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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满袖

时间:2024-03-29 16:01:48  状态:完结  作者:莫逢君
  浪花满袖

  作者:莫逢君

  简介:

  深情大狗狗退役运动员x冷清小猫咪配音演员

  盛如珩x裴聆

  文案:

  盛如珩在热烈而又张扬的十八岁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从听到学校广播里传出来的温柔干净的嗓音,到见到那个眉眼冷清淡漠的少年,他的心跳声沸反盈天。

  可直到高考毕业,他也没敢跟裴聆说一句喜欢。

  多年后盛如珩当了一回热心市民,从海里救起来一个轻生的年轻男人。

  做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的时候,他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还看到了自己止不住发颤的手。

  这一次,他决定勇敢一点。

  他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去爱,去和裴聆纠缠,此生不休。

  一句话文案:室外派大狗狗和室内派小猫咪的隔窗对喊。

  食用指南:

  不好好教书就要继承家业的体育老师和有轻微抑郁症的配音演员的故事,恋爱治愈。

  主攻,攻受的视角都有,点击感受白月光的杀伤力,很俗的暗恋成真的故事,HE。

  受有前男友,是个渣男,短暂恋爱,被断崖式分手,无亲密行为,我争取把打脸写爽一点!

  感情线为主,虐渣攻和事业线为辅,加一点点狗血,再添一点点玻璃渣,加很多的甜,小火慢炖。

  接受任何关于文笔、情节的指点,但不接受指指点点,不喜请右上角。

  但别跟我说,不胜感激。

  强强、很酷的大可爱攻、直球追爱、暗恋成真、他们超配


第1章

  这片海的位置有些偏僻,沙滩不大,夜色中和海域几乎融在了一起,海风湿咸,迎面吹散了夏夜的闷热。

  夜幕低垂,海浪的声音乘着掀起波涛的风从远处传来,盛如珩放慢了跑步的速度,调整着呼吸,撩起衣摆擦了擦额头的汗。

  视线不经意地掠过远处的海边,隐约看到一个朝着深海走过去的清瘦身影。月光洒落在海面上,被浪花搅碎一海的波光粼粼,他像是在朝着光而去,又像是朝着无尽的黑暗而去……海水已经淹没了他的腰身、肩膀……

  盛如珩反应了一瞬,晦暗的夜色和深邃的海像是一只可怖的怪兽,在这只怪兽张开黢黑的大口将人影吞没的瞬间,他脱掉了上衣,摘下手臂上的手机一起扔在了地上,冲刺过去。

  粗粝的沙落入了鞋子里,带着凉意的海水和一身热汗融在一起,他朝着大概的方向一头扎入海中。

  海水的阻力也没能让他的速度慢下来,游入海中,盛如珩的速度更快,只是他根本没有任何适应的时间,睁着眼睛的刺痛感和模糊的视线让他完全看不清人在哪里,只能隐约看到前面有个白色的影子,他伸手去抓,又什么都没碰到。

  他奋力地往前游动着,几乎是在和死神赛跑,终于抓到了男人的手臂,把人搂进怀里,他的头脑在这一瞬异常的冷静。男人已经失去意识了,没有任何的挣扎,倒是让他很顺利地游出了海面,换了口气,他托着男人的脖颈,让人仰面靠着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划出一道道浪花,游回岸边。

  把人平躺地放在沙滩上,盛如珩抹去脸上的水,然后在昏暗的月色中看清了那张眉眼清俊的脸。回忆如浪潮猛地打来,让他一下愣住了。

  裴聆。

  许久都没有梦到过的人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眼前,倒真像是一场梦。

  盛如珩手掌发颤地靠近裴聆的鼻息,然后深吸了口气,凑近给他做人工呼吸,再双掌交叠着按压他的胸部,一次、两次、三次……十次、十一次……三十次……

  他的思绪有些乱,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机不在身边,这里地方偏僻,等120反而耽误时间,不能慌,要稳住。

  盛如珩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还看到了自己止不住发颤的手。

  一定要醒过来。

  他向来不信神佛,此刻却在心里求起了神佛——求眼前人能醒过来。

  再人工呼吸、胸部按压……循环了三次,就在他一颗心沉沉往下坠的时候,他听到了呛水咳嗽的声音。

  盛如珩连忙偏头看过去,男人睁开了眼睛,修长浓密的睫毛沾了水,一眨眼,显得那双眼睛也湿漉漉的,只是他的眼神却是淡漠涣散的,像是没有聚焦。

  盛如珩心有余悸地坐在沙滩上,后知后觉的脱力感让他有些手脚发软。

  然后是一股难以言说的欢喜和庆幸漫上心头。

  还好。

  他长舒了口气。

  还好裴聆醒了。

  清醒过来的裴聆愣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慢慢聚焦,落在了他身上。

  眼前陌生的男人长了一张英朗的脸,寸头、浓眉,深邃的眉眼,墨黑的瞳仁偏上,映着一点亮光,显得有些凶。可是他的眼神又是温柔的、带着关心的,还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神采,像是清清浅浅地洒落在海面上的月光般。

  男人宽阔的肩膀、手臂和腰腹上紧实漂亮的肌肉线条,都暗含着力量的美感,不夸张的说,这种男人完全是同性的取向狙击,裴聆也有一刹的惊艳,但却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一心求死的人,心里早就是一潭死水了,难起波澜。

  他沉默地垂下了眼,然后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盛如珩连忙跟着起身,伸手想去扶他,被裴聆后退一步避开了。

  一阵海风吹过来,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湿腻的触感和凉意往骨头里钻,叫他手脚都有些发颤。脑子里像是灌了千斤重的水银,太阳穴连着头皮往后的位置都像针扎一样疼,眼前有瞬间的发黑,耳边翁鸣的声音、海浪拍打海岸、还有夜风的声音,搅和在一起,让他根本没办法思考什么。

  他哑着声,说了句:“谢谢。”

  盛如珩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要轻生,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胸膛里横冲直撞,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你要不要去医院……”

  裴聆摇了摇头,抬步要走,盛如珩握住了他的手腕。

  “我送你回去。”

  盛如珩的思绪冷静下来,裴聆此时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意识到裴聆可能会再做出轻生的事情,盛如珩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走。

  “……放开。”裴聆想要挣开他的手,可男人的手掌粗糙又温热,像是一副手铐一样牢牢禁锢着他,他挣扎得更厉害,挣脱不开,脸上都被气得泛起了薄红,眼泪也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裴聆。”盛如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对于裴聆而言是个陌生人,即使他救了裴聆,但他也是个陌生人。裴聆会寻死,遇到难事情绪正是崩溃的时候,自然会抗拒抵触。

  他几乎来不及多思考,就简单地道明了自己的身份:“七中14级39班,盛如珩。我认识你,你是6班的,校广播站的裴聆。”

  “我不会伤害你。”他放缓了语气,眼神关注着裴聆的神色,慢慢松开了手,“我只是不放心你。”

  裴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怔愣地看向他的眼睛,盛如珩……这个名字……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但他的挣扎和抗拒并不是因为觉得男人是陌生人,不知道他是好心还是心怀不轨,也不是因为身体对陌生人的防御机制。

  而是因为他此刻崩溃的情绪。勉强存活着的空皮囊就跟行尸走肉一样,他身体里的一切都在被糟糕的情绪蚕食着,让他觉得痛苦不堪。

  这个世界糟糕透顶,他也糟糕透顶,活着有什么意思啊,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负面的情绪被夜晚无限放大,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滚落,裴聆说:“不用管我。”

  “我好不容易把你救上来,怎么可能不管你。”

  盛如珩捧住他的脸,温柔地擦去了他的眼泪:“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能再遇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有些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擦过脸颊,裴聆闭了闭眼,侧过脸躲开:“你不该救我。”

  救他干什么呢,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盛如珩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无从安慰他,更不知道怎么把他从绝望负面的情绪里拉出来,只能笨拙地抱住了他,以一种无声的安慰的姿势。

  裴聆好瘦,身体好凉……盛如珩喉咙发堵,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聆反复拉扯的情绪在这个拥抱里慢慢停在了一个平衡点上,过了一会儿,大概几十秒,又或者是几分钟,他觉得头疼轻了一些,耳鸣声慢慢消失了,他低声道:“盛如珩,我好一点了。”

  盛如珩这才松开他,只是还是不放心,于是拉住了他的手腕,牵着他朝自己扔衣服手机的地方走过去。

  他捡起手机解锁屏幕看了看,手机倒是没坏,就是屏幕的钢化膜摔碎了几条裂痕。盛如珩把衣服套上,白色的无袖背心早就在他跑步的时候被汗湿了,后背都变成了深色。

  裴聆看着他的背影,这才注意到盛如珩的个子很高,自己接近180的身高站在他身边,都要矮一截。

  裴聆垂下眼,手腕空了下来,刚才他想挣开,男人松了手,他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鬼使神差地伸手牵住了盛如珩,男人的手掌温热,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交握的手掌沿着四肢蔓延,叫他一颗发冷的心也感觉到了温暖。

  盛如珩愣了一下,然后回握住了他的手,喉结有些紧张地动了动:“我的车停得远,我们得走过去,这边也不好打车……”

  说话间,耳根都红了,只是夜色晦暗,无人发现。

  裴聆这才想起来什么,偏头看看四周,找到了大概的方向:“我的手机,扔在那边了。”

  盛如珩又牵着他去找手机,好在这片海域位置偏僻,晚上没人经过,裴聆的手机还在原地。

  “你的号码是多少?”

  裴聆报了串数字,盛如珩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把我电话存好,以后别做傻事了,有什么事你可以找我,随时都可以。”

  裴聆情绪稳了下来,听话地把号码存进通讯录:“哪个珩?”

  “王行珩。”

  见他把电话存好,盛如珩又说:“微信也加上。”

  裴聆迟疑了一瞬,一阵海浪从远处翻涌而来,拍打在海岸上,哗哗浪声,像是在催促他似的。他低头加好微信备注好,抬眼看盛如珩,他在笑。

  男人俊朗的眉眼带了笑,显得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裴聆倏然想起刚才溺水的感觉,身体和心都是冷的,他在海里慢慢沉下去,四肢越来越重,水顺着鼻腔灌进喉咙,呼吸困难,可是他却觉得被冰凉的海水包裹着的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

  终于要解脱了。

  被救上岸,睁眼的瞬间,裴聆甚至想再跳一次海。

  但此刻,他不想了。

  陌生的男人没有问他为什么轻生,没有对他进行长篇大论的说教和安慰。只是问他要不要去医院,只是说要送他回家,只是握住了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朝他露出了温柔的笑。

  这点善意,让裴聆觉得自己好像在黑暗的长夜里看到了一点点光。

  盛如珩牵着裴聆往停车的地方走,脑子里的思绪有些乱。

  他们很多年没见了,快九年了吧……上一次见,还是高考前喊楼的那天。

  那天他举着红旗从楼道里跑过,在跑过裴聆他们班的时候放慢了速度,人群里他喜欢的少年脸上带着晃眼的笑,漫天飘洒的试卷如大片的雪花纷飞,“高考必胜”的喊声震天。

  他却在心里加了个前缀:裴聆,高考必胜。

  想到自己高中时期无疾而终的暗恋,盛如珩偏头看向走在身侧的人。

  有些感慨缘分。

  裴聆高了,也瘦了,更成熟了。半张脸隐没在暗沉的夜色中,侧脸像是被炭笔勾勒出来的线条,漂亮,却透着一股冷漠的疏离感。倒是和以前一样,看着就不好接近。

  差一点,就差一点,那一眼就成了他们的最后一面。

  盛如珩突然很想听到裴聆的声音,于是他开口,叫了一声:“裴聆。”又慢吞吞地问他:“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认识你吗?”

  裴聆放空的思绪被这句话拽了回来,他想了想,说:“广播站里每周二都会听到我的自我介绍吧?”

  盛如珩:“哦,是哦……”

  他当初就是听到少年干净的嗓音心里就惦记上了,那时候年纪小,一开始自己都不知道那种在意和惦记是被称之为喜欢的情绪,只觉得每周二的中午,过的比其他日子都有趣些,听着清润的嗓音读出字字句句,能将教室的吵闹喧嚣都压下去。

  他听了一学期裴聆的声音,临近期末的时候,广播站停了,他就整天失魂落魄的,做什么都不得劲,还特意在晚自习的课间跑去6班打听裴聆是谁。

  见了一眼,他第一次明白,一眼万年原来不是一个成语。

  而是一眼的怦然心动。

  高中时期的心动就跟春日里刚长出一簇新绿的柳枝似的,春风一吹垂条绿枝就晃来晃去。裴聆就是他的那阵春风,从高一吹到了高三都没有停歇,叫他沉溺其中。

  作者有话说:

  裴聆178,盛如珩191!

  食用说明:受是看起来冷清的,但是内心柔软的人,他心思敏感有时候又不太懂得表达,在感情上会比较被动,他这个人身上有种矛盾感(来自于他的经历)。

  然后攻高中时的暗恋其实在心里美化了受,那种脑补过多的喜欢,相处以后他会慢慢发现受和他想象中不完全一样,但他还是很喜欢!

  双向,一定双向,梗可能狗血但是糖一定甜。

  存稿完结,日更,放心冲。

  温馨提醒:本文适用于喜欢嗑糖并且允许剧情有一定起伏延展和漏洞,人设有缺点文笔有不足、理解并能接受虚构与现实的差距和对虚构作品进行艺术处理的读者。

  所以非要考据、非要代入现实、非要指导写作、不听不听我即世界的选手我也会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第2章

  “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裴聆觉得他这个反应有些好笑,情绪也放松了下来。他在记忆里翻翻找找,隐约想了起来:“我记得我们班……好像有人喜欢你。”

  他想起盛如珩名字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是女同学嘴里经常会讨论到的学校风云人物,昨天看到了打篮球,今天在食堂偶遇……说起这三个字,都会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可是又红了脸颊,有抑制不住的欢喜从言语里漏出来。

  “嗯?我不知道啊。”盛如珩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高中时喜欢他的女生是挺多的,抽屉里时不时就会收到情书和巧克力,巧克力他会分给同学,情书丢掉。也遇到过和他当面告白的,他都礼貌拒绝了。那时候的他满心都是训练、学习和裴聆,朋友和游戏都是往后排的,哪里还分得出多的心思给其他人。

  不过想到裴聆竟然听说过他,盛如珩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竟然听过我的名字,我刚才还以为我得把校训背给你听。”

  裴聆看了他一眼:“你背一个。”

  盛如珩张口就来:“明德至善,博学笃行。”

  他说:“我们每天体能训练,跑步都喊这个。”

  裴聆回忆了一下,问他:“39班是体育特招?好像不是吧……39班不是理科尖子班吗?”

  他们那一届的尖子班特别好记,文科1、6和16,理科19、29和39。裴聆一想,觉得有些奇怪,盛如珩在尖子班,怎么每天还要参加体能训练?

  盛如珩解释:“我是中考分数分进的39班,但我也是体育特长生。”

  “那你是篮球队的吗?”裴聆记得,校队的篮球比赛最是热闹,他们班的女生每回去看都要临近晚自习了才回来。

  “不是。”盛如珩说,“我只是偶尔和校队打球。”

  “田径的?”

  “也不是。”盛如珩想听他多说话,裴聆的嗓音干净又温柔,咬字吐词清晰,语调也是柔的,和他的性子完全不同,在隐隐约约的海浪声里,裴聆的声音就像是塞壬的低语,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说:“你再猜猜。”

  “足球?”裴聆顿了顿,“还是游泳?”

  “游泳。”盛如珩失笑,“你快把我们学校体育特长生的种类都猜完了,才猜到。”

  裴聆恍然:“难怪你敢救我,也不怕折在海里。”

  “当时哪里想这么多。”盛如珩说,“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了。”

  裴聆看向他,轻声道了句:“谢谢。”

  不论如何,盛如珩救了他。

  两人边走边聊,裴聆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盛如珩在带话题,聊的也大都是高中时期的共同经历,比如年级同生间的轶事、那年盛大的校庆活动、热闹的运动会、食堂的饭菜……这些久远的记忆如今回忆起来,倒是让他们颇为感慨,也迅速地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已经听不到海浪的声音了,就连路过的车辆都是很久才能看到一辆,裴聆有些累,额角和手心都出了汗,脚步也有些发沉,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排商铺。

  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开着,盛如珩的车就停在商铺前面的停车位里。

  一辆很酷的机车,像一只蛰伏在暗夜里的猛兽,插入钥匙车灯亮起来的瞬间,这头猛兽也醒了过来。裴聆眼里划过一抹惊艳——这辆车和他的主人一样酷。

  盛如珩看了一眼旁边停着的另一辆车,跟裴聆说了声:“等我一下。”

  然后朝24小时便利店走去。

  拿了两瓶水,盛如珩到柜台结账:“老板,头盔能不能借我两天?过两天给您还来。”

  便利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人胖胖的,笑起来很和气,也是个机车发烧友,店门口停的那辆黑色的川崎Z900就是他的。

  盛如珩常来这边夜跑,买水的次数多了,有时也闲聊几句,跟老板也就熟络了,问人借头盔倒也好开口。

  老板抬眼看他,语气里带着揶揄:“你头盔被偷了?”

  “没。”盛如珩解释,“带个朋友。”

  老板没再多问,转身往店里走,从楼梯上阁楼,拿了个黑色头盔下来,还从手边的糖罐子里摸了两颗糖给他:“太晚了,骑车当心点。”

  盛如珩垂眼看,薄荷糖,提神的。

  他朝老板笑了笑:“谢谢。”

  盛如珩一手拿着水和糖,一手抱着头盔从便利店里出来。

  裴聆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头盔上:“便利店还有头盔卖?”

  盛如珩把手里的头盔放在车上,把水拧开瓶盖递给他:“问老板借的。”

  他自己拧开了另一瓶水,连着喝了没几口,一瓶水就见了底,然后把空瓶子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裴聆也渴,不过喝了半瓶就缓过来了,水拿在手里,盛如珩又递给他两颗糖:“老板给的。”

  他抿了抿唇,拆了一颗含进嘴里,清清甜甜的薄荷糖的味道瞬间在口中漫延开。

  盛如珩戴好头盔,把自己的那顶头盔递给他。

  老板的头盔是黑色,只在侧面有几道白色的纹路,黑色的镜片遮住了盛如珩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有些冷,还有些酷,裴聆一时看得有些发愣。

  盛如珩看他愣着,就抬手把头盔给他戴上,扣好,问他:“你家在哪儿?”

  “如画里。”

  “挺远……你带钥匙了吗?”

  “指纹锁。”

  盛如珩长腿跨上车,偏头看向他:“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裴聆上了车,脚踩上踏板,手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盛如珩心跳得很快,语气却很稳:“抱紧我。”

  裴聆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就发动了,如箭开弓脱弦,瞬间就驶出了很远,惯性的作用让他撞上了盛如珩的背,手也下意识搂住了盛如珩的腰。

  被抱住的盛如珩身体有瞬间的僵硬,手指收紧,藏在头盔下的唇弯了弯,然后引擎轰鸣,再提速。

  他心跳得更快了,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心跳兴奋躁动起来,似乎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诱惑低语,催促他再提速,再快点。

  此时坐在后座的裴聆,心跳得也很快。

  不同于刚才的牵手,男人宽阔又温暖的后背整个抵住了他的胸膛,这个姿势有些过于亲密了。裴聆本来想往后撤一些,车又开始加速,心跳又快又乱,他没办法多思考,像溺水的人攀附着浮木,他把盛如珩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盛如珩感受到腰间的手臂在收紧,理智顾及着身后的裴聆,他慢慢把车速降了下来。

  风从衣袖衣摆里灌入,把裴聆的衣服都吹得鼓了起来,夜色深重,路灯都在夜色里变得微暗起来,可车灯的光却很亮,远远地照亮着他们的去路。

  这一刻,裴聆倏然发觉,他原来这么鲜活地活着,会心跳加速,会觉得怕,会觉得刺激,会想靠近光。

  车停到如画里的地下车库,裴聆下了车,夏夜里气温也不低,吹了一路燥热的夜风,湿透的衣服都已经干了,抱着盛如珩这个人形挡风玻璃,他也没有觉得冷。

  就是车速太快,这种体验对他而言太过刺激,下车踩在地上的瞬间都有些没站稳。

  盛如珩也下了车,锁车取钥匙,摘了头盔。

  裴聆把头盔递给他,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盛如珩把自己的头盔和老板的头盔在车上锁好,不看裴聆的眼睛,他说话的语气能理直气壮一点:“这么晚了,我救了你,又送你回家,不留我住一晚吗?”

  裴聆是有点想拒绝的,他吹了一路的风,这会儿脑子清醒得很。大晚上的把一个刚认识的陌生男人往家里领,以他的性子,这种事怎么想都该拒绝,可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盛如珩救了他,这么晚了送他回家。而且,他心里面也有种说不出的直觉,觉得盛如珩不会伤害他。

  裴聆犹豫了几秒,到底点了头,转身往楼道里走。

  电梯一开,裴聆按了7层,习惯性地往角落站。盛如珩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他精力再好,今晚折腾到现在,也觉得有些疲惫,把身体放松地往电梯壁一靠,抬手揉了揉眉心。

  裴聆领着他进了家门,从鞋柜里拿了双新的拖鞋出来。崭新的拖鞋,拿出来的时候裴聆还有些晃神,想到原本应该穿上这双拖鞋的人给了他一句“分手吧”就拉黑了他,心里有些酸涩。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多余的情绪,又回自己房间拿了新的杯子、牙刷牙膏、毛巾和睡衣出来,甚至连内|裤都有新的。

  东西都是他偷偷准备的,那时候脑子里还幻想着某一天男朋友,不对,现在已经是前男友了,幻想着那人留宿时看到这些的惊喜,结果现实兜头给他泼了盆冷水……

  这些东西仿佛都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盛如珩简单环视了一下裴聆家,看起来是新装修完没多久,家里的摆设布置比较简单,一切看起来都很新,但是也有一些生活痕迹,而裴聆拿出来这么多新的生活用品……

  他接过裴聆递过来的东西,心里咯噔了一下——裴聆似乎不是一个人住。

  作者有话说:

  本人并不特别了解抑郁症群体,所以文中相关剧情设定都是瞎编,并不代表真实抑郁症群体的写照。

  裴聆现在还不确定自己得病了,他只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但是他心里很抗拒去看医生,情绪稳定的时候他和正常人是几乎一样的,情绪爆发会有极端行为。

  如果描写时有什么剧情上不合理设定,请默默念三遍:这是编的这是假的,看书图个开心。


第3章

  盛如珩的心像是被人高高地抛了起来,开口的语气都有些紧张:“这些东西……”

  “都是新的。”裴聆垂着眼解释,“本来是之前买给前男友的,但是分手了,你如果介意……”

  盛如珩的心又落了下来:“不介意。”

  他反应了一下,又愣住:“前男友?”

  裴聆也喜欢男人?

  “觉得恶心吗?”裴聆自嘲地笑了笑,但是嘴角的弧度却不像是在笑,而是一种很悲伤的神情,“我是同性恋。”

  “不恶心。”盛如珩皱眉,他突然意识到裴聆的状态哪里不对了,裴聆太消极了,好像所有的事情在他这里都是糟糕透顶的,包括他自己。

  盛如珩笑了一下,像是随口一说:“我也是同性恋。”

  裴聆看着他,脑子里响起的却是另一道声音,他说:“你也知道我女友粉很多,男粉也不少,如果公开我们的事,我怕他们会骂你黑你,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我们都是公众人物,尤其是我,出柜的话影响太大了……”

  “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他是我的粉丝,现在男粉也这样啊,喜欢叫人老公,评论给我表白的,私信给我表白的都那么多,难道你每一个都要我说清楚和他们什么关系吗……”

  “我对天发誓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为了陪你连今天的直播都取消了,你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跟我闹吗?”

  “我爱你,可是我真的感受不到你对我的信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太敏感了……”

  那些声音像是突然出现在耳边的,裴聆又开始觉得耳鸣了,然后他听到了盛如珩的声音。

  “这很正常,爱情是不分性别的。”盛如珩说,“只是我们喜欢的人恰好是男人而已。”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莫名的令人觉得信服。

  裴聆低声问:“……我很正常吗?”

