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江叙从门外进来,他手中还握着一个纸杯,见裴述醒了过来,径直来到护理床前。 他把纸杯往裴述的手里塞,平静道: “你中暑了,医生让你喝点葡萄糖。” 裴述的大脑还停留在刚才,反应了几秒,才抬手迟钝地接过江叙递过来的纸杯。 他有些不自在,尴尬道: “谢谢……” 江叙只是看着他,没说什么。 须臾过后,见他愣着半天没动静,江叙提醒道: “学弟,你是不是该喝药了?” 裴述那个时候不怎么习惯和人单独相处,更何况是从没见过面的人,他显得局促,半天才把药喝了,低头又道了声谢。 “你在哪个班?我送你回去。” 裴述不想麻烦他,连忙拒绝。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江叙挑了挑眉,他往另一边挪了挪,给裴述让出空间。 “你这是低血糖,以后要是类似的情况就和教官请假,不要逞强。” 裴述似有若无地应了声,他下了床,从江叙身边溜走了。 后来自己什么时候回的教室,裴述忘了,不过他回到座位上趴着的时候,似乎又见到了江叙的身影。那个时候他整个人浑浑沌沌,没当回事。 现在回想起来,裴述恨自己没有跑出去看看,万一真是他呢? 后来裴述都没怎么见过江叙,只是在上课的时候偶尔看到教室门外的他来查考勤。 直到有一天下午,他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一边给他做思想工作,一边告诉他父母发生车祸的噩耗。 裴述听了这个消息后,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把办公室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拿过班主任手里的请假条,直接冲出了办公室。 他当时在手术台门外待了整整两地小时。 医生摘了口罩从手术台出来,他看着裴述独自一人红着眼,有些于心不忍。 他走到裴述面前,拍了拍他的背,最后还是把结果告诉了他。 两个人都因为失血过多,没能挺过来。 裴述闻言,两只腿瞬间发软,半跪在了冰冷的瓷板上。他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一滴一滴地砸落在蓝白色的校裤上。 裴述现在回想起那个时刻,都觉得心疼得快要窒息。 当时医院外还下着大雨,他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跑到医院活动区,任由大雨冲击他单薄的身体。 当时已经到了半夜,活动区的供应灯统一断了电,他只能借着医院侧门传来的微弱的光,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雨越下越大,裴述颤抖着身体无动于衷。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心口的疼痛难以言口。 他那时候想不了别的,只想快点死掉。 裴述站在雨中,脸上传来密密麻麻地水渍,他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 过了几分钟,在他欲倒下的的时候,倏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他腰间传来——他被人用手勾着腰扶住了。 伴随着这个动作的,是一阵怒吼。 “裴述,这么大的雨,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江叙的肩膀被雨水浸湿,他手里握着一把伞,搭上裴述腰的那一刻,他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裴述眼前的视线模糊不清,他被江叙的话拉回了一点神志,但仍沉浸在痛苦中。 他流着泪,一直在口中重复着。 “我爸妈没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江叙愣了一瞬,眉间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他红着眼,把全身湿透的裴述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他在裴述的耳边不停地呢喃: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你先冷静下来……” 那个雨夜,两个颤抖的身躯紧紧拥抱在一起,两颗跳动的心此起彼伏。 …… 因为淋了很久的雨,裴述身上没什么力气,被江叙抱上车后直接睡了过去。 江叙把他带回家后,让他换了身自己没穿过衣服,给他吹干了头发之后,才让他去睡觉。 裴述当时意识不清,几乎都是江叙说什么就做什么,一番操作下来都很顺利。 隔天,裴述从床上睁开眼,他额上冒着细汗,呼吸有些急促,唇色苍白。他肩膀酸痛,头部也传来疼痛感,躺在床上完全没有想起来的欲望。 眼前的一切他都不熟悉,可他却破天荒地,因为四周的气息渐渐稳定了情绪。 江叙在这时敲了敲门,他手上拿着托盘和一个包装袋,走了进来。 裴述见到人后立马从床上直起身来,他想要下床,嘴里不停地嘟囔: “对不起,昨天我状态不太好,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里,我现在就走……” 江叙见状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台前,他向前擒住裴述的手腕,挡在他面前,不让他乱动。 “你昨天晚上淋了那么久的雨,身体肯定承受不住,其他的事情不要管,先把姜汤喝了。” 江叙说着,漆黑的眸子就往托盘的方向转了转。 裴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手指哆嗦着搭上温热的杯壁,递到唇边一口气全喝完了。 “那我现在……能走了吗?” 江叙看着裴述小心翼翼地模样,心底不自觉地痒了痒,听到他问的话后,眉梢一皱。 江叙问他:“你要去哪?” 此话一出,裴述放松的神经又重新绷紧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看向江叙:“你能借我用一下手机吗?” 