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这天,阮林没安排工作。阮家这天是要吃团圆饭的。 阮争先就阮浩这一个儿子,老伴走得又早,阮家跟隔壁季怀邈他姥爷叶老头家比,人口都不是旺盛的。 爸爸妈妈今天虽然会提前一点关店,但准备晚饭是来不及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了阮记卤味的兼职大师傅阮扣子。 从早上开始,阮林就陆续收到了中秋祝福。他去民宿给房客送了月饼,接着去菜场采购,忙得没时间回。 这顿团圆饭,阮林准备做个海鲜火锅,阮争先前几天和叶爷爷出去吃了顿,说外面的不好吃,阮林决定那就自己做吧。 站在回家的公交车上,阮林把手机拿出来,翻着大家发来的祝福。大部分都是他的外国学生发的,有语法不对的,有把中秋说成端午的,还有用拼音发的。 不管大家发的是什么,阮林都一一回了。 民宿房客的群也热闹了起来,有人问阮林给正在住的房客准备了什么礼物,阮林说斥巨资买的流心奶黄月饼,可把人羡慕坏了,恨不得现在就订房,就为了俩月饼。 阮林笑个不停,惹得座位上的老爷爷抬头看他,阮林偏开手,跟他笑了笑说:“中秋快乐。” 一个个未读信息点下去,阮林点进了和季怀邈的对话框。 季怀邈两个小时前给他发:扣子,中秋快乐。今天下班就是凌晨啦,所以就现在发了。谢谢你这一阵儿的帮助,这趟回去,一定请你吃饭。 阮林觉得季怀邈才是那个满脑子只有吃饭的人,阮林给他回:吃吃吃吃吃吃,不吃我跟你姓。哦对了,要是你在天上看到又大又圆的月亮,一定拍下来啊,想看! 季怀邈读到阮林的回复时,已经是下午了。完成这一段的工作后,季怀邈又去吃了点东西。 他饭量不小,每次工作餐都被他吃得干干净净,旁边的机长会感叹:“等你多飞几年,就不想吃这饭了。” 季怀邈算了下时间,下一程,他正好卡在傍晚起飞,越过黄昏,在日落时降落。而最后一段,航路天气并不理想,他可能看不见阮林想看的月亮了。 想了想,季怀邈拿出手机,给崔阳阳发了条消息,问她今天公司通知的最佳赏月航班是哪班,执勤的是谁。 崔阳阳很快回给他,巧了,那架飞机的副驾,是季怀邈的师弟。 季怀邈连忙给他去了个消息,托他拍月亮。 过了会儿,崔阳阳给他发消息:季机长怎么有心情风花雪月了? 季怀邈盯着屏幕呆了会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回了个笑脸的表情,那边崔阳阳去忙了,没再调侃他。 阮林在厨房里哼着歌处理着小海鲜们。花蛤张嘴吐着沙,阮林瞧了眼,觉得自然真奇妙,居然有生物能吃一嘴沙还过得挺快活。 阮争先哼着歌回来了,哼的还是那首“我爱祖国的蓝天”。 “又跟叶爷爷下棋去啦?”阮林从厨房里露个头,笑嘻嘻地看着爷爷。 阮争先抬抬头,捋起袖子,洗了个手。 “输我三盘。”阮争先一边说,一边比了个手势。 “厉害厉害。”阮林应道。 阮争先走进厨房,看他在忙什么。 “哟,海鲜锅啊。”阮争先乐了。 阮争先用脚勾了个小板凳,坐在阮林侧边,从框子里拿了几头蒜开始剥。 “晚上喝点儿啊?”阮林问。 “行,你陪爷爷来两杯。” 祖孙俩在厨房忙乎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五点过,顾唯振提着月饼和蜂蜜来了。 阮林正在炸酥肉,阮争先迎了出去。 “小顾啊,来就来,提什么东西啊。” 顾唯振笑着说:“阮伯,过节啦,来看看你们。” “太客气了振哥,晚上留家里吃饭啊。”阮林探头出来,冲顾唯振点点头。 这仨人的关系,听得还挺乱。 “扣子啊,我来给你拿点蛋卷啊,月饼忒噎人,这蛋卷好吃,我大哥从香港带回来的。” 阮林家院门口又传来一个人的讲话声,是许虎成。 “人呢,做饭呢?” 许虎成一手插兜,一手拎着蛋卷,晃进院子里,一抬眼就看见前面在站着的顾唯振。 许虎成咽了口口水,缩起脖子,怯生生地喊:“顾…顾警官好。那啥,我走了。” 说着他就转身就要跑,刚抬脚发现蛋卷还在手上,于是胡乱地往地上一丢。 顾唯振三步并两步就撵上他了,揪着他的衣领,说:“你跑啥啊,最近我又没逮你。” 许虎成这真是老鼠见了猫,怂得很。明明许虎成比顾唯振高不少,但这被他揪着,一点平常的气势都没了。 阮林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笑个不停。 “我知道你过节来阮家看看,看吧,今天不说你。”顾唯振把许虎成提溜到院里,阮争先给他俩一人拎了个小板凳。 顾唯振跟老爷子聊了起来,阮林做了个小果盘端出来,阮林挨着爷爷蹲下,许虎成想把座给他,阮林不让。 顾唯振在蓝天街派出所已经有十几年了,阮争先这些老街坊,在工作上对他帮助不少,逢年过节,他都会来看看他们。 “叶家那外孙回来是吧。”顾唯振问。 “那个季,季怀邈,回来了,我瞧见他了。”许虎成接话。 顾唯振点点头:“有他联系方式吗,我记一个,有事儿还是通知年轻人,老叶是真难找。” 阮争先笑:“老叶那手机就是个摆设。” 