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纪泽皓道。 林昱没说话,心里大概知道刚才自己看见俩人坐的很近时是在做什么了。 这是给方老师装好摄像头了。 …… 知道了方远不是“陌生男人”,也从方远和纪泽皓不多的几句话中品出来两人之间那种像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林昱在方远面前就拿出来了“乖巧小同学”的人设。 他记得去方老师家那天纪泽皓跟自己说过,方老师的孩子在外地成家,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原来如此。 纪泽皓是因为这个邀约拒绝了自己的约会邀请。 他和方老师关系很好,看上去和亲人一般。这个“方远哥”应该对纪泽皓来说,也是类似家人一样的关系。 倒是在情理之中。 林昱心里那股,从昨天林乐口中知道纪泽皓有事儿拒绝了自己时的疑问和烦心,因为知道这个事实而下去的差不多了。 纪泽皓不是因为不想和自己见面,是因为真的有事儿。 这个认知让他那股没说出口过的担忧烟消云散,今天林昱身上一直萦绕的那股半死不活的状态一扫而空。 实际上,从刚才在玻璃窗外看到纪泽皓时,那股“怨气”就已经消失了。 “和同学一块来的啊,那把同学们一块叫过来吧?方哥请你们吃饭。”方远道。 “不用了,他们在隔壁玩呢。”林昱顿了一下,揉了揉耳朵:“我不太适应夜店的声音,又乱又吵,我就先出来了,没想到碰见了纪学长和方哥。” 方远是本地人,虽然这些年出去工作,但能摸到这的烧烤店,对周围也十分熟悉。 林昱说起“隔壁”来,方远了然:“夜店啊,你们这个年纪的大学生经常去玩吧?我年轻的时候没有这种花里胡哨的夜店,不过也经常叫着室友同学们一块出去喝酒,年轻人嘛,是应该多玩一玩,你方哥可不迂腐。” 说完,方远还主动cue起纪泽皓来:“你以后出去玩也可以带着小纪,小纪打小就闷,现在上了班还这样,我敢打赌,是不是小霍不叫你出去玩,你下了班就往家里一钻啊?” 他用打趣的口吻问。 “啊……也不是,就……正常。” 本来方远的话没什么,但话里提到了霍禾源。无名奶昔还在这,虽然纪泽皓理智上知道现在无名奶昔对自己和霍禾源互换身份的事情一无所知,可就像上学时老师检查作业一样,明明没查到自己,但听到老师骂其他没写作业的同学时还是一激灵。 回答的话都变得乱七八糟的。 林昱把纪泽皓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有趣。 但他显然也没准备现在做什么拆穿的事儿,他得配合着把戏唱下去,才有更多和纪泽皓接触的机会。 于是他十分识趣地接起方远的前半句话来:“当然,以后我也会约着纪学长出来玩,就是不知道纪学长有没有时间了。” “……” 听无名奶昔这么说,纪泽皓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霍禾源给自己打电话问过,无名奶昔好像约过自己周五出来见面? 他怎么觉得无名奶昔的语气里带着点儿幽怨呢? 错觉吧。 “行,知道小纪有了新朋友就好。”方远招呼服务员拿个套新餐具过来,拆了杯子给纪泽皓和林昱都倒上酒:“来,先碰一个,我这工作在外地,我爸那边少不得你们帮忙,虽然这话说的有点儿脸皮厚……算了,都在酒里了!” 说完,方远和举起杯子的俩人碰了一下,然后仰头把手里的一杯啤酒干了。 纪泽皓犹豫了一下,把自己那杯也干了。 转过头想跟无名奶昔说不能喝就少喝点,没想到这人手里的杯子已经变成了空杯子。 “……” “怎么了纪学长?”刚喝完啤酒的林昱上唇有些潮湿,注意到纪泽皓的动作转过头来问。 “没……你要是不能喝可以少喝点。”纪泽皓道。 “对,今天就是想让咱仨都喝的高兴,我不劝酒噢,能喝多少喝多少,别喝难受了。你们才大学生,酒量肯定没我好。”方远乐呵呵道。 二十分钟后。 脸红了一大片的方远举起杯子,另一只手给自己倒满:“小纪,这杯我得和你喝。你不知道,接到邻居电话的时候我都有多着急,你嫂子当时说我汗都下来了,要是没有你在……我都不知道该麻烦谁去。不多说了,这杯咱哥俩得碰一个。” 纪泽皓:“……” 方远哥上脸快,上头更快。 他都数不清从说“不劝酒”之后,方远哥找自己碰了多少次杯了。 有几次还来回说车轱辘话,这是已经多了?不是都说上脸快的人酒量好吗? 纪泽皓硬着头皮把杯子里的酒干了,觉得肚子发胀。 脑袋也有点儿发蒙。 方远哥这喝酒实在是太快了,一杯接一杯,菜就没动几口。 这不,这杯刚喝完,方远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两粒花生米,然后就放下了筷子。 边给自己倒酒边道:“这些年啊,咱哥俩这么多年交情了,有些话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方远给自己倒完酒,还抬头看了一眼林昱:“小林也是自己人,我也不藏着掖着。” 喝酒上头的人情绪激动,看来是很容易把“认识的人”划分为“自己人”。 “……您说。”纪泽皓道。 “有时候我也想,你看看我毕业这么多年了,出来上班也这么多年了,家也成了,孩子也有了,怎么感觉就混不出来个人样呢?”方远道。 “上学的时候觉得自己可牛了,什么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的人,怎么也得有我一个吧?小时候在村子里跑着玩,都跟我说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当个大学生才能出人头地,怎么我上了大学当了大学生,还是不能出人头地呢?” “哥,你也挺厉害的。”纪泽皓道。 “厉害个屁,自己最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为了那几千块钱累死累活,我妈今年多大了?六十多的人了,为什么跟着我呆在南城啊?我妈下楼遛弯跟人说是我照顾她,把她接过来享福了,实际上怎么回事?还不是她照顾我?我和媳妇都上班,娇娇上学下学早餐晚餐谁做?还不是我妈做。” 方远拿起酒杯来长叹一口气:“有时候我恨自己没用,刚和你嫂子结婚的时候我说以后赚大钱,有钱咱一直请保姆再生孩子,不让她干一点儿家务……结果我这点儿钱赚奶粉都困难,还得我妈过来给我们看孩子,你嫂子休完产假就得去上班……我记得特别清楚,刚有娇娇那年,我问同事加上自己看短视频做功课,给你嫂子买了箱那叫,燕耳,冲着喝的,说是对身体好。东西到了你嫂子抱着高兴了十分钟,转头跟我说退了吧,娇娇该买个辅食机了……你知道我多难受吗?” “……” “我爸,也退休了,还每天上班,教书法。你说我都成家的人了,按理说都该好好给父母养老了……我大老远跑回来想看看我爸,觉得自己顶天立地,应该成为家里的顶梁柱。结果……今天早上我爸给我塞了个厚信封,说我妈说了娇娇要上好学校要择校费,这三万块钱我拿走……我爸那书法班我也知道,教仨月收八百块钱,这不是亲苦钱吗? 我可真不是人啊……” 说完,也没等纪泽皓说话,一仰头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干了。 纪泽皓酒量没多好,喝的又快,刚才灌进去的一肚子酒,劲也到了头顶。 他脑袋发蒙,情绪却像是被打通了,那些方远嘴里的细碎顺着声音飘进纪泽皓的脑袋。 他的身世不好,苦日子过得多,所幸有贵人提携,能顺利活下来还读完了大学。不但没长歪,还生出颗共情能力很强的玲珑心来。 父母早亡,方远口中的“我爸我妈”纪泽皓没有机会体会到,但他是个同理心很强的孩子,他知道痛苦不该比较,也没必要。 见方远干了,纪泽皓也端起杯子来。 他还没经历过方远说过的这些,可痛苦的感受像是共通的。众生皆苦,谁就能说自己一定能找到出路来呢?他心里因为方远的话染上几分悲怆来。 为了方远,为了嫂子,也为了方老师和阿姨。 …… 嘴唇刚沾到啤酒的凉意,手里的杯子就被人拿过去了。 “嗯?” 他看见无名奶昔一仰头,啤酒顺着杯壁滑出去,年轻漂亮的乖学生喉头动了动,就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干了,杯子被放在桌子上。 这人一边用一种自己没见过的、皱着眉头的神情对自己道: “少喝点。”
第56章 林昱参加过不少酒局。 同龄人的、长辈设局的,还有家族里的。 酒过三巡,上了些年纪的中年男人仿佛都会打开话匣子。 有人红光满面,说自己今年又赚了多少,拿到了什么样的成就,有人长叹一口气,开始说自己这些年思考的人生感悟,亦或者是哲理瞬间,还有人当场指点起国家大事来,慷慨激昂,仿佛手里握着所有国家之间的隐秘。 林昱不愿意听他们说这些,觉得这些不过是醉鬼仗着酒意说些自以为“牛逼”的话,挺没劲的。 还不如同龄人酒局上喝多了疯狂吐槽周边人的八卦。 尽管那些八卦林昱也没有多感兴趣,但起码比中年人的酒局要让他舒服一点。 起码不“装”。 这两年长大了,噢,是在林女士眼里他长大了——林昱自己认为从上中学开始自己就已经是个大人了。 林女士开始有意无意带林昱去一些公司的应酬场合。 次数不多,但和那些家族聚会或者长辈之间请客不太一样。 每个人都很……有目的。 涉及到生意的应酬酒局喝的酒绝对不少,但每个人都竭力在酒精作用下保持清醒,尽管有时候他们会在表面上装自己醉了。 可说出来的话和酒局上的动作骗不了人,所有的内容都指向“目的”。生意场上的酒局听别人说话有点累,林昱觉得。每一句话听上去都委婉又客气,但每每需要深思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出来的应酬的老板们都身经百战,话中藏满机锋。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为什么来的,却还要看上去和气地推杯换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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