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咏正定定地望着解夕朝,他的语气竭力镇定,但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 他压着声音:“小非,回神!” 窦非蓦然回神。 他看向解夕朝,眼底有着抱歉。 但更多的,是别的更多,更复杂的东西。 解夕朝冲他笑了笑。 试镜继续。 [云珏小心翼翼且有些笨拙地推开了门。 他的手上拿着伤药,都是他从库房偷偷顺来的。他很担心景音,白天景音的脸色就很难看。他这个师兄一向喜欢硬撑,而云珏觉得,这是个很不好的习惯。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云珏看向景音,眼神澄澈。 云珏(放下伤药,关切地):师兄,我来给你送药了,你好些了吗? 话音落下,空气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云珏(怯怯地):师兄? 景音(捂嘴咳嗽了几声):好些了 景音:多谢师弟 云珏(放下了心,坐在床沿):白天…… 景音(打断,声音平静):白天,是我技不如人,师弟不必放在心上 云珏(犹豫地):其实我…… 云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其实他知道自己赢过景音师兄只是侥幸,那些拜高踩低的奉承让他觉得很不好受,但是此时此刻,面对一向对他温柔照顾的师兄,他却说不出任何的话。 他陷入了难得的低落,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了床沿的一抹显眼的颜色。 那是…… 一方沾了血的锦帕。 云珏(惊骇地):师兄!你吐血了! 他急忙就要来给景音把脉,却被景音抓住了手腕。 云珏不知道,这是他这一生离死亡最近的时刻。只差一点,景音就要掐住他的脖子,他苍白素雅的手指在少年的身后变得扭曲,眼中杀意迸出,几乎要化成实质。 窗外突然来了一只野猫。 瓦片被踩的响起的那个刹那,景音的眼神骤然恢复了清明。 他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冷冷地看着映着月影的墙壁,任由少年慌慌张张地抓住他的手腕。 在少年即将碰到他的最后那刻,他蓦然抽回了手。 景音(虚弱地):师弟,我没事 云珏(被推开,犹疑地):……真的吗? 景音(看着他,露出了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温柔笑容):真的没事,我有些困了,师弟若是没什么事,也回去歇息罢 云珏还要说什么,看着师兄疲惫的神情,终于止住了话头。 云珏(低声):我明日再来看师兄 景音(笑着):好 他看着云珏朝门外走去。 少年单薄的身影像是劲竹,挺拔清俊。这是一具年轻而美好的躯体。 景音想的却是。 总有一天。 他要把这节竹子折断。] 轰然一声响。 解夕朝吓了一跳,扭过头,是陆咏因为起身动作太大,不小心带倒了身后的凳子。 对方却完全顾不得这许多。 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不再压抑的激动声音: “子茵,给我清场!”
第116章 不大的房间里坐着三个人。 陆咏坐在评判席上。 解夕朝还坐在原地,身旁是默默拉了一把椅子陪着他一起坐着的窦非。 他的掌心有一枚掐痕。 最后的一幕,景音目送着云珏离开,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底已经起了杀意。 掐手心这个动作是解夕朝加的,对他来说,面部平静的表情很好控制。但此时此刻,景音并不是平静,其实是压抑而克制的情绪翻涌。 他觉得。 这是景音会有的动作。 当然,一时冲动也是有代价的。这会儿伤口的疼痛细密绵长,很不好受。口袋里的小骰子像是感受到了他的不适,隔着一层口袋去靠他的手心,企图用温暖来治愈那点小小的伤口。 解夕朝戳了戳它以示安抚。 四周寂静无声。 解夕朝抬起头,和陆咏遥遥对视,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出了一些相同的东西。 片刻后,陆咏一脸凝重地开了口: “偶像?” 解夕朝颔首:“是。” “哪方面的?” “男团。” “唱歌还是跳舞?” “边唱边跳。” “不累?” “……还好。”解夕朝道,“习惯了就好。一般会靠跑步来调节气息。” 陆咏顿了顿。 “演技也是边跑边练的?” 他慢慢地问。 解夕朝乐了。 “陆导。”他笑着道,“这个真不行。” 他一笑,房间内紧绷的气氛骤然松弛了下来。他身旁的窦非已经默默地低下了头,拒绝承认刚刚这场幼稚的对话是发生在他的朋友和师父之间。 陆咏没笑。 他看着解夕朝,眼神是欣赏,还有一丝懊悔。 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有看走眼的时候。他想,果然是老了,人老了就容易变固执。 他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稍显激动的心绪。 然后,他才道:“行了,不贫了。” “来讲讲戏吧。”他道。 于是一切都倒回原点。 