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50块钱一晚上的小宾馆,床单泛黄,光线阴暗,甚至连窗户都没有。 岑遇抬头就可以看到布满蛛网的天花板。 他很疼。 他曾经在这里期望过自由,期盼过人生的重启。 更憧憬过爱情。 可惜都毁了。 如今的他,跟曾经爱过自己的人,来到这个故地,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 可是他很疼。 他却没资格喊痛。 一天一夜过去了。 顾宴亭拿起外套就走了,临走之前他还站在门口,回头笑着看岑遇:“应该不需要我给钱吧?” 岑遇眼神空荡荡,他摇了摇头。 “那就好,今晚上我要陪朋友吃饭,你先去酒店定位置,我走了。” 门被“砰”一声关上。 岑遇的第一次,就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伴随着他曾经向往过的自由和温柔,一同被埋葬。 从那天开始,岑遇除了跟班,多了另外一层身份。 从大学到毕业到进公司,他们的关系就那样持续下去。 —— 一直到此时此刻,岑遇吞下了药,靠在了他母亲的墓碑旁,静静等待着死神的来临。 其实岑遇早就在很久之前发现,顾宴亭还在爱他。 一个人怎么会产生那样复杂的情绪,既恨他又爱他。 岑遇不懂。 可当他偶然发现,在他某一天的生日时,顾宴亭拿着他的照片,温柔地笑。 他就知道完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魔咒? 才会让顾宴亭到现在还喜欢他。 岑遇早就发现,他给自己的家庭带来不幸,给顾宴亭带去的依旧是不幸。 两个人同床共枕的那些年里,顾宴亭不止一次被噩梦惊醒。 在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留下的疤痕,几年都消退不了。 以及顾宴亭偶尔会犯病。 岑遇见过他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几天几夜不吃饭拿头撞墙的崩溃。 更见过他在黎明破晓前冷汗颤抖不止的脆弱。 这都是他喜欢上岑遇带来的后果。 明明都这样了,岑遇宁愿顾宴亭恨着他。 他在更多的细节里,发现顾宴亭在努力去恨他,或者说表现出这种恨。 可是一个人的眼神怎么能骗人? 顾宴亭在折磨他,也在折磨自己。 岑遇害怕了,他终于又开始害怕。 两个人的命运本不该纠缠在一起,他们的纠缠带来的是什么? 悲剧,痛苦,罪恶,绝望。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岑遇发现他开始喜欢疼痛。 不管是刀子划破手带来的痛,还是被重物砸中带来的痛。 他都很喜欢。 他甚至开始幻想,如果自己动手,会带来怎样的感觉? 明明不应该这样,理智在提醒他,可内心却又抑制不住那样的冲动。 岑遇开始偷偷地自伤。 每一次他都会在清醒后,立即对自己进行治疗,力图不留下任何伤痕。 时间久了,岑遇发现细微的疼痛满足不了他了。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不能这么下去,他去看了医生。 这才知道,原来他生病了。 他的心里生了很严重的病。 可岑遇不想去治疗,只要他摆脱不了那个困扰他多年的牢笼,治疗就是没用处的。 他努力把自己伪装成正常人,不让身边的人,尤其是顾宴亭发现他的一丝不对劲。 就在他快要装不下去时,齐安忆回来了。 顾宴亭要他帮忙去追他。 不管顾宴亭是怎么想的,岑遇在那个时候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他甚至在考虑辞职了。 也许顾宴亭对齐安忆是有好感的,如果齐安忆能给他幸福,他就可以安心退出了。 那时候他也会好好治病,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小村庄住下来,再找个医院安顿好他的妈妈,好好生活。 可在这个过程中,岑遇发现,顾宴亭还是在爱他。 他甚至只是在利用齐安忆,试探他的心思,甚至把他当挡箭牌,只为了不让顾越山疑心。 有时候岑遇很想告诉顾宴亭,你的演技太差了。连我都骗不过去,你又怎么去骗其他人呢? 现在这些都没用了。 他逃不出内心的牢笼,也救不了任何人。 岑遇感受着眼前出现的大片的空白,将死之人会感觉到雨的冰凉吗?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那他会自愿放弃。 像他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在这个世界上出生。 怎么会有这么差劲的人?给别人带来的永远都是不幸和悲惨。 他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 ———— 顾宴亭赶到岑遇母亲的墓碑处时,见到的是一个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生机的人。 雨越下越大,砸到岑遇的身上,顾宴亭记得他是讨厌下雨天的,可他没有睁开眼睛。 就那样宁静地躺在那里。
