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亮?我联系那臭小子干嘛?” 她抠着指缝间的倒刺,心里早已骂了几万遍。 如果不是余亮出的馊主意,说什么利用汪潮和叶晋舟的关系可以好好敲诈一笔,她也不会这么早就破罐子破摔,丢了汪家这块金饼。 越想越气,她转身过来质问道:“你是觉得我和余亮策划火灾,想烧死你?” 汪潮冷眸一凝,“难道不是吗?” “废话!” 万玫吼得大声,她下意识缩住脖子,眼神又恍惚往外飘,继而小声唏嘘,“我这几天躲人都躲不及,哪有时间去找你和陈家那小子!” 躲人? 汪潮听到一个刺耳的词。 这个词从他记事起,万玫就不知说过多少遍。 每次需要[躲人]时,他就坐在乱成一片的床上,看着万玫不断从衣柜里取出衣服往包里塞。 只要开始[躲人],他们就要换一个住所,他就要没日没夜的挨饿,或者几宿几宿,被万玫托给各种不认识的叔叔阿姨…… 一个小孩成了人人嫌弃的累赘,他挨过骂、遭过莫名其妙的踢踹。 可即便是他把伤痕展示给来接自己的万玫看时,万玫也只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现,转头就笑着和对方点头鞠躬、说些“小孩不懂事,给你们添乱了”的虚伪的客套话。 这些,汪潮都记得清楚。 他叹口气,轻捻眉心问:“你找个棋牌室打打麻将,或者去电玩厅捕捕鱼不行吗?怎么又沾非法赌博了?” 万玫被儿子教训的没了脸面,想讲出的实情又吞回肚子。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不得已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小来。” 她自暴自弃的往后一靠,扭头过来,道:“给我找个落脚地吧,作为交换,我有好东西给你。” 汪潮笑了,他上下打量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眉毛一挑,“是吗?连烟都抽不起的你,还有什么好东西给我。” 万玫伸出左手展开,嘴角得意扬起,“你姥姥的遗物里,有一个你一直很在意的东西,对吧?”
第七十九章 戒指 看见万玫的动作,汪潮一瞬回到了小时候,就连耳边都响起了那熟悉又慈祥的声音…… “小来回来了?快来,姥姥给你看个好东西。” 十一岁,初夏。 万来放学回到家,顶着烈日,叼着雪糕,刚一停好自行车,就听见窗台处传来姥姥的声音。 “来啦!姥姥。” 踢下脚撑,万来拽住书包一边的带子往屋里冲。 室内凉爽,突然的温差引得他狠狠打了个喷嚏,搓搓鼻子拐进客厅,姥姥正带着花镜看着什么。 万来走过去,看到姥姥手里捏着一个金黄的圈,轻轻一转,圈折射光芒刺进他的眼里。 “姥姥,这是戒指吗?” 小孩丢掉书包凑上前忙问。 姥姥倾过身子,祖孙俩额头相抵笑道:“对啊,这可是姥姥的姑姑的嫁妆,又是姥姥的嫁妆。” “嫁妆?” 十一岁的万来还不太清楚嫁妆的意思和意义,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问号。 姥姥把金戒指戴上手指后,转了一圈又取了下来,说:“等小来娶媳妇儿了,姥姥呀,就把这个戒指再送给你媳妇儿,怎么样?” “好啊!” 万来高兴的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满脑子都是长大后娶媳妇儿的事。 吃完晚饭,趁着天还没黑,姥姥坐着村办的车到地里浇水,剩下小孩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 题算来算去总做不对,万来泄了气。 人一旦放松下来就容易精神抛锚,忽的,那个闪着金色的圆圈圈又钻进了他的脑海。 他溜进姥姥屋内,从衣柜最深处翻出一个匣子,里面装了很多东西,包括那个金戒指。 金戒指用红色绸布包裹着,上面透着好闻的胰皂香味。 万来把戒指连带红布一起装进裤子口袋,抬腿颠了几下,见掉不出来,于是放心的回到卧室,夹住课本就往院里去。 算准时间,墙那头的陈家院子,陈临山也回来了。 “小山哥哥!” 万来见到熟悉的脸,立刻开心的摆起了手,陈临山回应着,反身把大门锁上。 小孩轻巧的翻过墙头,唰的一下踩到陈临山家的地上。 陈临山看着他朝自己跑来,打开房门问:“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题不会啊,这么早就来了。” 万来一笑,消瘦的小脸上挤出一个酒窝。 他跟着人往里进,熟练的钻进哥哥的卧室,手一撑,稳当坐上床。 陈临山早已习惯他的自来熟,搬来椅子挪动到他面前伸出手,“来吧,我看看是什么题。” “先等下。” 万来把作业塞到了屁股底下,然后神神秘秘的摸进口袋,取出一块红布。 “小山哥你看。” 红布打开,陈临山原本平静的脸立马变得严肃。 他下意识的捂住戒指,倏地回头往门口看去,生怕陈明强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 可再一想到自己已经锁好大门,这才松了口气。 