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拉着庄念手走出嘈杂的宴会厅,庄念还不忘把那一束郁金香带着。 他们是这场宴会的两个主角,在亮相之后默契的把主场让给来祝福的人。 两人顺着花园漫无目的的走着,一方花田被打理的生机勃勃,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玫瑰香。 六月末傍晚的天气是最舒服的,冷热适中,或许是最适合牵手的季节。 一切都那么的合乎心意,在这样的环境里,人的心都比平常柔软。 “我的礼物呢?”顾言用拇指在庄念的掌心里勾了勾。 庄念耳鸣的感觉好了很多,心跳也没那么快了,但每一次呼吸还是和那些盛放的花一样清香甜蜜。 他侧过头看顾言,同样用指腹缓缓蹭着顾言的手背,目光皎洁,嘴角勾着笑却不说话,看上去神神秘秘的,还带着点挺骄傲的感觉。 顾言被他逗笑了,“什么礼物让我们一向低调的念念都傲娇起来了?” 两人对望着,顾言的余光里有台阶,将庄念的手向上提了提,示意对方抬脚。 “该不会...你的礼物才是卖身契?”顾言揶揄着。 庄念噗嗤一声笑了,拨开垂落在两人面前的青葱枝杈,“顾总,被迫出卖人身而立下的文据才叫卖身契,你怎么跟他们一样胡闹,我可是自愿的。” 一句自愿的说的那么自然,怎么能让人不动心呢。 顾言不再说话了,等着庄念继续说。 “不过...也差不多吧。”庄念凑过去贴了贴顾言的肩膀,像是撒娇,“你别问了,待会就知道了。” 又在度假村里随便逛了逛,转到商店街竟然看到了办画展的那个朱总,他身边跟着个娇艳的女伴,正在珠宝区拉扯,一个想留下一个想赶快走。 庄念脚步顿了一下,趁朱总忙着应付女伴没看过来,带着顾言转个身往回走,“他怎么在这?” 他很少讨厌什么人,那个朱总是其中一个。 画展当天朱总想尽办法让顾言下不来台的架势,轻蔑的模样,他现在想起来都心紧,生日这天还是少见让人扫兴致的人。 庄念脚步很快,一副躲瘟神的模样,顾言被他拉着手也紧走了两步。 还挺记仇。 顾言轻笑,转回头看朱总的时候,朱总也正好抬头看见他,眼睛一亮,踮起脚尖朝顾言挥手作势就要喊。 顾言则向后比了个‘嘘’的动作,微微点了下头就转了回去。 今天来给他庆生送礼的人里就有朱总,庄念不知道他们已经见过面了而已。 被人保护着的感觉不错,顾言也没多解释,跟着往酒店方向走。 两人晚饭都没吃,顾言在前台预订了一份烛光晚餐送到房间。 他们住的房间在酒店最高的一层,电梯坐了一分钟之久,期间庄念不自觉地捏揉着顾言的指尖,盯着跳动的数字,像是...有点紧张。 夏青川他们常说庄念淡定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没有喜怒的机器,清清冷冷,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很坚强。 在他眼里却并不是。 小喵咪会炸毛,会难过,会哭,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要捏东西,从前是裤线,现在是他的手。 庄念并不清冷,相反,他很热情,能把人的骨头都融化掉。 会抱着他说喜欢他,说爱他,说别离开他。 也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坚强,会因为害怕偷偷藏起来做伤害自己的事情,被发现了又怕惹别人难过拼命道歉。 永远不会放弃希望,恐怕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因为害怕见不到他而惧怕死亡的人。
第二百八十七章 换了鞋,庄念就推着顾言,绕过客厅沙发向落地窗那边走,“你先去露台呆一会,我很快就去找你。” 顶楼套房的风景很美,落地窗外有个很大的露台,能看到度假村的全景,灯火点缀下的大自然。 露台外圆桌上放着醒好的红酒,精致的菱形盘子里装着应季水果和坚果。 顾言被推到玻璃门另一边,两人面对面站着,他抬手勾庄念的鼻尖,“神神秘秘的。” 庄念努了努鼻子,顺手将门关上,转身去了玄关。 顾言站在栏杆边上抽了一支烟,回到桌前倒了两杯红酒,顺便把烛台点着了。 能在所有人面前把庄念以爱人的身份介绍出去,这件事他盼太久了,再理智的人也难免会感慨。 烛火的光总是格外温柔,顾言望着昏黄的光圈,竟一时间有些失神。 他第一次见到庄念,是通过一方窄小的窗。 小窗里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他被吓了一跳,能很快镇静下来是因为他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于是他凑近了。 他发现小男孩眼睛哭湿了,卷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密的泪珠,惊恐又无助的看着他。 个子太小了并不能轻易的看到外面,踮着脚,仰着脸,鼻尖以下的位置被挡在窗沿下。 一双脏脏的手死死按住窗沿,仿佛不这样做下一秒就要坠入身后漆黑的深渊里去。 那时他觉得,庄念很像一只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那么漂亮,那么脆弱。 当时他的手边什么都没有,于是摘了妈妈种的郁金香送过去,他希望小男孩再哭了,可一朵花而已,对于一个身陷绝望中的孩子来说,真的管用吗? 小男孩甚至无法隔着玻璃嗅到芬芳,也无法触碰到柔软的叶片。 