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他现在状况看起来这么糟糕吗?连叶策都看出来了不对?温澜敛了敛眉,“没有的事。大概只是最近需要操心的事情有点多。” “是吗?”叶策摇了摇头,“或许是我多心了吧,总之如果说错了,你不要觉得冒犯:我后来想起来时总觉得,上次餐厅里见到的你那个弹钢琴的英俊外国朋友,好像对你有些意思,他之前在舞台上那些发言,其实是不是特地说给你听的?虽然也许你见惯了世面,不对他这种类型的感冒,不过不管是他那一段坦诚的话——说起来,我真的还没见过外国人的中文能讲这么标准的,差点吓我一跳——还是他看你的眼神,我都觉得,这个人用心应该很真诚,不会是图一时新鲜和刺激随便玩玩才这么做的。或许,他也不是第一个对你有过表示的人?温澜,我不是怀疑你的判断和眼光,但我有时候也会觉得,你是不是太过自我封闭了一点,几乎完全隔绝了其他人在这方面靠近你的可能——虽然长久以来你都是这么过来的,但现在的你看起来状态确实不太好。也许也可以考虑稍微改变一下?” “你是因为最近的经历,开始觉得这样的关系确实值得尝试吗?”温澜不置可否,“但你知道,和你的情况稍有些不同,私人感情这种事,我并非全无经历。只是现在,我觉得不想再和其他人产生太紧密的关联而已。” “不想?你是无法信任感情本身?还是无法信任你自己?”叶策一针见血,“其实我很少见你这样完全回避什么,不管是在什么方面,你一向都是进退有度、事事皆在掌控中的那种人。你难道其实在担忧害怕什么你完全无法解决的问题?不会吧?” “……其实,也不全是担忧害怕。”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温澜终于开了口,靠在了椅背上,神色里似乎有些疲惫,“只是我明白,自己本身是个性格有所缺损的人。而且其他人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那种东西,我从来没有拥有过,所以也给不了。” “是吗?你和对方坦诚地谈过吗?其实我觉得,是你对自己太苛刻了。”叶策摇摇头,“没有人的性格是完美的,只是优缺点各不相同而已。而且你总是把自己摆在守护者的位置,要求自己成为所有人最后的依靠和支撑,要求自己能一直为其他人付出、为他们提供些什么。其实你完全不必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处理解决,你也可以主动向其他人求助和提要求……其他人并不会因为你的合理要求而觉得这是负担。比如我,如果你哪天居然向我求助了,我可能会觉得很高兴,觉得作为朋友,能有机会帮助你是件很荣耀的事。” “不要害怕信赖其他人,温澜。偶尔,也给他们和你自己,试一试的机会吧。”叶策诚恳地看着他道。 晚上,温澜独自坐在书房里,没有开灯。在窗外照进来的一星光亮里,他对着那一整排直通天花板的书柜和上面摆满的藏书投下的巨大阴影,陷入了沉思。 ……把叶策的话来来回回想了许久,他依然理不出什么头绪来。 他知道叶策其实是对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在逃避,也确实从不肯轻易地把信任交托给他人,并且极力避免和任何人产生精神和情感上的深入关联,更遑论对什么人敞开心扉了。 从这点上来看,能够走到他内心深渊的边缘处、并且似乎在那里呆了好一阵的明仲夜,简直是个奇迹般的存在。 是的,只有那个人,是唯一的例外。 他又想起叶策最后和他聊的一些事情来—— 叶策问他:“你确实真心喜欢过任何人吗?异性?同性?还是其实没有什么固定标准?” “……这么多年只对那一个人有过兴趣?好吧,也不是很意外。虽然……好吧,你这确实也不是常规的情况。” “恰好是个同性?” “既然你内心并不觉得我和莫敛在一起,是多么恶心和让人不快的事。那你为什么会觉得,如果某一天你和另一个相当优秀的同性在一起了,我们这些交情匪浅、有经历有见识,或者受到过良好教育的朋友,都会觉得无法接受,会非常排斥和反感你?” “你的‘双标’难道只针对自己吗?还是说,比起我们这些人的看法,你更在意那些其实和你的生活没有什么太紧密关系的、完全不了解你之前人生的所谓‘大众’的看法?” “至于在一起有没有‘未来’这种事……这担忧就更不像你该有的了。”叶策与他聊到最后,大力摇头,一脸几乎“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他,“你都没和对方仔细谈过,怎么知道他对未来全无规划安排,对你的感情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万一他其实想过很多,只是怕吓到你,所以没和你好好说过呢?而且,因此而决定不开始一段感情,这因为害怕还不存在的痛苦而提前放弃的方式,就跟‘自我感动’的牺牲派一样,怎么听怎么愚蠢——想想看,如果哪天你在网上忽然看到他的消息状态,说已经彻底放下了你,现在和别的什么人开始了一段崭新的关系,如今很幸福。那个时候,你真的能大大方方地祝福他,而没有半点后悔吗?” ……如果哪天他真的知道明仲夜和其他什么人在一起了,不说结婚之类,就只是稍微亲密一点的关系——稍想一想,温澜都觉得无法接受。 完全无法忍受。几乎不想承认世界上还存在着这种可能。光是想象那样的画面一角,他就觉得自己心口狠狠地一抽,一瞬间难受得几乎快要窒息,更别提到有风度地恭贺和祝福对方了。 但从逻辑上来说,那本来就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明仲夜那样优秀的人。无论容貌、智商、性格……几乎哪个方面都是他见过的极致。