万来被他这般举动惊了一下,身体跟着猛地一震颤,问道:“怎么了?” 陈临山摇摇头,只道没事。 他蹙紧眉毛,语气紧张,“小来,你这个东西是哪来的?” 万来也降下音量,“我姥姥的,她今天才给我看的。” “哦。” 听闻这个答案,陈临山的眉头松开了,他沉下肩膀靠住椅背,笑道:“小来啊,你知道财不外露嘛,以后这东西,不要再给别人看了。” “哦。” 万来虽不明白哥哥在担忧什么,但还是听话的塞回了口袋。 他边塞边说:“我以后不给别人看了,不过,小山哥你不是别人嘛,我才给你看的。” “我知道。” 陈临山的笑不似屋外六月阳光那样刺眼,反而透着一股暖暖的温柔,一下又一下的,抚在人心上又软又痒。 万来那几道不会的题,在哥哥的帮助下很快解开了。 天也慢慢黑了下来,可小孩还不想走。 他和哥哥躺到院里的木床上,看着天上渐起的星星聊起天。 话题从周末看的动画片到学校布置的作业,又从作业聊到了暑假的安排,小孩不停说着,嘴巴一张一合没有断过。 不知怎的,他又说回了姥姥的戒指。 “对了小山哥。” 他微微侧身,撑着脑袋看向身旁的陈临山,“我姥说了,以后等我娶了媳妇,就把这戒指送给我媳妇。” 他拍拍鼓出圈型的口袋,继续笑道:“小山哥你呢,你以后打算给你媳妇送什么啊?” 黑夜下,陈临山的瞳孔逃避似的闪动几下。 他没敢去看万来投来的期待的眼神,只是轻扬起嘴角笑笑,回道:“哥哥不会有媳妇的。” “为什么?” 万来不懂。 陈临山什么也没说,他伸手搓了搓小孩剃的干净的圆寸脑袋,然后将对方揽进了自己怀里。 枕在哥哥轻缓起伏的胸口上,万来很快就忘了哥哥之前说的那句话。 如果他能提前知道,在半年后的寒冬里,哥哥因为性取向经历了什么,那他大概会好好品一品刚才那句话里的无奈与哀伤。 回忆被万玫的一声询问打断。 “怎么样?这笔交易对你来说还是很划算的吧。” 汪潮不屑冷哼,收起回忆睨来目光,“用自己妈妈的遗物,和自己的儿子做交易,看来,你还真是走投无路了。” 万来过滤掉嘲讽的话,又问:“你就说行不行,别他妈一直在那儿阴阳怪气。” 得到同意后,她开始在车里翻找纸笔,汪潮拿出笔咬下笔帽,顺便取出抽纸盒,撕掉一边一同递了过去。 “就这里。” 万玫写完,夹住纸张的手指刚准备递来,一瞬又缩了回去。 汪潮抬眼看向她,立刻读懂了她的意思。 转向灯亮起,车辆再次缓缓驶进机动车道。 几分钟后,汪潮用自己的身份证,在附近为万玫开好了一间房。 “给。” 万玫第一次说到做到,把写了地址的纸片塞进汪潮手心里,汪潮看见那一行字,心头的急迫感让他放松了警惕。 等他到达地址所在,才发现那里竟是一家典当行。 听闻对方是来赎货的,老板立刻倒了杯水,然后从里间取出了汪潮期待已久的东西。 金色的圆圈躺在盒子里,完好无损。 汪潮付完赎回费和利息,终于得到了姥姥的金戒指。 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姥姥的面庞,老人的笑声也传进耳蜗,慈爱的、温暖的。 心事已了,汪潮想起了和叶晋舟的争吵。 正当他往家里返回时,万玫所住的酒店突然打来电话。 “退房了?!” 汪潮以为自己听错了,脚不自觉的点了下刹车。 对面确认道:“是的,那位女士给您留了东西,您方便的话能来拿吗?” “好,我现在过去。” 方向盘猛转一圈,车子唰的往相反方向再次驶去。 进了酒店,前台立刻认出了他,于是递来一张纸,纸被谨慎的用胶布封住了口。 汪潮接过纸展开,里面是熟悉的、杂乱的字体。 [东西拿到了吧,我手机卖了,否则也不会用这么老土的方式给你留话,房费我拿走了,我最近是真的出了些事所以需要躲一阵子,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没见过我,万玫] 嘶啦。 纸张捏进手心发出细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万玫对自己的嘲讽。 按照和万玫的交易,房间一次性付了五天,她连带押金房费一并带走,甚至还拿光了房间内所有的免费用品。 姥姥的戒指估计被她当了不少钱。 二三十年代的金子实打实的有分量,汪潮赎回来时,也破费了不少。 一来二去,万玫又从自己这骗去了大几千块钱。 汪潮无奈,可一想到她和纵火的事情没有关系,姥姥的戒指也拿了回来,就姑且饶过了她。 上车拨回电话,叶晋舟没有接,到了家门口,他掏出钥匙时手还有些颤抖。 在回来的路上,汪潮想了很多道歉的话,现在临到见面了,他竟然莫名紧张起来。 “呼——” 他于是深吐一口气,推门而进,屋里空空荡荡,想见的人并不在家。 转去花店,店内也没人,电话打了几通仍没有接,汪潮这下有些慌了。 古灵晨、卢尚、由景、张乐乐、付裕,甚至连博爱养老院,他都一一问了个遍,但得到的答案很统一,谁都没见到叶晋舟。 心口爬上了蚂蚁,密密麻麻痒的人难受,数以千计的口器在撕扯他的神经,悔意从伤口处往外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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