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往坐席区走,想拿回自己的水杯。 “喂,我喊你没听见啊!”见他不理人,张扬和另外两个同学走过来,挡在了林简面前。 林简手里拿着自己的水壶,冷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站在张扬身边的那个是班里唯一的白人男生,虽然林简和他们在一个学习小组,但是直到现在也记不清这个男生到底是叫“雅各布”还是“雅克布”。 八九岁的小孩,平时被家里娇宠惯了,年纪不到气势倒足,张扬往林简面前迈一步:“刚叫你呢,怎么不理人!” 半晌,林简问:“有事?” “你游泳挺好的呗?刚才教练还表扬你了。”另外的一个男生说。 这就是纯粹没事找事来了。林简不打算理会他们,抿着嘴角往旁边走,想绕开。 “跟你说话呢,谁让你走了!”张扬随着林简一动,直直挡在面前。 同学们陆续往更衣室走去,泳池边的人所剩不多,教练和老师也没注意这里,林简不愿意和他们过多纠缠,耐着性子问:“表扬了,怎么了。” 小孩子找事打架是没有那么多正当理由的,所以对方必然说不出个怎么样。 “明天的英语课——”雅各布像是灵机一动,找了个挑刺的借口,“会按小组课文背诵训练,你知道的吧?” 林简点点头:“知道。” “那你晚上回家就好好练练,别又让我们小组和你一起丢人。”张扬又向前一步,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林简觉得他欺负人的时候也不显凶狠,反而像是个不着调的小胖墩,村子里的婶婶们嘴里说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没控制好,林简不小心笑了一声。 “哎?你笑什么!”张扬不干了,“笑话谁呢!” “你。”林简说完直接绕过他向前。 “凭什么笑我!让你笑!”小胖子突然恼羞成怒,肉乎乎的身子像颗小肉蛋一样往林简身上一撞! 谁料林简早就防着他搞突袭呢,往身后错了半步,轻巧躲过,张扬这一撞劲儿没落到实处,脚下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 而就在林简要再抬脚的时候,一旁的雅各布找准时机,忽然伸脚一绊! “哗啦”一声!林简猝不及防,脚下一滑直直摔进泳池里。 游泳中心的浅水池最深不过1.2米,是专供低年级的同学做基础练习的场地,所以这一下其实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就是落水的声音有点大,引得旁边的同学和老师纷纷侧目。 “怎么了怎么了!”教练疾步跑过来,而还没等他进水,林简已经浮出了水面,拉住池壁上的扶手站稳了。 “我的天,你这个入水姿势也太好笑了,难度系数好高啊!” “哎笑死我了……哎对了,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英语学不好嘛?”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啊?” “……因为脑袋进水啊!哈哈哈哈……” 他仰着头看着池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三个人,一双澄净清亮的眼睛里,所有情绪都散得干干净净。 “你们这几个同学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去换衣服,馆内安全须知每节课都重复,游泳池边禁止嬉戏打闹,明知故犯吗!”教练边说边伸手,想要将林简从池里拉上来。 林简不动声色地避开,而后自己踩着扶梯上了岸。 教练不放心:“同学你有没事,磕到了吗?” 林简摇了摇头,平静地看了一眼还在笑的三个人,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放学出了校门,没走多远就在停车场看见了来接自己车。林简加快了一点脚步,拉开车门上车时,轻声喊了句“李伯伯。” 司机老李是沈氏的正式员工,在集团开了小半辈子车,如今年纪大了从一线工勤岗换下来,每天接送林简上下学就成了唯一的工作内容。 今天又降温了,等林简上车后,老李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乐呵呵地同他闲聊天,李师傅健谈,哪怕林简只是简单地“嗯”“哦”“好”作为回应,自己也能说上大半天。 到家的时候裴姐已经做好了饭,林简换衣服洗手,又喝了几口温水后,到餐厅吃晚饭。 裴姐照例不与他同桌进餐,等林简吃完后,又掐着时间收拾好了餐桌。 虽说林简平时寡言,但今天格外沉默。 吃完发,他一言不发地回房间洗澡刷牙,收拾利落后,坐在了写字台前。 将书桌上的护眼台灯调到阅读模式,林简从书包里拿出英语书。 大段的英语课文,他用手指着,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语调生涩又艰难。 磕磕绊绊读完了两句,林简缓了口气,再从头开始。 灯影清辉下,瘦弱的一小团。 他音量很轻,这一读就是一个多小时,然而收获甚微,流利地读下来尚且困难,遑论连篇背诵。 嗓子有点干,林简慢慢停下来,稍作调息。 可能是英语书对他的吸引力近乎为零,林简眼睛依旧盯着书上的词组字母,但人却开始不受控地走神。 四周静谧,偌大的别墅里恍若无人之境,若没有什么要紧事,裴姐从不在林简晚上学习的时候敲门打扰。 空旷的房间,晦涩的英语课本,林简缓缓趴到桌面上,看着桌上的流沙器发呆,过几秒,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有一点点,想念曾经的同学和老师们了。 