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上楼林昱还碰上了孙德明,对方絮絮叨叨一大堆他一个字没听,只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不过这就没必要跟纪泽皓说了。 纪泽皓握着手里的保温杯,思绪复杂。 “来,开始享用我们的午晚餐吧。” 见纪泽皓没动,林昱拿起筷子递给他。 纪泽皓其实没感觉出来饿。 从上午纪静出现开始,他胸口一直很堵,在警察局的时候甚至一直反胃想吐。 刚才一路飙车过来,远离了城市的环境之后,这种症状才缓解。 不……准确地来说,是在林昱面前哭了那一通之后,自己心里沉甸甸的感觉消失了很多。 纪泽皓承认,他是个很容易内耗的人。 现在冷静下来,后知后觉地对刚才那场哭泣……感到羞耻。 “哇!有鸡翅!还有土豆!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思绪中断,纪泽皓听见了林昱惊喜的声音。 “都做了鸡肉,纪哥你和我还真是心有灵犀。” 他一转头,看见林昱冲他露出了个笑来。 ……本来纪泽皓昨天晚上是打算做三个菜的,纪静电话来过之后,纪泽皓做饭的时候有点儿晃神。 等想起来的时候,娃娃菜已经在小煮锅里殉了。 像是想调动纪泽皓的情绪,林昱吃了一口可乐鸡翅后更是盛赞好吃。 平时他也夸,但远没有今天这样夸张。 “谢谢,但你再夸下去,我就已经是能开厨艺培训学校的水平了。”纪泽皓忍不住道。 “也行。”林昱还接话:“开培训学校教技术,等踏上正轨,名声打出去之后招十个厨艺大师,纪哥你当甩手掌柜躺着收钱就行。” “那我就先聘请你当炸鸡排师傅。” “没问题,我不要钱。” “打白工?” “我愿意给纪哥你打白工。” “那你要注意炸鸡排的时候放点盐。” 纪泽皓又吃了一块评价道。 林昱一僵。 “等等……”他迅速回忆了一下。 是了,昨天炸鸡排的时候炸了好几盘,前几次老是掌握不好火候,开始的时候外头熟了里头没熟,后来熟是熟了,但整块鸡排都变得特别硬……炸到最后成品的时候,光注意脆不脆火候对不对了,忘了腌备用鸡排。 “纪哥你吃鸡翅,我吃鸡排。” 林昱侧过身从饭盒里给纪泽皓夹鸡翅,夹回来鸡排的时候被纪泽皓用筷子拦了一下:“不用,我口淡。” “那不是淡,是没味。” “我想吃你做的菜。” “……” 一句话让林昱收回了动作,还控出几秒“不自觉微笑”的状态来。 纪泽皓是真觉得鸡排吃着不错。 这点他没骗林昱。当然,刚才那句话也是真的。 …… “今天谢谢你。” 饭吃得差不多,纪泽皓真心实意地道:“我很感谢你在。” 林昱看向他。 纪泽皓喝了一口热水,接着道:“那会儿我情绪不对,说出来的话不是冲你,你别往心里去。我也知道你说那些话是为什么,本来就不怪你。 我就是……情绪到那了。” 林昱“嗯”了一声:“我也没控制好情绪。” 田野的灯光暗了,星星亮起来。 这里的天黑不是漆黑,是一片挂着星光的深蓝。 不知道哪里传来两声遥远的犬吠,田野上是被收割过的麦田。田耕上有无人理睬的杂草,顺着初冬的风摇摆。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中午过来。” 纪泽皓听见林昱说。 “我也不愿意说令人痛苦的往事,推己及人,我只想向你展示我最好的一面。”林昱收起吃得精光的饭盒,道:“可人有很多不由己,对吧?” 纪泽皓“嗯”了一声。 紧接着,他听见林昱道:“我弟弟是双腿瘫痪。” 纪泽皓第一次听林昱说起他自己家里的事情。 “无名奶昔。”林昱转过头来补充了一句。 怕纪泽皓不知道他弟是谁。 “嗯。”纪泽皓点了点头。 “小时候的事儿了,他是被我……爸从楼上扔下去。腰椎管脊髓损伤导致的瘫痪。” 说着,林昱挽起自己的袖子来,露出上臂。 纪泽皓看到上面有一道很长的疤,能想象到当时伤口有多深。 “这里,还有这。”林昱伸手撩开短刘海,露出左侧额头的位置:“这也是我爸打的。” “还有数不清的伤,大大小小。过去很多年了,有的愈合地很好已经不见了,有的就像这样。” 林昱把袖子撸下来,停顿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实在不想叫他爸,有点儿恶心,就说那个男的吧。” 林昱继续道:“那个男的有暴力倾向,但他一开始伪装的很好,要不然我妈也不会和他结婚。我姥爷调查过他,觉得这个人不太行,但我妈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她决定了什么事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之后他们就结婚了,然后有了我。” “我姥爷挺生气的,家里一大摊子,我大舅跑出国追梦了,我妈又想着和那个男的自己做生意,家里的产业反而没人管,他就说我妈结婚了就不管她了。” “有点儿跑题了。”林昱笑了笑,说起那个男的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我小时候,那男的和我妈已经开起了公司。但他不是做生意的料,我弟出生之后公司开始赔钱,公司都是我妈在打理,他整天和别人进行没用的应酬,开始酗酒。