  盛如珩肯定道:“很正常。”

  裴聆摇摇头:“你在安慰我。”

  其实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己状态不对,可他也不知道能怎么办,父母的骤然过世,男友的断崖式分手,两个多月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着把父母的后事办完,每天照常生活的。

  也不是照常生活。

  他开始变得更加不爱出门了,他反复怀疑着自己,他变得敏感又自卑。社交软件信息经常已读不回,手机静音,电话也不接,做什么事情他都提不起兴趣,什么都不做也觉得倦怠。

  但他还是举步维艰地拖着自己、说服自己照常生活。

  晚上是最难的,他会莫名地焦虑,整夜失眠,无缘无故地就哭,想控制都控制不住。这两天他就开始反复地想:好难啊,他撑不下去了,死了就好了,死了一了百了。

  于是今晚他出现在了海边。

  遇到盛如珩,是他没想到的事情。

  “先去睡觉吧,今天的你辛苦了。”盛如珩伸手抱了他一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才是安慰。”

  把人搂进怀里,盛如珩在心里叹了口气,裴聆太让他心疼了,可他也不能为裴聆做什么,安慰的话说得再多,裴聆自己想不明白,就是废话。

  除了这样拥抱的安慰,或许有些不合宜……但他只想裴聆今晚能不去想那些糟糕的回忆,能好好睡一觉。

  裴聆被他的举动弄得怔愣住了,还有点无措。

  “嗯,你也早点睡。”他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这是他这段时间学会的调节情绪的方式,尤其是他常常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他就需要做深呼吸。

  盛如珩朝他笑了笑:“做个好梦。”

  ……

  盛如珩洗完澡,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晾起来,躺上床,却毫无睡意。

  内裤的尺寸有些小,他穿着觉得不舒服,再加上脑子里在想裴聆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想不开轻生,所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思绪从担心开始发散,盛如珩想到了高中。

  他高中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裴聆,要说原因,也很肤浅,就是听声音就觉得喜欢,见到了人,更喜欢。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有个词叫声控,后来知道了,可是再听到好听的声音他虽然会觉得欣赏,却不会觉得心动。

  他可能不是声控吧,他是裴聆控。

  他甚至并不了解裴聆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可是他对喜欢的人是加分制,裴聆声音好听,加分;裴聆长得好看,加分;裴聆皮肤好白,在太阳下像在发光,加分;裴聆成绩好好,上了光荣榜,加分;裴聆体育课跑完步脸红红的样子好可爱,加分……在他心里,裴聆是高于满分的喜欢。

  有时候也会想告白,但盛如珩又不敢。

  他在那个热烈而又张扬的年纪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只敢暗恋,只敢隔着人群远远地看裴聆一眼。

  他会想如果裴聆不喜欢男人,那他从性别上就被判出局了。

  也会想他对裴聆的喜欢好像海市蜃楼一样,所以他会犹豫会迟疑,会不会自己真的靠近了、认真了解了,发现海市蜃楼都是虚的,他就会变得不那么喜欢裴聆,甚至会伤害到裴聆。

  还会想如果他们在一起了,被老师发现、被家里人发现,他有没有那个能力护着裴聆……

  喜欢上头的时候,他也认认真真地给裴聆写了一封情书,只是到底还是没能送出去。

  后来他们就毕业了。

  盛如珩进了国家队,生活里都是训练和比赛,时间慢慢淡化了他对裴聆的喜欢,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放下裴聆了。只是这几年遇到的追求他的、喜欢他的人也不少,但他都再没有心动的感觉,所以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训练。

  再后来就是身体素质不再适合比赛,深思熟虑后的退役。退役那天他和朋友喝了酒,心里想的竟然还是裴聆。

  每一场比赛他都拼尽全力比了,金牌、奖杯也拿过不少,没能拿到国赛的金牌,还是遗憾。遗憾,但是不后悔。

  唯独想起裴聆,他既遗憾又后悔——遗憾裴聆甚至不认识他,后悔自己当年不够勇敢。

  今晚把裴聆救上岸,给他做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的时候,盛如珩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还看到了自己止不住发颤的手。

  没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悸害怕,也没人知道他看到裴聆睁开眼时的庆幸和欣喜。

  原来,再见到裴聆,再听到裴聆的声音,他还是会觉得心动啊。

  ……

  Z市的夏天总是很热,教室里开着空调,但高个子的盛如珩位置在最后一桌,靠近后门,门大开着,就总有干燥闷热的空气涌进来。

  几个人围着后排的课桌,一边吃着零食,一边闲聊其他班那些人的八卦,又聊到最近的时事新闻。少年人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消耗不完的精力和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嘈杂的声音中盛如珩捕捉着广播里那道干净温柔的嗓音,比空调的冷气更能让他静下心来。

  周逾白把荔枝红茶放在盛如珩的课桌上,手里还拿着一盒抹茶提子饼干在吃,有同学问他借英语周报,他从自己抽屉里把周报拿出来,递了过去。

  然后问盛如珩:“周末要不要去体育馆?”

  盛如珩手肘下压着英语周报,就刚写了个名字,笔握在手里半天都没动。

  他敷衍地点了下头,拧开冰镇过的荔枝红茶喝了一口:“嗯。”

  周逾白在他边上坐下,把饼干往他眼前递:“对了,国青队那边你想好了没?要不要去啊?”

  “去。”盛如珩拿了一块饼干吃,“不过不影响我上课,教练说晚上和周末去训练就行。”

  “都高三了,每天课程这么紧……”

  “待会儿再说。”盛如珩看了眼时间,打断他的话,起身就往外跑。

  少年人高腿长,几秒就穿过了长长的走廊跑到了回型走廊南边的楼道,从一楼跑上五楼,广播里的声音正好说了再见。

  他有些紧张地挠了挠头,然后顺着楼道开始慢吞吞地往下走。

  有人从楼下上来,眉眼清秀的男生,蓝白色的校服宽松地套在身上,领口微微敞开,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像是在发光似的。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像是夏日闷热的午后一瞬清爽微凉的风,徐徐而来,盛如珩心跳得好快,手不自觉地收紧,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一直到他走回一楼的教室,拿起桌上的荔枝红茶猛地灌了半瓶,才觉得自己剧烈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

  “又去看他。”周逾白已经吃完饼干了,刚给同学讲完一道数学题,偏头看向盛如珩,压低了声音问,“你真不打算告白啊?”

  “不了。”盛如珩在位置上坐下,这时候不觉得门口涌进来的空气热了,因为他的心更热,是一种躁动的热。

  他拿起笔,埋头开始写作业:“都高三了。”

  周逾白叹了口气:“也是。”

  高三了啊,大家的目标都该是往理想冲刺。

  周逾白又说:“但是高考完可以告白啊。”

  盛如珩写答案的手一顿:“再说吧……”


第4章

  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睁开眼,脑子里还残存着梦境里碎片的画面,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裴聆了,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睡过去之前他满脑子都是裴聆,梦里也是裴聆。

  他有些走神地想,睁眼也能看到裴聆就好了。

  盛如珩从枕头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10点多了。从床上坐起来,他洗漱完往阳台去,昨晚晾的衣服已经晒干了,客房斜对门的主卧门还关着,裴聆似乎还没醒。

  回房间换好衣服,盛如珩把床上的薄被铺好,又把穿过的睡衣洗干净晾晒起来,到客厅拿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听到一阵猛烈咳嗽的声音,盛如珩抬眼看过去,然后就看到裴聆正扶着墙走出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盛如珩连忙给他接了杯温水递过去:“你怎么了?”

  裴聆哑声说:“好像感冒了。”

  盛如珩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手搭上他的额头,温度滚烫:“你发烧了,家里有退烧药吗?”

  裴聆捧着水喝,干涩的喉咙做吞咽动作都觉得疼,于是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温度计呢?”

  裴聆还是摇头。

  盛如珩又摸了摸他的脸颊,太烫了,烫得他一颗心不上不下地疼。

  他果断道:“去医院。”

  裴聆见他要起身,抗拒地抓住了他的手:“不去。”

  “不行。”盛如珩去拉他,裴聆把身子往下沉,眼里露出了祈求的神色。

  盛如珩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和脸,心软又心疼,最后狠了狠心,手下用力,直接把他拉了起来:“你听话。”

  昨晚就该带裴聆去医院做个检查,想也知道肯定是昨晚穿着湿衣服又吹了一路的风才会引起发烧,就是不知道溺水后他的身体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必须要去医院检查。

  裴聆不想听话。

  他想起医院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想起在抢救室外等待时的忐忑和无措,还有看到医生摇头时心里的绝望,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冷。

  可是他和盛如珩力量悬殊,挣是挣不开的,手腕还被握得发疼,于是在出门时哑着嗓子开了口:“我没拿身份证……”

  拿了身份证和手机,裴聆跟着盛如珩下楼打车。上了车,裴聆拉开和盛如珩的距离,脸看向窗外,皱着眉头不说话。

  盛如珩拿手机点开微信小程序,给裴聆挂号,看到急诊科几个医生里熟悉的那个名字,点了挂号,然后问裴聆:“你的身份证号码?”

  裴聆不想说话,把身份证递给了他。

  盛如珩给他挂好号,把身份证还给他,还往他身边坐近了些:“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吗?

  其实更多的是害怕和抗拒。

  裴聆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脾气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冲着盛如珩也是很没道理,于是垂眼摇了摇头。

  头太疼了,嗓子也疼,浑身也没什么力气,他又咳嗽了一阵,咳得生理性的眼泪都出来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咳嗽得太用力,他觉得后背左上方的地方也被扯着疼,嗓子更疼了,他靠着车座闭上眼,意识昏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到医院,盛如珩把裴聆叫醒,带着他往急诊科门诊走。

  这个点医院的人已经很多了,大厅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急诊科外面的座椅更是坐满了排队的人。

  盛如珩看了一眼排上号的裴聆的名字,前面还有5个人,他偏头跟裴聆说:“我先去药房给你买个退烧贴,你在这儿等会儿。”

  裴聆看着他往医院里开的药房走去,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走掉的时机,他都站起来了,结果就看到盛如珩手里拿着瓶水快步走了回来。

  裴聆像是上课时被老师逮到走神的学生,瞬间乖乖坐好,还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

  盛如珩倒是没多想,他把在自动贩卖机买的水塞进裴聆手里,叮嘱道:“不舒服就多喝点水,等我。”

  话说完,盯着裴聆看了几秒,满眼都是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等我。”

  才往药房那边走去。

  裴聆低头看手里的水,坐着没动,好一会儿,他才拧开瓶盖,喝了两口。

  微凉的矿泉水顺着喉咙流下,让他觉得嗓子舒服了一点点。

  盛如珩买完退烧贴回来,看到他还在,心里松了口气,撕掉包装袋把退烧贴给他贴上,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裴聆实在没什么胃口,他浑身没什么力气,喝水也难受,更别说吃东西了,于是摇了摇头。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了裴聆。盛如珩跟着他进了门诊室,梁送青正在存上一个病人的病历,头也不抬地问了句:“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不舒服?”

  “裴聆。”盛如珩知道他难受,就开口帮他说,“他发了一早上的烧,间歇性地咳嗽得很厉害,咽喉痛,声音也是哑的。”

  “昨晚他有溺水,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呼吸道,想拍个片检查一下。”

  梁送青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眼看到盛如珩,笑了一下:“跟病患什么关系啊,知道得这么清楚。”

  说着话,他手下的动作却很麻利,给裴聆量了体温,又检查了他的口腔咽喉:“40度,扁桃体都化脓了。”

  做了听诊:“听起来支气管也发炎了,盛如珩说你溺水?去抽血拍个片吧。退烧贴先贴着,看结果是打针拿药还是输液。”

  裴聆看看相貌清隽的梁送青,又看看盛如珩。

  “这是我同学的男朋友。”盛如珩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梁送青,梁医生。”

  梁送青给裴聆开好抽血和拍片的单子,没在工作时间跟他们多聊:“去缴费,带人去抽血拍片,中午有空一起吃饭。”

  盛如珩也不耽搁,缴了费就带着裴聆去抽血拍片,然后拿着结果去找梁送青。

  “呼吸道和肺部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炎症引起的发烧。要输液,再拿点药,输液起码要三天以上,如果还是咳,就得多输几天,记得每天按时过来。”

  裴聆头疼得跟要炸开似的,听得不怎么仔细,头重脚轻地跟着护士去了输液室,坐在座椅上,眼前还有些发昏。

  护士把点滴的针头插进血管的瞬间,他突然眼前一片黑,眼睛控制不住地一开一合,盛如珩一直盯着他,看他反应不对,连忙开口喊他:“裴聆!”

  裴聆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眼皮沉重地垂了下来,只能感觉到似乎有人沾了什么很凉的液体在他的额头、太阳穴、人中这些位置按压……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还有人把温热的杯子喂到他的嘴边,让他喝什么。

  他不想喝,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可是耳边又有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喊得好着急,还有背后颈椎也被按住了……

  他张开嘴,温热微甜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流,他一直想睁开眼睛,可是勉强撑着的一点意识没办法支配他的身体。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眼前才逐渐恢复清明,睁开眼就看到满眼着急的盛如珩,又把一杯葡萄糖水递到了他的嘴边来。

  “他是个病人,你怎么能不让他吃早饭!”梁送青看到裴聆醒过来,才有空搭理盛如珩,话语里带了点火气。

  盛如珩不说话,只是看着裴聆喝了一杯葡萄糖,又给他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他:“你先多喝点水,我去给你买吃的。”

  刚下班从科室里出来找梁送青的周逾白在输液室外面都听到了自己恋人凶人的声音,他推了推眼镜,走进输液室,先看到大高个子的盛如珩弯着腰在喂人喝水,正想问盛如珩谁病了,视线下移,就看清病人的那张脸。

  周逾白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目光认真仔细地打量那人的脸,虽然眉眼长开了,看起来人更成熟了,但确确实实是裴聆。

  “如珩。”周逾白顺着梁送青的话指责他,“你怎么能让一个发烧的病人空腹输液呢?”

  裴聆又喝了一杯温热的水,觉得好多了,开口帮盛如珩说了话:“是我自己不想吃。”

  他的声音太哑了,听起来像是钢笔尖和纸张摩擦时发出的粗粝的沙沙声,周逾白想起盛如珩当年就是喜欢这人的声音喜欢得不行,不由得就看向了盛如珩。

  盛如珩倒是皱了皱眉头,但那双因为瞳孔位置偏上,所以平日里看人总透着几分疏离和漠然的眼睛此刻却满是心疼。

  周逾白见他这反应,忍不住弯了弯唇,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白月光的杀伤力啊。

  “你想吃什么,拿手机打字给我。”盛如珩说,“少说点话。”

  “你陪着他吧。”周逾白说,“我和送青要去吃饭,给你们带回来。”

  裴聆想了想,拿微信给盛如珩发了几个字过去:“想吃馄饨。”

  “他想吃馄饨。”盛如珩也不跟周逾白客气,“我随便买点吃的就行,顺便帮我带瓶饮料,谢了。”

  “荔枝红茶?”

  “嗯。”


第5章

  周逾白跟梁送青吃饭去了,裴聆看看盛如珩,低头在微信上打字:“他是你高中同学?”

  “你怎么知道是高中同学?”盛如珩有点意外,在他身边坐下,“他叫周逾白,是我高中同桌。”

  裴聆:“因为他是医生。”

  盛如珩高中就是体育生,大学多半也是学的体育方面的专业,怎么可能去学了医。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医生?”盛如珩看他这会儿缓过来了,精神还好,就想逗逗他,“昨晚我救你时候的人工呼吸和胸部按压,做得不够标准吗?”

  昨晚裴聆是完全没有意识的,醒的时候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去想盛如珩是怎么救的他。现在听盛如珩提起了,脑子里忍不住就去想那个画面,又想起盛如珩衣服下的好身材,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烫。

  他低头打字:“你不像。”

  盛如珩问他:“那我像做什么的?”

  裴聆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打字:“运动员。”

  “你好聪明。”盛如珩笑了一下,“不过是以前,现在退役了。”

  “现在在做什么?”

  “在Z体大当老师。”盛如珩问他,“你呢,现在在做什么?”

  裴聆:“配音。”

  “那你这段时间都没办法工作了。”盛如珩说,“得赶紧把病养好。”

  裴聆没有再打字,把手机放下,有些疲倦地靠着椅背,垂下了眼。

  其实因为父母过世的事情,他已经休了很久的假了,也不知道还要继续休多久,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合适接工作。

  周逾白他们带了饭回来,吃饭的时候裴聆加了一组药。

  吃完饭,盛如珩收拾垃圾去扔,周逾白在输液室门口等他,看他扔完垃圾过来,朝走廊尽头那边抬抬下巴:“过去聊聊?”

  盛如珩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心里有点担心裴聆。

  周逾白说:“放心,送青陪着。”

  他吃饭的时候跟梁送青说了,裴聆是盛如珩暗恋多年的白月光,梁送青自然对裴聆上心。

  盛如珩跟他过去,输液室在一楼,走廊尽头可以看到外面的小花园,这会儿阳光正烈,斜斜地铺入了走廊来。

  “你俩怎么回事,我听送青说,裴聆昨晚溺水?”

  “嗯,昨晚遇到的。”盛如珩跟周逾白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没有说裴聆自杀,只是说,“他昨晚在海边遇到了意外,我正好路过,救了他。”

  “他那会儿浑身都湿了,我不放心想送他回家,就跟他说了我也是七中的,认识他。”

  “送他回去以后太晚了,在他家借住了一晚。”盛如珩三言两语就交代清楚了,“早上起来发现他发烧了,就带他来医院。”

  周逾白语气有些复杂:“你俩是真有缘,这都能碰上。”

  “嗯。”盛如珩突然想起来,问他,“你知道哪里的寺庙灵验吗,我去还个愿。”

  “还什么愿,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盛如珩说:“昨晚情急,在心里拜了拜,总归我如了愿,去添点香火钱。”

  还愿,再为裴聆求个喜乐平安。

  “灵应寺吧。”周逾白说,“听说是挺灵的。”

  盛如珩点了点头,心想过几天就去。

  “你……”周逾白盯着他看了几秒,语气有点复杂,“我这些年也不好在你面前提他,怕你好不容易放下又想起来,真就这么喜欢他?”

  “高中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盛如珩笑了一下,“昨晚我还梦到高中的事,梦里你还劝我跟他告白。”

  “后来这些年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了。时间真的会淡化很多东西,本来就只是我单方面的喜欢,翻来覆去地回忆、后悔都没什么意义。而且你也知道,我进了国青又进国家队,精力都在训练和比赛上,没什么心思去想感情的事。”

  盛如珩慢慢道:“但是我心里始终觉得他很好,其他人跟他比起来都是黯然失色的。”

  周逾白说:“所以你根本没有放下过他,心里还是喜欢,只是觉得这段感情没什么可能,所以你在往前走,偏偏这一路都没遇到比他更让你心动的人。”

  “可能遇不到了。”盛如珩盯着阳光下浮动的微尘,觉得自己的心思跟这些微尘一样,平日里肉眼难以看见,但只要被名为“裴聆”的阳光一照,就浮动在了空气中,像是因光而生,为光而在。

  “昨晚我遇到他,心跳和当年一样快。”

  “他其实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或者说我当年并不了解他,这些年他的经历我也全都不知道……所以其实我也觉得他有些陌生。”盛如珩说,“可是他一开口,我就像是回到了那年的盛夏,就想把满心的喜欢告诉他。”

  “有喜欢,也有执念。”

  “那就重新认识一次。”周逾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劝你告白你不听,后悔了吧,遗憾了吧?”

  盛如珩很轻地“嗯”了一声。

  是真的觉得后悔,真的觉得遗憾。

  周逾白说:“那就从了解开始,如果认真了解了,还是很喜欢,就去追去告白。这次,别留遗憾了。”

  盛如珩和周逾白回到输液室,裴聆已经又加了一组药了。

  梁送青看了盛如珩一眼:“还有一组药就输完了,给他配的药护士拿过来了,刚吃了一道,记得饭后吃。”

  周逾白问梁送青:“办公室去睡会?下午还要坐诊。”

  盛如珩说:“你们去休息吧,改天空了请你们吃饭。”

  梁送青笑了一下:“为了我们这顿饭,裴聆你可得早点好起来。”

  裴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为了盛如珩和朋友饭局里的关键人物,他看着周逾白和梁送青走出输液室,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盛如珩。

  盛如珩岔开话题:“这几天输液我都陪你来。”

  “不用了,太麻烦你。”裴聆下意识拒绝道,“已经很麻烦你了。”

  “不麻烦。”盛如珩是真的很不放心裴聆,他想了想道,“是我昨晚非要送你回来,害你吹了一路的冷风才发烧的,我应该负全部责任。”

  裴聆偏了偏头:“这怎么能怪你。”

  明明是他身体不好,是他跳海浑身湿透,受了冷……盛如珩却把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该愧疚的人,该不好意思的人,是他啊。

  是他什么都做不好,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是他太糟糕了,所以冷峭寒才会离开他……

  “当然怪我。”

  盛如珩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拽了回来。

  “如果我昨晚打车送你回家,或者是晚上让你喝点感冒冲剂、姜汤什么的,或许你今天就不会生病了。是我太粗心。”

  “所以我一定要照顾你到病好,我心里的愧疚才会少一点。”

  裴聆喉咙有些发干,干涩得发疼,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看着男人深邃英朗的眉眼,听着他说话时认真的语气,心里泛起了浅浅的波澜。

  他甚至有些自私地想,如果他能病久一点,就好了。

  日子真的太难熬了,被肯定、被鼓励、被陪伴,他才能熬得久一点。

  裴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糟糕的情绪就像是一片沼泽地,一旦陷进去,就会拖着他下沉。

  只是他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所以盛如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正好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盛如珩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接通。

  唐九歌在电话那端问:“珩哥你昨晚夜不归宿啊,微信也不回,你干嘛去了?”

  盛如珩解释:“昨晚在朋友家住的,他生病了,我这会儿在医院陪他。”

  “那你今晚回来吗?家里没有鸡胸肉了,回来的时候去超市买点。”

  盛如珩:“行。”

  裴聆和盛如珩隔得近,电话里唐九歌的嗓门又大,他就隐约听到了电话那端的人说什么“夜不归宿,微信也不回”、“今晚回来吗”、“家里没有鸡胸肉了”……

  他看了盛如珩一眼,压下心里乱麻一样的思绪,说:“我输完液可以自己回家,你……回去陪你男朋友吧……”

  大概是药物里消炎镇痛的成分起了效果,他现在头不是很疼了,嗓子也是,只是药物的味道在整个喉咙里弥漫,那种难以言说的苦涩的味道让他很不舒服。

  “我没有男朋友。”盛如珩意识到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是我室友,也是我同事,而且他是直男。”

  他这些年唯一喜欢过的人就在眼前,怎么能让裴聆误会这种事情,三言两语就撇清了和唐九歌的关系,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以前也没谈过。”

  裴聆诧异地微微睁大了眼:“你……没谈过?”

  盛如珩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你这反应让我觉得,我看起来像是个海王。”

  裴聆嗓子发痒地咳了两声,伸手想要去端水喝:“不是,我就是就觉得,喜欢你的人应该很多。”

  “可我不喜欢。”盛如珩把纸杯拿了起来,“水冷了,我去给你接点热的。”

  热水被递到手里,裴聆喝了一杯,冲淡了喉咙里的药味:“谢谢。”

  盛如珩拧开手边的荔枝红茶喝了一口,佯装随口一问:“你呢,谈过几个?”

  裴聆哑声道:“一个。”

  盛如珩手里握着红茶,手不自觉地用了点力,瓶身就被他捏得变形了。


第6章

  他松开手,又喝了一口,微甜的荔枝味也没能压下他心里那点酸涩:“那为什么分手?”

  裴聆沉默了下来,盛如珩嗓音放低了些:“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我也不知道。”裴聆垂下眼,声音又低又哑,“可能是我哪里做错了,也可能是……”

  “不是的。”盛如珩打断他,“裴聆,你很好。”

  他听不得裴聆说自己不好的话,每次裴聆自我否定情绪低落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心疼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让裴聆变成了这样。

  高中时期的裴聆在他的记忆里,明明是个比阳光还熠熠生辉的人啊。

  裴聆偏头看向他,面容英俊的男人也在看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目光很温柔,窗外的暖阳沿着雪白的墙壁漫延一墙暖橘色的光,都没压过盛如珩眼里折出的细碎温暖的光。

  他说得那样肯定,带着一种莫名的信服力。

  但裴聆却觉得有些好笑,不是笑盛如珩,是自嘲自己担不起这样的评价。

  “我们才认识两天。”

  “不止。”盛如珩说,“我认识你十年了。”

  他朝裴聆笑了一下:“虽然还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想,了解以后,我还是会这么说——裴聆,你很好。”

  看喜欢的人真的是自带滤镜,在他眼里,裴聆怎么都是好的。

  裴聆在这一瞬间,心跳倏然落了几拍,然后剧烈跳动起来。

  他在这一刻似乎突然懂了学生时期为什么那么多女生会喜欢盛如珩,阳光帅气的运动系大男孩,天生就是视线焦点。

  如今成长为了英俊硬朗的男人,平日里抬眼看人带几分凶的眉眼一柔下来,就成了浪平风稳时的天容海色,澄清明净。相貌已经足够吸引人了,更加分的是他身上有一种温和但又坚定的力量,仿佛世上一切负面的、糟糕的情绪和事情,都不过是他岸边的一些砂砾,一个浪花就能席卷荡尽。

  真的很难不让人心动啊。

  ……

  送了裴聆回家,盛如珩先骑车去还了老板头盔,这才骑车回自己家。

  他的房子买在Z体大附近,这边附近有商圈,生活娱乐和交通都很便捷。

  盛如珩去超市买了鸡胸肉、牛肉和蔬菜水果回家,唐九歌在家里的健身房刚锻炼完,正拿筋膜枪在放松腿上的肌肉。

  这套房子是复式公寓,上下楼加起来有接近300平,盛如珩定下工作的时候,盛群先就给他买了这套房子。装修都是按着他的想法来的,一楼的布局就是客厅阳台、厨房和卫生间,原本的两个客厅,其中一个被他改成了健身房。

  木质地板上再铺了一层减震的地垫,铺了一整面墙的镜子,两边墙都是深色的墙漆,顶面轨道灯,窗台百叶窗,都非常有健身房的氛围感。

  再加上满房间的健身器材,唐九歌第一次来他家就盯上了,后来跟他各种软磨硬泡,又是哭穷又是装惨,成功搬进来跟他当了室友。

  一起住以后,盛如珩才发现上了他的当,唐九歌根本不穷,只是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他特别喜欢存钱,还有点贪财抠门罢了。

  不过反正房子大,两人是同事,性格和生活习惯上也算合得来,尤其唐九歌交际圈简单得很,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宅在家里健身和打游戏,盛如珩也就让他一直住了下来。

  “诶,夜不归宿的人回来了。”听到关门的声音,唐九歌从健身房里出来,“还买了牛肉,那晚上吃什么。”

  “你看着煮。”盛如珩把菜放在桌上,“我去练会儿核心。”

  给裴聆发了条“到家了”的信息,盛如珩去接了瓶水,然后就去健身房开练了。

  练完核心又练了会儿其他器械,一个小时后盛如珩看着镜子里满身汗的自己,想了想,拿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一张照。

  他不是喜欢拍照的人,以前在国家队,也没什么可以分享的生活,长时间养成了习惯,朋友圈几个月都发不了一条动态,今天突然发了张健身的自拍照,瞬间就炸出了很多点赞和评论。

  “不笑的时候看起来真的不像好人。”

  “卧槽,练得真好,一把子羡慕住了。”

  “大佬,腰腹到底怎么练这么瘦啊,我最近人都要练废了,都没什么效果。”

  “珩哥你不知道秀肌肉是要脱衣服的吗,给你个机会再来一张。”

  “能不能给个胳膊的训练方法。”

  “你是不是又黑了?”

