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沉默半晌,低声道:“没那个闲心。” “你必须得有!”程佑钧不肯放弃,“要是去年你跟我说这话我还信,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前些天沈氏集团董事长变更都上财经新闻头条了——沈董,立业之后咱也该考虑成家的事了吧。” “我爸妈都没替我操这份心,你怎么皇帝不急太监急?” 程佑钧不吃他损人这一套,反正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孜孜不倦道:“皇帝太监都不急,兄弟替你着急啊,而且就你这人吧,就适合找一个温柔似水的姑娘,娇娇柔柔地冲你一笑,损人的话看你还能不能说得出来……哎正好,我女朋友那个闺蜜——哎卧槽!” 沈恪没再让他废话,看见工作人员检查完毕后从场地里撤了出来,抬脚一踢程佑钧的马屁股,自己也随即拉起缰绳,两匹马几乎同时窜了出去! 沈恪压低身体,劲瘦修长的身躯绷紧了力道,被高速带起的热风从耳侧擦过,在骏马飞跃横木障碍的一瞬间,额前的碎发被烈风扬起,露出英挺犀利的眉目。 程佑钧稍稍落后他两步,此时居然还不肯放弃:“不是你真不考虑一下?哎那么好一姑娘……卧槽该不会你对姑娘没兴趣,等着兄弟给你介绍小伙子呢吧!” 沈恪压根不搭理他,娴熟地驾马翻越一组三横木,程佑钧的语调已经从惊疑变成了惊恐:“卧槽真的假的啊?小伙子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这款就很不好搭啊……哎操,兄弟你这么多年不谈恋爱,难不成……不是对我有什么意思吧?!” 沈恪:“……” 一圈障碍场地跑下来,沈恪气定神闲,只是微微见喘,程佑钧上气不接下气,还顺道吃了一嘴沙子。 工作人员递上纯净水,程佑钧漱了漱口,指着沈恪的手指微微发抖:“你不说话是几个意思,被我猜中了?” 沈恪瞥他一眼,觉得好笑,故意问:“猜中哪句?是喜欢小伙子还是对你心怀不轨?” 程佑钧哆哆嗦嗦,不敢随便搭腔。 “放心吧。”沈恪将马绳递给工作人员,接过水喝了两口,随意玩笑道,“我就是真喜欢小伙子,肯定也不打你主意。” 程佑钧又不服气了:“凭什么啊!兄弟哪儿让你看不上了?” 沈恪“啧”了一声:“我喜欢的东西你没有。” 程佑钧:“啥?” 沈恪:“脑子。” “……” 说话间,林简他们三个人从山坡那边慢悠悠地踱了过来,见到女朋友,程佑钧立刻从无脑总裁变身无脑大型家犬,苦着脸求抱抱,要贴贴。 程佑钧女朋友好笑地推他一把:“别闹,还有小朋友在呢。” “没关系没关系。”艾嘉立刻笑眯眯地表明立场,“高中生哈,都到了早恋最适宜的年龄了,不是小朋友啦。” 林简前两年刚刚接触障碍赛,此时看着重新垫沙的场地有些欲欲跃试,沈恪看出他的心思,走到“林小白”旁边,问:“跑一圈?” 林简点点头,翻身下马,准备换沈恪的爱驹进场。 正当这时,程佑钧的女朋友抬手蹭了他下巴一下,笑着问:“刚才聊什么呢,怎么弄得嘴角都是沙子,你张着嘴跑的啊?” “别提了,委屈!”程佑钧说,“给咱们沈董介绍对象来着,结果——哎小心!” 沈恪的马是匹纯血汉诺威,高大强健,林简不知是走神还是没注意,上马时脚下突然一滑,没踩住马镫,半个身子直直从马背上凌空摔了下来! 心电转瞬间,沈恪快人一步,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从腋下穿过,牢牢抱住他的上半身,稳稳将人圈在了怀里! 心脏跳动激烈而紊乱,砰砰砰撞击着胸腔,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彼此。 林简在惊愕间抬头,仓促慌乱的视线没有归属,最后竟然落在了沈恪的左耳上,他在急促的心跳中懵然发现,沈恪耳廓靠后一点的位置上,竟然有一个很小的小米粒般的痣,从前他们不曾如此亲密相拥,所以从未察觉。 沈恪保持着抱着人的姿势,显然也吓了一跳,片刻之后才放缓了声音,微微低头,问:“有没有事?” 温热的呼吸落在林简侧脸,他闻到沈恪身上有很清淡的水生木质香,混合着一点冰冷清凉的尾调,像是凛冽的海水中糅杂了薄荷的气息。 那是沈恪常用的男士香水味。 林简很快回过神来,抿着嘴角摇摇头。 沈恪这才放心,将他放下来,皱眉低声问:“刚才想什么呢?” “没什么。”林简垂着眼睛,心里盘旋萦绕起不可名状的烦闷,“不小心踩空了。” 出了这样的小意外,几个人都无心再多留,原本的那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在马场外分别后,沈恪先将艾嘉送回了家里,又载着林简回了家。 林简一路都缄默不语,额头靠着车窗,看着霓虹夜景在眼前飞速后退,心底的盘问却间续不断。 程佑钧在马场的时候说要给沈恪介绍对象,沈恪答应了吗?其实算一算,沈恪已经二十七岁了,虽然在他们这些豪门巨贾之家,这个年龄还没有成家的公子哥遍地皆是,但是……不成家不代表不谈恋爱,所以,就算沈恪答应,也不足为奇。 那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能和沈恪比肩而立挽手相依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是不是……是不是沈恪回家的时间就更少了?或者说……会不会原本他们两个人的安乐窝,会在某一天突然变成“三口之家”? 林简根本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七年的时间里,他早已经习惯了和沈恪单独生活在一起,他不能想象有一天,沈恪带回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站在自己面前说,这个要叫小婶婶哦。 他更不能接受,原本两个人的静谧生活,突然闯入第三个人的身影。 更或者——如果沈恪真的有了女朋友,是不是他在住那那幢花园别墅里就不方便了?