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两个孩子套牢了我妈,他整天让我妈朝我姥爷要钱,我妈不干。 我妈性格很独,当初说了不用家里钱创业她就真的全靠自己,其实公司已经有起色了,但那男的不满意。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他就看中了我妈的家世背景,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我妈不愿意听他的,刚开始俩人是吵架,后来那男的就开始动手。 喝多了的他像是变了个人,对我和我妈拳脚相加。我妈性格很冲,那男的动手她也动手,两个人经常打的头破血流。” 林昱摊了摊手:“严重的时候俩人都拿着刀,像是有深仇大恨的仇人。很奇怪,那男的喝醉之后打我们,每每酒醒了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下跪跟我妈道歉,哭着说他是一时冲动。” “托词。”纪泽皓道。 “就是托词。可当时我妈觉得他还能救,每次等他道歉的时候认真地跟他讲一大堆大道理……反正我是不相信他会改。 那时候我也小……每天回家就是喝醉的男人、暴力现场和我弟大声的哭声。我不愿意回家,就放学了在外边乱晃。 有一次回家被打,我实在受不了了,翻窗户跑出去,半夜跑了九公里到我姥爷家,敲门告状。我姥姥看见我身上的伤哭了一晚上,我姥爷气的要报警,打电话给我妈俩人吵得很激烈。 那时候我不懂事,也小,看事情很简单,觉得那个男的就是坏人,不明白我妈为什么这样还跟他在一起,还跟我姥爷吵架……那时候我是恨我妈的。 我妈很倔,是那种认定了一条路就要一直走到黑的人,她从来不会为了自己的决定后悔,一直正在行动。补救,或是怎么样。她不软弱,跟谁都吵。跟那个男的吵,跟我姥爷吵……我姥爷说不管她了,但还是心软。我妈不同意我姥姥说的把我和我弟接过去,我姥爷就让周叔来了我家。 周叔年轻的时候跟着我姥爷,后来又照顾我。 当然,我姥爷让周叔过来也有看着那个男的的意思。” 见林昱看过来,纪泽皓点了点头。 “周叔刚过来的时候,那男的确实收敛了一些。但周叔不住我家,他晚上要回家。 短暂的压抑助长了暴力的冲动……那天晚上周叔家里有事儿没在,我在外头晃悠完回家已经很晚了,刚进小区就看见一堆人围着楼下……说是有个小孩被扔下来了,人已经被120送医院了。 我想凑过去看,被邻居见到,他抓着我说你弟出事儿了,你妈已经去医院了,他送我过去。” “后来那男的被判了,我大舅和我姥爷找了人,往最重的判,进去了。我妈也和他离了婚。 我妈在这段婚姻里像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忍者,改变的原因是我和我弟,尤其是我弟。之后她回了我姥爷家,开始接手我家的生意。” …… 林昱长呼一口气,低头从裤兜里摸出来一包口香糖,自己吃了一个,递给纪泽皓问:“要吗?” 纪泽皓接过来放进嘴里,听林昱继续道:“你说你恨自己软弱,我其实也是一样的。” “……” “我时常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因为不想面对家里的气氛天天在外边乱晃,那个晚上我在家的话,会不会我就能救下我弟?如果那个时候我能勇敢一点,理解我妈的立场……能愿意支持她或者多跟她聊聊天,让她不那么痛苦,也不那么孤独,有没有可能她就不会非要想着靠着自己的实力做出公司来证明什么。” 林昱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听上去没什么情绪。 纪泽皓轻拍了拍他的手:“没有人能无所不能。” 他明白林昱的心情,那种对过去遗憾的痛苦和对自己的痛恨,纪泽皓再熟悉不过。 林昱点了点头:“后来我没有住过校。初中、高中、大学,再晚也会回家,就像是为了弥补当时的遗憾一般。” “你做的很好。” “不。”林昱摇了摇头:“听上去是好,但实际不是的。” “那时候的我就像一个矛盾体。因为没有珍惜而躲开酿成的遗憾,成为了我的执念,但我那个时候并不是一个明白很多道理的人。我有情绪有愤怒有后悔,但我当时想不清楚。 少年人,还是青春期的少年人,所有负面情绪的尽头是对抗。甚至……当时的我自己都没想明白我在对抗什么。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多少还是受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响。我的性格在那段时间里非常糟糕,暴躁、极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也不好好学习。 初中打架逃课混吧,好像干这些事就能让我心里舒服一点。” “数不清楚我被叫了多少次家长,很多次都是周叔去的,因为那时候我妈接手林氏实业,大多坎了,忙得进了好几次急诊。那时候的我对这些视而不见,莫名其妙地跟自己的未来较劲。” 林昱摊了摊手:“很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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