  “我有眼红病,建议这些腱子肉直接长我身上。”

  “有点儿东西,兄弟。”

  盛如珩刷了会儿赞和评论,也没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个名字,顿时觉得有点没意思,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下来,唐九歌也正好叫他吃饭。

  “你朋友圈这个。”唐九歌刷到他发的照片,挑了挑眉头,“发给谁看的?”

  “随便发的。”

  “你看我像傻子吗?”唐九歌说,“几个月都不发朋友圈的男人,突然发了张健身的秀身材的照片,绝对是认识新的姑娘了。”

  “哦不对。”唐九歌想起他的取向,纠正道,“认识新的男人了。”

  “那你朋友圈隔三差五就在发自拍。”盛如珩看了他一眼,“隔三差五你就认识了新的姑娘?”

  “我那是一直都喜欢发。”唐九歌说,“记录生活你懂不懂。”

  盛如珩笑他:“我懂,男菩萨。”

  唐九歌这人有点自恋,喜欢听人夸他,他有个微博账号,健身博主做得风生水起,盛如珩有关注他,刷他评论区经常能看到喊他男菩萨的。

  “别扯我。”唐九歌好奇地追问,“你就说我猜得对不对?”

  “不对。”盛如珩不太想跟他聊裴聆的事,加到了暗恋很多年的人的联系方式,这种心情他跟个直男有什么好分享的。

  而且他心里也多少有点不好意思,都27岁的人了,哪能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沉不住气。

  所以他不太想多说。

  唐九歌“啧”了一声:“那你照片拍得跟孔雀开屏似的。”

  盛如珩心想,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要不待会儿把朋友圈删了重新拍一张?

  “对了。”唐九歌见他不接话,想起了另一件事,“小秋约我们晚上去打球,你去不去?”

  “不去。”

  盛如珩听到卫定秋的名字就有点头疼。

  卫定秋比他小几岁,是他家邻居,小时候就喜欢跟着他玩,他心里也把卫定秋当弟弟看。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对他起的心思,又或者是一时兴起,前不久喝多了打电话跟他告了白,他拒绝了,就有意躲着,想断了卫定秋的念头。

  但卫定秋这人有点天生反骨,他拒绝,卫定秋反而来劲,一副要追他的架势,隔三差五就约他出去玩,他不去,卫定秋就曲线救国,让唐九歌来约。

  盛如珩是真的头疼,从小到大的情意是有的,但那是亲情是友情,不是爱情。

  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晚上我要录教学示范的视频。”

  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会儿,唐九歌抱着篮球出门去了,说要录视频的盛如珩回房间躺下,点开了微信裴聆的聊天框。

  上一条他说到家的信息,裴聆还没有回复,他想了想,输入又删除,又输入,发了条信息过去。

  [盛:吃饭了吗?]

  微信那边很久都没有回复,盛如珩想到裴聆昨晚的情况,一颗心悬悬的放不下来,又等了一会儿,拨了个电话过去。

  响了很多声,电话终于被接起,盛如珩心里松了口气:“喂?”

  “嗯。”裴聆的声音还是哑的,从听筒里传来,就更低哑了。

  盛如珩一直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社牛在身上,可到了裴聆面前,他说话语气都变收敛了:“你吃饭了吗?”

  “没有……”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盛如珩就给他买了体温计、退烧贴和退烧药,让他如果又发烧要及时吃药,不要硬撑着。

  但他实在是没精神,回家就在睡觉,迷迷糊糊醒了,又接着睡……要不是听到手机铃声,他都不知道还要睡多久。

  “我给你点个外卖,有没有想吃的?”盛如珩说,“你得把饭吃了,然后吃药。”

  伸手摸了摸额头,还是烫,浑身也没什么力气。裴聆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端起床头的水杯,喝了几口水。

  “我自己点吧。”裴聆觉得这两天自己已经给盛如珩添了很多麻烦了,默默在心里反思起来,“我已经好多了。”

  “那你要记得吃药。”盛如珩也没坚持,他和裴聆现在毕竟还不熟,做事得有点分寸。

  盛如珩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就是确定裴聆的情况,还有提醒他吃药,现在话说完了,他一时就不知道该聊点什么了。他想了想,问:“明天上午我9点来接你去医院行不行?”

  裴聆想起他在医院说的要照顾他到病好,心里的愧疚才会少一点,到底没开口拒绝,而是应声道:“嗯,好。”

  挂断电话,裴聆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下床拆了一张退烧贴,贴在额头上,又接了两杯热水喝,觉得嗓子舒服些了,才拿手机点开外卖软件,下单了一份番茄鱼米线。

  吃完饭,吃了药,他总算点开微信看到了盛如珩的信息,想了想,回复道:“吃了饭和药了。”

  盛如珩几乎是秒回。

  [盛:那你早点休息。]

  [你听:嗯,你也是。]

  [盛:晚安。]

  作者有话说:

  虽然是主攻视角,但是攻受视角我都会切。

  前期的话裴聆是比较软弱的,因为他被渣攻pua,所以特别自我怀疑,特别敏感多思,后面会慢慢好起来的!

  下一章让我们锤爆渣男!


第7章

  裴聆盯着聊天框里“晚安”两个字,有点晃神,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地跟人社交聊天了……

  回复了盛如珩“晚安”,他切回微信页面,第二个聊天框,李真真的头像右上角挂着一个醒目的红色圆圈。

  李真真和裴聆的认识,特别巧合。他们是大学校友,但是一开始他们只是玩游戏匹配到的,聊得熟了,突然发现是校友,李真真又是个热情飒爽的性子,直接就约了裴聆吃饭,又经常一起玩游戏,就这么慢慢成了好朋友。

  只是这几天裴聆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自|杀的事,根本没有点开微信看。

  堆积了太多信息,裴聆点开聊天框,从第一条未读的信息开始看。

  6月30日 下午16:30

  [真漂亮:听听,打游戏吗?]

  [真漂亮:你又不回我信息,你怎么可以不回美女的信息!]

  [真漂亮: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还好吗?]

  [真漂亮:未接通。]

  [真漂亮:听听你别这样啊,叔叔阿姨肯定也不想看你这样。]

  7月1日 上午10:43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链接。]

  [真漂亮:拳头硬了,我杀了冷峭寒这个渣男,好恶心。]

  [真漂亮:他竟然官宣说和喜欢了十年的人在一起了,还写小作文在微博上立深情人设,真的真的恶心。]

  [真漂亮: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就这样那样的理由不公开,气死我了。]

  [真漂亮:不行,我一定要锤爆这个渣男的狗头。]

  7月2日 下午14:11

  [真漂亮:我找人查了他,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yp啊!]

  [真漂亮:他还跟粉丝撩|骚,之前被你发现还死不承认是吧。]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难怪他不肯公开,那时候公开了他还怎么立单身人设。]

  [真漂亮:听听你有聊天记录可以截给我吗?]

  [真漂亮:未接通。]

  [真漂亮:接电话啊,听听。]

  [真漂亮:未接通。]

  裴聆看到李真真发的酒店拍到的监控截图,后面还有一些聊天记录的截图,如坠冰窖,浑身都开始发寒,甚至觉得有些恶心反胃。

  身体的生理反应让他觉得难受极了,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落在屏幕上,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手止不住地发颤,他把手机放下,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接着往后看。

  7月2日 晚上22:19

  [真漂亮:听听,我联系上那个倒了血霉被渣男喜欢十年的男人了,哇给你看聊天截图。]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好了他要去锤渣男,我也要去微博锤死渣男。]

  [真漂亮:不搞到他身败名裂我就不是真漂亮。]

  7月2日 晚上23:25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姐姐帮你出气了,听听你看!你快去看!]

  [真漂亮:未接通。]

  [真漂亮:拜托看到信息回复我,我很担心。]

  聊天信息量有些太大,裴聆认认真真地把李真真的信息又看了一遍,他看得很慢,也很认真,然后才点开后面的那几张截图。

  [真漂亮:你好,很冒昧地打扰你,在微博看到你和冷峭寒官宣,所以想跟你聊一下你和冷峭寒的事。]

  [真漂亮:因为他和我朋友之前在谈恋爱,大概去年12月到今年4月这段时间。]

  [真漂亮:我朋友的名字就不告诉你了,我叫李真真。]

  [真漂亮:你往前看看冷峭寒的微博,会发现我经常和他一起打游戏,有很多我们俩的游戏视频,老粉也都知道我和他以前的关系不错。]

  [真漂亮:今年4月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缘由地跟我朋友提了分手,并且断联,我查到他在2月份去漫展,和人YP。]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还有这期间他跟粉丝的一些撩|骚|截图。]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CC:?]

  [CC:骗我的吧?]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图片。]

  [真漂亮:这是之前他和我朋友一起,我偷拍的照片。]

  [真漂亮:看背影你也能认出他吧。]

  [CC:你等我一下。]

  [CC:我去打个电话。]

  裴聆看了一眼截图上的聊天时间,第二张截图上的时间间隔比较久,大概是对方也觉得这些信息冲击太大,需要时间整理和消化情绪。

  [CC:我跟你对一对时间线。]

  [CC:我们以前是室友,大学的时候他跟我告过白,但是当时我拒绝了。]

  [CC:后来我出国留学,每年寒暑假回国的时候会有联系。]

  [CC:毕业以后我留在Y国工作,我们的联系是很少的。直到今年4月我和那边公司的合同到期,5月9号我回国,那天他来接我,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后来联系就重新变多了。]

  [CC:这一段时间他都比较照顾我,相处中我也有被打动,所以这段时间我都在认真考虑要不要接受他。]

  [CC:昨天他约我回学校玩,在学校天台准备了露天电影幕布,把很多相处时候的视频剪辑在一起跟我告白了,我就答应了和他试试。]

  [CC: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和你朋友恋爱、才分手没多久的事情,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些YP和撩|骚……]

  [真漂亮:好的时间对上了,所以大概率是因为你,他才和我朋友分手的。]

  [真漂亮:他甚至从来没有在微博提起过我朋友,一个字都没有。]

  [CC:……]

  [CC: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插足过他和你朋友的感情。]

  [CC:我现在情绪也挺崩溃的。]

  [真漂亮: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弄清楚他为什么和我朋友分手,因为这件事对我朋友伤害很大。]

  [真漂亮:你也是受害者,希望你赶紧跑,别被渣男骗了。]

  [CC:打电话我有录音,待会儿我会发微博,还是谢谢你。]

  [CC:关于你朋友我很抱歉。]

  [真漂亮:不关你的事,是冷峭寒这个狗比!看我不锤爆他!也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裴聆点开微博,点进冷峭寒的主页,发现李真真发给他的那条置顶的官宣微博截图已经被删掉了,冷峭寒现在的置顶是一段道歉。

  说真诚道歉,对不起粉丝,辜负了粉丝对他的爱。

  说真的爱,只是因为想试着放下,所以才会和别人尝试着开始一段感情,只是最后发现还是放不下,很抱歉在这个过程中伤害了他们。

  裴聆点开了评论。

  “这个瓜真的吃得我火大,前两天我还在嗑多年暗恋成真的绝美爱情,今天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别说了,你凉了,抬走吧。”

  “你最对不起我们吗,放屁,你最对不起前男友,什么叫因为想试着放下所以才尝试着开始一段感情?那你因为什么yp?因为寂寞?因为骨子里的劣根性?”

  “人设果然都是假的,太恶心了。”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你这种渣男到底是怎么找到男朋友的,为什么我找不到?”

  “怎么做到的呢,心里藏着白月光,身边谈着男朋友,还能跟炮|友|上|床,和粉丝聊人生理想。”

  “五年多,就这样吧。”

  “你真的喜欢他,他是你的白月光,也不耽误你因为寂寞去找其他饭粒子。”

  “我人麻了,你怎么配说爱这个字。”

  “漂亮姐姐说得没错,被你喜欢的人真的是倒了血霉,晦气。”

  “官宣的时候还觉得你有担当,现在我真诚地希望你,滚。”

  “虽然只是你的技术粉,但是这个人品,我是真粉不下去了。”

  “……”

  都是骂冷峭寒的,高楼坍塌,他登高跌重,道歉声明的字里行间都显得狼狈不已。

  但是裴聆并没有从这些评论里找到安慰感,只觉得自己的真心像是喂了狗,血淋淋的撕裂感痛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裴聆缓了好一会儿,才去看李真真的微博。

  李真真家世好,骄纵漂亮的大小姐,从不吃亏,对自己人更是护短。

  她从大学开始玩B站视频和微博号,凭着一腔热爱玩游戏、做游戏博主到现在,已经是有600多万粉丝的游戏up主了。

  冷峭寒也是游戏UP主,因为操作好,再加上那张脸和会营销,所以在游戏圈子里名气也很大。

  李真真和他就是因为线下的活动聚会认识的,然后一起打了几次游戏,欣赏冷峭寒的操作,就经常和冷峭寒一起组队玩,有时候还会一起连线直播。

  在这件事情之前,粉丝们都知道李真真和冷峭寒关系好,甚至有人嗑他俩的cp,所以李真真发的微博,粉丝们几乎没有质疑的。更何况几条微博逻辑清晰,截图和照片都有,可以说是把冷峭寒在耻辱柱子上钉得死死的。

  这边的评论区里骂得更厉害。

  作者有话说:

  裴聆的抑郁症不完全是因为分手,他和渣男在一起的时候渣男对他pua,这几个月他本来就承受很多糟糕的情绪,然后家人出意外突然离世,这个时间点渣男又突然提了分手,所以给他的打击特别大。

  家人过世的伤害更深,这个时候他是很需要一个支撑的,可是没有人给他兜底。

  不过这晚裴听听想通了,会慢慢走出来的!


第8章

  裴聆翻了几条就没看了,而是顺着评论里粉丝的指路,去看了被冷峭寒暗恋多年的人的微博。

  [是澄不是橙:那就祝你永远逃不出新鲜感的死循环,祝你永远看着白月光,也摘不下红玫瑰。永远爱而不得。]

  微博里发了录音,裴聆点开来听,听冷峭寒在那边痛哭道歉和祈求,是他从没听过的卑微语气。

  他听着,擦了脸上的泪,突然有些想笑。

  笑自己这段时间的痛苦挣扎、自我怀疑和贬损,笑自己识人不清,在如此廉价虚假的“爱”里一头扎了进去,甚至迷失了自己。

  他觉得好恶心,反胃的感觉让他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往卫生间去。

  扶着盥洗池吐了一场,生理性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然后他顺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开始深深地呼吸、吐气,再呼吸、再吐气……

  回忆像一根藤蔓,在他的心脏外面缠绕收紧。是怎么认识的呢?

  是因为李真真。

  从一开始的一起玩游戏,到后来频繁的聊天分享日常,再到被冷峭寒热烈的追求,在一起,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幸运地遇到了爱情。

  原来这段短暂的看似甜蜜的恋爱,外面裹着的是糖衣,里面却是又苦又涩的砒|霜,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冷峭寒的心一直是游离的。

  认真回想起来也是有迹可循,冷峭寒总会看着他发呆,那种温柔的眼神裴聆总以为是在看他,现在想来,大概是透过他在看别人。

  冷峭寒总是跟他提要求,甚至不顾他的意愿。

  因为性子慢热的缘故,对于过于亲密的接触他会有些抗拒,觉得关系发展得太快他会不知所措,觉得应该慢慢来。拒绝的次数多了,冷峭寒就会冲他发脾气,过后又跟他道歉,说只是太喜欢他了,忍不住。

  他有些自嘲地想,所以是因为他的拒绝,冷峭寒就开始跟人撩|骚甚至是和别人上床吗?

  那次无意中被他看到他和粉丝暧昧的聊天记录,他们大吵了一架,冷峭寒说他敏感,说他不相信他……

  当时他是有分手的念头的,对爱人忠诚,是他的底线。

  可是吵完架,冷峭寒又会加倍地对他好,礼物和浪漫的约会,又温声细语地给他讲道理,说:“如果不是你这么敏感,我们怎么会吵架,我那么爱你,你怎么可以不信任我。”

  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

  眼泪又滚落了下来,满脸都是冰冷的泪痕。

  裴聆坐了很久,才慢慢起身,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扑冷水,漱过口躺回床上,他按开手机,给李真真拨了个电话过去。

  李真真接得很快,语气又急又惊喜:“宝你终于回我了!”

  “信息你看了吗?”李真真在电话那边说,“别难过了啊,姐姐帮你出气了!”

  “而且崔今澄,哦就是渣男的那个白月光,也跟他分手了。他还去纠缠,还跪着道歉,我真的会笑死,这种男人真的不值得!”

  这两天崔今澄被冷峭寒纠缠着,别提有多烦了,一烦就来跟李真真吐槽,两人一起痛骂渣男,心情倒是能好点。

  “我看了。”裴聆哑声说,“谢谢。”

  “你怎么了?”李真真听他声音不对劲,不仅哑了,还带着哭腔,“生病了?你别哭啊,有什么事你跟我说。”

  “就是扁桃体发炎了,我去医院拿了药的,没什么事。”

  “有事一定要跟我说。”李真真稍微放下了心来,认真道,“我在呢。”

  李真真知道这段时间裴聆因为父母过世,再加上突然被分手的双重打击过得很不好,可她也不知道能替裴聆做点什么。

  安慰的话一开始裴聆还会回复,后来就是很多天才回她一次,想约他出来见面吃个饭,头一天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完全联系不上人,去他家敲门,也是没有人开的。

  次数多了,李真真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了。

  “我没事。”裴聆认真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他擦去脸上的眼泪,躺在床上,把身子蜷缩了起来。

  电话那端沉默了下来,李真真很轻地叹了口气:“那你早点休息。”

  “嗯。”

  电话挂断,裴聆搂紧了被子,眼泪无声地滚落在枕头上。

  他已经不想去思考冷峭寒一开始到底是因为想放下,还是因为空窗期寂寞找了他,这段时间反复折磨他的问题不过是冷峭寒为什么要分手,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哪里不够好。

  现在答案就摆在眼前。

  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不是他不够好。

  是冷峭寒从头到尾就没有真心待过他。

  或许在冷峭寒眼里,他就像是一条狗,高兴了就哄,不高兴了就骂,骂完了也哄,不过是打一巴掌给点好处——把他调教得更听话。

  不是他的错。

  他想,是冷峭寒错了。

  ……

  盛如珩早上9点准时站在了裴聆家的门口,拿手机给裴聆发了个信息:“我到了,你醒了吗?”

  过了几秒,有人来开门,盛如珩看到他眼睛肿着,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早上好,我给你买了点粥和卤蛋。”

  “你想在家里吃了再走,还是路上吃?”

  “路上吃吧。”裴聆起了有一会儿了,已经整理好了,换鞋子就跟着盛如珩出了门。

  盛如珩今天是开车来的,裴聆扫了一眼车上的标志,和那晚的机车一样,都是宝马,也都是低调的黑色,内里的装饰倒是看得出有一些别出心裁的设计。

  盛如珩看着他低头系好安全带,抽出几张纸巾把还滚烫的卤蛋擦干净,又抽了两张纸巾把卤蛋包住,递给他,示意他放在眼睛上:“敷一敷会舒服一点。”

  盛如珩没有问自己眼睛为什么是肿的,裴聆心里松了口气。

  他拿着热乎的鸡蛋在眼皮上慢慢滚了滚,想到昨晚知道的事,有些失神。

  这段时间他本来就失眠得很厉害,昨晚更是一夜都没合眼。

  脑子里想了挺多事,想以前一家人阖家团圆灯火可亲的情景,想最开始和冷峭寒在一起的惊喜浪漫,想父母出车祸那天他坐在手术室外等待的焦急和最后的绝望,想灵堂上他哭晕过去,那是他最需要支撑的时候……

  那时候他以为冷峭寒是能为他兜底的人,可冷峭寒却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来想去,大概真的是他命不好,人生苦难重重。

  想到最后,又有了轻生的念头。

  只是下一瞬,他想起了盛如珩。那晚从海里被救起,乌云散去的时候他看到了月光,尽管并不明亮,但那确确实实是光,轻轻浅浅地落在盛如珩身上。

  盛如珩说:“能再遇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其实听到那句话的他,也很高兴。

  而且他们还约好了今天的9点。

  那一刻裴聆的心里是有一些期待的情绪的,期待天早点亮——因为见到盛如珩,他就算硬撑也会让自己从糟糕的情绪里挣扎脱身。

  虽然生活的苦难把他推到了悬崖边上,但是他不想跳下去了,看着天慢慢通亮,他想试着往前走了。

  裴聆慢慢收回思绪,不再去想那些事,大脑也放空了下来。

  盛如珩的车开得很稳,窗外是飞速驶过的风景,眼皮上被热乎的鸡蛋来回慢慢滚动,裴聆觉得眼睛舒服了很多。

  情绪也放松了很多。

  他视线的余光,就无意地落在了盛如珩握着方向盘的手臂上。

  盛如珩今天穿了件米色的T恤,明明是很放松地握着方向盘,也能看到手臂上肌肉的线条和鼓起的筋脉。

  头微微偏一点,目光落在盛如珩英俊的脸上,裴聆有些走神地在脑子里想,如果高中时期那些女同学看到现在的盛如珩,肯定会被迷得七荤八素的。

  从篮球场经过,大高个子的男人一投球,就能激起全场的欢呼和叫好,“盛如珩”三个字一定被喊得响声震天。

  如果是在游泳池……

  “你在看什么?”盛如珩偏过头,把他偷看的视线逮了个正着。

  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紧张地收紧,又微微松开,原本随意地搭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也握好方向盘,盛如珩的一颗心跟着车速一起提了起来,裴聆在看他?

  裴聆在看他。

  “没什么。”裴聆转过头,换了只手拿鸡蛋,把鸡蛋按在自己的左边眼皮上。

  大抵是车内的空间有些小,他倏然觉得开着空调都有些发闷,鼻息间都是若有若无的干净的松木香气,叫他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热。

  红绿灯,盛如珩减速停车,视线落在裴聆的侧脸上,又慢吞吞地移开,看向前方开阔的路面。

  裴聆没有看他啊……

  到医院挂好生理盐水开始输液,裴聆有些无聊地点开了朋友圈。

  他很久不刷朋友圈了,微信里除了朋友,还因为工作加了一些导演、演员,裴聆跟他们可能话都没说过几句,但时不时刷到他们的朋友圈,还是能了解到不少圈子里的事。

  裴聆从最新的内容慢慢往前翻,看到有意思的就点个赞,翻着翻着,手顿住了。

  盛如珩昨天下午发了一张照片。

  男人穿着件宽松的黑色无袖背心,对着镜子微微侧着身,抬眼看向镜子,斜飞入鬓的眉,微微偏上的瞳孔都显得人有些冷漠,后面是各种健身器械,墙壁是黑色,健身房的氛围感加上手臂上的肌肉和筋脉,把男人身上的力量美感和荷尔蒙诠释到了极致。

  裴聆看着,动了动手指,点了个小红心。

  作者有话说:

  裴聆其实还没心动,大概是有一点点好感的状态。

  然后就是偶尔被如珩的颜值迷得七荤八素哈哈哈,这是欣赏!