没成想这一闭眼睛,就直接睡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时钟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林简坐直了身体,揉揉被自己压麻的胳膊,将书翻开,准备再重头念起。 就在这时,二楼房间突然传来很轻的一声关门声。 林简怔了一下,而后瞬间清醒过来。 无论是他还是裴姐,或者是偶尔出入这幢别墅的任何一个人,从不会踏足一楼之外的地方。 整个二楼几乎是沈恪的专属领域。 而现在,二楼门响——那只能是沈恪回来了。 林简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似乎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转学之后的第二天,沈恪带他回沈家大宅吃了顿晚餐,而从那天晚上之后,他就没再回来过。 林简又看了看时钟,犹豫片刻,拿起桌上的英语书,悄悄出了房间。 整个一楼只有错层处的地面灯带还亮着,映出家具影影绰绰的轮廓,林简踮着脚尖,顺着楼梯层层往上,到了二层转角处,停下步子。 沈恪的卧室门半开着,落地灯光影柔和,但房间里却没有人。 而对面的书房里,似乎有脚步声。 林简挣扎了少许,还是走到了书房门口。 门只留了一条窄缝,暖色的灯光从缝隙里流淌出来,林简一眼就望见了书桌前那道颀长的身影。 沈恪应该是已经洗完了澡,身上穿了一件藏青色的睡袍,站在书桌前低头翻着什么。 林简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书房的门应声而开。 屋里的人转过身,看见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时,脸上的神情微怔。 林简没想到门会一碰就开,抬起的手还顿在空中没有放下去,茫然几秒过后,他放下胳膊,抿了抿嘴角,攥着英语书的手指微微收紧。 沈恪放下手中的图册,问:“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林简站在门口,没应声。 “又不说话不叫人。”黑夜放大了沈恪嗓音中那一点疲惫的微哑,也给眼前的青年整个人覆上了一层无形的、类似于柔和的外衣,他看了林简几秒,忽然笑着冲他招了下手。 “过来。”
第十三章 这是林简第一次走进沈恪的书房,他原以为整个别墅中,最大的房间应该是沈恪的卧室,没想到却是这里。 书房的装潢简单到了极致,一张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的书桌,一把椅子,窗下置了一张单人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家具,甚至,整个房间看不到一本书。 林简心里有点好奇,但也没多问,他站在书桌前面,听沈恪又问了一次:“这么晚了不睡觉?” 林简张张嘴,却答非所问,只是说:“你回来了。” 沈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看见他怀里抱着的书,问:“拿的什么?” 林简嘴角绷得更紧了,垂着眼睛犹豫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将书面转给他看。 沈恪在看见封皮上醒目的《Side by side》后,眼底渐渐浮起笑意:“英语书啊。” “嗯。”林简终于出了个声,而后像终于鼓起勇气一般,轻声问:“你……你看得懂这个吗?” 沈恪:“……” 当年雅思口语8.5分,几年前就已经拿下一级口译翻译资质证的沈家少爷,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沉默片刻,他神色复杂地回答:“……那还是看得懂的吧。” 没成想林简的眸光忽然亮了亮,紧接着问了一句:“那你能教教我吗?” 沈恪意外地挑了下眉,忽然明白过来一点儿什么。 从这孩子转学办好他就走了,一个月不到,从欧洲飞到澳洲,十几个国家的海外市场逐一走了一遍,他人在国外漂着,必然也没有时间和机会问一问他新学校的事,对于课程能不能跟上,环境能不能适应这些细节,一无所知。 眼下他人刚进家门,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让小孩堵在书房,拿着本英语教材求辅导,可想是……适应得不太理想。 若是放在普通家庭中,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家长失职? 沈恪捏了捏眉心,说:“现在吗?或许可以等——” 林简飞快地摇了摇头,打断道:“明天上课要考的。” “……”沉默几秒,沈恪妥协:“行,跟我过来吧。” 林简一句“去哪”还没问出口,就见沈恪走到书桌后面的那扇墙旁边,抬手推了一下墙面—— 下一秒,林简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原本闭合的墙面随着沈恪轻轻一推,径直向内打开——没想到这间书房竟然内有乾坤。 内室的面积不知要比外间大上多倍,林简屏住呼吸,随着沈恪入内,步子轻得不能再轻。 入眼就是一排排高阔的红木书架,色泽温润,木香醇雅,仔细看,每座书架侧面都镶嵌着一个铭牌,标明了此书记上存书的类型和入架时间,大概是方便查找。林简匆匆一瞥,在心里简单估计了一下,这间内室里的存书起码超过万本。 房间里铺的木地板与书架同色,靠墙的空旷地方摆着一张长案,上面置了笔墨纸砚,一长幅书札卷轴铺陈案台之上,林简忍不住走近打量,虽然看不懂那笔下方寸之间的求度追韵,也能体会到写字之人起锋落势之时的风骨昂然。 花空觉性了月尽知心证 林简不自觉地将卷轴上的字轻念出声,转身问沈恪:“这是你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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