阮林把手机拿出来,把季怀邈的号码给了顾唯振,然后跟季怀邈发了个消息。 没想到季怀邈秒回信息,阮林问他没飞吗,他说准备推出了。 聊了不到二十分钟,顾唯振起身准备走了,走之前他按住许虎成的脖子,说:“干点正事儿,别成天让我盯着你。” “我没有!”许虎成不想在阮林面前丢面子,顶了一句。 顾唯振拍他脑袋:“最好没有。” 院里的人往前送了几步,顾唯振招招手,让他们别送。 阮林问许虎成:“你不回家?” 许虎成“啧”一声,揉揉后脑勺:“我大哥不回来了么,在家里说自己光辉历史呢,我不愿意听。” “听听没坏处吧,长见识。” “你愿意听你听去,我不听。” 阮林懒得跟他争,转身进厨房。但他脚还没踏稳呢,听见外面撕心裂肺一声喊:“争先啊!” 是叶爷爷的声音。 阮林拔腿就往外跑,阮争先挂上鞋也跑出去。许虎成从地上起猛了,脑袋晕了下,他没管,冲出去的时候,看到快递员小陈着急地指着楼上。 阮争先喊了一嗓子:“怎么了老叶?” 叶爷爷没在窗口,不知道在屋里干什么,声音忽远忽近:“怀邈姥姥,晕,晕倒了。” 阮林和许虎成对视一眼,抬脚就往楼上跑。 屋里,齐奶奶的头耷拉在沙发靠枕上,叶爷爷双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无措地停在身前,想碰老伴又不敢。看来上回他自己晕倒,没有给他长什么经验。 叶爷爷起初给季怀邈打了个电话,没打通,应该在飞,然后他就开始叫唤。还好老街坊这会儿都在家,看见阮林和许虎成了,他都快飞到楼顶的心可算有点着落了。 “扣子啊,这,这怎么办啊?”叶爷爷声音发了颤。 阮林喊了两声“七奶奶”,没有回应,他摸了下老人的脉搏,沉声道:“去医院。” 阮林背过身,想背起齐奶奶,齐奶奶挺胖,许虎成上前拦了下:“我来背,你下去叫车。” “那你稳着点。”阮林看了眼许虎成,飞跑着下楼。 下去之后,阮林看见顾唯振从警车里探出头,说:“走,我送你们。” 撒币事件之后的这天,季怀邈的飞行工作,总感觉不大顺利。 第二段落地之后,季怀邈就得到消息,下一段流控,要延误。 同机机长叹了口气:“越着急越不赶趟啊真是。” 季怀邈摸出手机,一打开,又是未接电话,又是一长串姥爷发的语音。 他皱起眉头,面色沉了下去,机长没听见他接话,看了他一眼。 “出什么事了?” 季怀邈抱歉地冲他点点头,说:“家里可能有点事,我回个电话。” 季怀邈按了通话键,姥爷那边几乎是秒接。姥爷说了好半天,声音老大,季怀邈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有。 季怀邈慌了神,他站在舱门边上,紧紧抓住了扶手。他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这种时候,要冷静。他耐心地说:“姥爷,你慢点说,姥姥住院了?” “怀哥,是这样的,七奶奶下午晕倒了,送来医院了,现在在输液,人已经醒了。” 是阮林的声音,清凌凌的。季怀邈跟着回笼了理智。 “什么原因啊?”季怀邈问。 阮林停顿了下,说:“初步判断是脑动脉粥样硬化,具体情况还得再做检查。” “粥样硬化…”季怀邈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了,只好哭笑不得。 “你还没下班吧?你别担心,医院这边我今晚守这儿。叶爷爷和你舅联系,他家人都来不了。你妈,叶阿姨现在也没在津连港啊,我才知道。” 季怀邈忙说:“这太麻烦你了,我让姥爷请个护工。” 阮林说:“你愿意请你请也行,但是你也知道七奶奶认生,连叶爷爷她都不想让走。” 季怀邈想了会儿,说:“我飞回津连港就去医院,估计两点多能到。” “扣子,你自己也多注意,别着凉了。” “谢谢你。” 阮林倚在窗边,举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才把胳膊放下。 这是季怀邈回来之后,第一次叫他“扣子”。 季怀邈的声音变了,又沉又深。阮林揉了揉自己的左耳,笑了下。 阮林把手机还给叶爷爷,齐奶奶拉着阮林的手,虚弱地说:“扣子,这太麻烦你了,小邈夜里就回来了,你回去吧,让叶爷爷陪我。” 阮林笑着宽慰她:“没事,我等怀哥回来就走。叶爷爷岁数也这么大了,还是让我们小辈儿出点力吧。” 齐奶奶眨眨眼睛,平躺着,看着天花板,说:“我这病,该不会真是喝粥得的吧…” 季怀邈跟机长说明了情况,机长说:“我们多跟公司协调,尽量让你按点回家。” 季怀邈感激地看着机长,机长拍拍他的肩膀说:“谁家里都会有些事情,能理解。” 经过多次跟公司签派协调,季怀邈他们的航班总算抢到了一个起飞时间,但也比原计划延误了一小时。 飞抵目的地,季怀邈给阮林打了个电话,阮林说齐奶奶已经睡下了。 两人聊了一小会儿,阮林最后嘱咐道:“你安心飞,这里一切有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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