第59章 失忆了 顾宴亭眼神里透着茫然,一瞬间,他甚至不敢走过去。 岑遇,他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当谋划好了一切,最终获得了胜利,却得知岑遇要去赴死,顾宴亭感觉被万箭穿心。 人怎么会遭受那么多的磨难,他和岑遇,就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吗? 紧跟在他身后的人比他更快。 路寒池急急忙忙地给岑遇做了一番最基本的检查。 “顾宴亭,你死了吗?快点打120,现在拉他去洗胃,他还活着!” 路寒池瞬间把顾宴亭从地狱拉到现实。 顾宴亭颤着手打了120。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车。 直到看着ICU的人被推出来,没有蒙上白布,他才反应过来,没死。 岑遇还没有死。 顾宴亭的眼眶通红。 “病人摄入了太多的药物,具体情况还需要进一步观察,不过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顾宴亭僵硬地点头。 路寒池在一旁看着,也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等到岑遇被推进病房,路寒池把顾宴亭喊了出去。 至交好友差点丧命,让路寒池再也不畏惧顾宴亭了。 “岑遇这边有我看着,你走吧,你以后就不要再跟他见面了。” 顾宴亭几宿没有睡个好觉,他的嘴唇泛着白,手臂上还打着绷带。 此刻的他无比狼狈。 但听到路寒池的话,他还是张了张嘴,试图找到一个机会:“我不会打扰到他,你放心,我就是在这里看着他。” “顾宴亭,你害他害得还不够惨吗?如果没有你,他会走上绝路?你但凡有良心,就应该远离他!” 路寒池忍不住对顾宴亭发怒。 当他收到顾宴亭的电话,询问岑遇的去处时,他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岑遇竟然瞒了他那么多! 他母亲去世,他没有告诉过他。 甚至他还要独自一个人去迎接死亡。 路寒池一想到这里就眼眶发酸。 他跟岑遇大学认识,两个人成为好友,其实大部分时间是他在缠着岑遇。 只有他知道,岑遇是个多么善良且温柔的人。 明明遇到顾宴亭,已经是噩梦了。 可顾宴亭还要夺走岑遇的命。 “他要是看到你,肯定还会轻生,你但凡有一点怜悯他的心思,就离他远一点。” 顾宴亭像是一个做错事却找不到任何解决方法的无能之人,他过了好久,才缓慢地说道:“我不会进病房,不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但我一定要看到他醒过来,才会安心离开。” 其实他的眼神里满是执拗。 路寒池沉默了。 对峙片刻以后,他只能选择相信顾宴亭。 两个人终于在照顾岑遇的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可是等了很长时间,岑遇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吃的药,哪能那么快就被拽回来。 医生甚至没法从他的指标里探测出他的大脑有没有受到损伤。 顾宴亭请了好几个专家,都说要等他醒过来再说其他。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顾宴亭越来越消瘦。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跟岑遇会经历那么多的挫折磨难。 他们不是去西天取经,不过只是简简单单的想相爱,可这又变成了费尽千辛万苦没有办法做到的事。 顾宴亭在这些天里,无数次的反省自己,他的存在到底给岑遇带来了什么? 幸福吗?快乐吗?可明明仇恨和悲惨更多。 顾宴亭透过窗户看着病床上的人,有时候一站就是一个下午。 岑遇醒过来会跟他说什么? 恨他,骂他,还是驱逐他? 顾宴亭想知道。 路寒池这些天直接睡在了医院里,为了这个唯一的好友,他早就把诊所给关门了。 他本身就是学医的,自然清楚岑遇受了多大的损伤。 他醒不过来,大部分原因是出于心理层面。 换做是他,面对这个残忍的人世间,可能他也不会想去重新经历,品尝酸辛。 可作为他的朋友,把他看得很重要的人,路寒池还是希望岑遇能够醒过来。 为什么一个人没有经历过幸福,就要离开这个残酷的人世间呢? 他甚至不知道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他的人生充满了曲折与扭曲。 如果真的能重生,路寒池宁愿让岑遇重新活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念力有效果,那是一天的上午,阳光很明媚,鸟儿在啼鸣。 岑遇就那样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 “请问,你是谁?” 这是他在见到路寒池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失忆了。 忘记了他的二十几年,忘记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恢复了最初的纯白状态。 看着他纯洁沉静的眼眸,路寒池一时间心中酸涩又复杂。 失忆对他来说,好像是一件好事。 由于药物导致大脑受损所引起的失忆,恢复也许需要一年,也许需要一辈子。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醒过来了。 顾宴亭思考过岑遇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惩罚,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种惩罚的名字叫做忘记他。 “现在岑遇的身体状态在慢慢转好,医生说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出院了。我把你的那一部分给省略过去了,告诉他了一部分真正的情况。 比如他妈妈植物人去世,他爸爸是个酒鬼,早就不知所踪,而他由于对手的不公平竞争失业。但他有一所自己的小房子,还有我这样的朋友,我相信他会很快振作起来。” 那一套房子,顾宴亭重新买了下来,又归于岑遇的名下,说他有一套小房子倒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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