她那个丈夫是来自某个东南沿海小城市的生意人,听说将死去妻子的灵魂困住,可以永保一生的荣华富贵。 所以,她的好丈夫就以“感谢医院这段时间照顾他的妻子,并且在危难关头仍然不放弃救治,大家都是医者仁心”为理由,请了个道士来做法,把她镇在了这里。 北医附三院的选址,也算是风水宝地,再经过她丈夫请大师来开光放置镇物,所以一开始这鬼母确实被镇压得死死的。 但年份一久,镇物破损,人气稀薄后,她渐渐挣脱了镇物,而肚子里一直未出生的孩子,也成了鬼婴,被她生了下来。 虽说如此,鬼母也无法离开这医院太远,她的脖子上还有一道像是锁链的黑气枷,将她控制在这附近的一定范围之内。 在北医附三院正式搬走之前,有个年轻女孩意外流产,生下一个成了形的死胎。 而鬼母就在死胎未被处理之前,让自己的孩子,也就是鬼婴钻了进去,相当于是占用了一副未有魂主的身体。 “然后我就被那个坏人盯上了。”鬼母说的不知道是谁,但挺来气,“不就是个没人要的身体吗,给我们普通鬼用用怎么了,我听说东岳那边的地府官人行走人间的时候,都共享肉·体了,轮换着用无主的躯体呢!” 陶知爻嘴角抽了抽,共享经济的风都吹到地府去了吗。 但鬼母说的事情,他略知一二,也情有可原。 天下玄术道复杂而多分支,每一脉传承都有着自己的认知想法和使命,或许某一道就专门是管无主尸体的事情的,鬼母让鬼婴侵占了那死胎的□□,是有可能被一些散修盯上的。 “你不曾害过人吗?”陶知爻说道。 鬼母悻悻地撇了撇嘴,“别人害我还差不多。” 想起她的遭遇,陶知爻哑然,而后说道:“那,我帮你和那个人谈一谈?” 鬼母惊喜得一口的獠牙都亮了出来,而后赶紧捂嘴,怕吓到陶知爻二人,但她的眼睛还是亮闪闪的,“真的?!” 陶知爻点了点头,虽说人鬼殊途,但他觉得有时候改变下观念也未尝不可。 这鬼母身上阴气浓重,但却并没有感受到血煞之气,手里应该没沾过人命,而且虽然她双目血流如注甚是吓人,却也能看出鬼母的神智清晰,即使是刚刚为了抢回陶知爻怀里的小鬼婴,她更多的也只是恐吓,而不是冲着取陶知爻性命去的。 鬼婴感受到鬼母放松了对自己的桎梏,手脚并用地从鬼母的育儿袋里爬了出来。 它蹭蹭蹭几下顺着陶知爻的裤管往上爬,直到爬进人怀里,抱着陶知爻的脖子,表情很是亲近。 鬼婴身上的黑斑也随着它的动作而淡化,最终再一次化作了普通婴孩的模样。 在鬼母的带领下,一行人再次返回了电梯,上到了1层。 在太平间那个环境还不觉得,但一回到一层,陶知爻就感觉到了点不同。 现在天气还没转冷,剧组里已经人去楼空,空调也关掉了,他怀里的鬼婴身上凉冰冰的,像是抱了个移动空调。 将孩子交给陶知爻,鬼母看上去似乎也放心了些,她拖动着像是一大块绸布的身体,在四周逡巡了一阵,似是在寻找她口中那个“道士”的踪影。 正当鬼母纳闷平日里那跟背后灵似的道士怎么今晚突然不见了的时候,只听陶知爻身后的密林之中传来一声爆喝。 “喝,休要再逃!” 鬼母捧脸尖叫。 只见一道黄纸符凌空掠来,虽然速度很快,但纸符并未受到风的影响而晃动,划出一道十分平稳的弧线,直奔陶知爻怀里的鬼婴而去。 鬼婴抱着陶知爻直叫唤,陶知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作安慰,抬手甩出一道水丝。 水丝贯穿符纸的那一刻,那从密林之中跳出来的人变了变脸色,他一个拧身纵跃到一旁的平地之上,正要开口质问为何陶知爻一个人类,要帮助妖鬼作恶。 孰料陶知爻“咦”了一声,“施邢?!” 那道士抬手扔符的动作也一顿,他伸长了脖子,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前的人。 “小陶?” 片刻之后,众人围坐在一旁的桌子边坐下。 