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问津拽了下他的书包带儿:“?你什么意思?” “你说的要爬山。”齐客瞥他一眼,“‘爬’这个词从何而来?” 沈问津:…… 沈问津觉得齐客可能还是装哑巴更可爱一点。 齐客犀利地评价完,迈着长腿连上了两级台阶,吓得沈问津再次一把揪住他,连放四个问句: “你去哪儿?真不坐缆车?真不为我这种老弱病残考虑考虑?要真爬上山顶我还不废了?” 齐客站在两格台阶上,垂着头回身看过来。可能是问题太多了吧,他一时有些无从回答,于是沉默了几瞬。 树头的一片梧桐叶被秋风吹落,飘摇着砸到俩人之间的地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去坐缆车得走这条路。” 声音很轻,语调迟缓。 沈问津从这句话中听出了几丝无可奈何的味道。他“噢”了一声,讪讪松开那人的书包带儿,咳了两声试图缓解尴尬:“那什么,那你带路吧。” 身旁行人来来往往,俩人重新混入了人流,一前一后地走至目的地,买完票,排上了坐缆车的队。 沈问津在队伍里等得无聊,抬头看见一片翩跹着落下来的红叶,遂快准狠地出手给它擒住了。 他正想和前边人炫耀自己的手速,还没开口叫“老板”,就见齐客转过了头。 “你……”他说了一个字,而后像是没措好辞,并没有接着往下讲。 沈问津捏着红叶等了会儿,没等到下一个字,遂催了催:“我怎么了?” 齐客眉心拢了一下,迟疑着把后半句话讲完了:“要是我执意不坐缆车,你就跟着我爬山?” “嗯?” “听你方才的意思,你并没有独自坐缆车的打算。” 他把最后的一截“就好像离不开我”咽了回去。 沈问津觉得齐客的关注点有点偏,但他仔细回想了方才情急之下蹦出的四个问题,竟发现—— 话里话外都是拉齐客和他一起坐缆车,好像真的没考虑自己一个人坐车,让齐客爬山的可能性。 默认了俩人得一起行动。 沈问津哑然片刻,想出了些合理的理由。 “那肯定啊。”他说,“哪有员工自己坐缆车,让老板啃哧啃哧爬山的。况且咱俩一起来的嘛,肯定是一起行动比较好。” 齐客盯了他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把头转了回去。 他的瞳色很深,天光偏又在最深处镀上了一抹亮色,直愣愣盯着人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了悟的感觉。 沈问津一滞,无意识地捻着红叶柄转了一圈,待被西风吹得乍然回神后,才发现自己忘了炫耀了。 算了。他想。 他和齐客挨得很近,差了一个发顶的身高差就显现了出来。木质香从不知何处往外涌,沈问津松松抓着红叶,倚上了旁边的栏杆,忽然问: “你平常用的什么香水?” “我?”齐客微微侧了一点头,说,“不用香水。” “不可能。”沈问津蹙着眉,“那你这香味儿哪儿来的?闻上去还挺像阿玛尼的一款。” 齐客抿了下唇,眼看着就要回答,沈问津抢先一步说:“别扯些有的没的,你高中的时候就没有这味道。” 这句话说完,俩人俱是一愣。 因为它真的很有沉淀着的故人旧事的味道,又和轻飘飘的气味挂上了钩,一轻一沉辗转缠绵,就荡出几分旖旎的颜色来。 不过没愣多久,沈问津就听齐客道:“可能是衣柜里的檀香包。” 沈问津还想说点什么,队伍已然到了尽头。前边的工作人员挥手叫他们准备着,沈问津于是把将出口的“那你改天送我一只”咽回去了,看着一只空缆车滑过来,而后和齐客一起坐了上去。 缆车下风景如画,只是上山的时候脸冲着山顶,若想从高处往下看,得把脖子转半圈。 沈问津攥着扶手扭过身,脸朝外边兜风,默不作声地看了一阵,倏然开口: “露丝真没说错,这儿的风景确实不错。” 声音不太响,被迎面而来的风一吹,就这么消散在空气里了。 是故齐客没听清,问:“嗯?” “我说。”沈问津拣着话里的几个字重复了一遍,“风景挺好。” 他说完,觉得脖子扭得有点酸,于是转过了脑袋。 齐客脸冲着前方,虚虚靠在缆车的椅背上。看见青年转过来,他也略略偏了一点头,没装哑巴,而是接了一句。 “和蘅山挺像。”他道。 蘅山是青州边沿的一座山。 “是么?”沈问津问。又说:“好久没去了,但这儿比蘅山好,蘅山没缆车。” “现在有了。” “你去过?” “嗯。” 那种故人旧事的沉淀气息又浮起来了,大约因着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界,还腿不着地地飘在天上,岁月恍惚感较之先前就更甚,令沈问津的心没来由地一漏了一拍。 可能是不想被齐客察觉到吧,他状若无事地接了齐客的那声“嗯”。 “什么时候去的?”他问。