第9章

  如果是在游泳池……

  男人赤|裸|着上身,只穿着黑色的泳裤,宽肩窄背,大方地露出腰腹上的肌肉线条,沟壑分明,晶莹剔透的水珠从身上顺着肌肉的线条滚落下来,像是一路亲|吻|过他的每一寸肌肤。

  在游泳池里,男人修长的手臂和腿动作利落又漂亮地划开水浪,游动时翻起的水花四溅,簇拥着他,像是在迎接它们水里的王。

  裴聆想着,不由得用余光去看盛如珩,结果视线又被盛如珩逮了个正着。

  对视了几秒,裴聆的脸瞬间红了,睫毛轻颤着垂下眼,左顾右盼的,就是不敢再去看盛如珩。

  而盛如珩这一次,不再问,也清楚地意识到裴聆是在看他了。

  裴聆的肤色本来就生得白皙,脸和耳根都染上了薄红,更是晃眼,像是一块好上的白玉透出了点藕粉色,让人惊艳颜色的好看。

  也让他晃神想起了高二夏天的体育课。

  那学期他们班的体育课好巧不巧和裴聆他们班排到了同一节,不过上课的场地离得远,他们班在运动场的这头,裴聆班在运动场的那头。

  热身完总要跑800米,日头正烈,裴聆跑到第二圈就会脸红,从他身边跑过,他视线的余光都能看到少年微红的脸和浸出薄汗的后背。

  喜欢如果能具体化成数值,那时候他心里一定是不停地加一加一的提示声。

  此刻也是。

  盛如珩觉得自己脸也有些热,他垂下眼看手机,微信里的朋友圈刷出了红点,随手点开,就看到了裴聆给他点了赞。

  这下耳根也开始发热了。

  裴聆看到了。

  想开口说点什么,盛如珩摸了摸耳朵,问他:“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裴聆“嗯”了一声。昨晚他做了噩梦,又一直觉得冷,半夜迷迷糊糊冷醒,还关掉了房间空调。后半夜又觉得热,整个人像是一会儿在冰窖里一会儿在火炉里,叫他很是难受。

  盛如珩说:“那你要不睡会儿?”

  裴聆还以为他要问自己昨晚为什么哭,没想到他只是说让他睡会儿,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然后嘴唇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好。”

  确实也有些困。

  裴聆把手机收了起来,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提议让他睡会儿的盛如珩在心里反思起自己找话题的笨拙,很轻地叹了口气。想找周逾白聊会儿天,又想起周逾白上班向来忙得手机都没空看,翻了翻微信,最后点开了和他一样闲的唐九歌的聊天框。

  [盛:问你个事。]

  唐九歌秒回他。

  [对酒当歌:说。]

  [盛:就是,我有个朋友。]

  [盛:他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现在想追,但是不知道怎么追。]

  [对酒当歌:哦。]

  [对酒当歌:所以不是新认识的男人,是早就认识的男人。]

  [盛:是我朋友。]

  [对酒当歌:嗯嗯,你朋友。]

  [盛:……]

  [对酒当歌:跟你朋友说。]

  [对酒当歌: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追,我们都直接勾引。]

  [盛:?]

  [对酒当歌:就比如,你多发点昨天那种照片。]

  [盛:你能不能认真点。]

  [对酒当歌:我哪里不认真了,拉近关系第一步,引起对方的兴趣。我刚在知乎搜的。]

  唐九歌直接把知乎链接扔给了他。

  盛如珩想到裴聆给他点的那个赞,心想,这算是引起裴聆的兴趣了吗?

  他正准备点开链接看,肩膀就被人靠了过来,毛茸茸的脑袋惯性往前滑,他想退开的瞬间,反应过来靠过来的是裴聆,连忙有些手忙脚乱地托住了裴聆的脸。

  裴聆睡得沉,没有醒,他松了口气,把裴聆的脸往他这边偏了一些,靠稳在他的肩膀上。

  然后便不敢动了,唐九歌的信息没去回,链接也没去点开看,就连急速跳动的心也被他几个深呼吸慢慢调整平稳。

  怕惊扰心上人。

  裴聆睡醒的时候,护士刚给他取了针头,盛如珩的手指摁着止血的棉签压在他的手背上,输了这么久的药水,他的手有些凉,唯独被盛如珩手指贴着的一小块肌肤在发烫。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是靠着盛如珩在睡觉。

  裴聆的视线怔怔愣愣地落在盛如珩的肩膀上——盛如珩的肩膀宽阔又有力,让他看起来极其沉稳可靠。

  他就站那里,甚至不用说话,都能让人从心里凭空生出一股力量来。

  裴聆喉结动了动:“……谢谢。”

  他其实想说不好意思,竟然靠着盛如珩睡着了。

  可是更想说谢谢,谢谢他,短暂地让他依靠了一会儿。

  盛如珩笑了一下:“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棉签按一会儿就止住血了,盛如珩松开手,把棉签扔进垃圾桶,然后捻了捻指尖,心里还有点难以言说的失落。

  哪里是他勾引裴聆啊。

  他想,分明是裴聆一举一动都在勾着他。

  ……

  输完了液,正好是饭点,市一院离以美食出名的花照街很近,开车十多分钟的路程。

  盛如珩带他去一家港式茶餐厅,进门服务员就笑着跟他打招呼:“珩哥好久没来了,今天吃点什么?”

  盛如珩朝他点了下头:“菜单拿过来。”

  在窗边的四方桌落了座,点好菜,裴聆问他:“你经常来这家店?”

  “老板是我朋友。”裴聆说,“不常来,只是来过几次。”

  门外又有人进来,是几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染着银灰色头发的男人视线不经意地投过来,看到靠窗位置坐着的盛如珩,眼睛一亮,撇下同伴快步走了过来。

  “珩哥!”

  盛如珩抬眼看过去,男人微卷的刘海被风吹起好看的弧度,唇角弯弯,露出了脸颊上浅浅的酒窝。

  “小秋。”盛如珩看到他有点惊讶,还有点头疼,但眼下显然是躲不开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身后的几个朋友身上,“你和朋友一起吃饭?”

  “对。”卫定秋看到了盛如珩,又惊又喜,但看到盛如珩对面坐着的面容俊朗的男人,心里又警铃大作,“这是?”

  “给你介绍一下——裴聆。”盛如珩想起卫定秋以前惹出的祸事,突然笑了一下,目光落在卫定秋脸上,想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裴聆也抬眼看向了卫定秋,出于礼貌,道了声:“你好。”

  卫定秋脸上的笑意一滞,然后迟缓地眨了一下眼。

  裴聆……

  卫定秋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多年前的记忆倏然被翻出来,他的脑子像是一个吹胀的气球,然后猝不及防被一根细细的针扎破,“砰”地一声炸了,炸得他懵懵的。

  盛如珩读高中的时候他才初中,正是贪玩又叛逆的年纪。

  有一年暑假他父母计划出去旅游,他闹脾气不去,父母就把他放在盛家,叮嘱他跟盛如珩好好学习,补补课。他哪里静得下心学习,整天不是在草稿本上涂涂画画,就是在盛如珩的房间里翻箱倒柜地寻宝,消磨时间。

  盛如珩也不是什么刻苦学习的模范好学生,难得的长假,哪有闲心当人小老师呢,他写作业效率极高,写完了就在一边打游戏,并不怎么管卫定秋。

  然后卫定秋就无意地从书架上的一本书里翻出了一封情书,那会儿盛如珩没注意他,他也以为是别人写给盛如珩的,于是动作干净利落地拆了就念,情书的抬头,写的就是裴聆。

  少年人藏在情书里的隐晦爱慕,就这么被高声念了出来,盛如珩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字里行间的喜欢变成了声情并茂的朗诵,还刚好被给他们送水果来的盛群先听到。

  卫定秋的无心之过,最后变成盛如珩出了柜,挨了一顿打……后来这个名字和那封情书,承载了他对盛如珩好多年的愧疚。

  卫定秋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一样轻松:“你是裴聆?”

  裴聆有些疑惑:“你认识我?”

  “我……”卫定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摇了摇头,“不认识。”

  心里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难受得很。

  跟他一起的一个朋友走了过来,搭上了他的肩膀:“还没聊完?”

  卫定秋此刻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冷静冷静,迅速接话道:“聊完了。”

  他看向盛如珩,又看了一眼裴聆:“我和朋友去那边坐,我们人多。”

  裴聆觉得卫定秋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卫定秋都说不认识他了,他也没有多想。

  盛如珩看卫定秋和朋友坐得远,端起手边的冻柠茶喝了一口,突然觉得当年那顿打,挨得也不是那么不值。

  尽管那两年他和家里的关系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进了国家队,一年到头除了年节里几乎都不回家,联系得也很少……但是长久的拉锯战,时间还是让他的父母先让了步。

  以后他想带裴聆回家,盛群先念着他这么多年对裴聆的喜欢,也不会太为难裴聆。

  也断了卫定秋的念头。

  卫定秋对他或许是有些喜欢吧,但这份喜欢里,夹杂着依赖、愧疚感和占有欲,还有被他的拒绝激发的逆反心。

  对上谁卫定秋可能都不会退,唯独对上裴聆。

  作者有话说:

  卫定秋有官配的。


第10章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一亮,盛如珩看到微信弹窗提示的信息,是卫定秋发来的。

  他点开来看。

  [禾火:他真的是裴聆?]

  [禾火:你们在一起了?]

  [盛:嗯。]

  [禾火:……]

  [禾火:我不信。]

  [禾火: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禾火:哪一天在一起的?]

  [盛:2号那天晚上。]

  2号那天晚上他们不仅在一起,他还在裴聆家睡了一晚。

  撒了个善意的谎言,盛如珩把手机收了起来,服务生也把他们的菜一一上齐了。

  卫定秋不死心地往他们这桌看,就看到盛如珩给裴聆夹了一个水晶虾饺皇。他低头看微信,聊天页面里没有回复,又气又恼地把手机拍在了桌上。

  朋友被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卫定秋有些气,还有些委屈,低声问:“我问你,如果你喜欢的人和他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人在一起了,你怎么办啊?”

  朋友被他问住了,愣了几秒才有些试探地开口道:“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到。”

  卫定秋的心像是被这句话架上了火堆炙烤,又疼又难受:“挖不到的……”

  他是知道盛如珩当年有多喜欢裴聆的,那天盛如珩跟盛群先坦白,说自己有个很喜欢的人,但他是男生。

  说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暗恋,和对方没有关系。

  那年少年的肩膀并不宽阔,但他站在那里,背脊挺拔,有种“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磊落坦荡,他把所有的事都担了下来。

  然后就是落在他背上的戒尺和盛群先带着怒气的责问。

  “为什么会喜欢男生?”

  “为什么不学好。”

  “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喜欢,你以为你担得起这份喜欢?”

  他看着都觉得痛,盛如珩却一声也没吭,也不辩驳。

  那时候他懵懵懂懂的不理解,还在边上劝着盛如珩认错,让他先低头。

  后来他渐渐懂了,盛如珩的不低头不认错是因为他觉得他没有错,他担起的也不仅仅是一顿打和责骂,而是他在感情里的担当和责任。

  卫定秋又往盛如珩那边看了一眼。

  他好羡慕裴聆。

  “天下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朋友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安慰他道,“吃饱了咱就去街上找,看上就去要微信,咱只吃爱情的甜,不吃失恋的苦。”

  “来,喝点甜的。”

  卫定秋:“……”

  他端起朋友递过来的红豆冰喝了一口,熬到出沙的红豆口感软糯,带着颗粒感,浓郁的炼乳和红豆沙的甜味撞在一起,把他心里的酸涩压了下去。

  “行。”他舔了舔唇瓣,“换一个人喜欢,我也要找一个那么喜欢我的。”

  ……

  吃完饭盛如珩去结账,柜台的收银员却笑着告知他已经结过了,他想起刚才裴聆去了趟卫生间,估计是那个时候来结的账,语气有些无奈:“你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裴聆说:“就是想谢谢你这两天的照顾。”

  “那一顿饭可不够。”盛如珩笑了一下,“还有救命之恩呢。”

  他心里想着故事里的救命之恩都是要以身相许的,但裴聆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人,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得多请几顿。”

  裴聆跟着他往停车的方向走,应了声:“好。”

  上了车,盛如珩发动车子,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然后连上蓝牙戴上耳机,接通了电话。

  “哥。”盛如珩语气里带上了笑意,问,“什么事?”

  盛如珩的哥哥叫盛怀瑾,比他大八岁。

  他能进国家队当运动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当个每月集团股份分红的闲人,全靠他哥继承了家业,为集团殚精竭虑。所以年岁差、职业和交际圈子的不同并没有让他们两兄弟的感情变淡,盛家也没有什么家业争夺的勾心斗角。

  只是平日里两人也不常联络——盛怀瑾成家早,有自己的家庭要顾,盛如珩也有自己所热爱和忙碌的工作。

  “时风说要去X省旅游,去看雪山,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叔叔!”盛怀瑾的话音一落,盛时风就在电话那端喊,“去嘛去嘛,你放假了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无聊吗?”

  “不无聊。”盛如珩的余光掠过副驾驶座上的裴聆,笑了笑,“你们去,我就不去了。”

  如果没遇到裴聆,他可能还会跟盛怀瑾他们一起去,但从遇到裴聆那天起,他就整颗心都系在了裴聆身上,还旅什么游看什么雪山。

  要旅游也是跟裴聆一起去旅游。

  盛怀瑾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快,问他:“以前是忙着训练,没时间出去玩,现在有时间也不跟我们出去玩?”

  “我记得我初中的时候去过X省了吧。”盛如珩说,“第一次坐直升机滑雪。”

  “这么多年,旧地重游,当然有不同的风景和体验。”

  盛如珩笑道:“你想和清音姐二人世界,把时风扔给我就直说。”

  盛怀瑾在电话那端也笑了起来,倒是没继续说旅游的事:“妈寄了些糕点回来,我让司机给你送去了,注意保质期,别浪费了。”

  他们的母亲燕婉是国家特一级面点师,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前段时间受邀请去拍一档中式糕点的纪录片,拍完自己的部分,就跟着导演组到各地找面点大师们交流经验,盛群先自然也跟着。

  老两口现在想得很开,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更多的时候两人都在享受生活,并不怎么多过问盛怀瑾和盛如珩的事情。

  只是父母的关心还是经常从衣食住行里透出来,比如在外地拍摄也不忘记寄回家里的手信糕点。

  盛如珩“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个季度的最新款也都让助理按着你的尺码拿了,明天送过来。”盛怀瑾说,“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手信。”

  “好,你们玩得开心。”

  电话挂断,盛如珩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视线余光掠过裴聆,眼里的笑就如风乍起,吹动湖面涟漪,轻轻浅浅地漾开。

  他以前觉得,有愿意为他去了解同性恋群体,并试着慢慢接受的家人,他已经很幸福了。

  但此刻,少年时期喜欢的人就坐在他身侧,车里的空调冷气明明带来的是舒服的凉意,他却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被温热的糖水包裹着似的,格外温暖。

  他忍不住更贪心地想——如果裴聆也能成为他的爱人、家人,就好了。

  把裴聆送回家,盛如珩回到自己家,换鞋进门,抬眼就看到了茶几上堆放的几盒糕点,还有一大盒拿冰球镇着的西瓜。

  唐九歌在沙发上打游戏,听到声响头也不抬,还在跟队友语音:“给你大菠萝,打回去。”

  密集的枪|声在客厅里响起,还夹着女人的笑声:“一楼集合,往上打。”

  盛如珩接了杯水喝,在沙发上坐下,视线扫过唐九歌的手机游戏界面:“你什么时候又开始玩这个了?”

  游戏盛如珩也玩,但进了国家队就越来越少玩了,慢慢地就不玩了,现在看唐九歌游戏里虚拟角色一身的装备都觉得陌生得很。

  “这不放假闲着没事干。”唐九歌腾出左手拿了块西瓜吃,“你一天天往外跑什么,是嫌家里24°的空调不如外面40°的太阳更能给你温暖吗?”

  游戏里传来胜利的音效,女人的笑声和甜软的嗓音响起:“赢了!你还玩吗,再来一局?”

  “不玩了,有点事。”唐九歌跟她说,“有空再玩吧。”

  退了游戏,唐九歌又拿了块西瓜吃,问盛如珩:“老实交代,你早上干什么去了?信息也不回我。”

  “医院。”盛如珩没多说,而是把茶几上的糕点盒子拆开,每样挑了几个出来,凑成整盒。

  “你这是要拿去送人?”盛如珩家里送来的糕点是真的好吃,以往唐九歌都能分走一半,但看盛如珩这一盒拆几个的动作,唐九歌都不用多想,就知道他是要拿去送人。

  送的,多半还是心上人。

  盛如珩“嗯”了一声。

  唐九歌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问:“我是不是该搬出去住了?”

  “怎么这么问?”盛如珩不解。

  唐九歌未雨绸缪:“你要是谈了恋爱,要带人回家,我这个电灯泡不就太亮了吗?”

  谈恋爱,带人回家……这几个字像是突然扯开摇晃过的汽水的拉环,盛如珩心里猛地炸开了汽水泡泡,叫他心跳剧烈。

  “我可以帮你找房子。”

  唐九歌本来就那么一想,也就随口那么一提,打趣的意味居多。没想到盛如珩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还颇为赞同的样子。

  他笑骂道:“盛如珩,你真的狗,重色轻友。”

  “不过不用你找,哥我自己有房子,就是没精装。”

  唐九歌虽然对搬出去的事是随口一说,但他房子装修的事早该提上日程来,话赶话赶上了,就说:“改天我带你去看房子,你得帮我琢磨琢磨,怎么在家里装个健身房出来。”

  盛如珩:“……唐九歌,是谁说自己没地方住晚上要去睡桥洞底下了?”

  唐九歌想起自己当初为了搬进来跟盛如珩当室友,说的那些卖惨的话,毫不心虚,语气还十分理直气壮:“没装修的房子能住人吗,那跟桥洞底下有什么区别。”

  盛如珩语气无奈:“过几天有空了,陪你去看。”


第11章

  裴聆因为一直在咳嗽,所以连着打了一周的吊针,炎症消了下去,嗓子也慢慢恢复好了。

  正好周日这天周逾白和梁送青都休息,盛如珩就约着他们一起吃饭,定了“一品山珍”的包厢,圆桌四个人坐,位置宽敞得很。

  盛如珩看周逾白和梁送青坐得亲近,也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裴聆这边靠了一些。

  “对了,如珩让我给你带了瓶秋梨膏。”周逾白落座以后就想起了盛如珩托他的事,“我妈妈是退休的中医,自己熬的,放冰箱里能放1个月左右。”

  裴聆闻言有些意外,然后看向了盛如珩。

  盛如珩伸手把秋梨膏接过来,放在他手侧边:“你这几天晚上不是还在咳么,又是做配音工作的,这个挺适合你平时喝。”

  裴聆有点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前几天盛如珩才送了他几盒糕点,今天又给他送秋梨膏……裴聆恍惚都有种自己是生了一场什么重病的错觉,他哪里值得人这么郑重其事地对待。

  “没事。”周逾白笑道,“我妈几乎每年都熬,这种纯手工的保质期都短,我也只能拿来送人,这算他的那份儿,你安心收着。”

  裴聆不好再拒绝了,朝他笑了一下:“谢谢。”

  闲聊了几句,服务生把油鸡枞凉拌豆腐、牡丹牛肉、百合炒虾球、松茸金耳刺身、鲜香的佛跳墙、热气腾腾的菌菇排骨汤和清蒸鲈鱼等菜品一一端了上来,退出去关好门,包厢里瞬间弥漫开了一股鲜美的食物香气。

  周逾白先给梁送青盛了碗菌菇汤,梁送青朝他伸手,他就很默契地抽了纸巾递过去,两个人明明没什么语言上的沟通,但就是梁送青抬抬眼,周逾白都知道要给他夹什么菜。

  盛如珩和他们俩吃饭的次数多了,见怪不怪,裴聆倒是看得有些愣,还有些说不出的羡慕。

  盛如珩看他发愣,拿过他的碗,盛了一碗汤汁浓稠的佛跳墙,旁边的小碟子夹两颗清口的陈皮乌梅,贴心地放到他眼前。

  裴聆抬眼,和他的视线撞上。

  盛如珩笑了一下:“看他俩能看饱吗?”

  “谢谢。”裴聆反应过来,握着筷子从碗里夹了一颗海参吃。

  周逾白看着,朝盛如珩轻挑了一下眉头。

  当年只敢踩着学校广播结束的时间点跑上五楼,蓄谋一场偶遇的人,现在能给人盛汤夹菜,也是很有进步了。

  不过盛如珩也没有多夹,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裴聆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只能留意着——看他除了佛跳墙,自己多夹了几筷子牛肉,吃了不少松茸金耳刺身,油鸡枞和豆腐好像也挺喜欢吃,鲈鱼几乎没怎么碰,心想,裴聆大概是不怎么喜欢吃鱼的。

  盛如珩想着,也就问了:“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鱼?”

  梁送青刚夹了一筷子鲈鱼喂进嘴里,鱼肉入口鲜美爽滑,他的目光随之看向了裴聆。

  “嗯,不太喜欢。”裴聆说,“小时候跟外婆去菜市场,看到卖鱼的大叔手臂上长着像鱼鳞一样的东西。我外婆说,那是因为鱼吃多了得的病,我一直深信不疑。”

  后来虽然知道是假的,但他看到鱼就觉得心理有点障碍感,所以还是不喜欢。

  “那应该是鱼鳞痣,在临床上叫寻常疣。”梁送青咽下嘴里的鱼肉,端起手边的汤喝了一口,“我小时候爷爷跟我说,那是杀鱼的人鱼鳞在身上没洗干净,然后和肉长在一起了,我曾经也深信不疑。”

  直到他学了医。

  裴聆回忆了一下印象里的画面,夹菜的手一顿,突然觉得在吃饭的时候和医生聊天,都是一种……对友情的考验。

  “老人家为什么要这么说?”盛如珩不理解。

  “不知道。”梁送青说,“可能他们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也是这么跟他们解释的吧。”

  就像熊外婆的故事一样,不拿来逗逗小孩,好像孩子的童年都不完整。

  周逾白笑了一下:“我小时候听的都是吃鱼会变聪明。”

  “那你多吃点。”梁送青给他夹了一块鱼肉,鱼肚子上最软的一块。

  盛如珩:“……”

  聊天就聊天,聊着聊着就开始若无旁人地秀恩爱,他真的会觉得自己在桌上有些多余。

  他偏过头找裴聆讲话:“除了鱼,你还有没有不喜欢吃的东西?”

  裴聆想了想,慢慢道:“苦瓜、竹笋,还有内脏和不常见的肉类,像蛇肉、黄鳝、泥鳅、甲鱼、虫子一类的都不吃。”

  盛如珩用心记下,给他碗里添了汤,又顺着话题问:“喜欢吃什么?”

  “除了不吃的东西,其他食物都差不多。”裴聆脑子里冒出了好多食物的名字,“做得好吃,就会喜欢吃。”

  认真回想起来,这两个多月他都没怎么好好地吃过东西,最近和盛如珩在一起,倒是饮食规律了起来,而今天这顿饭,久违地让他感受到了美食带来的幸福感。

  吃完饭从“一品山珍”出来,周逾白看向走在后面的盛如珩和裴聆:“我们要去看电影,你俩有什么安排?”

  盛如珩就顺着话问裴聆:“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昨天约吃饭的时候他就想了下午的安排,正好有部电影前两天新上映,票房口碑都挺好,而且约看电影也不会出错。

  盛如珩电影票都买好了,但怕裴聆拒绝,昨晚就跟周逾白提前通了气,让他吃完饭再提一起去看电影,这样显得不是特意安排,被拒绝也不尴尬。

  裴聆不知道背后的弯弯绕绕,只是问:“什么电影?”

  “叫《在蝉声里》,爱情悬疑题材。”周逾白朝盛如珩递了个“放心”的眼神,补了一句,“一起吧,我看很多人都在推,应该很好看。”

  裴聆想起这两天刷朋友圈,是看到有人在推这部剧,不过他这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的,看到也只是点了个赞,并没有想去看的想法。

  但此刻心情不同,食物带来的幸福感、正常社交的鲜活感都让他有些不想回到空荡荡的家,所以他拿出了手机:“我来买票吧。”

  “我和送青昨晚就订好票了,还是我来看吧。”周逾白说,“看看同一场有没有空座。”

  那必然是有的,不仅有,还是VIP厅,还不是同一排。

  做戏就要做全套,周逾白拿手机点了几下,问:“第7排可以吗?我和送青是第6排,后面一排刚好有两个位置。”

  “可以。”裴聆问,“几点场?”

  “2点。”周逾白又点了几下屏幕,然后才把手机收了起来,“就在万象锦绣那边,现在过去差不多。”

  到电影院取票大厅,周逾白去取票,取票码昨晚盛如珩就发给他了,昨晚他跟梁送青说这事的时候还觉得好笑。

  高中那会儿他就觉得他是要帮盛如珩追裴聆的,只可惜主帅太怂,他这个军师也没有发光发热的机会。现在盛如珩想追裴聆,军师还得是他。

  两张票递到盛如珩手里,盛如珩低声说了句:“谢了。”

  周逾白低笑:“你加油。”

  这部电影确实很火,放映厅里满座,盛如珩听到好多人在讨论剧情。他也跟裴聆说话:“你平常会看很多电视剧、电影之类的吗?”

  “嗯。”裴聆说,“看得多,也经常会截一些片段出来做配音练习。”

  “就算是工作需要,也会有自己的偏好吧。”盛如珩问他,“喜欢看什么题材多一点?”

