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柠檬和蜂蜜的酸甜立即融化在口腔里,和他现在的心境倒是出奇的搭配,于是又多喝了几口。 “应该的,我拿了钱的。” 他们的座位靠着落地窗,外面是璀璨的都市夜景,一轮渐盈的月亮悬在头顶。 处处都漂亮,但庄念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玻璃窗上映着的另一个人的影子上面。 明明那个人现在就在眼前。 顾言轻轻笑了一声,将他面前的牛排切好和庄念对换,轻描淡写的说,“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庄念的脊背微微一僵,垂了眸,“当然。” 从他和顾言重逢开始,他们之间就没有过一次心平气和的对话。 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言语相激。 庄念一直都觉得自己对顾言的心思隐藏的很好,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如果真的放下了,就该对那个从小照顾他的大男孩说一声谢谢或者对不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浑身带刺。 他捏了捏右手边的叉子,眼睛有些发酸,“你呢。” “还说的过去。”顾言擦了擦嘴,轻笑一声,“刚被你甩了的那一阵子,差点以为自己活不成了。” 庄念原本就轻浅的呼吸凝滞。 他们这些天一直都算默契,顾言突然又去触碰陈年旧痛,让庄念有些措手不及。 如果顾言说些别的,哪怕是还怨他甚至恨他,他都可以一笑带过。 可顾言就这么坦诚的,把伤口摊开来摆在了他的面前。 庄念稳了稳呼吸,笑的有些苍白,半阖着的眼底蒙了层水汽,“对不起。” “嗯。”顾言说,“真觉得对不起的话,那就补偿我吧。” 庄念眨了眨眼,抬眼看向顾言,“怎么补偿?” 顾言垂着头,手臂小幅度的摆动切下一块牛肉,却没有吃,放下刀叉看了过来,“回答我的问题。” 果然。 庄念咬了咬内唇。 他知道顾言要问的是什么,但他永远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他说出的话,只会把两个人都伤的血肉模糊。 “顾言。”庄念看了一眼窗外,自顾自的说着,“小时候你真的给了我很多,你像小太阳一样将我的生活照的温暖又灿烂。” 他转头看向顾言,眼睛弯了弯,“那是谁都取代不了的时光,所以无论我们后来变成什么样,我都感激那时候的你。” “我承认,现在看到你受伤我也会难过,你遇到危险我会担心,那是因为...” “别说了。”顾言打断他,眼睛却没有看着他,只是盯着桌上某个空茫的一点像是微微出神。 那样的神情让人看了莫名其妙的觉得难过。 危险落下的时候扑向他,在半山腰上吻他,是因为医生的身份。 生病了放下男朋友赶来照顾他,做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陪着他,是因为小时候的一段情谊。 他甚至不用开口,庄念就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并且精准的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撇清。 顾言嗓子里发出沉沉的哼笑,却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他重新端起酒杯喝尽了里面的酒,对庄念说,“吃饭吧,你太瘦了。” 庄念早就知道,他们之间这种短暂的假性的相安无事终是要结束的。 只是没想到会结束的这么突然。 临市的事情全部处理好之后,他们坐飞机回到了那座充满无解的问题和无望的未来的城市。 庄念本来也没带什么行李,连身上穿的这身衣服都是顾言准备的,‘再见’这件事,实在耗费不了太长时间。 顾言腰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就算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了。 “我派车送你回去?”顾言和他相对而立,一反常态的用了疑问的语气。 俯视的关系,他狭长的眼睛半阖着,显得意味不明,又因注视的模样太过专注认真,让人看了有些伤心。 “不用,我们接下来不顺路了。”庄念扫了一眼身上的西装,“这套衣服,我想你也应该穿不下,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言便打断道,“要还。” 庄念心里揪痛,抿唇半响,点了点头说,“好。” 这一语落地,就实在没什么好寒暄的了,庄念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开。 顾言立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人群里,每一步都迈的从容又坚定,当真是一点留恋也没有。 飞机落地已经是深夜。 庄念随便在出站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报了自家小区的名字就靠在椅背上盯着窗外不再作声了。 半路,他收到了一封国外发来的邮件,正是顾穆琛口里所提到的那个权威脑科专家亲自给他发的。 大概讲述了一下顾穆琛的病情,说手术虽然风险很大,但并非没有成功的案例,并在结尾贴心的附上一句:Rest assured, my friend。 (放心吧,我的朋友。) 庄念回复过邮件,看了一会掠过窗外的路灯,慢慢闭上了眼睛。 出租车很快到达目的地,小区内的光线昏暗,年久失修,很多地砖已经翘起,庄念每次回来都格外小心。 他在单元楼前站定,看着巨大黑暗中楼的浅影和小窗内偶尔亮起的灯盏微微出神。 脚下的地砖这些年都没有换过,他站的位置靠近右边古早的小花坛。 从前这里栽种着许多分不清是花还是树的植物,高高的,天黑透了的时候很能掩人耳目。 