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人调笑,调整了个舒服的躺姿,望着天幕,目光怅然:“你知道角斗场吗?” 小少年一脸茫然。 陆尚锦笑了笑,眸光泛冷:“你知道十几个孩童争夺一个粗面馒头是如何景象吗?” 破败腐朽,肮脏不堪的地牢,十几个五六岁的孩子脏兮兮的被关在一起,面对唯一的粗面馒头疯狂争抢,那里没有律法没有规则,唯有力量!只要有足够的力量方能吃饱,方能离开。 “粗面馒头?”小少爷歪着脑袋,满脸茫然,第一次听到这稀奇的词汇,不解道:“为何不多做几个馒头呢?” 只有食物够多,就不会发生争夺。 陆尚锦显然没料到陆遥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沉默了一瞬后发出爆笑。 陆遥很是疑惑,难道他说错了? “小少爷,你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啊!”男人笑声渐听,语气如常,却泛着一股冷意。 烤鱼的滋啦声打破沉寂,陆尚锦倒是没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将注意力放在烤鱼上,冒着香味的烤鱼蔓延十里桃林。 陆遥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一声。 鬼面人虽没说啥,可陆遥知道,他说错了话。 “吃吧。” 鬼面人递过来一串烤好的鱼。 鱼肉鲜香,看着极有食欲。 陆遥小口的吃着,心里念着事,陆尚锦倚靠在一颗树下大口吃着鱼,目光远眺,两人安静的吃鱼,空气十分寂静。 心里念着事,陆遥吃的索然无味,一条鱼吃完后,期期艾艾的走到陆尚锦面前,小声说:“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 陆尚锦瞥了他一眼,再度恢复成吊儿郎当的形象:“走吧,时间不早了,送你回去。” 没有回答陆遥的问题。 陆遥抿了抿唇,正欲开口,下一瞬便被男人抱起,一如来时那般在林中飞速穿行。 鬼面人把他放到初遇的地方,留下一句下次见后便离开了。 一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日暮四合,不知不觉一天过去了大半,陆遥站在原地,有些茫然无措。 自闭了一会后拍了拍脸,心想:陆遥啊陆遥,你在愧疚什么?商老板本身就是个恶人,气走才好,气走以后就不会再来烦他了! 小少年愤愤的想! 借着夕阳继续上山,山倒是没上去,半路上就遇到了满载而归的寂月。 寂月一左一右扛着两筐菌子,见到陆遥,焦急的跑过来问:“你去哪了?为何我在山下没找到你?” 天知道他差点弄丢了陆家小少爷! 陆遥被问的心虚,他总不能在出家人面前说自己溜出去吃鱼了?罪过罪过! 眼珠子滴溜一圈后,抬眸弱弱的看向寂月:“我…我迷路了…” “迷路?!”寂月惊讶不已,光秃秃的脑袋实在想不通直条条一条路如何能迷路。 不过,少年呆呆傻傻的又是娇少爷,也不是没有可能。 好吧好吧,人没事就行。 寂月认命了,“走吧,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做晚膳了。” * 晚上,陆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直想着角斗场是个什么地方,还有商老板说的十几个孩子争夺馒头,想着想着便困倦的睡着了。 第二日,寂月准时到来,本以为陆遥还在睡,没想到小少爷已经穿戴整齐的等着了。 见到寂月粲然一笑:“寂月师傅,今天我们去哪里修行啊?” 寂月身后照常背着两个竹篓子。 寂月抓了抓头,“下山化缘。” “下山?!”陆遥眼睛一亮,来寒山寺好几天了,仿佛与外界隔绝一般,“下山好啊,我对山下极为熟悉,凭着陆家声势,寂月师傅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呵。”寂月横了他一眼,“今日下山身上不许带钱财。” “小少爷,你身上衣物也要换一身,绫罗绸缎,这一身衣服去化缘指定不成。” 寂月说着从背篓里掏出一件灰扑扑的僧衣给陆遥。 陆遥换上衣服,那僧衣是用最寻常的荨麻缝制而成,虽是新衣,但对于穿惯绫罗绸缎的小少爷来说,极为刺挠难受。 就像有很多没清理干净的绒毛不断刺激着皮肤。 陆遥苦着脸出来,时不时揪两下衣服缓解身上的不适。 寂月却被实打实经验到了,少年身量纤细,灰扑扑的僧衣穿在他身上有点肥大,更显得少年娇小,那张俊秀漂亮的小脸蛋白里透着红,目光清澈懵懂,无措的抓着衣摆很是纯良无害……寂月词穷了,脑海中不觉想起那晚活色生香的场景。 猛地错开目光,寂月干咳一声:“一会就习惯了,我们走吧。” 陆遥委屈的点点头。 下山和上山是两条相反的路,寒山寺位于半山腰,此去路远,倒也没真让他们步行,而是派了一辆驴车。 陆遥做过马车,骑过马,唯独没有见过驴车。 在小少爷的印象中,驴都是用于作坊拉磨的,用驴架车还是第一次见。 尤其是那车,与其说是车,不如说是四个轱辘上面架了一块木板。 要多简陋就有多简陋。 陆遥站在驴车前沉默不语。 寂月很是高兴,拍了拍陆遥肩膀:“托你的福,师傅终于舍得把翠花借给咱们下山用。” 说着,又在板子上铺了一层干草,催促道:“走吧,有了驴车,明天下午应该能赶回来。”