陶知爻很意外,而询问了一番之后,才知道原来鬼母所说的那个“追杀不休”的道士,就是施邢。 这事儿,还是个乌龙。 施邢师承湘西赶尸人那一脉,本是不管什么鬼神之事的,这也是玄术界的潜·规则。 毕竟这世界上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各种各样的灵异事件,如果桩桩件件都要管,那必然是管不过来的,到底是非如何,公正与否,下了地府自有阎王判官去做定夺。 但鬼母爱子心切,想要给鬼婴寻个肉·体躯壳,减少孩儿修炼之苦,却犯了施邢他们的大忌讳。 凡是妖鬼精怪,想要夺人尸首的,在施邢他们祖上看来,都是想要借此混入人间为非作歹,害人性命的,所以施邢这才不管不顾地追杀了半个月,缠得鬼母都头疼无比。 追杀多了几次,施邢发现鬼母无法离开这片医院太远——想来还是镇物的缘故——就投了件白大褂假装成医生混了进来。 就是他现在身上穿的那件。 萧闻斋突然在旁边道:“前几日有人问导演是否还有医院的医生没撤场……” “啊?”陶知爻张了张嘴。 施邢纳闷地看了过来,“撤场?” “呃……”陶知爻尴尬地眨了眨眼,抬起一根指头,指了指萧闻斋,“他们在拍戏。” 施邢张大了嘴。 施邢的眼神,落在了趴在他怀里不停蹭,不停撒娇的鬼婴身上。 “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吗?”陶知爻问道。 施邢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只听他解释道:“我们只管尸体之事,只要他从尸体里面出来。”施邢指了指陶知爻怀里的鬼婴,意思是这具死去婴孩的躯壳,“那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陶知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就好像他们五显一脉,管和水相关的事情也会比较多一些,比如害人的水鬼是一定会去抓的。 话已至此,相当于是各退一步。 陶知爻看向鬼母,后者虽然对这具来之不易的躯壳有些不舍,但也深知再这么耗下去,她和鬼婴肯定是打不过施邢的。 于是唯一的回应,就只能是点了点头。 陶知爻抱着鬼婴站起身。 他掂了掂怀里的小肉墩墩,鬼婴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看他。 “妈咪……” 陶知爻戳了戳他凉丝丝的脸蛋,“都说了……” 话到了最后,他叹了口气,心说算了。 一阵淡淡的黑气,从怀里婴孩的身上飘了出来,不一会儿,陶知爻几人就看到鬼母的怀里多了一个尖嘴獠牙的婴孩。 那孩子看起来的确吓人,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陶知爻。 陶知爻却也不怕似的,朝它笑了笑。 鬼婴感受到陶知爻的笑意,嘴巴咧得更大了些。 这时,就听鬼母“咦”了一声。 陶知爻和施邢望过去,就见从方才开始一直从医院底下冒出来的,锁在鬼母脖子上的黑气枷消失了。 鬼母道:“我,我自由了?” 一股强大的怨念,从她的眼底爆发了出来。 她看着陶知爻和施邢,认真地道:“两位大师,我听你们说你们不管其他的闲事,那我可否去杀了那负心汉?” 被丈夫长埋于此地,魂魄永世不得轮回,还要被镇物压制的滋味,她已经尝了数十年。 说没有怨念,是不可能的。 施邢闻言微微一顿。 妖物有害人之意,按理来说,不论是哪一脉的传承,都应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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