  裴聆其实对题材并不怎么挑,他比较挑剧情和台词,一定要说一个偏好的话,他想了想,说:“同性题材。”

  世人都追求认同感,他也不例外。

  他也会向往真诚又炙热的爱情,想要至死不渝的浪漫,不过那些好像都只存在于影视、文学作品里,不存在于他身上。

  放映厅的灯光暗了下来,电影开场。

  盛如珩便没有再往下聊了,只是目光落在裴聆身上,他们隔得很近,而放映厅此刻很暗,只从大荧幕上透出几分暗淡的光,落在裴聆的脸上。

  无人察觉他那颗心在黑暗里的怦然心动。

  盛如珩出身Z市服装市场龙头的盛家,到如今的年岁,见过不少扯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幌子声色犬马的人;见过追名逐利的、或者是意图皮相的人;也见过真诚的喜欢。

  唯独只见过一个裴聆。

  嗓音干净温柔,眼神清澈透亮。

  所以那些喜欢他的人心思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不喜欢,他也不想因为感动、寂寞或者是一时兴起而和人试一试。

  周逾白说的是对的。

  他根本没有放下过裴聆,心里还是喜欢。

  而且他们不再是当年的远远一眼,就在心里拔地而起一座海市蜃楼了。这些日的相处,盛如珩见到的是一个真实的、鲜活的裴聆,还是喜欢。

  裴聆是真的长得很合他的意,眉毛修长俊俏,一双眸子像是盛在清水里的琥珀,清澈透亮,带着一种时光沉淀后独有的神采。

  初见时叫他一见钟情,时隔经年再见,更让他觉得心动。

  裴聆骨子里的教养很好,但平日里看人神色总是淡淡的,性子内敛,相处时就会让人觉得表象下的温和有礼里,藏着的都是疏离,性格上的矛盾感很强。

  盛如珩知道,这种矛盾感是因为裴聆心里围墙高筑,墙外的人只能看到他的疏离冷情,墙内的人才能得见内心的柔软。

  他想走进去。

  想要裴聆,也满心的喜欢他。


第12章

  电影的布景、配乐、镜头的切换都和剧情相得益彰,只是开场的情节有多美好温馨,到故事主线开始展开,编剧就毫不留情地往观众们的胸口捅刀子。

  尽管早有铺垫的剧情,但裴聆因为看得太过投入,在镜头切到主角在大雨中视线越过拉起的警戒线看到亲人的遗体时,难以自抑地想起了父母过世那天的情景,眼里开始盈满泪水,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眨眼,眼泪一下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他抬手想去擦,一直用余光注意着他的盛如珩就递了一包纸巾到他手里,手指碰到一起,盛如珩感觉到裴聆的手颤了一下。

  后面的剧情,让很多观众都潸然泪下。

  一直到放映厅里的灯亮了起来,盛如珩看裴聆没有起身,就也陪他坐着。

  周逾白原本就是给他们制造机会,这会儿自然不能多留。他给盛如珩发了条“我和送青先走了”的信息,跟盛如珩抬了下手示意,然后就和梁送青先走了。

  热闹满座的放映厅空了下来,裴聆平复了情绪,这才站起身,低声说:“……走吧。”

  一路沉默着上了车,盛如珩从车载冰箱里拿了瓶荔枝气泡水给他。

  “谢谢。”

  “你泪窝子好浅。”盛如珩很轻地叹了口气,“以后不敢带你看这种有催泪情节的电影了。”

  “我其实,不是一个爱哭的人。”裴聆抿了抿唇,“以前不是。”

  盛如珩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偏头看向了他。地下停车场的光很暗,车里就更暗了,盛如珩的目光停在他清俊的侧脸上,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好多年前的一个晚上。

  只记得是冬天,是很平常的一天,那晚他和周逾白晚自习放学,在学校门口买了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当宵夜,一边吃一边说笑聊天,抬眼就看到背着书包走过来的裴聆。

  他就把剩下的关东煮塞到周逾白手里,隔着几步距离跟在裴聆身后走,其实他们并不顺路,而来接他的司机车就停在反方向不远处的路口。

  周逾白捧着两盒关东煮,看不下去拿肩膀撞了他一下,他便走到了裴聆身边,手都紧张地揣进了校服口袋里。只是放学时间路上人来人往都是学生和家长,他们同行的这段路,裴聆一次也没有偏头看他。

  此刻,裴聆偏过了头。

  那双清亮的眼睛直直地撞进他的眼里,也撞进了他的心里。

  “电影里的情节,让我想起了我的父母。”裴聆垂下眼,“两个多月前,他们刚过世……车祸。”

  “然后我被分手。”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软弱、敏感、爱哭。”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悲观,越来越糟糕。裴聆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心理出现了问题——他也终于开始正视和审视自己。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像是一声巨雷响彻在盛如珩的耳边,也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他的心头上,让他呼吸都有些发沉。

  盛如珩记忆里还依稀记得毕业典礼上裴聆父母给他送花时的满脸笑容,那时候的裴聆,是被爱簇拥着的啊。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无常。

  “裴聆……”

  “盛如珩。”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安慰的话堵在喉咙里,盛如珩说:“我在,你说。”

  裴聆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手指握紧饮料瓶,又松开,他慢慢地道:“你带我去看医生吧。”

  他压低的嗓音,带了一点沙哑:“心理医生。”

  艰难地做出决定,裴聆抬眼看向他,湿润的眼睛蓄满了恳请:“我知道我会后悔会逃避,所以请你一定要带我去,无论我之后说什么,无论我多抗拒……”

  这个请求是唐突的,不合时宜的。理智告诉裴聆,他不该开这个口,不该给盛如珩添麻烦。可他这段时间就像是孤身行走在悬崖边上的人,白天看着太阳枯燥刺眼的光,夜里看清冷又孤寂的的月亮,风漠然地吹过他,他看世间万物都觉得了无生趣,脑子里无数次生出的念头都是——跳下去,跳下去。

  现在他想要往前走,他想要有人拉他一把。

  “好。”盛如珩缓声说,“会好的,我会陪着你。”

  裴聆如释重负地一笑:“谢谢。”

  他一笑,眼里的愁绪沉郁便散了去,像是云销雨霁后的天空,清亮又澄明。

  盛如珩也笑了起来,他启动引擎:“送你回家,看医生的事,我帮你安排。”

  “好。”裴聆拧开饮料喝了一口,清甜的荔枝味冰冰凉凉的,缓解了他心里的压抑。

  “对了。”他想起来,“刚才你想说什么?”

  车子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来,长长的上坡,一抹光亮从视线里慢慢扩大,夏日的阳光热烈又明亮。

  “我想说,这些不是你的错。”

  “软弱、敏感、爱哭,也没关系。”盛如珩说,“爱笑也是裴聆,爱哭也是裴聆,勇敢是你,脆弱敏感也可以是你,做你自己,永远不要否定和怀疑自己。”

  “我知道的,我没有错。”裴聆抬眼看向开阔的路面,阳光的温度透过车窗折射了进来,叫他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热,“父母的过世是意外,分手也不是我不够好。”

  想起冷峭寒,裴聆的心头有些发堵,他做了个放松的深呼吸,拧开手里的饮料,又喝了一口。

  盛如珩顺着他的话接:“是那个男人眼瞎。”

  裴聆愣了一下,偏头看向盛如珩,有些好奇道:“盛如珩,在你印象里的裴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印象里的裴聆,声音很好听,像是自由生长的万物,温柔且有力量。”盛如珩说,“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校服永远穿得整整齐齐的,骨子里似乎生来就有那种端正自持的正直感,也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高中时期的裴聆清瘦挺拔,头发总是修剪得很整齐,校服也穿得规矩,一看就是学校里受老师青睐的好学生。再加上那张清俊的脸,任谁看都觉得他清冷矜贵,是新雪初霁,是明月当空。

  所以后来他遇见的那些人啊,没有一个抵得上这轮明月。

  清润的男声低低地响起:“现在的裴聆呢?”

  “现在的裴聆声音还是很好听。”盛如珩笑着说,“但是比以前高了,也瘦了,更成熟了。眉眼还是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多笑笑吧,裴聆。”

  裴聆听过不少人夸自己的声音相貌,但言语简单直白语气真挚如盛如珩这般的,还是头一遭,不由得有些耳根发热。

  “其实以前并不了解你,现在也不算很了解。”盛如珩继续道,“我觉得你是矛盾的,鲜活又冷清,坚强又软弱,乐观又厌世,所以我没办法用言语形容你,定义你。”

  “但是裴聆,天上只有一轮月亮,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你,生命几许,遵从自己就好。”

  裴聆想说“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但否定自己的同时也否定了盛如珩的眼光,于是生生把话咽了下去,然后慢慢弯起了唇角:“很高的评价。”

  盛如珩语气认真:“你当得起。”

  车停在如画里的车库,盛如珩说:“看医生的事,我这两天会安排好。你现在就很好,不要再把自己封闭起来,控制不住胡思乱想的时候可以给我发信息或者打电话,也可以试着找朋友聊天、出门玩。”

  “好。”裴聆心里很清楚,他或许做不到,或许回到家,他又会像蜗牛一样缩进自己的小壳子里保护自己。但他也清楚的知道,他应该走出来,看医生也好、吃药也好,所有人都在拉着他寻光去,他不能蜷缩在黑暗里。

  所以他说好。

  哪怕很困难,但他会努力摆脱那些糟糕的情绪,往前走的。

  他想了想,说道:“你跟我上楼,我给你录个指纹权限吧。”

  盛如珩有些意外:“嗯?”

  “如果我又‘躲了起来’,你找不到我,可以自己开门,把我从小壳子里拉出来。”

  “你这么信任我?”盛如珩跟着他进了电梯,心里像是被一根柔软的羽毛挠了挠,痒痒的。

  裴聆抬眼看向他,认真道:“因为你真的特别好,特别值得信任。”

  “我对别人可不这样。”盛如珩摸了摸他的头,心里的高兴夹杂着几分复杂,“你对别人,也别这样。”

  全身心地毫无保留地去信任一个人,就是给了对方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尖一旦朝向自己,那就是锥心的痛。

  他不会伤害裴聆,可是其他人呢?

  裴聆低头在指纹锁上敲敲点点,点开录指纹的设置:“我对别人也不这样。”

  盛如珩看着他微低着头,以毫不设防的姿势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心跳剧烈。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心动裴聆的声音、长相,那么现在,他是在裴聆的满腔赤忱和坦荡里沦陷。

  录好指纹,裴聆让盛如珩试了一下解锁开门,门锁“叮”的一声打开,他笑了一下:“好了。”

  “那我先回去了。”盛如珩看着他清亮带笑的眼睛,也弯了弯唇,“回去了给你发信息。”

  “嗯。”

  回到车上,盛如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仿佛还遗留着录指纹时的触感。他捻了捻指尖,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13章

  盛如珩办事效率向来高,再加上家里的人脉在那里摆着,所以没两天就约到了Z市有名的心理医生的咨询。

  前一天晚上盛如珩就和裴聆约定好了出门的时间,然而早上问好的信息一直到他的车停进如画里的地下车库,都没人回复。

  盛如珩不算太意外,只是没见到人心里难免担心,所以在进电梯上楼的一分钟里,给裴聆发了信息,又频频看向手机上的聊天页面。

  裴聆还是没有回复,可能是还在睡,也可能是又忍不住躲进自己的“小壳子”里了。

  到裴聆家门口,盛如珩正准备抬手按门铃,视线落在醉醺醺地瘫坐在电梯厅小沙发凳上的男人身上,顿了顿。

  如画里是一梯一户,虽然电梯没有设置密码,但一般也没人会去别人家的楼层,这人要么是喝多了走错了楼层的,要么就是来找裴聆的……

  盛如珩在打量他,男人也听到声响醒了过来,撩开眼皮看向他,目光撞上的瞬间,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宿醉后的男人嗓音有些低哑,有些偏长的额发散乱着,眼神惺忪,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让那张英俊的脸显得有些颓丧。

  “你找裴聆?”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答案,抑或是还没酒醒,所以自顾自地又念了一遍裴聆的名字,声音放得低,“裴聆,裴聆……”

  他说:“……裴聆不在。”

  他边说话,边伸手去摸裤子口袋里的烟,结果只摸出来一个打火机,低头看看,身边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盛如珩打算按门铃的手一顿,他开始脱鞋,然后拉开墙边的置物柜,把鞋子在最底层摆放好。柜子里有裴聆常穿的皮鞋,没有拖鞋,裴聆在家。

  在家,但却不给人开门——裴聆不想见这个人。

  盛如珩换好自己前几次来时穿的拖鞋,然后点亮了指纹锁,识别指纹,门锁打开。

  这一举一动,俨然一副主人归家的姿态。

  男人按了按太阳穴,撑着小沙发凳站起身,身子没站稳晃了晃,开口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谁啊?”

  盛如珩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这位先生,你喝多了,走错楼层了。”

  “这……不是裴聆家吗?”男人伸手想要来拉门把手,像是要亲眼确认自己是不是走错楼层了。

  他记得的,这就是裴聆的家。

  盛如珩并不想和他纠缠,“嘭”地一声,干脆利落地关上了门。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卧室里的裴聆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直到他的房间门被敲响,他浑身一颤,喉结也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裴聆。”盛如珩耐心地又敲了三下门,“是我,盛如珩。”

  裴聆认真地听着门外的声音,“盛如珩”三个字像是一阵轻柔的微风,吹散了裴聆此刻心里的慌乱无措,他起身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没有一刻的迟疑,打开了房门。

  是盛如珩。

  看到男人俊朗沉静的脸,裴聆也不知道怎么的,眼泪倏然就落了下来。

  “外面那个人吓到你了是不是?”盛如珩伸手抱了他一下,宽厚温热的手掌安抚地落在他的后背,拍了拍。

  裴聆正想说话,门铃声又响了起来,还伴随着不耐烦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没有节奏,却一声比一声响。

  那沉闷又急促的敲门声让裴聆心惊胆战。

  察觉到扶着的肩膀在颤抖,盛如珩眸色沉了下来:“怎么不报警?”

  他按亮手机,拨通了110的电话:“你好,这里是浮光路如画里6-1-701,有人扰民,从……”

  盛如珩看向裴聆,裴聆低声道:“昨晚凌晨的时候。”

  “从昨晚凌晨到现在,一直堵在我朋友家门口。”盛如珩接着道,“有个男人喝多了,一直按门铃、反复敲门喊叫,纠缠骚扰我朋友。”

  “好。麻烦你们出一下警,尽快处理。”

  挂断电话,盛如珩又给预约好的心理咨询工作室那边打了个电话,沟通好把咨询时间换到了下午。

  他处理事情有条不紊,裴聆听着他的声音,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俩人在沙发上坐下,裴聆接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他:“谢谢……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是说了吗,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给我发信息打电话。”盛如珩端起水两三口喝了半杯,也没能把心头的火气压下去。

  这火气不是朝着裴聆,而是朝着门外的男人。这人在裴聆家门口守了一夜,他完全不敢想,要是那个人性格极端偏执一些,要是他心怀不轨,要是裴聆给他开了门,会发生什么……

  “我……”如果外面的人不是冷峭寒,他昨晚或许就拨通盛如珩的电话了,可偏偏外面的人是冷峭寒。看到可视门铃屏幕上出现的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的脸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了、迟疑了……

  大概是因为他不想盛如珩知道,这段糟糕的如同烂泥一般的过去吧。

  “前男友?”盛如珩看他的反应大概也猜到了门口那男人的身份,只是这个猜测让他心里的火气更盛,像是胸口燃起了一团火,烧得他又痛又气。

  “那个渣男?他找你干什么,想复合?”盛如珩问他,“裴聆,你心软了?”

  “我没有。”裴聆看向他,清清亮亮的眼睛里映出他的眉眼,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看到了盛如珩。

  “他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问我还能不能给他个机会。但是我不想见他,不想理他,我明明都在慢慢好起来了,在往前走了,他为什么要打扰我啊。”

  裴聆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声音放低了一些:“其实刚分手那段时间,我很想再见他一面。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我经常在回想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幻想他突然联系我告诉我分手只是一时的气话……”

  “可是,前不久我知道,他和我提分手是因为他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回国了,我不过是个廉价的替代品,是他无聊寂寞时的消遣。”裴聆握紧了手里的水杯,又松开了些,又握紧,“和我在一起的几个月,他出|轨、撩骚……”

  “我好难过,我觉得他对不起我。”

  裴聆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昨晚真的听到他跟我道歉,说对不起,我只觉得可笑,觉得他恶心。”

  “他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也知道他的这些事,所以和他分手,他大概也是这样痛哭流涕地求他,甚至是下跪,一次次发誓……”

  苦求不得,又想起了他。

  多讽刺。

  盛如珩把水杯放在茶几上,猛地站起了身,要往门外去。

  “让警察处理。”裴聆拉住了他,“盛如珩,我不会为他心软的。”

  “他叫什么名字?”盛如珩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但眼神却越来越冷,像是藏着一把开刃的锋刀,让他整个人的气势都显得凌厉起来。

  “冷峭寒。”

  “不想见就不见,他不配再见你。”盛如珩说,“等一下我来和警察沟通,你去房间里休息吧。”

  警察来得很快,一个在门口问话冷峭寒,两个进了门,跟盛如珩了解情况。两边隔着点距离,盛如珩拿着裴聆的手机,把昨晚门口的监控录像调给警察看,低声解释了一下裴聆和冷峭寒的关系,然后才说:“我朋友昨晚受到了惊吓,他现在在房间里休息,如果你们需要和他询问情况,能不能避开冷峭寒,我朋友的情绪很不好……”

  “理解。”低头记笔记的警察点了下头,说,“那我去简单问几句,不过这种情况属于纠纷,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只能调解。”

  盛如珩往门外看了一眼,拧起了眉头:“那如果他还骚扰我朋友呢?”

  “如果调解以后他还是屡教不改,报警我们随时出警,次数多了可以立案,如果对方一直骚扰、纠缠、威胁你朋友,可以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好。”盛如珩目光微沉,“理解并且配合你们的工作,不过我有个请求,调解的事能由我出面吗,我朋友不想见他。”

  警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说:“这需要问过另一个当事人的意见。”

  从房间里问了话出来,警察朝盛如珩点了点头,几人来到电梯厅,冷峭寒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看到盛如珩出来,目光还是紧紧地盯着屋子里:“裴聆呢,让我见裴聆。”

  他刚才就想直接闯进去,但被警察扣着,挣脱不能。他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地方,这个房子装修好时他们刚确定关系不久,裴聆带他来看过,他不可能记错的。

  他还记得那天。

  就好像是昨天。

  那天裴聆站在落地窗前,身形清越挺拔。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黑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窝投下稍暗的阴影,漆黑的眼眸映着光,让漫入客厅的阳光都显得黯淡。

  那一瞬间他好像崔今澄,好像那些年照亮他的光。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冷峭寒除了名字好听一无是处,千万别同情他。


第14章

  可是现在,客厅里空空荡荡,没有人站在窗前朝他笑了。

  这一刻,冷峭寒才恍惚意识到,他把崔今澄弄丢了,也把裴聆弄丢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盛如珩看着他,语气冷漠:“我说过了,你喝多了,走错楼层了。”

  “我看了门口的监控录像,你的行为影响了我的生活,所以我报了警,希望不会有下次。”

  冷峭寒这才看向他。

  大概人与人之间是真的存在磁场一说的,有的人一见如故,有的人从第一眼见面就互相不对盘,就像此刻冷峭寒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就觉得不爽,开口的语气就很冲:“你是裴聆什么人,你为什么能随便进他家?”

  盛如珩没有说话,旁边站着的警察听着盛如珩这有些误导成分的话,也没说什么。

  情感纠纷本来就不好调解,再加上这件事过错方明显在冷峭寒,所以他只是对冷峭寒道:“冷先生,事情我们已经了解清楚了,监控录像也已经拷贝好了,深夜在别人家门口按门铃、频繁敲门、踹门、大声喊叫、跪地道歉、蹲守到现在,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骚扰和扰民了。”

  “如果你再做出类似行为,我们就会立案处理。”

  冷峭寒一时语塞,胸腔震动,眼神里难得有了点心虚的飘忽不定。

  他的理智有稍微被警察拉了回来,监控录像……立案处理……几个关键字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昨晚的记忆幻灯片似的在脑海中开始上映。

  他现在已经够名声狼藉了,如果再被爆出这些事情,无异于雪上加霜。

  冷峭寒慢慢握紧了拳头,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对不起。”

  “昨晚我喝多了。”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对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我可以赔偿你精神损失,监控录像……可以删掉吗?”

  “不用你赔偿。”盛如珩眼神沉静又漠然,“走之前,记得把电梯厅打扫干净,把你的垃圾带走。”

  无论是他还是裴聆,都不需要冷峭寒这种虚伪又廉价的道歉和赔偿,只要冷峭寒有在意的东西就好,他会让冷峭寒知道后悔的。

  送走了警察,盛如珩关好门,往卧室里去。

  “解决好了。”

  裴聆低头看着手机监控里把电梯厅打扫干净后站了许久才离开的冷峭寒,如释重负。

  他抬眼看向盛如珩,眼里露出点笑意来:“盛如珩,谢谢你。”

  “再遇到这种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盛如珩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11点了,“中午想吃点什么?”

  “出去吃吧。”裴聆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月光城那边新开了一家私宴,要不要去尝尝?”盛如珩点开朋友圈往前翻了翻,然后把手机递给他看,“有朋友在推荐,看起来环境和菜品都很不错,不过不知道还约不约得到中午的位置。”

  裴聆点点头:“打电话问一下吧。”

  好在他们运气不错,打电话过去正好预定到最后一桌。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把车停进商场的地下车库,盛如珩和裴聆乘观光电梯上楼,“故乡私宴”的位置在顶楼。

  电梯门一开,大片灿烂盛开的蓝雪花就映入了眼帘,还有爬满藤蔓的凌霄花,开得绚烂无比。随处可见的花,几张木质桌椅,摇椅秋千,处处都充满着雅趣。

  穿过花园,侍者便迎了上来,笑意盈盈地问:“先生,请问有预约吗?”

  “定了喜雨。”

  “两位是吗?”

  盛如珩“嗯”了一声。

  侍者微微弯腰:“好的,请您二位跟我来。”

  “故乡私宴”的装潢偏中式风,包厢里冷气开得正正好,茶水的温度也合适。裴聆喝了一口茶,惬意地望向窗外,雕花木窗,攀爬在窗口的蓝雪花在风中微微颤动,裴聆拿手机拍了一张。

  “喜欢拍照?”盛如珩问他。

  “偶尔会记录一下。”裴聆说,“尤其是遇到好看的风景。”

  “但我看你不怎么发朋友圈。”

  裴聆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盛如珩和他认识这么几天,也没见他发过什么动态。

  裴聆摇摇头:“没什么好发的。”

  盛如珩看着他垂下眼,情绪不太高,便止住了话题。

  “故乡私宴”不仅装潢好看,菜品也是色香味俱全,这顿饭裴聆吃得心满意足,因为冷峭寒而担惊受怕的心平复了下来,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他就没那么抗拒了。

  吃完饭,盛如珩就送他去预约好的心理咨询工作室。一路上,盛如珩都在注意他的情绪,送他进咨询室,虽然见他情绪看起来不错,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如果过程中你有任何的不舒服,都可以喊停,我就在外面等你。”

  “好,我知道。”裴聆朝他点点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来,然后关上了咨询室的门。

  盛如珩在前台大厅的沙发上坐下,盯着紧闭的咨询室大门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他在通讯录里翻翻找找,翻出一个很久没有联系过的人名。

  方序然。

  方家的独子,性情桀骜张扬,做事随心所欲,但他为人很讲义气,所以在圈子里人脉很广。

  方家是开娱乐公司的,虽然方序然年轻,没有接管家里的生意,但他获取消息的渠道也不少。

  盛如珩和他认识还是因为卫定秋。

  卫定秋大四毕业那年的暑假,卫家给卫定秋买了艘游轮出海玩,被邀请的都是圈子里年龄相近的富家子弟,方序然就是其中之一。

  方序然比卫定秋还小一岁,但论起吃喝玩乐上的门道,整个游轮上都找不出比他更会的。

  人多热闹,但也容易出乱子。

  晚上的蹦迪派对,有个素来就爱玩的女人盯上了卫定秋,一直灌他酒,方序然是知道这女人就喜欢找年纪小的男孩玩的,身边养了好些小情人。他倒是没觉得这人能胆子大到朝卫定秋下手,估计就是逗卫定秋好玩。

  但听卫定秋一口一个“姐姐”,一杯接一杯地喝,像只傻乎乎往人圈套里跳的小白兔。方序然实在看不过眼,就帮忙挡了几杯酒,结果下了药的酒就进了他的肚子。

  方序然的长相和他的名声一样出众,所以女人顺势就转变了目标,把喝多了的他扶进了房间。

  那晚盛如珩知道邮轮上出事了,赶过去房间看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被打破了额头躺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而方序然的手臂上也被划了一道,血流不止,白衬衣被染上了刺眼的红,一时竟叫他们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警察调查之后,那杯被下了药的酒被放到了明面上来,喊着说要方家和卫家给个说法的女方家属瞬间偃旗息鼓,并且他们家为女人的胆大妄为买了单。

  没几个月家里的公司资金周转就出现了问题,接着是偷|税|漏|税被查,公司破产。

  盛如珩听卫定秋感慨过,说方家不愧是开娱乐公司的,养着最优秀的公关团队、律师团队和保镖团队,富家子弟的邮轮聚会出了这种事情,网上没有掀起一点风浪,身处漩涡中心的方序然全身而退,意图不轨的人罪有应得,方序然拿的简直是爽文男主剧本。

  盛如珩又在通讯录里找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比这位爽文男主更适合了,于是点开了聊天框,先发了个红包过去。

  [方序然:?]