顾言常常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牵着他靠在枝叶最茂盛的那一颗后面,搂着他的腰和他接吻。 那时楼上住着个小姑娘,偶尔会趴在四楼的窗户上指着他们两个喊,“那两个哥哥又躲在那里羞羞!” 庄念瞥了一眼花坛,现在里面只种了一排矮矮的彩色的花,楼上的小姑娘也已经搬走了。 明早开始就见不到顾言了,庄念突然躬身揪住了心口的衣服。 并不疼,只是掌心下的一片空落落的。 这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空虚,是许多年都未曾出现过的,对寂寞的抗拒。 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他要尽快把医院的假期削掉重新回去工作。 就在他把界面调制电话薄界面时,手机屏幕上飞快的划过了一道黑影。 紧接着,庄念后颈猛地一痛,双目一黑,晕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又被劫持? 难道是顾言那个叔叔追过来蓄意报复? 庄念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勉强起身。 他的眼睛被一条黑布蒙着,双手也被绑在身后,腕上已经被勒出两条红痕。 “谁?”庄念微微侧着头去听周围的声音。 似乎除了在顾言面前会失态,他遇到什么事情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到这时候语气仍是不急不缓。 “谁?”与之相比,对面那道声音就显得太不淡定了,带着愤恨的嗤笑,“你自己都做了什么不清楚吗?谁绑你这种蠢话还需要问?” 庄念皱眉,“唐周?” 距离上次和周易通信还不到一个星期,看来周易的八卦消息根本就是胡扯。 庄念淡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唐周既然气急败坏的来绑他,自然是已经知道他这几天都和顾言呆在一起。 “我想怎么样?”唐周的声音靠近,带着阴鸷的味道,“我让你离顾言远一点,你怎么那么不乖?还跟着他一起去出差?你们都干了什么!” 他的下巴被唐周捏住抬高,隔着黑布也能感觉到头顶刺目的亮光。 那道光亮比日常用的照明亮了不知多少倍,是手术室专用的无影灯。 庄念的鼻翼轻轻一动,敏锐的闻到周围空气中充斥着的破旧和陈腐的气息,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 他立刻意识到这地方他从前来过,是一家地下诊所。 而现在的他应该正坐在手术台上,像七年前一样。 熟悉的感觉让他周身一震,竟是立刻出现了生理性的颤抖。 那是一种对疼痛的记忆,时隔七年还依然清晰。 “知道怕了?”唐周阴晴不定的声音落下,带着警告的意味,“庄念,我真的已经警告过你许多次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嗯?” 庄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住恐惧,反问道,“我逼你?” “是啊,就是你在逼我。”唐周忽然凑近他耳边,用几不可闻的气声说,“你在逼我成为杀人犯。” 庄念微微一怔,随后立刻冷声一笑,讥讽道,“你敢吗?” “如果你敢,七年前就不会只在我身上留道疤了。”庄念隔着一层黑色的布,寻着唐周的位置,“还是你觉得我会怕死?” 唐周的手臂猛地一僵。 明明他才是施暴的人,却被庄念压在嗓子里的低笑吓得收回了手。 “唐周,我巴不得你七年前就杀了我。”庄念低笑着,被蒙住的双眼分毫不差的对上了唐周的眼睛,像是能穿透那段黑布直望向人心。 唐周恼羞成怒,一把扯掉庄念眼睛上的黑布。 强烈的冷白光照的庄念微微偏头,眼眶发酸。 是他大意了,抱着侥幸的心里觉得唐周自顾不暇的时候不会注意到他和顾言发生了什么。 他适应了一会抬起头,眼前的唐周已经是一副疯狂又暴躁的模样。 庄念皱眉,紧了紧身后的手,“前些天的事情只是意外,况且我们之间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你会不知道?” “顾言是什么人你应该也清楚。”庄念隐忍道,“你们就要订婚了,他既然决定了要给你身份,自然就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唐周单薄的胸脯起伏,似是无助的摇了摇头,有一瞬间他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咄咄逼人全然不见,带上了几分怅然。 不过只是短短片刻,怅然就变成了愤怒和怨怼。 他猛推耸着庄念的肩膀,怒道,“什么意外,只要你在他身边,这种意外就会一直出现!” 捏着庄念肩膀的双手越收越紧,将衬衫压出错乱的褶皱,“我说没说过要你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你是不是还没意识到我生气了会很严重?” 说着,他突然朝这间破旧手术室的门口喊了一声,循声进来了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 未及庄念反应,两个人就架着庄念往另一个地方走去。 “做什么!”庄念挣扎道,“唐周,你要做什么!” 唐周一直没有出声,庄念甚至连对方还是否跟在身后都不知道。 昏暗的走廊里,冷白的光线偶尔闪动,将白绿相间的冷墙晃出些斑驳的痕迹。 走廊里的味道很奇怪,带着腥臊、血腥和呕吐物的浊气,像是置身人间地狱。 庄念挣扎的声音叫亮了一整个长廊里的感应灯,接着,一间挨着一间的病房出现在眼前。 没有窗,只有一扇扇窄小的门,通过门上的一小方窗子能看到病房里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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