窦非给解夕朝拿了一份纸质剧本,两人坐下来,一起翻看刚刚一起合作的这幕戏。 - 第一幕,景音吐血。 “你进入情境很快。”陆咏慢慢地道。 试戏的时候是不可能有群众演员的,因着戏的需要,这里加了一小段工作人员的旁白提示,效果当然远不如真的片场。 但是陆咏注意到,几乎是开始的第一秒,解夕朝整个人就进入了状态。 他坐在地上铺设的毯子上,上一秒还在笑着回答他的问题,下一秒,整个人就呈现出一副正受着病痛折磨的样子。 眉头微蹙,却又不是扭曲的痛苦。 是一种真正的,克制而冷淡的高岭之花应有的样子。 ……太快了。 这在正经演员中,都是极其可怕的入戏速度。 只这一秒,陆咏就忘掉了他的简历。 “因为刚刚就一直在酝酿了。”解夕朝老老实实地道,“我本来以为不会有旁白的。” 他当然不是神仙,只是经历过太多的试镜。 变态的导演可能全程让人无实物表演。解夕朝来的时候,做的是最坏的打算。还好,剧组不仅给了他一个引子,还让他含了一口水充当血包。 陆咏笑了:“那也没这么不人性。” 这段戏的持续时间大概是一分钟,在这个时候,解夕朝的表演已经完全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这其中,就包括本该要进场的窦非。 窦非咳嗽了一声:“我的。” “我是当时看到了夕朝的眼神。”他默默地替自己辩驳了一句,“……就,真的挺有感染力的。当时被吓了一跳。”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抬头时看到的、男生的眼睛。 他见过解夕朝很多次,现场,荧幕。 男生的眼睛一直是干净而澄澈的,但是在那一刻,他却在那双漂亮里看到了赤裸裸的阴郁和癫狂。那种痛苦和毁灭的欲望几乎要化成实质。 让窦非完全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通俗地来说,他怕了。 这事实在丢人,他自觉要接受批评,但是陆咏却没有直接批评他,而是道:“你知道为什么,你看到夕朝的眼神就会被吓到吗?” 窦非腹诽“这就喊上夕朝了,您老变脸可真快”,嘴上却很谦虚地道: “……不知道。” 陆咏转向解夕朝:“你觉得呢?” 解夕朝咳嗽了一声。 窦非默默看他。 “你俩不是关系挺好。”陆咏轻嗤,“你给他面子干什么。” 解夕朝:“……” 不带这么坑人的啊陆导。 犹豫了一秒,他还是小声道:“因为非哥没入戏吧。” 窦非怔了怔。 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耳根漫起了薄红。 陆咏看向了他,语重心长地道:“我跟你说过,不管是什么戏,无论是试镜还是在片场,都要郑重对待。你看,这不是丢脸了?” 为什么能把窦非吓到? 因为解夕朝入戏了,而窦非没有。 云珏不会被景音吓到,但是窦非却会。 只有来自于真正看淡生死的古代人的、实质的杀意,才会让一个身在现代社会的普通人真切地感受到汗毛倒立的感觉。 从这一点上,侧面也反映了,解夕朝的眼神戏有多好。 而这不仅仅体现在这里。 * 陆咏选试镜剧本有自己的考量。 景音是配角,戏份也不算多。说实话,人设虽然算配角里吃香的,但无论是高岭之花还是癫狂的魔头,都是很纯粹的性格,其实演起来不算难。 或者说,难度还不如去找一个能配得上天下第一美人的演员。 真正难的,是这两个人格之间的转换。 如何表现转换? 景音的性格淡漠寡言,那就只能从眼神和细节来表现。 这场戏,就是他整个人人格转换最明显的一场戏。也是眼神和细节最多的一场戏。 开场听到嘲讽、男主来敲门、男主发现他受伤,包括最后他目送男主出门,这几个重要的情感节点,统统都可以概括为静水流深下的千回百转。 痛苦、癫狂、恐惧、怨恨,和最后平静而笃定的杀意。 所有的这些,都是台词所不能呈现的。因为景音的人设,就是八风不动、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高岭之花。 全靠一双眼睛。 这也是陆咏一度非常担忧这个角色选角的原因。 不仅要长得好,还要演技过关。另外,这个角色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是男主的师兄。从情感和地位上,他是要高男主一筹的。 也就是说,在气场上,最起码初期,他要压过男主。 窦非是他的徒弟,他最清楚。 他虽然是新人,但是科班出身,且天赋极高。磨练了几部剧,能在气场上压过他的人,寥寥无几。 而这些,解夕朝全都做到了。 每一个节点最细微的眼神变化,他一个没漏。就像当初在舞台上,他没有漏掉任何一个推到他面前的镜头,从而被誉为抓镜头之神那样。 而窦非…… 虽然陆咏没有当面多么批评他,但是他今天走神到甚至忘记接戏的行为,回去必然是要挨一顿狠批的。 除此之外,他们俩对戏的时候,解夕朝完全不落下风。 面对云珏,他饰演的景音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兄长那样,关怀虚情假意,虽然嫉恨对方的天分,但却仍带着上位者的骄矜和随意。 陆咏从没见过这样有灵气的演员。 他看着解夕朝,眼底是发自内心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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