  红包没领,消息倒是秒回了。

  [盛:想请你帮个忙。]

  [方序然:说。]

  [盛:帮忙查个人,叫冷峭寒。]

  [方序然:小事。]

  也就一个多小时,裴聆的心理咨询还没结束,方序然就给盛如珩发了份文档过来。

  盛如珩点开,里面详细记录了冷峭寒的资料,包括他的各种男女关系,甚至文档里还贴心地画了一个关系图,一种颜色的线代表一种关系,标注得清晰明了。

  盛如珩仔仔细细地看了,有些意外。

  冷峭寒竟然认识李真真。

  他平日里并不怎么刷微博,所以才知道李真真已经在微博上挂了冷峭寒,可以说现在冷峭寒在圈子里已经是身败名裂了。

  但这还不够。

  方序然显然也看了这份文档,评价了一句。

  [方序然:是个渣男。]

  [方序然:我觉得这种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渣滓,就应该让他没办法思考。]

  [盛:?]

  [盛:不刑。]

  [方序然:哈哈哈玩笑话。]

  [方序然:这人什么情况,我看真真姐也跟他有过节。]

  李真真跟盛如珩同岁,家里做轻奢品,和织锦集团有合作,从小两个人就认识,不过盛如珩不怎么喜欢和女生玩,所以和李真真只能算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却不算熟。

  但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李真真平时发朋友圈也不屏蔽,张扬得很,她打游戏打出了名,圈子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尤其方序然这种消息灵通的,永远走在吃瓜的第一线。

  但是这次竟然没有吃上新鲜的瓜,这让他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挠了一样,痒痒的。

  [盛:嗯,帮你真真姐出气。]

  盛如珩不想和方序然说太多,索性拿李真真当借口。

  [方序然:行。]

  [方序然:我看这人是钱叔他们平台的,我给钱叔发个信息。身败名裂哪里够,当然是要他一无所有才行啊。]

  [盛: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第15章

  裴聆做完咨询出来,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医生跟着裴聆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份评量表和处方药单。

  盛如珩朝他们走过去:“姜医生。”

  “小珩是吧。”姜满朝他笑了笑,“你和你哥长得倒是不怎么像。”

  “我朋友他……”

  “中度抑郁。”姜满把手里的评量表拿给裴聆,处方药单递给助手,“他自述之前有过自杀倾向,不过从咨询过程和评量表看来,他现在的情况是有好转的,所以也不用太担心。配合药物积极治疗,每周一次疏导咨询,平时多注意他的情况,有问题及时和我沟通。”

  “能有正常的交际最好,但不勉强。”姜满看向裴聆,温声道,“你可以多出门散散心,短途旅游也可以,保持心情愉快,会好起来的。”

  裴聆点了点头:“好,谢谢医生。”

  短途旅游几个字在心头过了一遭,盛如珩心里起了个念头,只是被他按捺下去了。

  等裴聆拿好药,他们到车库上了车,盛如珩才试探性地开口:“裴聆,你想去旅游吗?”

  裴聆愣了一下,然后偏头看向盛如珩:“去哪儿?”

  盛如珩其实也没想好,就是听到医生的话,突如其来的念头。

  而此刻,他脑子里也没有蹦出那些风景优美的旅游地,而是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个问题“如果我在凌晨三点问你要不要去海边喝汽水,你是会说我有病还是问我要什么口味的汽水?”

  评论里有人说“我会叫他滚”,“我会骂得很脏”,“我会先骂,然后问‘你开车吗’”。也有人说“我拿件衣服就走”,“去海边喝什么汽水啊,喝酒啊”,“我陪你喝三点的汽水,看四点的日出,你陪我吃六点的早餐”……

  回答五花八门。

  而裴聆问,去哪儿。

  一时兴起的瞬间,能有人接住你,怎么能不让他心动。

  盛如珩看向裴聆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没想好,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裴聆沉默了下来。

  话出口以后,他觉得自己好像也答应得太快了,一些顾虑后知后觉,所以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盛如珩拧开手边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紧张和忐忑,让他有点口干舌燥。

  “我是觉得医生的建议挺好的,去旅游散心对你的病情有帮助,再加上冷峭寒的事,如果他还上门来堵你……”

  “我想,去江南水乡看看。”裴聆不想那么多顾虑了,他心里隐隐有些觉得盛如珩对他太好了,这种好似乎没什么缘由,他想不太明白。

  他在心里享受着盛如珩对他的好,依赖着盛如珩,又害怕哪天盛如珩不再对他好了,害怕自己太沉溺,所以想抽离。

  但在此刻,看着盛如珩紧张地为一个旅游的邀请找理由的模样,他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好,想玩几天?”

  “姜医生只给我开了七天的药。”

  “那六天?”盛如珩说,“我今晚回去就做攻略,你把身份证号码发给我,我定机票和酒店,你回家收一下东西,明天我们就可以出发。”

  “说走就走啊。”裴聆有点惊讶,但他的心却因为盛如珩的果断和执行力而快速跳动起来。理智的顾虑都被兴奋和期待的情绪压了下去,他已经在想自己回家应该带一些什么东西出发了。

  “当然了。”盛如珩朝他笑,“勇敢的人先看世界。”

  把裴聆送回家,盛如珩看了眼手机,才看到微信好几条未读信息,都是来自方序然。

  这人玩心重,大概是最近太无聊了,冷峭寒就成了送上门来的乐子,微信发来的几张照片里,背景是酒吧,光线有些暗,冷峭寒坐在角落的卡座,桌子上摆满了酒,看起来一副买醉的颓丧模样。

  [方序然:钱叔说助理已经在着手解约的事宜了。]

  [方序然:他在FREE喝酒,你要不要过来?]

  [方序然:他经纪人在,我还带了两个保镖。]

  想到监控里这人朝着裴聆的家门又喊又叫的模样,盛如珩眸色沉沉,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方序然在那端话音带笑:“珩哥?”

  “发个定位给我。”盛如珩发动车子,言简意赅,“我现在过来。”

  身败名裂不够,一无所有也不够。盛如珩想,冷峭寒要比裴聆更痛苦,才算道歉。

  挂断电话,盛如珩给家里的生活管家发了个信息,两人的身份证号码,让他帮忙定好明天下午飞S市的机票,这几天住的酒店,再做一份S市和Y市的旅游攻略。倒不是他偷懒不自己做,而是专业的人会给他最优路线,他只用和裴聆在其中选喜欢项,省心又省事。

  把车停进停车场,盛如珩跟着导航定位往街道里走,这一条街都是大大小小的酒吧,有一些店是日咖夜酒,装潢看起来很有氛围感。而FREE在街道拐角的地方,这个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显得很冷清。

  盛如珩一进店门就在吧台看到了方序然,视线在店里环视一圈,也看到了斜对角卡座里的冷峭寒。桌上的酒瓶七倒八歪的,冷峭寒看起来已经喝多了,他旁边坐着三个人,还在给他倒酒,劝他喝酒。

  “偶遇的?”盛如珩看向方序然。

  方序然笑着端起手边的酒,一饮而尽:“当然是故意来堵他的。”

  他说:“你要是不来,我就打电话给真真姐了。”

  盛如珩皱了皱眉头:“别给李真真说。”

  他在裴聆做咨询的时候,去看了李真真的微博,大概猜到了李真真和裴聆是好朋友,虽然好奇他们俩怎么会认识,但他并不想现在就让李真真知道他和裴聆认识,并且帮裴聆出气的事。

  他和裴聆之间,就只是他和裴聆,不需要任何人牵线搭桥,不需要任何事邀功。

  他自己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走到裴聆面前。

  方序然挑了挑眉:“做好事不留名啊?”

  盛如珩撒了一个谎,就得圆谎:“打架这种事,不需要女孩子动手。”

  “那倒是。”方序然朝冷峭寒那边卡座的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跟冷峭寒说了声什么,两个人就扶起冷峭寒往外走,冷峭寒那个经纪人则去吧台结账。

  “那是你的保镖?”盛如珩跟着方序然起身,跟上了冷峭寒他们。

  “放心,他们是专业的,就算冷峭寒事后报案或者做什么,也牵扯不到咱们身上来。”方序然笑了一下,点开微信给司机发了条信息,“而且冷峭寒的经纪人是个会来事的,会把这件事处理漂亮的。”

  两个保镖把人扶到了偏僻的巷子口,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和空气都还裹挟着夏日的燥热,冷峭寒像一团烂泥一样被扔在了地上,他的经纪人朝着他的胸口猛地踹了一脚。

  “我|他|妈跟你说了多少遍,少在外面乱搞,不听,现在好了,全网骂名,平台解约,带了你我真的是倒了血霉。”

  冷峭寒痛得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眼前有些发黑,只能隐约看到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勉力地抬起眼皮,男人逆着光,看不清眉眼,他还来不及说话,又是猛力的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痛感和眩晕感叫他闭上了眼。

  不知道是拳头还是脚的踢打落在身上,额发和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冷峭寒痛苦地喊叫着,阳光分明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他战栗着缩成一圈躲避拳脚踢打,几分钟的时间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你们……到底是谁。”

  “陈,陈哥,这次的事是我错了,但是这几年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冷峭寒握紧了拳头,耳鸣叫他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只能竭力吼叫着,“你帮着外人整我。”

  冷峭寒的经纪人听到他的话,想到这几年两个人的共事,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忍,只是一看到方序然,他心里的那点恻隐就消散了去。

  “我帮你的时候,我的话你听过吗?”他摇了摇头,“现在你得罪的人,我想帮你,也帮不了你。”

  冷峭寒晃了晃头,看向站在一边的男人,眼睛忍着刺痛,模模糊糊地看清了他的长相。

  “是你。”冷峭寒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疼痛叫他无法思考,撑起身子又被踩住背,而那个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足够羞|辱他了。

  他的脑子在痛感里倏然变得清醒起来:“你……是为了裴聆?”

  “痛吗?”盛如珩看他被压着脊梁踩在地上,蹲下了身,“后悔吗?”

  冷峭寒没有说话,只是咬紧了牙,把口腔里的血腥味咽了下去。

  “不要再出现在裴聆面前。”盛如珩语气低缓,“不然,你会比今天更后悔。”

  “把人送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他站起身,“医药费算我的。”

  两个保镖闻言,看了方序然一眼,见他点头,才把冷峭寒扶起来。

  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巷口,冷峭寒的经纪人想和方序然搭话,讨好地笑着喊了声:“方少。”

  “跟着去医院。”方序然漆黑的眼眸映着细碎的阳光,眉宇间都是张扬的笑意,“可别耽误检查和治疗。”

  说完搭上盛如珩的肩膀:“珩哥,喝两杯?”

  “改天吧。”盛如珩顿了顿,“我还有点事。”

  方序然看着盛如珩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有些意兴阑珊地掏出手机,准备在群里摇人。

  正巧群聊弹出一条新的消息。

  [禾火:跳海live house,有人没?]

  头像是只被人捧着脸的萨摩耶,毛茸茸的脸上还有浅粉色的腮红,看起来怪可爱的。

  方序然笑了笑,食指在这人的头像上点了一下,发送消息。

  [一万多点:有。]

  作者有话说:

  不提倡以暴制暴,小说情节需要,请勿带入现实。


第16章

  落日仅剩下的一点霞光撒落在寺庙的屋脊上,一堵红墙好像把世界分割开来,一边是熙熙攘攘人声热闹的街道,一边是静静伫立千百年的“灵应寺”的寺牌。

  这个点的寺庙几乎没什么香客了,盛如珩踏入庙门,沿着青石板往里走,大殿门口的香火炉一层围着一层,高低错落。低的一排排插着蜡烛,高的两层整齐燃烧着香火,白烟缭绕,火花摇曳,香火的气息和悠扬的晚钟声让人的心都跟着沉静了下来。

  大殿中有僧人静坐蒲垫上,木鱼声清脆,低声诵经,盛如珩想到自己不久前才把人按到地上打,再看大殿里庄严肃穆的佛像,垂下了眼。

  大红色的功德箱立在佛像前,上面与时俱进地贴着一张二维码。

  他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拜,把自己特意取的现金投进功德箱里。

  然后在蒲团前跪了下来,俯身三拜。

  他来还愿,也来许愿。

  还裴聆平安醒过来的愿,求裴聆从此万事胜意的愿。

  心里惦记的事终于做了,盛如珩开车回家的路上心情无比轻松。

  他把管家定好的机票、酒店信息还有攻略内容都发给了裴聆,让裴聆先看看,到家以后再讨论修改。

  在车库一停好车,盛如珩就拨了电话给裴聆,裴聆接的也快,清润的嗓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像是贴着耳边的低语,让盛如珩耳朵都有些发痒。

  “你到家了?”

  “嗯,进电梯了。”盛如珩摸了摸自己的耳根,问他,“攻略你看了,有什么不想去的地方,或者是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攻略做得很好啊,可以不用改。”裴聆笑了笑,“我其实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就是一直想去南方玩玩,看看南方的园林,南方的山水,散散心,所以行程其实可以不用安排那么满。”

  “那待会我们删减几个地方。”

  裴聆说:“对了,你算一下机票钱和酒店钱,我转给你。”

  盛如珩想说不用,又想到以裴聆不喜欢麻烦人和欠人情的性子,如果他不要机票和酒店钱,怕是出去玩的这几天裴聆都要想法设法地为他花钱,玩不尽兴。

  他应道:“嗯,等等我算一下跟你说。”

  反正裴聆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他少报一点就是了。

  盛如珩按开门锁,客厅的灯大亮着,唐九歌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堆吃的,还有几罐啤酒,在玩游戏。

  手机里的背景音效夹杂着女人闲聊的声音:“小6你下局说话硬气点,视角开得这么正,怎么还能让狼牌给抗推出去了。”

  “那我拿个狼牌,听他把我两个队友都点出来了,我不得抗推他么。”唐九歌剥着小龙虾,抬眼看向盛如珩,问了句,“珩哥,吃点?”

  盛如珩今天忙了一下午,没来得及吃东西,这会儿确实饿了,但想到耳机另一端的裴聆,他摇了摇头,想着回房间点个外卖,然后和裴聆敲定行程。

  “你室友玩狼人杀?”裴聆听到了熟悉的游戏背景音效,问了一句。

  “嗯,他什么游戏都会玩一点。”盛如珩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荔枝红茶,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空调,然后拿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

  裴聆问他:“你玩吗?”

  “会玩,但玩的不多。”

  “有机会的话一起玩。”裴聆来了兴趣,“我好久没玩游戏了。”

  “好,改天一起玩。”盛如珩给自己点了烧烤,切回微信,点开写攻略的文件,“今晚我们先来看看,把哪些行程删减一下。”

  两人商量着敲定了行程,盛如珩把自己的旅行包拿了出来,正整理着衣物,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开门,唐九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拎着他的外卖:“你的烧烤。”

  视线落在盛如珩打开的旅行包上,唐九歌愣了一瞬:“你要出远门啊?”

  “嗯,出去旅游几天。”盛如珩接过外卖,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明天走。”

  “这么突然。”游戏里的发言唐九歌没怎么听了,而是好奇地问道,“和谁啊,去哪儿?”

  “去S市那边。”盛如珩顿了顿,“和朋友。”

  “刚放假那会儿问你要不要自驾走C省,是谁无情地拒绝了我?”唐九歌挑了挑眉,“哪个朋友面子这么大……”

  盛如珩伸手点了下耳机,裴聆怕打扰他和室友讲话,就一直安安静静的,所以唐九歌说的话,他应该都能听到。

  打趣的话说了半截停住了,唐九歌反应过来他在和对方语音,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行,你们玩得开心。”

  把房门关上,耳机那端还是安安静静的,盛如珩拧开荔枝红茶喝了一口,轻声叫他:“裴聆。”

  “嗯。”裴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脸有些发热,大概是空调的温度不够低,于是起身把空调又调低了一度。

  “C省那边自然风光很漂亮。”盛如珩像是随口一说,“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一起去看看?”

  “好啊。”裴聆眼里露出了清浅的笑意,“有机会的。”

  盛如珩把折好的衣物放进包里,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膛,剧烈的心跳贴着他的手掌,一下快过一下。

  “裴聆。”盛如珩低声笑了一下,“我好期待明天。”

  “我也是。”裴聆说,“我从今天下午就开始期待了。”

  他眼里笑意更盛,唇角也弯了起来:“我也很高兴。”

  “高兴就好。”盛如珩在沙发上坐下,身体放松地往后一靠,“我希望,你能一直高兴。”

  “但是偶尔不高兴也没关系。”盛如珩说,“我希望你不要抗拒自己的坏情绪,希望你能发自内心认可自己,和自己和解,那么,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好,一天比一天好。”

  “盛如珩。”情不自禁的笑声贴着耳机传了出来,裴聆说,“我觉得你选错专业了。”

  盛如珩听到他的笑,也跟着扬起了唇角:“什么?”

  “你很有做心理医生的天份。”他真的时常觉得,在被盛如珩治愈。

  “真的吗,早知道当年我就和周逾白一起去学医了。”盛如珩顺着他的话道,“然后一起在医学领域发光发热。”

  两人说说笑笑了一阵,盛如珩吃完烧烤,挂断电话,才出去扔垃圾。

  唐九歌还在客厅玩游戏,桌上的啤酒还剩最后一罐,看到盛如珩出来,没戴蓝牙耳机了,他笑着问:“电话粥煲完了?”

  “你游戏还没打完?”盛如珩撇了一眼他的手机。

  唐九歌这局游戏刚结束没一会儿,房间里有好几个空位置,在等人匹配,他摁着发言跟队友说了一句:“我先不玩了,明天再找你玩。”然后退出游戏界面,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诶说说,你俩是不是要成了?这都约着旅游了。”

  “没有。”盛如珩摇了摇头:“他这两天心情不好,我才约他去旅游,散散心。”

  “那你加油。”唐九歌说,“等你旅游回来,帮我看我的装修设计图啊。”

  “好,回来帮你看。”

  “买的机票?”唐九歌实在太好奇盛如珩喜欢的人了,“几点的?”

  “3点。”

  “我送你们去机场啊!”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反正我也闲着。”

  盛如珩盯着他看了几秒:“在他面前不要乱说话。”

  “你放心。”唐九歌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唐九歌作为朋友还是相当靠谱的,第二天接到裴聆,再好奇也只是在盛如珩介绍人的时候多看了几眼,心里的打趣一点没露在面上。

  不过把两人送到机场后,偷拍了一张两人的背影。照片里盛如珩在跟裴聆说着什么,裴聆偏过头在听,露出的侧脸眉眼带笑。

  唐九歌把照片发给了盛如珩,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回家去。

  盛如珩是坐上飞机以后才看到唐九歌的信息的,点开照片,裴聆正好偏头过来,看到照片上自己的笑,愣了一下。

  又看到盛如珩点了保存,他连忙移开眼,看向窗外,只是心跳不受控制地乱了。

  而盛如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存好照片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空姐拿上来了定制的餐点菜单,两人选了些糕点和饮品,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旅程在吃喝和放松的电影中结束。

  落地以后,盛如珩带着裴聆打车到了酒店,办好入住,侍者带着他们踩着木质阶梯上楼,园林式的酒店,套房进门就是摆放精致漂亮的欢迎果盘,三室一厅,还配备了厨房、餐厅、棋牌室和台球,若隐若现的屏风、墙上的字画将中式装潢的雅致呈现在眼前,和现代的房间设施相结合得相得益彰。

  侍者简单介绍完房间设施,就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裴聆盯着盛如珩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你给我报的酒店钱,是不是只报了一晚?”

  盛如珩有点心虚:“我们定的几家酒店我哥都有VIP卡,价格真的不贵。”

  “而且……我们家是做服装生意的,织锦集团,我爸是董事长,我哥是总裁,我每年拿分红。”盛如珩从果盘旁拿湿毛巾擦了手,拿了颗荔枝剥开,递给裴聆。

  “以前我比赛,拿了不少奖金,现在工作的工资也还算高。”盛如珩见他接过荔枝吃了却不说话,语气都放低了些,“所以这些钱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

  “你别生气,我只是希望你开开心心地玩,不要和我把钱算得这么清楚。”

  裴聆咬开清甜蜜香的荔枝,看着高大的男人在他面前低眉垂眼放低语气的模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些钱对你而言不算什么,对我而言,我也并不是支付不起。”裴聆慢慢道,“下次不要再骗我。”

  盛如珩应得极快:“我保证。”

  裴聆又说:“这几天的其他开销,我来出。”

  “好。”盛如珩又剥了一颗荔枝给他,“那我就跟着你蹭吃蹭喝了。”


第17章

  夜里下了一场雨,清晨起了一场雾。

  朦胧的云雾遮住了远山,青黛色的山脉连绵,影影重重,而近处的飞檐白墙乌瓦,小桥流水,乌篷船船尾慢悠悠地晃动荡开层层涟漪,像极了一副水墨晕染开的山水画。

  盛如珩跟裴聆走在街头,看他一路拍风景,走走停停,相册里便多了好多看风景的裴聆。

  逛完古镇,他们在攻略推荐里的几家本帮菜馆里选了一家,循着青石板路慢慢走过去,路过一位老婆婆推着推车卖水果。木板的推车上垫了几张绿叶,上面整齐的放着一盒盒荔枝、小番茄和青提,一颗颗果子圆润饱满地挤在透明的盒子里,果子中间塞着一点黑色的果肉,色泽漂亮,裴聆一下就被吸引住了目光。

  “这是什么?”裴聆停下了步子。

  “这是荔枝夹乌梅、小番茄夹乌梅、青提夹乌梅。”婆婆笑眯眯的,语调带着南方人独有的温软,“水果都是今早我一个个洗的、剥的,很干净新鲜的。”

  “买点吧。”盛如珩问,“多少钱一盒?”

  说着便习惯性拿手机要付款。

  “荔枝贵一些,要50一盒,小番茄和青提30。”

  裴聆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我来付。”

  裴聆的手指修长又好看,就那么搭在他的手腕上,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牵住。盛如珩很心动,但又不敢动,只能看着裴聆拿手机扫码付款,买了一盒荔枝夹乌梅。

  景区的东西原本就偏贵,更何况是这种新鲜的水果,裴聆选了一盒卖相好的,挑了颗大的圆果子,递给盛如珩。

  盛如珩微微低头,把荔枝咬进嘴里。

  舌尖碰到指尖,视线从修长纤细的手指移到裴聆的脸上,他只觉得荔枝的甜味一路甜到了心里,夹着乌梅的清爽酸甜,是他从没尝过的滋味。

  裴聆被他的动作弄得怔愣了一下,指尖不自然地蜷缩了起来。

  “很甜。”盛如珩伸手从盒子里也挑拣了一颗圆润饱满的荔枝夹乌梅,递到裴聆的嘴边。

  带着果甜的荔枝碰到唇瓣,裴聆脸倏地红了,咬进嘴里,都没细尝味道,就囫囵咽了下去,然后眼神飘忽地低下了头,继续往前走。

  男人白皙俊朗的脸染开浅浅的薄红,比方才一路看过的风景更叫人移不开眼。

  这一刻,盛如珩的脑海里倏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裴聆对他,或许也会有片刻的心动吗?

  这个念头像种子一样扎根心里,随着他每一次心脏的跳动往外冒,也叫他的心跳越来越激烈,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自己想东想西的念头,跟了上去。

  吃饭的地方就在街道的不远处,到店里坐下,裴聆才觉得脸上的热度慢慢退了下去,盛如珩也按下了心头纷乱的思绪。

  两人商量着点了菜,盛如珩放在旁边的手机弹出了微信消息,他点开看了看,是盛怀瑾在家族群里问他,是不是出来旅游了。

  他低头打字回复:“嗯,和朋友来S市玩几天。”

  过了几秒,聊天页面弹出盛怀瑾的回复:“弟弟大了,哎,都不愿意跟我一起旅游了。”

  盛如珩正要回复,群聊的页面中又弹出了燕婉的信息。

  “你弟弟这么大个人了,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接着发了好几张照片,精致又漂亮的糕点、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还有手里拿着的奶茶,看得出来在外面玩得很是开心。

  盛怀瑾也发了几张出去玩的照片,几张风景照里,一家三口的合照格外显眼。

  又说:“发几张S市的风景来看看。”

  盛如珩拍的都是裴聆,哪有什么风景啊。他装作没看到,按掉屏幕,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隔壁桌坐了一对情侣,两人也在等菜。

  男人频频朝盛如珩他们这一桌看过来,女人觉得有些好奇,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盛如珩正好放下手机,抬眼。

  男人斜飞的剑眉英挺,眉峰如刃,漆黑深邃的双眼瞳孔偏上,刚毅俊朗的脸上莫名就透出了几分冷漠感来。

  看起来有点凶。

  女人下意识就把视线移开,落到了他的同伴身上。这人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短袖,微低着头,面容虽然只露出小半,但也看得出是个俊秀的帅哥。尤其衬衣的素白色和乌黑的发色衬得他皮肤格外白皙,叫她看着心里都有些嫉妒。

  女人正准备收回视线,就看到自己男朋友握了握拳然后站起了身,朝隔壁桌的帅哥走了过去。

  “珩哥!”男人喊了他一声,然后舒了口气,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我,我是你的粉丝,你退役那场世锦赛我还去现场看了!”

