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行舟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阳光看,眼瞳都缩成看不见的小点了还不肯移开。 就像在沙漠里干渴了许久的旅人,终于见到绿洲后疯狂地饮水,直到撑破了肚皮也不肯停下的样子。 陶知爻走到他身旁。 “你究竟是谁?” 行舟轻轻笑了笑,而后便牵扯到了身上,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再次吐出一口破碎的内脏。 “你,不都知道么……”他喘着气,声音已经没有了力度,只能发出气声。 刚刚鲁岳宝那一尾巴已经将他的所有脏器全部打碎,此时的行舟即使是神仙下凡,也药石无医了。 “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鲁岳宝?”陶知爻此刻冷静了下来,已经猜到了些许事情的真相,“那你为什么要卧底成为他的手下?”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算计萧闻斋? 行舟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问题,太多了。”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缓缓闭上了眼睛,行舟似乎是并不想再说什么,陶知爻见他这个样子,便也不愿意在此处多纠缠多发问。 只是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一句虚弱的话语。 “苦甜井之下,有你要的答案。” 陶知爻脚步一顿,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手掌落地的声音,自此之后,身后便再没有了声息。 胡葵表情复杂地看着后面,而后收回目光,看向陶知爻。 陶知爻没有回头。 “走吧。” 古尔和杜桢虽然受了伤,但并不致命,就是他俩一身是血地跑到医院的时候,可把急诊的医生和护士吓坏了。 而桑吉和贡嘎则留在了当地,似乎是找了医生治疗,他们毕竟是本地人,陶知爻也不担心。 羽人和人羽虽然受了伤,但并没有死,在鲁岳宝死后,控制人羽的力量也消失了。 西王母的城邦,和那棱格勒峡谷一起,再度归于神秘而诡异的平静之中。 只有当地人之间隐约流传着一则故事,说最近曾有一批神仙下凡进入其中,那段时间里,那棱格勒峡谷里常常传来一些地动山摇的响声。 听说,那些“神仙”们最后成功走了出来。 当地人只更加敬畏,因为这故事说明了:那地方也只有神仙进去了还能出来,而凡人,还是离远些为好。 陶知爻和萧闻斋买了当晚从西北回北市的飞机,一上飞机,陶知爻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只感觉萧闻斋给他盖了被子。 他脑子都累成糨糊了,那场大战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连值机的时候,陶知爻说话都迷瞪瞪的。 萧闻斋给陶知爻盖好被子,发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他轻轻抽了抽,却没把手抽出来,于是萧闻斋笑了笑,无视了空乘眼里隐藏不住的惊讶,拉着陶知爻的手,自己也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两人在北市安安稳稳地过了一段时间的日子。 玄术圈里爆发了好一阵的传闻潮,当然了,不是陶知爻他们几个自己传出去的,而是宝岳府雇佣的那帮术士。 那场大战被他们描绘得天地变色,鬼神皆惧,不知道的还以为出现了什么神降。 陶知爻一开始还觉得,是不是太夸张了点,但一想万一鲁岳宝的诡计成功了,那恐怕世界真的要天翻地覆。 这么一想,倒也不怎么过火的样子。 《鬼壶》的成片剪了出来,宣发也是相当的给力,陶知爻和萧闻斋参加完了发布会,就动身赶去了机场。 他们买了机票,去一趟晋省。 去悬空寺。 悬空寺的净尘长老依然还长伴着青灯古佛,但这一次陶知爻来的时候,却觉得他比过往苍老了一些。 净尘长老给他们泡了香片茶。 “两位施主,许久未见,依然风采。”净尘长老将茶放到两人面前。 陶知爻道了声谢,低下头时,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清香,心里的混乱感稍微平复了些许。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净尘长老似乎早已有所感悟。 “两人,可是为了拂……行舟的事情而来?” 陶知爻和萧闻斋对视了一眼,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净尘长老颔首。 竹屋内一片寂静,只剩下念珠被指腹捻着滚动的声音,以及陶知爻的饮茶声。 “行舟他……” 净尘长老没有把话说完,但陶知爻却看懂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来为众生来,去为众生去,也好,也好。” 虽没有一句话明说,但陶知爻却莫名觉得,净尘长老已经知道了行舟可能已经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拂霜大师”了。 净尘长老敛着眸子念了几句往生咒,才重新掀起眼皮。 “两位此次前来悬空寺,是为何事?” 陶知爻道:“行舟他……他走之前,让我们来悬空寺的苦甜井下,取一样东西。” 净尘长老微微睁大了眼眸。 看他的样子,明显也不知道行舟在苦甜井里藏了东西。 苦甜二井并列而生,像是双胞胎一样,位于井亭之中,因为井水太有名,甚至在亭子外立了一个石碑,上面是不知道哪一任方丈亲自题的字,写着“苦甜井”三字。 净尘长老叫来个年轻的小僧,那小僧体格很壮,明显是武僧。 听了陶知爻他们的来意,那武僧在腰间缠了根绳子,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了井亭的柱子上,然后踩着井壁滑了下去。 “有点像吊威亚。”陶知爻低声说道。 萧闻斋点了点头。 两人正看站在井边,低头看着那武僧顺着井道一路向下,突然间,身后就传来一阵嘈杂声。 陶知爻转过头,就感到一阵香风扑鼻,等他看清,就见是胡葵来了。 大战结束后,胡葵就回东岳休整了一段时间,听说她在昆仑见到了九尾狐的事情,已经在狐族之中传遍了,而她本在东岳庙为碧霞元君供奉,地位就已经很高,这下更是超然于同辈了。 这一次,听陶知爻说要来悬空寺找行舟遗留下来的“真相”,胡葵也吵着说要来。 而此时的胡葵,正穿了一件非常张扬的大红色的纱裙,现在已经又是一个新的夏天,陶知爻自己也换上了轻薄的短袖。 刚才那些嘈杂,正是悬空寺里的小和尚们看到了胡葵那一身在他们清规戒律里有些“出格”的衣着,连连避让和低头直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声音。 “我来辣!”胡葵跟一朵红云似地从空中飘来,落到了陶知爻身边。 陶知爻看了一圈不远处那些脸上像是被胡葵的红纱裙映出了一片难褪的红晕的年轻僧人们,嘻嘻一笑,“你可是扰乱人家的禅心了。” “我衣服很正常好不好!”胡葵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也不出格啊,“是这帮秃……土里土气在山里呆久了的和尚太古板了。” 陶知爻摇了摇头,也不和她争辩。 井道下传来那武僧的声音。 “找到了!” 旁边的几个僧人立刻上前,牵着麻绳把那武僧拉了上来。 武僧上前,交给陶知爻一个油纸布包。 “施主可以看看是否是这样东西?” 陶知爻伸手接过,那油纸包上沾着一层水汽,在井里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纸包外绑了一圈细绳,入手有些分量,陶知爻摸了一下,里面应该是一本书籍之类的东西。 他和萧闻斋以及胡葵交换了个眼色。 在众人的注视下,陶知爻伸手,解开了细绳绑成的蝴蝶结。
第139章 陶知爻其实有些犹豫的。 他本身并不是那种纠结过去的人。 就好像萧闻斋过去的事, 只要萧闻斋自己不说,陶知爻绝对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又譬如当萧闻斋问起,他把自己当初被人泼脏水, 被冷落, 被全网黑的事情说了, 萧闻斋觉得很心疼, 但他自己却无所谓,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凡是过往, 皆为序章,这句话很多人都听过,都记得,但真正做到的却无几何。 陶知爻可以。 行舟做了什么,其实在一切事情结束, 并且陶知爻能够确定萧闻斋的身体无恙,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阴沟里的存在不停地吸取他的生命之后, 陶知爻其实不是很关心。 所以他并没有在康复后的第一时间就来悬空寺, 而是照常生活了一段时间。 但思考了这几个月, 他觉得这事还是得给个交代,画上一个句号, 更好。 陶知爻打开油纸包,里面层层叠叠, 交错包裹了三四层,将内部的东西封存得严严实实。 待揭开最后一层后,陶知爻看到的,是一份手札。 而这份手札里最后的线索, 将他这一年来所遇到的、看到的各种事情,各种线索, 清清楚楚地从几千年前开始,一直串联到了现在。 数千年以前的上古时代,西王母持有长生不老药,修得长生之术,她将自己所认为的长生之法记录下,封存了起来。 又过了数千年,后羿在西王母处求得一枚长生不老药,而因为意外,嫦娥将药吃下,飞升至月亮之上,化身为一只玉蟾,永驻广寒。 约三千年前,西王母与周穆王邂逅,而她手中持有长生不老药的秘密,也逐渐被人间所知晓,她没想到的是,周穆王与她共度的三天时光里,居然也觊觎上了她长生不老的本事,将西王母所记载下的长生之法铭记在心,想要回去后苦修长生,执掌天下万年。 却不想离开昆仑之后,周穆王只觉得脑子里相关的记忆跟被雨水冲刷的泥土一般,成片成片地消失,他赶紧将记下的东西誊写,却怎么也写不全了。 周穆王没有再回瑶池,而这份残缺的手稿,却辗转流传了下去。 直至两百年后的春秋时期,便发生了施邢先祖的那件事。 楚灵王不知从何得到了周穆王写的长生残卷,凭借着自己“多年的修行和认知”,拉着大量的方术士和道士,将那份残卷补了个齐全,并四处杀伐,收割灵宝灵物,想要长生,甚至发生了鲛人灯和锁魂术的那件事。 虽然楚灵王最后也失败了,但这份残卷却保留了下来,并且因为信息传递时的误解和模糊,竟然被后人当成了真正的的“西王母长生秘卷”。 西王母对此,并不十分知情,直到她与汉武帝邂逅,后者偷学长生秘法,偷盗不老药,最终爆体而亡后,西王母才察觉了有些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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