是不是要回到沈家大宅去,将时间和空间都交给沈恪和那个女孩子,自己不便登门,不多打扰? 其实,沈恪这样的人,如果交女朋友,也一定是一个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女孩,心地善良,温婉娴静,或者可爱活泼,灵动有趣。这样的女孩子,必然不会在意他这个从小被养在家里的孩子“鸠占鹊巢”,但是……只要想到曾经属于两个人的安稳时光会被骤然打破,林简心中还是腾起一阵难言的、细密的烦躁。 而且,沈恪那样的人,又有谁能配得上他呢? 林简在心底冥思苦想了半晌,最终得出了一个让自己都心惊的答案—— 没有人……在他心里,根本没有人能配上的沈恪。 回到家,阿姨已经将晚饭做好离开了。林简沉默地进门、换鞋,然后去浴室冲澡。 少年白皙劲瘦的身躯站在水流之中,温热的水冲下来,林简苦思一路的大脑才得以休息片刻,而后就感到左上臂有一点疼,抬起胳膊侧头一看,才发现左臂正下方有一点擦伤,应该是下午从马上摔下来时,不小心蹭到了马鞍的金属条。 林简没在意,洗过澡后穿上浴袍走出浴室,却看见沈恪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手边放着家里的医药箱。 见他出来,沈恪抬了抬下巴:“过来。” 林简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当时都没在意的事,却被沈恪看在眼里。 碘伏药水擦到伤口上并不疼,只是有一点丝丝的凉,沈恪眉心微皱,低声道:“刚才忘说了,冲澡之前应该让你先裹一下的。” “没事,就擦破点皮。”林简犹豫顷刻,忽然问,“你是要谈恋爱了么?” 到底是少年心性,心里的话藏多了,难免有不小心外溢的时候,可说完他就后悔了,又紧紧抿起唇,垂着眼睛不去看人。 “……想什么呢。”沈恪显然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但也只是神色微怔,而后又恢复正常,变成了在家时一贯懒洋洋的语气,“生日还没过完呢,怎么智商还不进反退了?” 但是……这样的态度算怎么回事呢?没承认却也不否认,模棱两可反而更让林简心乱。 他似乎是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肯定的答案,是不是都好,好像只有听见沈恪亲口说出来,自己堵在心底的慌乱无措才能找到一个出口。 “那你——”林简再次鼓起勇气,然而刚口,沈恪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沈恪将棉签扔进垃圾篓,起身接起电话,应该是业务上的事,挂断电话后,沈恪回头对他说:“我要去一趟公司,你自己吃晚饭?” 林简张张嘴,未竟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但是却再也攒不起一份孤勇,片刻后,点点头。 他沉默地看着沈恪回房间换衣服,下楼,在玄关换鞋,而在出门前,沈恪忽然回头,笑着对他说:“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在书房,今天下午宋秩才送过来,自己去看看?” 沈恪走后,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林简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往二楼走。 沈恪每年都会送他生日礼物,送过限量款的手表,也送过男孩子都梦寐以求的赛车模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简对于今年的礼物格外热切,迫切的想知道沈恪送了什么。 走进书房,开灯,林简抬眼,随即愣住。 书房地板上竖立着一幅装裱好的书法,笔锋苍劲凌厉,但收笔之处,却又写尽洒脱飘逸,林简一眼便认出,这四个大字是出自沈恪笔下—— 大道至简。
第二十五章 暑假趋近尾声, 高中开学报道的前一天晚上,林简洗漱完盘腿坐在二楼书房的地板上练字,半幅字帖还没临完, 书房门就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声。 练书法讲究一个“入帖出帖”,林简握笔时心无旁骛, 听见声响笔下一顿,抬眼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还有些恍然:“……你怎么回来了?” 沈恪外套搭在臂弯,闻言有些好笑:“这是什么话, 说得好像我千八百年不着家一样?” 人虽然是笑着的, 但是眼底的那丝疲惫与倦意却遮挡不住。 林简看他片刻, 眉间微微皱着,将紫毫笔放回笔架上, 从地板起身:“你先去洗澡休息一下?我去热个牛奶。” 林简脸上没什么情绪, 但沈恪太了解他, 一般情况下, 林简说“热个牛奶”就等于“你看上去很累所以我给你热杯牛奶喝了赶紧休息”。 于是林简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句带着笑意的“真懂事”。 厨房里的小奶锅一直放在厨柜下层, 林简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脱脂牛奶, 等两杯牛奶热好,沈恪刚好从卧室洗完澡下楼。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 头发擦得半干, 坐在沙发上的姿态略带懒散, 但就是这样漫不经心地神态, 看上去才让人莫名心安——那是沈恪在家里完全松弛的状态下,才会有的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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