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眨了下眼,无声地靠进了年长执事的怀中。 “与我一同永生千年、万年,这样不好么?百年以后我仍是我,先生也依然是先生。” 年轻的血族趴在人类青年的耳畔,细声细语地说,“与我共渡千万年的时光,成为家族第二掌权人,与我共治这片领土。这样的理想,您会心动吗?我送给你的不只是我的爱、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样的理想,您会喜欢吗。” 执事垂眸,沉默不语。摘去手套的手搂住林舟的腰,带着他消失在了古堡的深处。 …… 立夏再度清醒过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场清醒梦的梦中梦。他并没有真的醒过来,而这次的梦也看着更加光怪陆离。 这个世界真奇怪,不真实,荒诞,也许本身就是一场看不见头的梦。 纯白的大理石砌成的建筑,干净的喷泉,以及温暖的阳光。立夏走到喷泉前,终于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他穿着一袭雪白的希腊长袍,银白色的长发随风而飘逸,怀里抱着一本厚实的羊皮魔法书。 更奇怪的是,他的后背有两对雪白的翅膀,腰间还挂着仿佛装饰物般的黑色羽毛。立夏震惊地后退了几步,这什么?四翼天使? 而喷泉的不远处,竟然就是他的老熟人——水月神音。 那家伙看上去闪闪发光,像极了故事中描述的那些成功人士。漆黑的长发,黄金的仿佛神明般的瞳孔,以及1,2,3,4…… 整整六只翅膀! 这家伙怎么回事,异世界穿越都比我多出一对翅膀? 相隔遥远,水月神音却像是一眼就看见了他。青年朝身旁的人露出歉意地笑,手里抱着魔法卷宗稳步走了过来。 青年像是太久没见到他,想抱一抱他,手伸到一半又突然顿住了。 水月神音眼神温和,轻声说:“能够见到你,即使是光怪陆离的梦,也是个极其温柔的梦啊。” 立夏还来不及在脑袋上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就被青年沉沉抱在怀里。水月神音低头,温柔地吻上他的唇。 背后的纯白六翼抖了一下,唰地绽开,又一瞬间闭合将他们拢了进去,仿佛变成了一只雪白的虫蛹,遮去了那些陌生的视线。 “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立夏被他搂得用力,甚至有些生疼。可耳朵里却突然传来了对方那句极轻极轻的呢喃,连带着说这句话的心情也将要消散。 虽然很疼,可他却不太想挣开了。 太温暖的怀抱,在这个梦里他总是在流浪,虽然活着的时候也和流浪没什么区别。可如果是梦的话,梦里的他没有死去吗? 他跃入海中的时候不曾后悔,现在被水月神音这样搂在怀里,莫名的却有了一些留恋。 现实中的他,大概已经死了。而这个仿佛现实的相拥,反而只是一场梦。 立夏轻轻回吻了青年,无声地闭上了眼。如果是一场梦,就让他再好好听一听水月神音的呼吸声吧。 有留恋吗?当然有。 后悔吗?现在……似乎也有一些后悔。这场梦太美好,而他从未想过还能再次见到水月神音。青年搂着他的腰,终于收回了虫蛹似的翅膀。 “请让我再多抱一会,”天使忽然说,“我知道我应该松手,我也知道此刻的你,十有八九不会记得我是谁。于你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 “我曾向神明祷告……请求祂转达我的话。我不知道那些话,到底有没有真的传达给你,但是立夏,我真的很想你。我从未想过,原来思念一个人,看到什么都会想起他。” 看到相似的人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看到海会向它请求,待你温柔一些。看到月光,也会想起曾经的银月。原来那一晚就是你我最好的时刻。 立夏沉寂了须臾,故作轻松地笑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是在认输么?承认自己爱上我啦?” 却没想到那家伙认真地点头:“是啊——我当然爱上你了。否则,你又怎会出现在我的梦中呢?” 立夏猛地睁大了眼,这反应像是见了鬼一样。四翼小天使振翅,仿佛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 梦里的水月神音是认真的么? 可这只是一场梦,我怎么能把梦里发生的事情当真呢?梦这种东西,不是最奇妙、最神秘、也最光怪陆离么?这些发生在梦里的事情,怎么可以和现实挂钩呢? 立夏飞到半空中,翅膀扇动的力度却渐渐微弱了。他回过头,望眼欲穿,想要找回沿途的路。真笨啊,能见到那家伙的机会可不多,这次逃跑了,下次还能不能见到本就是未知数。 为什么总是习惯性地逃避? 陌生的天使之都,陌生的世界,却有着熟悉的人。立夏深吸一口气,沿着飞过的痕迹,振翅飞了回去。 在那场盛大的昏黄色夕阳之下,一袭白色长袍的大天使长并未离开,而是一如方才驻足在原地。 他双手合十,眼睫闭上,像是在向梦中的神明祈祷。待他睁开眼,就又相隔着纯白的大理石建筑,再度与想要相见的人重逢。 水月神音注视着天上的人,无声地垂下眼睛。过了不知多久,他又微笑起来:“原来,神明真的有听到我的祷告。” 大天使长抖动翅膀,自羽翼尖开始变黑,那六只雪白的大翅膀,逐渐染上漆黑。水月神音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 他语气依旧温柔:“当我不再皈依神明……你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与神明相比,你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 立夏猛地清醒过来。