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收了空碗,抬眸看向陆遥,一字一句道:“你哥哥死了。” “什么?”一瞬间,陆遥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哥哥怎么会死? “半个月前,陆云卿带商队行商,于飞云峰遇泥石流,陆云卿连带着商队三十号人尽数死在飞云峰,这是洋州陆府的商帖。”徐婉将印着陆家商辉的帖子递给陆遥看,一边细致的观察小少爷的变化。 少年面如土色,十指颤抖的接过帖子,长于陆家十八年,陆遥断断不会忘了陆家商辉,那代表着陆家的印记在这一刻格外扎眼,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陆云卿遇害身亡的时辰,距今已经多去七天。 陆遥突然想起,湖州商家挂起白幡,想起兄长曾在湖州游学,亦想起顾一珩的解释……什么年过古稀的老者,分明是他兄长! 他那恣意骄傲的兄长,竟然以这种方式离开人世…… 等等……时间是——六月二十……这不正是兄长带他从小院离开的日子…… 陆遥还记得,那日,兄长突然匆匆离开,紧接着,清荷出现在客栈——然后他被带回了将军府! 飞云峰,飞云峰距离客栈能有多远?陆遥不知,可再迟钝的人也不得不将两人联想再一起,还有徐婉—— “是哥哥让你来救我的吗?”陆遥面色苍白的问徐婉。 “是,你兄长临走前曾差人送了一封书信到洋州徐家。”徐闻打量着陆遥。 陆遥面色难看,情绪还算稳定,没有像徐婉设想的那般大吼大叫,更没有悲痛欲绝,也没有质疑不信,很轻易的就相信了陆云卿的死讯,无半丝疑惑。 “是顾一珩对吗?”陆遥声音染上沙哑,他猛地撑住床栏,一只手捂着胸口,艰难的看向徐婉。 很疼,胸口像是被刀刮一样疼痛。 徐婉见陆遥神色不对,回答:“我去了现场,飞云峰的泥石流是人为造成,而当晚有打斗的痕迹,是顾一珩的人。” 果然如此。 陆遥捂着胸口突然呕出一口鲜血,徐婉吓了一跳。 陆遥一改之前娇滴滴的模样,浑不在意的抹干净血迹,蹒跚着从床上下来,只是还没走两步,身子哐当一声跌了下去。 就在快要接近地面时,一抹身影悄然出现,将少年牢牢接住放在竹榻上。 守在外面的方儒快步进来,诊脉施针,一套流程下来后,说:“无事,是怒急攻心了。” 徐婉松了口气,嗔怪的看向守在竹榻前,眉目阴沉的青年人:“既然心疼,何须如此刺激他,伤了病了心疼的还是你。” “失去方知在意,若非如此,阿遥怎么会理解我的心情?” 陆云卿垂眸看向竹榻上面色苍白的少年,阴郁的眉目难得浮现一丝柔色。 有病! 徐婉暗暗吐槽,拉着方儒离开,将空间留给这个神经病。 —— 陆遥再次醒来,天色已黑,安静的竹屋内点着一盏煤油灯,他穿上衣服,推开竹屋的门,见院中站着一男一女,女子是徐婉,男子一袭灰衣,年岁约二十三四,面容儒雅。 听见动静,两人齐齐看来,方儒询问:“醒了。” 陆遥扶着门框,身上没有力气,视线在二人身上流转,片刻看向方儒:“你也是哥哥的人吗?” 方儒一怔,而后回答:“算是吧,我和云卿兄是朋友。” 陆遥点了点头,他等身上恢复点了力气,再次开口:“麻烦二位送我回将军府。” 少年黑润的眸光异常坚定。 徐婉正在捡药,闻言,咔擦一声,手里一株干草药断了,她强忍着脾气,“回去?你知道我们为了救你出来废了多少心力?” “听说顾将军对你一往情深,怎么,你要回去继续做将军夫人不成?”徐婉目光灼灼的看向陆遥,心里更多的是为陆云卿感到不平。 他为了陆遥,连命都不要了,结果呢,这没骨气的竟然还想着别的男人! “是啊,顾一珩对我一往情深,我该回将军府。”陆遥眼睑下垂,低声喃喃。 “你——” 徐婉气氛的想要去揍人,方儒拦下她,医者心思细腻,敏锐的察觉到陆遥状态不对。 “只有回去我才能为兄长报仇!” 月光下,少年满脸泪水,纤弱的身躯倚着门框颤抖,兄长去世陆遥如何能不伤心?从得知消息到现在,陆遥不断地告诉自己,兄长没死,不过是失踪了,过些时日就会出现——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停留片刻就被现实冲散。
第九十三章 我是表哥 那个疼他宠他的兄长已然离世,陆遥胸口疼的厉害,兄长离世的悲痛与被人欺骗的愤恨,总总情绪盘附在胸口,压抑的人难以喘息。 陆遥扶着门框呕出一口鲜血,在徐婉的惊叫声中,视线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中。 方儒飞身过去接住他,就地诊脉,叹息:“心火上烧,心肺郁结之症,婉儿麻烦你去煎一副祛瘀活血的汤药。” 徐婉点头。 陆遥睡了很久,做了很久的梦,梦中回到了童年,那样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的年纪,幼时,陆遥喜欢粘在兄长左右,哥哥长哥哥短的唤着,六七岁的小团子,生的玉雪可爱,而兄长也不过十三四岁,总是举起他越过头顶,朗笑着说:“哥哥的阿遥要一直这般无忧快乐。” 介时,小团子会抱紧兄长的脖子,甜腻的叠声儿唤着哥哥。 