  盛如珩倒是没想到出来旅游还能遇到自己的粉丝,毕竟他已经退役两年多了,最后一场比赛的成绩止步铜牌,热度和名气都应该像投入大海的碎石,激起一点水花后再不见踪影。

  “虽然第三名很可惜,但是也很棒了,真的,珩哥我觉得你游得特别好。”男人眼睛发亮,语气也很兴奋,“而且国家队混合接力不是夺金了吗!”

  “就是没想到你会退役。”

  裴聆看看跟盛如珩搭话的男人,又看向盛如珩。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点意外,眼里露出了笑意,不过情绪并没有很外显,和对方交谈,语气不矜不盈。

  不知怎么的,让裴聆想起了之前有一次和冷峭寒一起,被粉丝遇到的情形。

  在公众场合冷峭寒几乎都会戴着口罩或者是帽子,那天意外被粉丝认出来了,他看起来很高兴,配合签字和照相,等粉丝走了却皱着眉头跟他抱怨说名气大了就是麻烦,想和他独处都会意外被打扰。

  那双眼睛那时候哪有半分温柔和欣喜。

  仔细回想起来,冷峭寒真的是很虚伪。

  搭话的男人兴奋地和盛如珩聊了好几句,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要个合照,盛如珩点了下头,他连忙叫来女朋友,帮忙拍了张合照,然后心满意足地回了隔壁桌。

  裴聆听力不错,还听到对方的女朋友压着声音问:“那是你偶像啊,好帅,他旁边的男人也好帅,我也应该一起蹭个合照呜呜!”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学着男人喊盛如珩:“珩哥。”

  盛如珩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喊,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的粉丝们都这么喊他,以往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但听裴聆这么喊,就觉得格外不同。

  裴聆朝他笑就已经够犯规的了,还用那么好听的嗓音喊他“珩哥”,他真受不住,耳根都有些发烫了。

  “很受欢迎呀。”

  裴聆从盒子里拿了颗荔枝吃,这次是慢慢咬开果肉,细嫩脆爽的果肉如蜜一般甜,夹杂着乌梅的酸甜,清爽又好吃。

  真的很甜。

  “没有的事。”盛如珩说,“我在队里不是成绩最好的。”

  也不是最受欢迎的。

  “我觉得国家队的运动员都很厉害。”裴聆慢慢道,“成绩不应该是衡量你们的唯一标准。”

  “你游比赛的时候,肯定很帅。”他又说,“可惜我没机会看了。”

  盛如珩也拿了颗荔枝吃,问:“你想看?”

  “想看。”

  “我晚上发给你。”盛如珩经常会看自己的比赛视频、训练实录,所以比赛视频他都有保存,裴聆想看,他说不出“不”字。

  裴聆弯眼一笑:“好。”

  ……

  下午的行程是去逛S市最大的园林。

  买了门票检票入园,从游廊走进去,便是满池的荷叶圆圆,盛开的荷花和已经长成的莲蓬从荷叶间探出头来。有穿着汉服的女生站在曲曲折折的桥上,举着荷叶当伞,娇俏一笑,也有顽皮的小孩伸手去探荷塘中的莲蓬,只是那肉藕似的一节手臂太短,怎么也够不着。

  远处层楼叠榭,廊腰缦回,亭台楼阁,四面古木繁茂,藤萝蔓挂,无一不富含诗意和雅趣。

  从假山里转出来,往庭院深处走,裴聆站在精致的雕花漏窗前,望向窗外晃动的竹影。

  “在我们那里窗户就是窗户,它放进明亮的光线和新鲜的空气。”裴聆拿手机拍了一张照,赞叹道,“在江南,窗户是一个画框,自然的画卷因为它而添色。”

  盛如珩也拿手机拍了几张:“我以前在B市,去逛过皇家园林,差别很大。皇家园林给我印象就是威严高耸、富丽堂皇,建筑的色彩漂亮且艳丽。”

  “江南的园林呢?”裴聆和他穿过海棠门,移步换景,又见水榭。

  这边的水榭在庭院深处,没有游客,倒是清净。

  “江南的园林清秀温雅,走进来,觉得整颗心都静下来了。”盛如珩说,“我们休息会儿吧。”

  裴聆和盛如珩在水榭坐下,盛如珩点开手机,发了几张刚才拍的风景照到家里的群里。

  裴聆的视线不经意扫过,看到聊天群里雪山背景的照片,好奇道:“你家人也出去旅游了?”

  “嗯,我哥和大嫂去X省了,我爸妈最近在N省。”

  裴聆问:“那你为什么没有和家里人一起出去旅游?”

  盛如珩盯着他的眼睛,故意叹了口气:“我爸妈二人世界,我哥和大嫂,都是成双成对的,我可不当电灯泡。”

  说话间,微信聊天页面里盛群先发了几张风景照,又发了一张和燕婉的合照,紧接着盛怀瑾也发了一张和谷清音的合照,盛如珩把手机递到裴聆眼前:“你看。”

  裴聆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也可以找个男朋友,这样就不用羡慕他们了。”

  男人温热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很轻地搭着,一只手点开相机,语气带笑:“现在让我哪儿去找,来,咱俩也拍一张,我也要发群里。”


第18章

  裴聆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看到镜头里的盛如珩眼里盛满笑意,便也跟着弯起了唇角。

  盛如珩按下快门,松开手。

  他的手心因为紧张到出了汗,不敢看裴聆,也没把照片往群里发。

  裴聆看到他直接把手机收起来,后知后觉出一点不对来。

  盛如珩好像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和他拍照。

  是错觉吗?

  裴聆有些不确定起来。其实好几次他也有注意到,盛如珩似乎在偷拍他,只是他也不确定,再加上自己的病,所以他会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去多想。

  但盛如珩的行为……真的太让人多想了。

  裴聆还记得盛如珩说他没谈过恋爱,因为一直没遇到喜欢的。他心思一转,试探地问道:“珩哥,你一直没遇到过喜欢的人吗?”

  “遇到过。”盛如珩盯着微风吹动的池水,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水波晃动起来,手心更湿了,喉咙有些发干,但那句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顺从自己的内心,说了出来。

  他说:“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很喜欢,喜欢了很多年。

  裴聆意外于他的坦诚,沉默了一瞬,才轻声问:“那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他不知道。”盛如珩故作镇定地看向他,笑了一下。

  可是裴聆这么聪明,长久相处下去,他迟早会发现的。

  盛如珩又看向眼前的小池塘,视线落在潋滟水光上:“我心里挺矛盾的,我想他知道我的心意,又怕他知道以后拒绝我,朋友都没得做。”

  闻言,裴聆握紧了手指,又松开。

  盛如珩的眼里是温柔的笑,可他却觉得心里的思绪乱糟糟的,还有些发堵。

  裴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好两个穿着汉服的女生有说有笑从海棠门出来,朝着水榭走来。

  穿着粉色罗裙的女生看到他们,笑着问:“你好,请问可不可以帮我和我朋友拍张合照呀?”

  裴聆压下自己纷乱的思绪,点了下头。

  女生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谢谢,我们想拍那里,水边。”

  她指了指同伴站着的地方,是往水池延伸出去的一块石头,望过去绿荫深浓,几朵莲花亭亭玉立在水面上。

  裴聆便起身走到岸边来,等她们站好摆好姿势,然后蹲了下来,帮他们拍照。

  “好了。”他拍了三张,感觉应该拍到不错的照片了,就把手机递给对方,“你看看。”

  “帅哥你很会拍诶!”女生眼睛亮亮的,“太感谢你了!”

  另一个穿红绿色罗裙的女生也笑着道谢:“谢谢。”

  盛如珩站在裴聆身后,突然开口说:“可以麻烦你也帮我们拍一张合照吗?”

  “当然啦。”她拉着同伴把拍照的位置让出来。

  盛如珩把手机解锁点开相机递给了她:“谢谢。”

  “笑哦。”女生看着镜头里这两张英俊的脸,一个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眉眼深邃,一个身形清瘦,脊背挺直,两人就那样站在那里,好似一把锋芒毕露的剑坠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于是剑也收敛了锋芒,玉又更加温和内敛。

  在捕捉到两人笑的瞬间她直接愣了神,都忘了按快门,然后脑子连忙给手下达指令,连拍了好几张,又往旁边走了几步,换了个角度。

  “看这里。”她又拍了两张,这才比了个“OK”的手势。

  盛如珩接过手机,看到照片里和他挨着肩膀眉眼带笑的裴聆,抬眼朝她笑了笑:“谢谢。”

  女生刚才本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不过觉得他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样子,所以才瞄上了旁边的人。现在看盛如珩一笑,阳光毫不吝啬地洒落在他身上,将他深邃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润泽的光,中和掉了锋利和疏离感。

  心跳的频率瞬间乱了。

  “帅哥你们是来旅游的吗?”她的性格本来就偏活泼,和陌生人搭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只是这会儿心跳有些快,所以语气就透出了几分紧张来。

  盛如珩“嗯”了一声。

  “要不要加个微信呀?”她偏了偏头,圆润黑亮的杏眼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我可以给你们推荐好玩的地方,绝不踩雷。”

  “不用了,谢谢。”盛如珩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牵住了裴聆的手,“我男朋友做了攻略的。”

  穿红绿色罗裙的女生见同伴尴尬,连忙挽上她的手臂:“那我们先走了,祝你们旅途开心。”

  穿粉色罗裙的女生走出几步远才反应过来:“他,他们是情侣啊?”

  “你看不出来吗,个子高的那个男人这么攻!”她小声吐槽,“平时微博冲浪CP白磕啦?他看我们那么凶,看他男朋友的眼神那么温柔。”

  风把两人的对话隐约送到了裴聆耳边,盛如珩已经松开了手,但他的手心还有温热的触感,此刻,他的心跳比盛如珩的手掌贴上来的瞬间更加剧烈。

  “你……”

  “抱歉。”盛如珩说,“感觉直接拒绝她,有点没风度。”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裴聆的眼睛,心弦紧绷,怕他会反感不高兴。但裴聆只是瞳孔微微放大了些,清清亮亮的眼眸里露出了几分惊讶,看起来没有不高兴。

  脸却慢慢红了。

  盛如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又压下来。

  “那你以前也这么拒绝别人吗?”裴聆微微收拢手指,侧过脸,装作没什么事一样继续往前走。

  “以前都直接拒绝的。”不过是最近和裴聆的相处,裴聆的信任亲近,让他有些得寸进尺了,甚至开始试探。

  “……”

  这话题越问下去,越显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裴聆抿了抿唇,话音一转:“还说自己不受欢迎,我看很招人喜欢。”

  “裴聆。”盛如珩说,“你自己不招人喜欢吗?”

  “高中就被人在广播站投稿告白的人,怎么能说出我招人喜欢这种话来。”

  说告白其实不是很恰当,因为那只是有人匿名给裴聆点了一首歌,但歌名和歌词都在说喜欢,分明就是隐晦又热烈的告白。

  “什么告白?”裴聆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高三的时候,有人给你在广播站点了一首《喜欢你》。”

  裴聆皱了皱眉头:“有这事吗?”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也还是没想起来有这么件事。

  高中的时候他确实也收到过一些传递好感喜欢的讯息,但他父母对他的学业和交友管得比较严,倒不是限制地管,而是很早就教他怎么交友、什么样的朋友值得结交、立身立业,谆谆教诲都在耳旁,他不能走上早恋的道路,就只能拒绝收到的喜欢。

  “有。”盛如珩说,“那天还是周二,你广播。”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周逾白听到广播里念出“这首歌《喜欢你》,送给14级6班的裴聆同学”时笑他,说他可算是沉不住气勇敢了一次。

  周逾白以为歌是他点的。

  可是根本不是他点的,他当时听到都要气死了。

  沉不住气的人是他,歌听了个前奏他就往广播站的楼层走,可是勇敢的人不是他,等到裴聆广播完出来,他只敢装作同路的同学,跟在裴聆身后上楼,看他走进教室。

  裴聆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这种事都记得。”

  盛如珩偏过头,语气不紧不慢的,像是玩笑话:“因为你招人喜欢。”

  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似乎被一条线串了起来,裴聆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盛如珩精准地说出了他的名字,他的班级。

  还有说起对他的高中印象,说他声音很好听,温柔又有力量,说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说他很好,说他矛盾,说他无法形容。说天上只有一轮月亮,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他。

  那时的他没有多想,现在……

  裴聆对于感情一事并不迟钝,相反,他对情绪的感知很敏感。但和盛如珩的相处,他从未多想什么。

  是盛如珩待人真诚,是对朋友的关怀,总归不会是因为喜欢。

  即使此刻他的脑子里有片刻的念头闪过,裴聆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这样的人,哪里招人喜欢呢。

  尤其现在的他。

  软弱、敏感、悲观、颓丧,连正常的工作和生活都做不到,这样的他,怎么可能有人喜欢啊。

  裴聆的理智按下自己的胡思乱想,他岔开话题:“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盛如珩落后了一步,看着裴聆的背影,恍惚像是回到了高中时期。

  那些日子像风吹动书页一样过得飞快,他在教室的走廊、楼道,在操场,在食堂,在林荫路上……看着裴聆的背影,和他同行一段路,或是不经意地和他迎面而过,那些对他而言心怦然跳动的时刻,裴聆在他眼里熠熠发光的样子,那种真挚而又遥远的喜欢,他都记得很清楚。

  他笑了笑,快步跟了上去,和裴聆并肩而行。

  “去看那边的秋水台啊。”

  慢慢来吧。

  他想,他已经在裴聆身边了。

  作者有话说:

  珩哥的直球并不是言语上的,而是他行为上从不掩饰对裴聆的特殊相待。


第19章

  晚上回到酒店,盛如珩点开了自己的网盘。

  比赛的视频太多,他认真地整理了一下,选了几场自己游得好的比赛,新建文件夹复制过去,分享给了裴聆,然后就去洗澡去了。

  在房间的裴聆收到了信息,马上就点开了链接,他把文件保存好,点开发现只有十六个视频,最长的视频时长也不过几分钟,短的不到一分钟,于是也不急着去洗澡,而是从第一个视频开始,点开了看。

  在游泳池里,盛如珩真的像是水里的王,水的阻力被修长的手臂和腿动作利落地破开,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或是领先对手,或是落后反超对手,观众为他紧张,欢呼和掌声热烈,涌动的水花勾着他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裴聆突然觉得自己共情了今天的那个粉丝。

  遇到自己喜欢的运动员,在赛场上那么意气风发的人,赢得比赛会温柔亲吻国旗的人,哪怕他现在已经不在赛场,但他曾经留下的精彩怎么可能只如水花一样只翻涌片刻就停息。

  他该是哗然的海,永远波澜壮阔。

  看完了盛如珩发过来的所有视频,裴聆觉得心跳很快,还觉得有些口渴。

  他从房间出来,往餐厅的冰箱走去,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到视频里的人出现在眼前,一下怔愣住了。

  盛如珩刚洗完澡出来,只穿了条宽松的睡裤,肩阔腿长的身材极其优越,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漂亮却不夸张,腹肌线条分明,往下……

  裴聆克制地把视线移到盛如珩的脸上,男人深邃的眼睛映着客厅的灯光,直直地望向他。

  裴聆……裴聆觉得自己更口渴了。

  盛如珩看到裴聆出来,也有点意外:“要喝水么?”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水,拧开瓶盖递给了裴聆。

  “谢谢。”裴聆接过水喝了一大口,他是真的觉得口渴,也不太好盯着盛如珩看,就移开了眼。

  想说点什么。

  “我刚才看了你的比赛视频。”

  “嗯。”盛如珩问他,“聊聊看,观后感。”

  “游得很好啊。”裴聆起了话头,看了视频以后心里鼓胀的情绪总算有了出口,“特别好,我觉得你每次上场,都特别自信。”

  盛如珩听过不少夸奖和鼓励,但他此时觉得,没有一句话,有裴聆说的好听。不仅仅是声音好听,这种真诚又直接的夸奖,最能给人力量。

  可惜……当初在赛场上,他不曾听到过。

  其实以前他偶尔也会想,会不会裴聆也在某个地方看到他的比赛,如果他能拿到金牌,能站在国赛的最高点,裴聆,会看到他的吧。

  可他一直没有游出这么好的成绩,而裴聆也没有见过在赛场上的他。

  盛如珩笑了一下:“如果当年比赛的我能在上场前听到你这话,我觉得我游个金牌完全不是问题。”

  “银牌铜牌也很厉害啊。”裴聆真心实意地说,“可能我不够专业,但我真的觉得你每一场都游得很好。”

  他喝了一口水,又说:“而且,每一场都很帅。你是赛场上的无冕之王。”

  “对我这么高评价,我的荣幸。”盛如珩把剩下的半瓶水放进冰箱,“去洗澡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还要去逛博物馆。”

  “好。”裴聆的心跳慢慢恢复了平缓,“这就去。”

  回到房间,盛如珩躺在床上,耳边都还隐约能响起裴聆的声音。

  清润的嗓音因为兴奋的情绪语调微微上扬,他说,他是赛场上的无冕之王。

  盛如珩点开微信朋友圈,挑了几张风景照,中间三张放了和裴聆的合照,凑齐九张图,按下发送。

  朋友圈动态下很快刷出了很多点赞和评论。

  “羡慕,去旅游。”

  “风景漂亮,帅哥很帅,多发点,我爱看。”

  “官宣?”

  “恭喜哦。”

  “好久不见的朋友圈,一发就是酷哥暴击。”

  “南方的荷花都开得这么灿烂不要钱的吗,真的很考验我的素质!”

  “有情况!”

  “……”

  盛如珩正打算回复其中一条评论,微信就弹出了通话,看到上面“李真真”三个字,他愣了一瞬,然后才接通电话。

  “盛如珩!”女人甜软的声音响起,问题像是炮弹一样一个接一个扔出来,“你怎么会认识听听,你们什么关系,还有,他怎么会跟你出去玩?你们在哪里?”

  “听听?”

  “就是裴聆啊。”

  李真真在电话的另一端有些急,恨不得能从变个任意门出来穿到盛如珩面前去问个清楚。

  盛如珩低声叫了一遍“听听”,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我和他是高中校友。”

  虽然没想通过李真真和裴聆更熟悉,但是李真真既然看到朋友圈知道他们认识了,问起了,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李真真的问题:“朋友关系。”

  “他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我带他出来旅游散心,我们在S市。”

  李真真语气惊讶:“你们是高中校友我怎么不知道,听听的所有朋友我都知道!”

  “是高中校友,但是我们前段时间才认识。”

  “他竟然出去玩都不跟我说。”

  他们是好朋友啊,可是连出去旅游这样的事裴聆都不跟她分享了……李真真心头沮丧。

  “我们出来玩也是一时兴起。”关于裴聆生病的事,盛如珩觉得应该让裴聆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朋友知道,所以他并不准备告诉李真真,就没有多说。

  李真真迅速调整好了心态,想到裴聆出去旅游,玩得还很开心,她就也跟着开心并且觉得放心了。

  “好吧,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盛如珩:“计划玩六天,下周回来。”

  “行,那我挂了。”李真真顿了顿,“你照顾好听听。”

  “好。”

  挂断电话,盛如珩回复了几条评论,点回微信,不意外地看到了周逾白的聊天信息。

  [周逾白:?]

  [周逾白:我还是你的军师吗,怎么有新情况了我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周逾白:这像话吗?]

  这番质问,倒是和李真真的问题有些不谋而合。

  [盛:前天决定出来玩,昨天下午的机票。]

  [盛:并没有什么新情况。]

  [周逾白:合照都发了你跟我说不是官宣。]

  [盛:不过今天我牵了他的手。]

  [盛:还说他是我男朋友,虽然是为了拒绝别人要我微信。]

  [周逾白:哦,挡桃花,他什么反应?]

  盛如珩想了想,打字回复。

  [盛:他脸红了。]

  [周逾白:有戏,朋友。]

  [盛:不确定,我怕自己想多了。]

  [周逾白:也是。]

  [周逾白:慢慢来嘛,我们走日久生情的战术。]

  [盛:嗯。]

  [周逾白:玩得开心。]

  [盛:回来一起吃饭。]

  微信页面弹出李真真的信息,盛如珩点开,李真真发了个大哭的表情包。

  [真漂亮:为什么!]

  [真漂亮:听听不回我信息?]

  [盛:他应该在洗澡。]

  [真漂亮:……]

  此时在另一间卧室的裴聆确实在洗澡,等他换好衣服吹干头发出来,点开手机才看到微信里李真真发来的信息。

  [真漂亮:看我发现了什么!]

  [真漂亮:图片。]

  裴聆点开图片,是李真真的朋友圈截图,上面备注着“盛如珩”,配文是:兴之所起,乘兴而至,尽兴而归。

  而几张风景照里,两人的合照相当显眼。

  [你听:你们认识?]

  李真真怎么会和盛如珩认识。

  裴聆意外极了。

  [真漂亮:从小就认识,有不少共同朋友。]

  [真漂亮:所以看到他发的照片我水杯都没端稳,没想到你俩认识。]

  [你听:我和珩哥也是前段时间才认识的。]

  [你听:不过我们是高中校友。]

  裴聆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缘分的奇妙。

  [真漂亮:我和他其实不是很熟。]

  [真漂亮:盛如珩很厉害,他是国家队的运动员,基本都在封闭训练,很少跟我们玩。]

  虽然和盛如珩接触得不多,但李真真人脉广,也会听到一些朋友说起盛如珩,有大型比赛她也会稍微关注一下盛如珩,在她的印象里,盛如珩属于他们圈子里不太出来玩的人。

  很少有什么局是能请到盛如珩的,并不是他傲气冷漠,而是他常年在封闭训练,或是参加比赛,交际的时间自然少,圈子也就简单干净得很。

  [真漂亮:对啦,我跟你讲,冷峭寒被解约了!]

  [真漂亮:我给你看平台声明,真的太爽了。]

  裴聆看到李真真的信息,愣了一下,很是意外。

  然后李真真发了一张截图过来,还有截图下的一些热评。

  官方的信息里,一句“平台不会成为这样劣迹斑斑的主播的庇护伞”拉满了粉丝和路人的好感度,也断绝了冷峭寒等风声一过继续复出圈钱的可能。

  [你听:平台怎么会跟他解约?]

  裴聆觉得奇怪,冷峭寒在主播圈子里人气很高,帮平台赚了很多钱和人气,平台也很捧他,就算闹出丑闻,但也不至于直接被解约……

  [真漂亮:我打听了一下,只听说是高层的决定。]

  李真真自己就有资本,根本没有签平台和公司,家里跟冷峭寒他们平台的高层也没有什么往来交集,搭不上线,所以就没有问到更具体的原因。

  [真漂亮:反正他活该,说起他的名字我都嫌晦气。]

  [真漂亮:不说他了,说说你们出去玩得开心吗?]

  裴聆也不想聊冷峭寒。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于他而言,冷峭寒已经是过去了,不论他过得如何,和他都没什么关系。

  不过他听到冷峭寒过得不好,被解约被全网谩骂,心里当然会觉得爽快,觉得狠狠地出了一口气。

  他弯了弯唇角,打字回复。

  [你听:开心,这边的风景很漂亮。]

  裴聆把白天拍的风景照发给李真真看。

  [真漂亮:好漂亮!]

  [真漂亮:我就当跟着你云旅游了。]

  [真漂亮:请问前方导游,明天我们将去往哪一站?]

  [你听:S市博物馆。]

  [真漂亮:!]

  [真漂亮:我可以拥有文创手信吗?]

  [你听:明天给你买。]

  [真漂亮:爱你!]

  [你听:嗯,我要睡觉了。]

  [真漂亮:好的,晚安。]

  裴聆回复了“晚安”,却没有立刻放下手机,而是点开了朋友圈。

  刷新出来的第一条,就是盛如珩发的照片。

  他点开两人的合照,看到照片里他和盛如珩挨在一起站着,两人脸上都带着笑,盛如珩还朝他这边偏了偏头,莫名地就透出了几分亲密来。

  裴聆点了照片保存,又给盛如珩的朋友圈点了个赞,然后放下了手机。

  一夜无梦。

  作者有话说: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袁了凡——《了凡四训》


第20章

  第二天一早,盛如珩和裴聆去吃了鸡汤馄饨和小圆子糖粥。

  这条街有好几家卖早食的,从店里走出来,还能闻到各种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弥散开来,风吹过,又带来一阵清新的花香。

  盛如珩抬眼看了过去,是不远处有个卖花的小摊位。摊主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女生,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暑假出来摆摊赚零花钱的。

  几个水桶里放着含苞待放的荷花和一束一束的茉莉花,桌子上平整地铺着一些写满诗词的纸张,看起来像是用来包花的。

  桌子左侧摆着几杯饮料,颜色是浅淡的绿,旁边立着一块招牌:荷花20元/束,茉莉花15元/束,荔枝青提茉莉饮10元/杯。

  盛如珩看到茉莉花旁贴着的字条,停下了步子。

  裴聆则看到了摊位上的饮品,知道盛如珩喜欢荔枝,也停下了脚步。

  “两杯荔枝青提茉莉饮。”

  “一束茉莉。”

  两人一起开口,视线撞在一起,盛如珩笑了一下,然后趁裴聆没反应过来,拿手机扫码结了账。

  “你们的饮料。”

  一个女生把两杯荔枝青提茉莉饮递给盛如珩,盛如珩接过来,递了一杯给裴聆。

  另一个女生抬眼看了看他们,从写满诗词的纸张里翻了翻,然后抽了一张出来,动作干净利落地把一束茉莉花包了起来,笑着把花递给了个子偏高的男人:“谢谢惠顾。”

  盛如珩接过花,道了声:“谢谢。”

  一颗颗含苞欲放的茉莉花苞被绿叶簇拥着,用写满书法的纸张包扎得十分漂亮,像是一份礼物,被递到裴聆眼前。

  “送……我的?”