然而当他把花送过去给小男孩看时,小男孩不仅不哭了,还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大概是太想看清那几朵花,小男孩的两只小臂都搭在了窗沿上,撑着身体。 随着动作露出了整张脸,和被扯破的衣袖,连带着细白手腕上几道狰狞的伤口都一起暴露出来。 还流着血。 那么疼,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不过是几朵花而已,他怎么就笑的那么开心? 那时顾言觉得,这只小金丝雀应该拥有自由...和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咚咚-- 烛台下的桌面被敲了两下。 顾言的视线和思绪再次聚焦到那一簇昏黄的光晕上。 庄念的脸也同时出现在了光晕里,笑着的,还是和从前一样,仿佛从来都没受过伤。 自由,和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该是他的。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庄念问他,双手背在身后。 顾言原本依靠在竹椅上,现在坐直了,伸出一只手,“想你。” 庄念抿唇笑,笑了一会才开口说,“肉麻。” 顾言说‘想你’是真的在想庄念,被庄念听去成了另一种意思,不过都一样。 他向前倾身,抓住庄念的手肘向自己身边一带,另一只手以环抱的姿势伸到庄念身后,摸到他手里的东西后微微一怔,抬头看庄念的眼睛。 有些惊讶,有些不可置信。 两人刚拿到礼物时的表情竟然差不多。 “礼物...撞了。”庄念撇了撇嘴不再藏着了,从背后拿出礼物来,也是几沓很厚的文件纸。 最上面的一张和顾言那给他的财产共有协议也大差不差,是股份共有书。 除了缪缎,还有他最近成立的自媒体公司。 顾言一时哑然,竟有些不知所措。 “但还好,也没完全撞。”庄念自顾自说着,他很理解顾言现在说不出任何话来的感受,毕竟他刚刚才经历过。 他将最上面的股份共有书先放在一边,露出下面那一沓文件的名头【公证书】。 顾言看着那三个字倒有些迷茫了,他们两个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可公证的? 难不成真的把身体共有给彼此,做个公证? 想到这,他摇头笑了,感觉也不错。 相爱的人到了某种密不可分的程度,难免会渴望用另一种方式证明这份爱的存在和不可替代性,或者是得到更多的祝福,或者是得到法律的认可。 “不过,这份礼物...你可以拒绝。”庄念将那几沓文件,一共八本,分成两摞摆在桌面上,顿了顿又强调说,“不用非得接受。” 做完这些,他将椅子拉到顾言面前,离得很近的位置坐下。 两人的腿都长,曲起来贴在一起,显得亲密。 “是什么?”顾言顺势拉起庄念的手放在腿上问。 庄念又开始捏他的手指了,看着他的眼睛说,“意定监护。” 意定监护是指成年人在清醒时,书面指定一个人作为被委托者成为自己失能后的监护人,来照顾自己的生活,处置自己的财产、权利等的法律制度。 协议双方的权利将因为这份鉴定凌驾于生身父母之上。 庄念没有父母,孤身一人,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了。 他和顾言不一样,和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不太一样,所以他说顾言可以拒绝这份礼物。 其实这份协议签不签,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来说都只是个形式,可有些事没有法律的肯定就是做不到。 “顾言,一辈子好短,满足不了人类的贪心。”庄念弯了弯眼睛,长睫一簌,眼中迷蒙一片,“我最近总是在想,如果我们永远不会变老就好了,时间可以定格在这一刻就好了。” ‘永远’这个词太理想化了,作为一个医生的觉悟让庄念连欺骗自己都不能。 他和顾言一路走来磕磕绊绊,哪一步都极不容易,所以会患得患失,害怕当下拥有的一切太过短暂,像长了翅膀的蝴蝶,随时都要飞走。 “可生老病死才是人间常态。”庄念握紧了顾言的手继续说,“如果真的到了必须要分别的那天,我希望,决定我去留的那个人是你。” ‘意定监护’被提起时,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与财产有关,其实它的意义要重大的多,因为它关乎生死。 假若被病痛折磨,对方是决定是否拔掉氧气的人。 假若命悬一线,对方是签署抢救通知书或病危通知的人。 这其实是一种非常残忍的选择,但这也是爱人的意义。 “这些东西本来应该出现在公证处,是我拜托夏青川找人借着你的关系拿来的。”庄念的掌心有汗,自嘲似得说着,“我除了自己,没什么珍贵的东西能给送你...” 庄念欲言又止。 这或许不是一份很好的礼物,却是他能想到的全部了。 ‘我除了自己,没什么珍贵的东西能送给你’,这话从庄念嘴里说出来,以这样忐忑的姿态,太让人揪心了。 心疼,也震撼。 眼前这个人总是像献祭一样试图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他,害怕礼物太单薄,要挑最珍贵的。 一个孤儿,最重要的两样就是钱和人,现在都给他了,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 都这样了,竟然还怕他不愿意接受,给了对方拒绝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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