这样的人身边不可能缺乏追求者。从当年开始,他见过的其实就已经不少。 而他居然把这样一个人从自己面前亲手推开了。然后用彼此间的误会和伪装出的冷淡拒人千里。还不止一次。 他到底在想什么?又在奢求什么呢? 午夜十二点左右。 温澜走出去找来了手机,直接拨出了语音通话请求。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一些……明明站在几百上千人的会场前做重要演讲也不会紧张,此刻却无法控制地觉得浑身血流汹涌奔腾,手心发烫,背上好像已经微微出了一层汗。 等会他该跟明仲夜说什么呢?先寒暄几句,问问对方最近怎么样?还是先就上次的事情道歉,告诉他那是个误会?又或者,更直白一点,一上来就直接告诉他自己真实的想法?但那样会不会太突兀了点,万一确实只有自己这边一厢情愿,这突兀的举动会不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尴尬呢…… 听着话筒里机械重复的接线声,温澜思绪纷乱地思考着:无论如何,结果大概总不会比现在这状态更糟糕了吧? 然而,对方那边居然一反常态地无人接听。 温澜耐心地等了很久,直到一两分钟后,听筒里传来了系统客气而冰冷的电子音:“对不起,通讯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尝试……” 他挂断之后又重拨了两次。依然还是没有人接。 仿佛明仲夜已经彻底放弃了用这个聊天软件一般。 温澜咬了咬牙,开始找对方之前留给自己的手机号:那次Y国的旅行结束时,和那串长长的银行账号一起,明仲夜曾把电话号码留给了他。 在翻动书柜里的一大排文件夹时,一张书页大小的纸忽然飘落了下来。温澜捡起来一看,顿时愣在了那里—— 那是一首德语诗歌。漂亮而熟悉的花体字,是明仲夜的笔迹。不知道是作为工作间隙的休息,还是单纯地想这么记诵一首诗,他居然把一整首都完整地抄录了下来。 温澜来回看了几遍,忽然记起来,这首由德国诗人费迪南・弗莱里格拉特所写的诗,好像也被李斯特用在了那首著名的《爱之梦》的曲谱题词上: “哦,爱吧!能爱多久就爱多久, 愿意爱多久就爱多久吧! 终有一刻,你将守在墓前哀悼。 只要还有一颗心,还带着对你的爱, 温暖地跳动着, 你的心就会保持眷恋和炽热。 如果有人把灵魂交給你, 就尽伱所能地爱他吧! 给予他每时每刻的欢乐, 不要让他在悲伤中度过。 小心你说出的每句话语, 不要让它们伤害了他! 哦,神啊,我并非恶意, 但深爱的人却总因此而踌躇哀伤。” 他失神地望着这首诗良久,想起那天餐厅里,弹奏起钢琴的明仲夜深深望向他的眼神—— 为了这首曲子,为了那个时刻,明仲夜之前准备过多久? 又有多少话曾经想对他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作者有话说: 查了这首诗好多个版本的翻译,总是觉得有些地方不甚合意,最终只好翻着字典自己强行魔改了一番。 又听了N遍曲子之后觉得费迪南很厉害,李斯特也很厉害,但我真的是个渣渣TuT
第21章 剖白 手机突然尖锐地鸣叫起来,把沉浸在思绪中的温澜吓了一跳。看到来电,是一串长长的陌生号码,系统还弹窗警告他该号码可能来自国外,请谨慎接听,谨防诈骗。 温澜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喂?” 对面那边的背景音听起来颇为嘈杂,像是正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但熟悉的声音还是穿透了它们,传了过来:“澜?我刚刚看到有几个未接通话请求。这里信号不太好,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温澜顿了顿,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其实……” 一声尖锐的喇叭滴滴声,然后是更为混乱的一串电子报站声和轰隆隆的杂音,导致明仲夜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的,有些不够清晰:“澜,要是你这边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我等会再给你打过来?我这边现在其实还有点忙——” “别挂电话!拜托了!”温澜一听对面可能要挂电话,赶忙截断了对方的话。他预感到,自己如果这时候不把有些东西说出来,再隔个一天,甚至多隔几个小时,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勇气说了,“就几句话,想要现在告诉你,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也许是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明仲夜忽然静下了语气,声音听起来也离话筒更近了一点:“很重要的事?必须现在说?” “嗯。”温澜大力攥紧了手机,“很重要。拜托你,听我说完。” “好。”明仲夜立刻答应了。他似乎跳下了某种交通工具,迅速远离了嘈杂沸腾的人群,又特地快步往某个安静一些的方向走了走——温澜举着手机,感觉话筒里的杂音明显变少了,背景音从嗡鸣作响听不清的各种混乱,变成了只有一种有节奏的电流音夹杂着依稀几声马达响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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