  “嗯。”盛如珩说,“寓意好,想送你。”

  裴聆低头看向怀里的花,包着花束的纸上,行楷字迹漂亮: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心跳瞬间落了一拍。

  他觉得自己最近的心总是不太听话,一会儿跳得很快,一会儿跳得很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想让自己的心安静一点,不要跳得那么快。

  “谢谢。”裴聆压低了声音,向来清润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细细的砂石磨过人心间。

  盛如珩偏头看向他,眼里折映出温暖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柔。

  S市的博物馆占地面积极大,外形融合了中式建筑的特点,从正大门进去就是中央大厅,穿过宽阔的庭院,入目就是湖面凉亭和假山等园林景观。每一处造景都充满了巧思,引得不少来参观的游客拍照。

  从西廊往里走,他们参观了遗珍、国宝、风雅、和书画的展厅,裴聆看得认真,偶尔他们也会低声交谈几句,或者是扫码展品下面的介绍听。

  参观完几个展厅,他们又去看了特展厅和影视厅,从地下室的悬臂楼梯上来,满池的碧绿慢慢呈现在眼前。

  一层又一层的莲叶中一朵朵莲花灿烂盛开,粉白的花朵像是少女的裙摆,在风中晃动着,露出一点淡黄色的花蕊和可爱的小莲蓬。

  从荷塘往前走,就是文创艺术品商店。

  琳琅满目的商品整齐地摆列在玻璃展柜里,供人挑选。裴聆一路逛过去,食指在玻璃展柜上点了点,问:“这个仙山楼阁的摆件怎么样?”

  盛如珩看了看:“很漂亮。”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问:“送谁?”

  “送给一个朋友,他叫蓝章,也是配音演员,我工作上经常和他的工作室有合作。”裴聆说,“还得给真真挑礼物,我们去看看首饰类的。”

  裴聆网上认识的朋友不少,但现实里相处得亲近的朋友并不多,李真真是一个,蓝章是一个。

  不过因为他这段时间沉浸在父母过世的悲痛里,自我封闭,他已经很久没和蓝章联系了。

  蓝章是个配音演员,同时还自己开了个小有名气的配音工作室,叫蓝音,作品方向大多是纪录片、有声读书读物和网络广播剧。

  作为蓝音的台柱子,又是个认真细致的性子,蓝章平时就挺忙的。裴聆和他的上一次联络大概是一个月以前了,那时候蓝章给他打电话,但他没接,微信上蓝章也给他发了信息,问他有个纪录片的配音,接不接。

  裴聆一直没回复,后面几天蓝章又陆续给他发了几条信息,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也给他打了电话。

  但这些信息,如石沉大海,都被当时的他已读不回了。

  那时候的他已经有了寻死的念头,那些痛苦堆积在身体里无处宣泄,他也固执地不愿意和朋友透露只言片语。

  尤其这个人是蓝章。

  是当初知道他和冷峭寒在一起时,劝他再慎重些的蓝章。

  断崖式的分手就像是在验证蓝章的话,可他当初没听劝。

  一头扎进了冷峭寒编织的名为喜欢的谎言里。

  一直到现在,他也没想好该怎么联系蓝章。明明是要好的朋友,明明蓝章没做错任何事,可却被他亲手推得远远的。

  他想,那就带一份礼物给蓝章吧。

  希望他会喜欢。

  首饰类的文创大都是玉石和金银类,做工都很精致漂亮,裴聆选了一对辛夷花的耳钉和一条叫‘金枝玉叶’的手串,问盛如珩:“这两个哪个更好看?”

  “我对女人的东西……”盛如珩倒是想帮他参考一下,但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审美,“我觉得你选的都很好看,要不然自己打个视频电话给她,让她看。”

  裴聆看向店员:“请问可以拍照吗?我想让我朋友自己选一下。”

  “可以的。”

  得到答复,裴聆把手里的茉莉花放在旁边,然后把选的耳钉、手串和摆件拍给李真真,发了条微信问她:“喜欢哪个?”

  盛如珩往饰品区更里面看,有一个展柜里放着大大小小造型不一的小配饰,旁边还有各种编制漂亮的手串成品。

  “这个是什么?”盛如珩看到了一串别致的手串。

  “这个是饕餮。”这边的展柜都是金饰,柜姐戴上了手套,才把手串拿出来,放在绒布上。她仔细介绍道:“中间的是饕餮,两边两颗转运珠,寓意驱凶避祸,招财纳福。”

  “那个呢?”盛如珩又指了指另一个更精致并且上了彩色的手串,“是狮子?”

  “对,这个是醒狮,脑袋还可以动。”柜姐把他指的手串拿出来,又拿了另一条手串放在旁边,“这一串是貔貅,它们都是一个系列的产品。”

  “醒狮象征兴旺和吉祥,可以驱邪避祸。貔貅就是护主招财。”

  盛如珩听她介绍完,又看了看眼前的三条手串,最后选了饕餮图案的手串:“要这个,麻烦给我装起来。”

  “这个饕餮的克重是6.8克,除了穿线的孔都是实心的,两颗转运珠的克重是1克,一共8.8克。”店员问道,“请问编手串的绳子要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吧,谢谢。

  等编手串的时间,裴聆已经买好给李真真的礼物了,他朝盛如珩走过来,问:“你买了什么?”

  “买了条手串。”盛如珩看向他手里提着的纸袋,“李真真最后挑了什么?”

  “她选了辛夷花的耳钉。”

  柜姐编手串的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儿就把手串编好了,收好尾,她问道:“需要打包还是戴着呢?”

  “戴吧。”

  盛如珩伸手把手串接过来,然后看向裴聆:“伸一下手,裴听听。”

  裴聆第一次听盛如珩这样喊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盛如珩笑着又说了一遍:“听听,手给我。”

  这次反应过来了,裴聆把手递给了他。

  盛如珩低头给他把手串戴好,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看。”

  刻着饕餮图案的金管并不显得女气,反而像是某种古老的图案,带着一种神秘的美感,黑金色交织的手串衬得裴聆的皮肤更加白皙。

  好看是好看。

  裴聆看看自己手腕上戴着的手串,又看看盛如珩,倏然想到了早上盛如珩送他的茉莉花:“……也是寓意好,想送我?”

  又送花,又送手串。

  分明是毫无温度的饰品,裴聆却觉得手腕上的一圈都发着烫,让他心绪复杂。

  “嗯。”盛如珩说,“这个是饕餮,驱凶避祸,招财纳福的。”

  不单单是寓意好。

  看到裴聆认认真真给李真真挑选礼物,他就觉得,别人有礼物,裴聆也该有礼物的。

  但是这话不合适说出口。

  “这个太贵重了吧……”裴聆知道盛如珩有钱,但也不能这么花钱……

  盛如珩说得很慢,也很认真:“我觉得,它和你的平安如意比起来,不贵重。”

  裴聆的心跳又乱了,思绪和心跳一样乱,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有高兴欣喜,有疑惑,有无奈还有些发酸,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像是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昨天他还反复告诉自己,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人喜欢的,真诚炙热的爱不可能会存在于他身上。

  可是盛如珩做的这些事,说的这些话,真的会让他恍惚地觉得,自己在被人喜欢着,被爱着。


第21章

  “这个好看吗?”他不敢看盛如珩的眼睛,只看向玻璃展柜,指了指里面的一条手串。

  “您和这位先生的眼光真好,这条手串刚才这位先生也看过。”柜姐的手套还没有摘,她笑着把小醒狮的手串拿出来,给裴聆看。

  “这是醒狮,寓意驱邪避祸,吉祥如意的。”

  “我觉得饕餮的更好看。”盛如珩知道裴聆是想给他也选个礼物,既然是自己的礼物,他当然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争取一下情侣款。

  “那买一样的啊?”

  裴聆一下反应过来一样的款式就是情侣款,耳根倏地有些发烫。

  “我们这款还有一个黑金的。”柜姐打开旁边的玻璃展柜,拿出一个复古黑金的饕餮金管来,“转运珠也有黑金的,不过黑金的价格上要贵一点,因为工艺费更贵。”

  “那就要黑金的。”裴聆觉得黑金款的更适合盛如珩,也不过多纠结情侣款的问题了,“麻烦你转运珠也要黑金的,编一下手串。”

  “好的,我给您过一下克重。饕餮的克重是7克,除了穿线的孔都是实心的,两颗转运珠的克重是1克,一共9克。”柜姐温声道,“麻烦您这边结一下账。”

  柜姐很快编好了手串,同样询问了裴聆手串需不需要装起来,裴聆点了下头。

  柜姐便笑着装好了盛如珩他们的鉴定书、发票和盒子,一同递给他们:“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走出文创店,裴聆把手里的纸袋递给盛如珩:“也希望你平安如意。”

  盛如珩笑着把纸袋接了过来:“谢谢。”

  他说:“我很喜欢。”

  ……

  Z市。

  闲着没事的卫定秋按着朋友圈往下刷新,就看到了盛如珩1分钟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希望你趋吉避凶,平安如意。”

  配图是几张博物馆的展品,九宫格的中间,拍了一张自己的手,手腕上戴的手串图案神秘,看起来很酷。

  卫定秋昨天也刷到了盛如珩发的朋友圈,裴聆和盛如珩站在一起是真的般配,他心里也是真的羡慕。

  还有点酸。

  所以他没给盛如珩点赞。

  今天盛如珩的朋友圈倒是没有裴聆了,但他直觉这条朋友圈还是盛如珩发给裴聆的,说不定特意拍出来的手串就是收到的礼物,这种偷偷的炫耀,他更不想点赞了!

  卫定秋正准备退出朋友圈,微信里就弹出了视频邀请来,点了接通,手机屏幕上顿时出现一张面容俊朗的脸。

  他看起来像是蹲在某个地方,因为手机拿着的角度问题下颌线和喉结的线条显得格外好看,嘴里还咬着烟,神情散漫,可那双眼睛又带着点肆意张扬的笑意,像把小钩子一样勾人。

  “秋秋,干嘛呢?”方序然咬着烟吸了一口,风把他前额的碎发往后吹了些,露出了一点美人尖。

  卫定秋把手机稍微拿开了些,近距离看方序然这张脸,美色当前,冲击力太大,容易勾得人心神不定。

  “家里蹲着,无聊呢。”

  “巧了。”方序然说,“我在你家门口蹲着,更无聊。”

  “你在我家门口?”卫定秋猛地从床上起来,往房间阳台去。他的房间在三楼,清楚地看到花园围墙外站在那里朝他挥手的人。

  天边的夕阳余晖已经消失了,晚风吹来了一团团灰蓝色暮色和还染着橘色的晚霞交织在一起,男人朝他挥着手,像是一轮迟迟不肯落下的太阳。

  手机里传出他带笑的声音:“赛车去不去?”

  卫定秋心跳得有点快,他回到房间,手机扔在床上,拉开衣柜找了套衣服,边换边说:“有这好事你不早说,我都洗了澡了,还得换衣服跟你出门,麻烦死了。”

  “你这么早洗澡?”方序然看了眼时间,“这才刚过7点。”

  “我无聊啊。”卫定秋换好衣服,在衣帽间的镜子看了看,确定自己还是挺帅气,才去拿手机,“洗了澡躺床上玩手机多舒服。”

  他这人有一点点洁癖,经常出了门回家,身上出了汗就要马上洗澡,不然浑身都不舒服。

  “无聊怎么不找我。”方序然掐灭烟头,往不远处的垃圾桶走去。

  “我们很熟吗?”卫定秋以前也不常和方序然一起玩,除了两家父母辈生意上就是竞争关系所以有过节的原因,还因为他喜欢跟着盛如珩。

  就总觉得跟着年纪大些的哥哥玩,自己事事都是受照顾的。

  他喜欢被照顾的感觉。

  “一回生二回熟。”方序然笑得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这都第几回了?”

  “只说最近,这就第二回。”也就前几天一起喝了酒,哪里谈得上多熟络。

  “对嘛,二回熟嘛。”

  “我这个人慢热。”卫定秋就不想顺着他的话说,就偏偏要反着来,“二回熟不了。”

  方序然把手机拿近了些:“没事,夏天这么热,我们迟早会熟。”

  卫定秋:“……”

  一时没想出更好反驳的话,卫定秋也出了门,看到了方序然,索性掐断了电话。

  很奇怪。

  明明几分钟前他还在羡慕裴聆,还在因为盛如珩的朋友圈自己心里偷偷较着劲,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好羡慕的,也没什么好较劲的。

  鼓起勇气追求的人没追到,多少是有点可惜。可人这一生还长着呢,谁知道下一个遇见的会是怎样奇妙的一个人呢?

  他看向几步远的方序然。

  快步走了过去。

  ……

  盛如珩他们到Y市的这天天气非常好,艳阳高照,去酒店办理了入住又简单休息以后,已经是四点多了,盛如珩便提议去喜园街逛一逛。

  哪怕如今商业化严重,但喜园街仍旧是Y市最具有代表性的一条老街。

  它东至古运河,西至远舟路,整条街道由长条石板铺设,道路两旁的店铺都保留着古建筑的风貌,屋檐下大红灯笼高悬,有的几点青苔和盛放的凌霄花爬上乌墙,有的墙壁留下了斑驳的岁月的痕迹,古朴而典雅。

  这条街的建筑大多是两层或是三层的木质结构,梁柱、门窗都有雕花,大部分的店铺都是小吃店,楼下开门做生意,楼上居住。

  一路走走逛逛,盛如珩手上提了不少的小吃:藕粉圆子、豆腐卷子、芡茨糕、马蹄糕、翡翠烧麦、牛肉饼、双麻酥饼、京果粉……

  有些是买着吃的,有些是买着当手信的,当然都是给他买的,让他带回家给家人。虽然这些糕点吃食,他母亲都会做,但心意难得,盛如珩便由着裴聆买。

  逛完故居和书局出来,不远处的千里春茶社又吸引了裴聆的目光。

  “我们去看看茶社?”

  盛如珩看看自己两手满满当当的东西,语气有些无奈:“好。”

  千里春茶社有三个门面。一个门面摆放着各种茶叶,另一个门面则整齐地摆放着桌凳,桌子间的距离拉得比较开,中间还用屏风隔开,只有几个逛累了的游客在这里喝茶,低声聊天,所以店里并不显得吵闹。

  是个清净适合休息的地方。

  “我们也坐会儿吧?”盛如珩看到招牌上的茶水和糕点,还有一侧挂出来的宣传照片,说道,“他们家的仙豆糕和桂花糕看起来不错,还有综艺来他们这里拍过。”

  “好。”

  裴聆的视线落在一张张宣传的照片上,已经开始思考要点些什么了。

  两人选了靠近角落的桌位,点了茶和糕点,把买的小吃放在桌上,手信放到旁边的椅子上,裴聆一看摆了半张桌子的小吃点心,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买得太多了?”

  “反正晚饭是不用吃了。”盛如珩笑了一下。

  “来都来了。”裴聆拿起豆腐卷子咬了一口,慢慢咽下去,外皮香脆,馅肉鲜香,让他满足地弯了弯唇。

  “好吃,你也吃吃看。”他把打包盒往盛如珩面前推了推。

  盛如珩拿了一个豆腐卷吃,确实香酥,口感层次分明,是和北方的糕点完全不一样的滋味。

  裴聆笑着问他:“你以前是不是都不太吃这些街头小吃的?”

  “嗯。”盛如珩点点头,“我们饮食控制很严格,外面的东西我基本不吃。”

  “退役以后呢?”

  服务员把他们的茶和茶点端上桌,说了句:“慢用。”

  盛如珩端起茶喝了一口,龙井茶叶扁平光滑,色泽嫩绿光润,茶香鲜嫩清爽,中和了糕点小吃的味道,十分解腻。

  “养成习惯了。”盛如珩说,“所以也很少吃。”

  他说:“高中的时候我还是很喜欢吃这些东西的。”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光是学校食堂哪里能填得饱他的胃,几乎每天下了晚自习他都要和周逾白在校门口买宵夜加餐。家里的阿姨其实手艺也很好,但那个年纪的少年有几个不馋嘴路边小摊的?

  更何况他们学校门口的小吃风味独特,现在想起来,他心里还有点怀念。

  “学校门口的关东煮和烧烤?”

  “对。”盛如珩说,“还有煎饼和豆腐箱,也好吃。”


第22章

  “我也喜欢吃煎饼。”裴聆吃着桂花糕,不知道是不是江南这边的糕点甜味独特,叫他的心也泛着甜。

  盛如珩喝了口茶:“可惜我毕业以后再回学校,卖煎饼的大叔已经没有再摆摊了,买了其他家吃,感觉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裴聆有点意外。

  意外盛如珩看起来性格这么酷这么潇洒的人,也这么恋旧。

  “我也回去过。”裴聆说,“学校门口的面店和饺子店也换了老板和招牌。”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校门口的槐树仍旧树冠如盖,可是学生一届换一届,店铺也换了一茬又一茬。

  盛如珩抬眼看向他,喉结动了动。

  为什么会回母校呢,吃的不过是借口罢了,哪怕概率小得如同大海捞针,他还是心怀万一,万一能遇到裴聆呢。

  原来裴聆也曾回去过,只是命运的齿轮没有在那一刻重合,他们没能遇见而已。

  盛如珩又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没有再继续学校和过去的话题,而是问起:“说起来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会认识李真真?”

  “大学的时候玩游戏认识的。聊得熟了,发现是校友,游戏搭子又成了饭搭子,慢慢成了好朋友。”裴聆声音放低了一些,“我那时候开始隐约意识到自己喜欢男人,所以心里很矛盾……”

  升入大学,他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稍微松了一些,心里对恋爱一事自然也是有所期待的。

  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对漂亮的优秀的女生都没什么感觉,反倒是偶尔路过篮球场,看到在球场上奔跑着汗湿后背的男生,会被那种蓬勃向上的力量感所吸引。

  他才惊觉,自己喜欢同性。

  裴聆说:“我会刻意避免和男生过多的接触,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取向不正常……所以大学时期除了真真,我没什么好朋友。”

  “那她为什么叫你听听?”盛如珩问,“是小名,还是只有她这么叫?”

  “是小名。”裴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喝茶。

  盛如珩叫了他一声:“听听。”

  “嗯?”

  “就是想叫你一声。”盛如珩说,“还有,你的取向很正常。”

  龙井酥的味道偏淡,带着茶点独有的清香,裴聆吃了一口茶点:“因为我们是同类吗?”

  “不是。”盛如珩说,“我从来都觉得喜欢同性也好,喜欢异性也好,存在即合理,爱情不分性别,因为心动只能分辨爱。”盛如珩说,“所以顺从自己的心就好了。”

  裴聆抬眼看向他:“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

  盛如珩:“高中。”

  裴聆垂下了眼,低头喝茶。

  在这一瞬间,那些被他压抑着的想法,又涌上了心头。

  高中,这个时间点听起来,太敏感了。

  裴聆沉默了下来,盛如珩便止住了话题,聊起了别的:“尝尝这个荷花酥吧,做得挺精致的,酥层这么薄,肯定很脆。”

  “好吃。”荷花酥看起来就像一朵绽放的荷花,做得十分精致小巧,一口一个,入口酥脆香甜,甜而不腻。

  “荷花酥和龙井酥你更喜欢吃哪个?”

  “一定要选吗?”裴聆顿了顿,“我觉得都好吃。”

  “那我们后天的时候再过来这边,都买一点。”

  裴聆:“好。”

  ……

  离开熟悉的环境,琐粹、糟糕的生活,去看不同的风景,品尝不同的美食,走走停停,看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事、物在世界的各地发生,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裴聆觉得,自己的心情和状态从没有这么放松过。

  只是旅途总有结束的时候,离开Y市的这一天下起了大雨,飞机延误,他们落地Z市已经是夜里9点多了。

  去到的时候两个人轻装简阵,回来的时候手信塞满了行李箱和背包,盛如珩手上还提了几盒,周逾白来机场接他们,见面盛如珩就塞了一盒糕点给他。

  “饿吗你们?”周逾白问,“要不去吃个宵夜?”

  裴聆摇了摇头。

  他们是吃了晚饭上的飞机,所以他没觉得饿。

  盛如珩把行李箱和背包放进后备箱:“太晚了,先送听听回家,导航到如画里。”

  听听。

  这亲昵的称呼让周逾白忍不住失笑:“行。”

  上车搜出导航,周逾白大概看了看路线,然后从后视镜看了盛如珩一眼。

  如画里离机场50多公里,导航显示1小时零49分钟,他以前也接过盛如珩,从机场到盛如珩家走绕城高速,1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这路绕的。

  不过周逾白也就在心里吐槽一下,想也知道盛如珩不把人送回家是不放心的,绕路就绕路吧。

  夜已经深了,夜色像一块宽大无比的黑色幕布笼罩着天空,不见星月,远处的群山也只有模糊的轮廓。

  裴聆盯着窗外,看道路两旁飞速掠过的路灯和树,有些走神。

  他从上了飞机情绪就有些低,在飞机上睡了会儿,这会儿倒不是很困,但就是提不起精神来。走了会儿神,看着车上了高速,周围的路灯和景致都变得无趣起来,索性就靠在靠枕上,闭目养神。

  盛如珩和周逾白闲聊了几句,以为他想休息了,就打住了话题。

  车里安静了下来,空调的温度打得正合宜,周逾白开车也开得稳,裴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被叫醒,车已经停到了小区车库。

  “听听。”盛如珩把他叫醒,“我送你上楼?”

  “不用了。”裴聆又闭了闭眼,缓了两秒,然后起身下车。

  “很晚了,你回家早点休息。”他跟盛如珩说完,又走到驾驶座车窗前,跟周逾白说话。

  “周医生,今晚麻烦你了,谢谢。”

  “没事。”周逾白手肘搭在车窗上,朝他笑着挥了一下,“别这么客气。改天一起吃饭。”

  看着裴聆进了电梯,周逾白给梁送青拨了个电话,发动引擎前,他回头看向盛如珩:“你不坐副驾来?真好意思让我给你当司机啊。”

  盛如珩坐到了副驾驶来,电话也接通了,梁送青在电话那端“喂”了一声。

  “今晚忙不忙?我刚把裴聆送回家,现在送如珩回去,我看时间刚好能来接你下班。”周逾白边说边搜好导航,然后发动了车子。

  “不忙,今晚没什么病人。”梁送青说,“应该可以准时下班。”

  “好,那我待会儿过来接你,给你带宵夜还是一起去吃?”

  梁送青今天上夜班,不加班的话,12点下班。但下班往往都不能准时,交班还得耽误一会儿,他把盛如珩送回家再过去医院,时间差不多。

  梁送青问:“不叫盛如珩一起吃宵夜?”

  “他饱着呢。”周逾白看了盛如珩一眼,语气打趣,“有情饮水饱。”

  梁送青笑了笑:“那我们俩去吃,我想吃夜市街的烧烤了。”

  “好,那我先挂了,开车。”

  “嗯,开车注意安全。”

  “你要不要和我们吃宵夜?”周逾白虽然打趣盛如珩,但挂断电话,还是问了盛如珩一句。

  “你俩去。”盛如珩以前看到周逾白和梁送青,心里总是羡慕的,现在不了。

  他说:“没饿,我有情饮水饱。”

  说着话,还拧开手边的水喝了一口。

  周逾白:“……”

  给点颜料就开染坊,以前他怎么没发现盛如珩得意的时候说话这么欠呢。

  盛如珩和裴聆一看就还没在一起,甚至看车上的相处情况,连一点暧昧都看不出来。周逾白被他这话逗笑了,问他:“那你和裴聆进展如何?”

  多年的好友,问问题就是一针见血。

  盛如珩抬起手腕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情侣手串,他给我买的。”

  周逾白挑了挑眉:“真的假的,那明天不得一起吃个饭?”

  盛如珩沉默了几秒:“……还没在一起。”

  周逾白笑了起来,先是一声轻笑,然后没忍住,越笑越大声,肩膀都随着轻轻抖动起来。

  他就知道,窗户纸厚厚的一层,还没捅破呢。

  “你真的。”周逾白笑够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真的比高中有出息了。”

  好歹把人约出去旅游了,朝夕相处这么几天,还戴上了情侣款的手串。

  “我觉得我这几天表现得挺明显的。”盛如珩拨弄了一下手上的转运珠。

  周逾白问:“你没告白?”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正好红绿灯,停车瞥了盛如珩一眼:“没告白就牵人手,渣男。”

  盛如珩:“……”

  虽然知道周逾白这话是开玩笑,但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刚认识裴聆那天——那天晚上他不仅牵了裴聆,还抱了裴聆……

  “我会告白的。”盛如珩说,“但是不是现在。”

  高中的时候盛如珩怕被拒绝,那时候他暗恋裴聆,怕没结果,所以连认识裴聆的第一步他都没有走出去。

  现在他认识了裴聆,也表达喜欢和关心,但他还是有顾虑,所以走不出告白这一步。

  裴聆现在的病就像一个不稳定的炸弹,他会怕自己的喜欢和告白给裴聆太大的压力,怕影响裴聆的情绪。

  也怕被拒绝,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多顾虑。”周逾白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

  盛如珩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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