江叙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把手机拿给了他。 裴述拿过手机道了声谢,拨通了一个电话。 手机另一边传来了动静,裴述开口问了问。 “陈妈,你现在有时间吗?” 另一边没有及时回复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叫唤着不要搬了类似的话。 陈芳是叶乔雇的保姆,他从裴述出生之前就已经在裴家工作,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是和裴家的人住在一起,没有自己的房子。 裴述感觉到不对劲,他又问了一遍。 “陈妈,你现在在哪,出什么事了吗?” 陈芳听见裴述的声音,立刻哭着说道: “小述啊,今天早上有一大堆人来到家里,他们什么都没和我说清楚,就要把家里的东西全部搬出去,还赶我走,说这个房子已经被收购了。先生和夫人才刚走,该怎么办啊……” 裴述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脑子像是断了根弦的风筝,找不着东南西北,一片迷茫。 过了许久,他才启唇回应道: “陈妈你先别着急,这件事我会处理。” 陈芳知道裴述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哪有什么能力去承受这些,但她没有说出口。她知道,裴述在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会有多难过,有多绝望。 江叙听出了大概的意思,裴述刚挂断电话,他就问道: “需要我帮忙吗?” 裴述应声抬头看他,江叙的眼里毫无波澜,只倒映着他的影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不知道江叙到底要干什么,明明他们两个人根本没见过几面,他却能这样肆无忌惮地让自己睡他的床,甚至亲口问他这个问题。 ……
第23章 回忆篇二 裴述不再去想这些没有头绪的事情,他最后没有拒绝江叙,毕竟他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他帮忙。 他把手机还给江叙,顺便说道: “你可以送我回医院吗?” “可以,”江叙冲他笑了笑,“不过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不太方便。” 裴述像是察觉到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整个人被宽大的衬衫罩住,袖口被卷了起来,露出一截手腕,衣摆一直长到了膝盖。 裴述的耳根一点一点的红了,他没有意识到,但江叙看到了。 江叙移开视线,拿起了柜台上的包装袋。 “衣服是昨天晚上你自己的换的,然后这里还有一套,早上按照你的身形买的,可能不太合适,将就着穿吧。” 江叙把手里的东西塞进裴述怀里,没再说什么。 裴述本来还想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做这些,不过到最后他没有开口,毕竟江叙看上去好像并不太在乎这件事。 …… 裴述打理好后下了楼。 江叙的家很大,不过整个屋子很清冷,不论是装饰物,还是用品都少得可怜,好像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住一样。 走之前,江叙又往裴述手里塞了几片吐司和牛奶。 江叙本来不打算说什么,但是裴述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江叙是自己开的车,对于这一点,裴述一点都不意外。 像江叙这种衣食无忧的人,一般都是自己想做什么,父母就照着意愿去办。至于买车,只要成年,其他的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难处。 裴述本来也应该体验这样的生活,可他没有机会了。 来到医院,裴述刚想去找昨天的主刀医生,却和正在办理遗体手续的裴袁撞了个满怀。 他似乎是连夜赶过来的,眼睛熬得通红,眼睑下面有一道很深的凹陷,脸部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但他穿着西装,腰板挺得很直,一身正气。 这和裴衡简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两人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面,裴述对他的出现有些意外,他走过去,试探性地喊道: “袁叔?” 裴袁正拿笔签字,听到声音后他抬头,再看清喊他的人是裴述后,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急忙停下手上的事情,看向裴述说道: “小述啊,我听医生说你昨天晚上还在医院,怎么……” 裴述没听他说什么,打断道: “袁叔,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裴袁“啊”一声,解释道: “昨天晚上医院的人给我打电话,说是你爸妈出事了,我担心你一个人就赶了过来,结果没找到你人,还想着要报警。” 裴袁没让裴述插话,他继续道: “你爸妈这边的事我会处理好,等叔叔忙完就带你回南城,你和你表弟好久都没见面了。” 裴述对裴袁的话半信半疑,裴袁和裴衡简虽是亲兄弟,之前因为公司的问题,两人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现在裴衡简出事,他反倒表现得很积极,这的确让人怀疑。 裴袁看出裴述眼中的猜忌,他从兜里拿出一张卡递到裴述面前,面露关切道: “卡里的钱你先拿去用,我可能还需要忙一阵子,待会带你去学校附近看一套房,等我忙完就过来接你。” 裴述拧眉,裴衡简名下的那套别墅是今天早上才被收购的,他不知道裴袁又是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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