第48章 微风从缆绳上滑下来,夹杂着空气里的湿意与草木香。 沈问津松松抓着扶手,靠上了椅背,听见齐客说:“上上周末回青州的时候。” “去那儿干什么?”沈问津顺口问。 齐客的手肘搭上了椅背的边沿,沈问津似乎能感到那人的体温靠过来了一点。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错觉。缆车空间挺大,他们一左一右坐着,俩人间仍旧隔了不算窄的一段距离。 他从这段距离的这头听见那头传来了低低沉沉的一声:“我妈去那边上香。” 蘅山上有座寺庙,庙里香火不断,青城人常有大事小事都去上柱香的习惯。 沈问津“噢”了一声。 他觉得再问下去有点侵犯人隐私的味道,不太礼貌,于是住了口,再次扭头去看山下的风景。 缆车此刻已爬到半山腰,山下云悬雾绕。沈问津正看得有点出神,忽然听齐客问: “去寺庙看看?” 没头没尾,沈问津随即反应过来,齐客说的是白峰山顶的净忠寺。 露丝提过一嘴山顶有寺庙,然而吐出的评价却不太正面。 “我们本地人都不大乐意去。”她说,“寺庙里有一些传闻,就不和你们细讲了,反正我们都觉得不太吉利。去那边上香的大概都是些来旅游的外地人。” 沈问津挺信鬼神。但有齐客陪着,他莫名觉得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那么吓人。 可能是因为齐客太沉默寡言,往庙里一站,呲呲往外冒冷气,去太平间站一晚能冻硬一屋子尸体,是故总感觉这人八风不动,邪气不侵。 他于是说“行”,又笑着开了句玩笑:“要是出什么岔子,找你算账?毕竟是你想去看看的。” 齐客在风里沉默一阵,应了一声。 缆车不一时爬至山顶,走几步路就是寺庙。沈问津却没立即往里进,而是拉着齐客往旁边绕过去了。 “下午再来吧。”他煞有介事地说,“露丝说得挺玄的,中午发视频,万一气运被影响了怎么办?” 齐客可能是受到了唯心主义的冲击,被震撼得有点无语,一时没接话。 等跟着沈问津绕过寺庙,走到一座绕满藤蔓的石质长廊里时,他倏然开口:“你很信这些?” 沈问津拨了一下垂下来的藤蔓上还未掉干净的叶子,回答得含含糊糊的:“怎么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嗯。”齐客沉沉应着。 顿了一下,他又问:“那你高三那年怎么没来走红毯?” 四周行人不多,男人落后沈问津半步,声音斜斜传过来,很轻很低,飘在长廊这种半封闭的空间里,似乎多了一丝隐秘感。 沈问津垂眸瞅着脚下的石砖,思绪蓦地就被齐客带到了七八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时高三学生刚高考完,他们作为准高三生继承了学长学姐们的独栋教学楼,不日就要往里搬。 那教学楼桌椅很新,靠近食堂,后边又有连成一片的篮球场,空旷又安静,趴在窗台能看火烧云,大家都挺期待的。 搬教室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学校搞得隆重异常,在去往独栋教学楼的路上铺上了“据说拿到寺庙开过光”的红毯,想让大家沾沾气运。 学生们抱着书背着包,成群结队地从上边走过去,周景汀尤为积极,来来回回地为好几个女生搬东西。 沈问津却如齐客说的,没走红毯。 并非他不想走,只是恰好同小区的宋遥把他叫出去,捎了一句话—— “我妈跟我说小豆儿丢了,现在你妈妈正在四处找呢。这搬教室怎么的也有一个小时空档,咱俩也去帮着找找?” 小豆是沈问津家里养的一只柯基,宋遥爱不释手,没事就上他家撸狗。 “咋出去?”沈问津问。 宋遥反手掏出了两张假条:“之前囤的。” 沈问津差点当场管她叫爹。 他当即回教室拿行李,也顾不上踩红毯了,急哄哄地抄起了近路,抱着书背着包闷头往高三教学楼冲,放下东西就和宋遥往外跑,一直到晚饭后才回。 搬教室在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和晚饭并一块儿能有一个多小时空闲。是故沈问津这消失的一个小时并不惹人注目,周景汀忙着撩妹也没发现他人没了,甚至连自己的同桌也没问自己去哪儿了—— 噢,齐客本来就不会问,他根本没长嘴。 回忆归拢,沈问津无意识地薅着垂下来的藤蔓,偏头看了落后自己半步的那人一眼。 “所以……你当时注意到了?”他问。 齐客“嗯”了一声。 沈问津也不知道这声“嗯”表达的是“注意到自己人没了一个小时”,还是“注意到自己没走红毯”。 他忽然又想起来,那天的晚自习,齐客很沉默。 虽然对于高中生涯后期的齐客而言,一整天的沉默都已经是常态,但沈问津直觉当时的齐客有点不开心。 可能是因为自己问齐客最后一道选择题,齐客的笔顿了下,却没回应。 可是为什么不开心呢? 曾经的他并没有对那人突如其来的沉默与别扭求根究底的兴趣,但现在的他似乎透过了玻璃上贴着的防窥膜,能隐隐看到屋子里边的什么暗流涌动的东西。 说起来,曾经有一回,齐客闹别扭,也是因为宋遥送来的假情书。 这两回不开心,中间都有宋遥的存在。 第一回的齐客看见了宋遥送自己情书;第二回的齐客看到自己被宋遥叫出去后,急慌慌地和宋遥一块儿消失了,此后的一个小时都不见半点人影。 沈问津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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