第四十五章 想念大哥 陆遥绷着小脸,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这玩意到底能不能当代步工具。 寂月想到对方是个娇少爷,叹了口气,又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了垫在干草上,“干净的,放心坐吧。” 陆遥看了看崎岖不平的山路,又看了看铺满干草连个护栏都没有的驴车,以及蠢蠢欲动,时不时撅蹄子的翠花,脸上的担忧更重了,寂月正在催促,显然已经习惯了,陆遥默了默又默了默,终是忍不住问出来:“寂月师傅,这驴车真的能坐人吗?” 小少年即便是穿着僧衣也不像僧人,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看着就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少爷。 寂月怔了一瞬,猛地一拍脑袋,又从身上解下来一截腰带,招呼陆遥:“你过来。” 陆遥不明所以的过去,按照寂月的指示坐在僧衣外袍上,紧接着,那截腰带就捆在了他腰上。 陆遥不明所以。 寂月解释:“好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掉下去了。” 说完,跳上驴车,扬起小皮鞭驱使翠花下山。 陆遥:“……” 不是,他不是这个意思啊! 好吧,陆遥动了动腰,认命了。 驴车自然不能同马车相比,翠花不愧是寒山寺中唯一的驴!山路崎岖不平,以往坐马车上山都要半日的路程,到了翠花脚下,在崎岖的山路中如履平地,四个蹄子撒欢了跑,可苦了车上的陆遥。 多亏寂月事先用腰带将陆遥拴在了车板上,任由翠花跑的再欢他也不至于被甩下车去,虽不至于被甩下去,身体却不可抑制的左右摇晃,再加上车轱辘磕在碎石头上的颠簸,颠的人想吐。 “停……停一下……” 约莫一刻钟,陆遥实在受不了了,颤颤巍巍的抓了抓寂月的衣服。 寂月回头,被吓了一跳,只见陆遥脸色惨白的和死人一样,当即让翠花停下来:“你没事吧?” 陆遥虚弱的摇头,慌忙解下腰间束缚,跑到远处一阵呕吐。 他早上没吃东西,胃里空落落的,直反酸,吐不出东西只能吐出酸水。 “真是娇少爷。”寂月嘀咕着,抓水壶一看,里面竟然是空的,心想,早上光顾着催小少爷忘了打水了。 “你没事吧?”寂月走过去拍了拍陆遥后背。 这时,陆遥已经吐了几遍,胃里已经好受多了,只是脸色还是白的厉害。 小少年歉疚道;“对不起寂月师傅,耽误你的行程了。” 寂月抓着空壶,张张嘴,“算了,时间还早,你在这休息一会,我去打些水来。” 怎么会有这么单纯的人呢! 陆遥点点头,在寂月的搀扶下重新做回车板上,寂月将腰带重新系好,又从随身携带的布兜里掏出豆饼喂给翠花,摸着它的鬃毛嘱咐道:“看着小少爷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翠花不耐烦的从鼻子中哼出热气。 寂月笑了笑,背着水壶打水去了。 此时位于近山脚处,野桃花树已经渐少,山下的气候要比山上暖和些,微风和煦,陆遥吐过以后舒服很多,万籁俱寂,只有几声飞鸟的声音,索性等寂月回来也是无聊,便倒在车板上望着蔚蓝天幕,看云卷云舒。 正惬意着,翠花突然不安分的动了动。 陆遥知道,翠花虽脾气暴躁,却极有灵性,喊了一句:“乖些,寂月师傅马上就回来了。” 不提寂月还好,一听到寂月的名字,翠花仿佛受到刺激一般,撒开蹄子跑,一边跑一边发出驴叫。 突然的变故,陆遥身体显然被甩下去,幸好腰上系着腰带,他紧紧的抓着车板,大喊:“翠花!停下!翠花!” 翠花哪里啃听他的。 发狂似得避开大路顺着小路跑,直接窜到了山林深处,这一带鲜少有人来,茂林密积,遮天蔽日,四轮板车在这种地方行走简直就是灾难。 翠花还在狂奔。 陆遥根本没有精力去喊了,他死死的抱着木板,不断降低自己的身位躲避交叉的树枝。 “停……停下……” 弱弱的呼喊声散落在疾风中。 突然,翠花停了,在一处沟壑处急停了下来,陆遥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条约莫三米宽的沟壑,正想吁口气,极速下产生的惯力带着板车直冲向沟壑! “啊!” 惨叫声响彻密林。 翠花烦躁的跺着蹄子,鼻孔出着热气。 陆遥吓得闭上眼睛,本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着地时,身上很痛,那种痛感不像是磕在坚硬地面的疼痛,身底下也是软软干燥的触感,还有一股青草香。 少年茫然的睁开眼睛,沟壑下面的空间很大,坚硬的地面上被铺着一层厚厚的干草,距离他不愿处,是和他一起掉下里的板车。 板车四轮仰天。 沟壑下面为何会被铺满干草? 陆遥疑惑的眨了眨眼睛,从草堆中站了起来,沟壑不深,以陆遥的身高和体力爬不出去。 小少年无措的环顾一圈,开始大喊寂月的名字。 密林寂静,清润的少年音在沟壑四壁回荡最后泯灭。 无人应答。 “寂月师傅……哥哥……” 骄阳斑驳的光影穿过茂林枝丫洒在沟壑中,小少年无助的蜷缩成一团,嗓子都喊哑了。 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呼救声,他如被世界抛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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