他惊恐地去摸自己的后背,这次没摸到翅膀,终于缓缓地松了口气。 可他似乎仍然被困在这场梦中。 只是这次不再是奇怪的小红帽、突然出现的执事与古堡吸血鬼,又或者长着翅膀可以满天飞的天使。 “立夏,”房门突然被敲响,那位女士步伐优雅地走进来,语气高傲,一如既往以命令的口吻道:“下一场比赛马上就开始了。你还在发什么呆?” 比……比赛? 立夏愣住了。场景突然就变了,那位一向待他尖酸刻薄的女士消失了(他实在无法称呼其为‘母亲’),偌大的芭蕾舞台上只存留着一盏灯。 他穿着小天鹅般雪白的舞裙,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而他也只有一个观众,水月神音。 他凝视青年片刻,脚尖拢起,单腿直立,另一条腿向后伸得笔直。 他向青年伸出手,仿佛在邀请共舞一般,立夏抿唇朝他笑了起来。 “要与我在梦中共舞一场吗?” 他确信自己说出了这句话。而水月神音也确实听见了。水月神音抬腿,做了一个标准的起舞姿势,姿态轻盈却又锋利,一瞬间切入舞台,抬手温柔地搂住立夏的腰。 灯光照耀在他们的身上,即使沉默不语,仅依靠一个眼神,也能完成这场双人合舞。 立夏喘着气息,一边平稳着呼吸,不禁笑了:“看不出来啊,还会跳舞。不过堂堂世家子弟,也不觉得奇怪。” 水月神音沉默了一会,轻声说:“本来不会的。看得多了……渐渐也能模仿一些。后来找了专业的老师指导,虽然不及你,但也还算标准。” “你相信梦会永远存在吗?”立夏笑笑,“其实我相信哦。” 他停在舞台上,随着他向前走去,舞台也开始分崩离析,逐渐坍塌。 水月神音望着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消失不见,变成了银月、沙滩,与看不见头的海。 “就像我相信梦境的存在,也许就是另一个世界中的我们。也许在其他的世界里,我与你不是现在这样的结局。也许你会在月光下送花给我,在某个深夜与我抵足而眠,比现在更亲密也更相依。” “这个世界的我们没有明天,也许其他的世界中,你是个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的混蛋。不,你是没头脑,我可能就是不高兴吧?当然,你是个混蛋的事实无法改变。” 立夏耸肩,顿了一下,抬手拍拍水月神音的脑袋,“而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混蛋的傻狗。” “你可别想太多,像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呀,要是那天不喜欢你了,拍拍手我转身就能走,你是没法留住我的。作为一只流浪狗来说,流浪是本能,喜欢才是其次呢。我就喜欢看着你痛苦,为了失去我而难过。到那时候,我肯定会在角落里偷笑。笑话你才是那条傻狗。”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办法留住你,我一直都很清楚。”水月神音无奈地笑了,越过立夏走在最前面,“我也知道,我们一直都没有明天。可是立夏,我是混球,你也是个逃避可耻的家伙。” “为了让我能一辈子爱着你,离不开你,你对我的报复才是最狠的。立夏,你天真得有点傻。你以为这样可以一辈子都留住我,如果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这样的死亡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你觉得这样能留住我,反而是把主动权交到我的手上,自己逃避了人生。” 水月神音压低了声音,嗓子哑的可怕,“你根本就没想过留住我。你只想从我这里讨要一点爱,带着它,再溜之大吉。……可我是个很爱你的家伙啊。” 一向冷静的青年彻底失控了。 立夏被他吓得往后缩了一下,搂住他的人强有力,仿佛想要把骨血都相融在一起。只是被这样用力抱着,心里就很满足了。 立夏悄悄把头靠进了对方的怀中。 真好啊,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再多抱我一会儿,梦醒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真好啊,像做梦一样,”立夏把头埋到青年的颈窝里,微凉的唇吻上青年的颈侧,“不过我很清楚……梦里的才是虚假的,而现实中的我们,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虽然知道再也无法与你相见,也知道你日后也许会爱上他人,但我还是很自私,想要在梦中挽留你。” 水月神音却轻哼一声。像是因为他那句“爱上他人”而忍不住发笑。 “我无法爱上任何人了,而这全都拜你所赐,立夏。”水月神音淡淡道,“你才是那个既天真又无耻的混蛋。” “不带我去你家里看看吗?” 仿佛没听见那些话,立夏没心没肺地问他,“我还没去过你家里呢。”他拉了拉水月神音的袖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你家里睡着。” “我从家里搬出来了。现在没有家,只睡在研究所里。沿着沙滩一直走,就到研究所了。”水月神音多看了立夏一眼,不知为何又添了一句:“你要记得回家的路。” 立夏的心脏沉沉一跳。 擅长表演的爱情骗子一向都把他人的话当作耳边风,他没心没肺惯了,骄傲的自诩流浪之人,有家却又不如无家可归。立夏跟在水月神音的后面,一句话也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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