再然后—— 梦里的画面突然转变,暴雨如注的黑夜,漆黑的山体在雨水的冲击下掉落下不少石块,陆云卿带着商队的人正从山间小道上穿行,大雨如注,狂风簌簌,二三十人的商队在行走于黑夜中,淹没于深山中,一道惊雷划过夜幕,山上的石头泥土开始松动,铺天盖地的巨石泥土淹没商队,梦境中,陆遥看见一块巨石朝着兄长压去,尘土纷飞,青衫染血—— “哥——” 陆遥猛地惊醒,坐起身,发现自己仍在竹屋中。 他又昏倒了。 陆遥为自己不争气的身体而感到气愤。 陆遥抬手抚像心口,喃喃自语:“哥哥,阿遥一定会为你报仇!” —— “你醒了?” 正在院子中晒药的方儒看见陆遥从竹屋中出来,迎过去诊脉,“脉象尚可,你身体亏虚的厉害,这段时间还是静养为好。” 陆遥沉声,“静养?兄长死于奸人暗害,大仇未报我如何能静养下来。” 小少年没有哭,只是平静的看向方儒,少年黑润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窝下布满一圈青影,语气近乎平和。 方儒记得,陆云卿曾经谈起过他家幼弟,只说,幼弟娇贵,不谙世事,而如今,这份沉静的狠厉完全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人能表现出来的。 除非陆遥经受的打击太大,人疯掉了。 “你要如何报仇?”方儒觉得陆遥此刻状态不对,温声询问少年,顺便套话。 陆遥眸子里闪过一瞬迷茫后很快坚定下来,他就算倾尽所有也要为兄长报仇! “陆遥。”方儒轻叹,一无所有的小少爷能用什么方式报仇?不过是鱼死网破的蠢办法,“你可知我为何救你?” “嗯?” 陆遥疑惑的看过去。 在他认知里,方儒和徐婉都是因为兄长嘱托才对他施以援手。 方儒摇头:“我愿意救你不是因为云卿兄,而是因为你本身。” “我本身?” “陆遥,你不是陆家亲子,可有猜想过自己的身份?”方儒温和的看向陆遥。 不得不说,陆遥那张脸当真与姑姑长得极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圆像猫瞳一般,放在女子身上灵气逼人,放在男人身上多少显得有些女气。 “我的身份?”陆遥不是没想过自己的身份,寒山寺圆空主持自称是他大伯,告诫他不要追寻亲身父母之事,陆遥怔怔的看着眼前英俊儒雅的青年,“你又是我何人” 方儒乐了,噗嗤笑了出声,“按照辈分,我应该是你表哥。” 他娘亲那边的亲人。 陆遥怔住,黑白分明的猫瞳中染上纠结,他看向方儒,犹豫:“圆空主持曾告诫我不得追寻身世,你自称是我表兄,我也不知该作何,我从未见过生身父母,是陆家育我十八载,不论如何,我一定会为兄长复仇。” 事到如今,陆遥对身世的渴望已经淡漠了很多。 因为,他报仇所用的法子极为极端,正如圆空主持所说,有些事,既然刚开始就不知道,那便一直不知好了。 方儒没想到那软绵绵的娇少爷会对报仇那么执着,意味不明的看向某处,唇角微勾:“倘若你的身世能让你轻易复仇呢?” “他可是威北将军!”陆遥眸子染上紧张。 方儒呵了一声,“即便是威北将军,剑月山庄少主也不是谁都能得罪的起的。” 剑月山庄不过是一武林门派,岂敢和一方将军叫板? 实则,剑月山庄虽是武林门派,可出了一名贵妃,当今皇帝正值盛年,微服寻访之际遇见四处游玩的剑月山庄嫡小姐,两人相携游历的事迹被写成了话本,皇帝回宫之后,冒着群臣弹劾以副后礼仪迎娶小姐入宫,小姐入宫多年,恩宠不绝,诞下一儿一女,这一儿一女更是被允许送到剑月山庄学习武艺,可见贵妃恩宠。 再加之剑月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方儒这番狂妄的话也并无道理。 “你说什么?”陆遥惊得站了起来,“剑月山庄早有少主,我怎么可能会是剑月山庄的少主?” 陆遥反应激烈,他就算再不谙世事,也听说过剑月山庄有一个身体虚弱的少主,少主体弱,深居寡出,脾气很是古怪。 方儒知晓他一时接受不了,耐心的将前因后果说给陆遥听,包括两个月前,陆云卿亲自去剑月山庄调查陆遥身世一事,也是那时,方儒才和这位洋州来的商人有了深交。 “只要你愿意回归古家,完全可以借着古家权势为陆公子报仇。”方儒将随身携带的一方画卷交给陆遥。 那画中是名十八九岁的女子,女子生的很美,一双灵气逼人的猫瞳弯成月牙儿,一袭鹅黄色戎装,笑容明艳,身侧立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这便是你娘亲,方沁雪,也是我的姑姑。”方儒回忆起以前,那时姑姑尚未出阁,与上京所有女儿都不同,不爱红装偏爱戎装,“姑姑是上镇北将军府嫡女,后嫁入湖州剑月山庄。” 陆遥视线定在那画像女子的脸上,女子很美,在那张脸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想起圆空主持说,他长得与母亲极像,不知是不是血缘作祟,陆遥鼻头酸涩的厉害。
第九十四章 人软心硬 视线恍惚间,仿佛看到女子从画中走出,慈爱的抚摸着他的脸说:“我的孩子长大了。” 事实上,一切都是陆遥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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