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林在台上发表着讲话,讲着这一年来公司商业上的变动,顺道感谢各位远道而来的支持。 任谁看这里都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宽阔豪华的会场,金色的吊顶灯,在政商界抛头露面的达官显贵,说话间碰撞的酒杯。 这里是他祖辈就打下的今天,但周燎却觉得格格不入,就像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属于这里。 “你待会儿再去给王局女儿道个歉。”柳明珠压低声音嘱咐着,没注意周燎苍白的脸色。 “…….我为什么要道歉?” 柳明珠似乎觉得周燎的话不可理喻,她转过了身:“你当着人家女孩的面吐,你觉得礼貌吗?” 周燎握紧了拳头:“你不让我去,我会吐吗?” 柳明珠瞪大了眼睛,她看了一圈周围的人,随后拽着周燎就到了旁边的一个房间,为了不让路过的人看出,面上还保持着往日的神情。 关上房间门的时候,柳明珠啪一下按开了灯,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 “周燎,你从小到大我们亏欠过你什么?!你要什么有什么,一年就这么几次场合,好好表现会要你命?你知道今天王局给我说什么吗?” 周燎看着面前的女人,只觉得一股气血在心头翻涌,浑身上下都发冷。 “…….可我本来就在发烧不是吗?”他隐忍着答复。 “你不舒服你不知道提前去卫生间?!你当人家女孩面吐什么啊?基本的礼貌你懂不懂?而且人家女孩是谁的女儿你还不清楚?”柳明珠抱着手侧过了头,“我在你这个时候都出来跟着父辈学东西了,也就我们还允许你天天玩,一天到晚也玩不出个名堂来,就这么天天玩还能搞出精神问题,我看你才是要把我搞出精神病来。” “那你就别把我生出来啊。”周燎握紧了拳头,生平第一次反驳柳明珠的刻薄,“我不舒服你有问过一句吗?我为什么得病,我去哪了,你有知道过吗?我治疗时的痛苦和躯体反应,我怎么过来的,你离开后问过一句吗?” “周燎,你的病哪个不是我们花最贵的钱治的,你还想怎样?” “钱钱钱,你他妈除了提钱真的有关心过我这个人吗!” 周燎话音刚落,一巴掌就扇到了他脸上,几乎是一瞬间有些耳鸣。 “把你的嘴放干净,别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谁给的。”柳明珠尖锐地吼了出来,“我当时家里给的期望更高,我走到今天没靠任何人,你一个男人,受不得半点病痛的折磨,一点点困难都仿佛让你要死要活的,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人。” 虚汗越出越多,明明整个会场都有暖气,但周燎却浑身发寒,四肢都变得僵硬,被打的侧脸只剩火辣辣的疼痛,还有点耳鸣。 柳明珠的话语像穿破了耳鼓膜,贯穿了心脏。 “因为我不是你。” “我就是一个废物。” “一点点折磨就能把我击溃。” “我也不想成为你,不关心任何人的冷漠机器,只在乎自己的所谓颜面。” “再来一次,我宁愿没生在这个家里,也不想当你儿子。” 周燎忍着恶心反胃,满含恨意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地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果不其然,下一巴掌又落在了他脸上。 柳明珠红着眼睛,似乎无法想象周燎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天生的上位者心态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忤逆,周燎哪怕私下再狂,也从来不会违背自己的话语,但是今天,好像一切都变了。 她觉得她彻底把这个人养废了。 “周燎,养你真是不如养只牲畜。” 后面柳明珠摔掉门就走了,再也没来管过他。 周燎跑去厕所吐了好久,因为没有进食,只剩下一点酒液和胆汁,混着胃上的酸水一起吐了出来。 再后来,他打车回了酒店,没理会周见林打来的电话,拧起行李便去了机场,因为是现买的凌晨的机票,落地c市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 他拖着发烧生病的身体打车去了那栋破败不堪的楼。 他没有钥匙,手机在硬撑着付完出租车的款后,也早已没电。 周燎敲了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从兜里摸出了烟,站在门口点上了火,烟草味混合着阴湿的气息涌进鼻间,让他头晕目眩。 “你提前回来了?” 熟悉没有情感起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燎叼着烟回过了头,秦湛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手里提着装着牛奶和早餐的塑料袋,就这样淡淡地看着自己。 “嗯。” “你生病了?” 周燎还没回应,秦湛就走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面前破旧的门。 “……..谁打你了?”
第68章 接吻吗 秦湛推开了门,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周燎。 对方叼着烟没说话,浑身充满了狼狈颓废,和平日里在学校风光无限的就像两个人,周燎脸上还泛着潮红,仔细看还有几丝淤迹。秦湛挨过很多打,所以他很清楚,这不是撞到的,而是手扇出来的。 “进来吧。” 周燎拖着行李箱,沉默地跟着进了门。 “我饿了。” 这是他进来后的第一句话,秦湛放下手里的袋子,垂下了眸。 “吃面?” “好。” 周燎坐在窗户前那个发皱翻皮但却擦得很干净的小沙发上,看着秦湛烧水时宽阔的黑色背影。 “……你没去上课?” “课换时间了。” “哦。” 两个人没再说话,过了半晌秦湛才又开口。 “你知道我要上课,要是我没回来呢?”秦湛没问他为什么来。 “我忘了,刚刚才想起,因为我今天也有课。”周燎吞了吞口水,他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有点冷。” “你发烧了?” “…….刚到b市就发烧了。” “吃药了?”秦湛把柜子里的毯子递给了他。 “昨天输了液,飞机上也吃了。” “为什么今天回来了?” “因为不想在那。” “那就回来吧。” 秦湛没问任何多余的问题,只是让他回来,周燎听着心脏猛跳了两下,最后才在激烈中归于秩序。 他讨厌肮脏狭小的地方,但他一点也不讨厌这个出租屋,这十几平方逼仄的空间,就像是他逃避的归属,目之所及都令人安心。 他把刚刚燃灭的烟丢进了垃圾桶,随后拉开窗户,重新点燃了一根。每当他焦躁的时候,尼古丁就能抚平情绪。 周燎夹着新点的烟,看着秦湛下面时卷起的袖子,手臂上还有新生的肉,增生看起来可怖又狰狞,如同他腰腹部一样。他很早之前就想问,但从来没有时机问出来。 “秦湛。” “什么。” “……..你是不是自杀过?” 过了半晌,他才等到厨台的人的答复。 “怎么了?” “他们传你纵火自焚过……因为你有一个多月没去过学校。”周燎说话时,指甲不自觉地用力夹紧了香烟,像要撇成两截,“你的手臂也是……真的吗?” “都过去了。” “为什么你会自杀?”周燎并不理解,因为从进入到离开仓库,明明从头到尾最痛苦的都是自己,“为什么会纵火……” “没什么,都过去了。” “是因为我吗?”周燎吸了一口烟,突然问了出来。 他看见面前的背影顿了一下,随后筷子又在锅里轻轻开始搅动。 “不算,只是觉得没必要继续。”秦湛语气淡漠,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生命无关的事,“所以就做了。” 周燎没问他什么意思,因为他觉得话已至此,秦湛说的每个字他都明白。 对方和他以为的那般太平的在继续自己的生活并不一样。 在离开仓库后的日子里,他们谁也没有好过过。 “我也试过,但结果和你一样。” 没死成。 周燎说着自己先嘲讽地笑了出来:“也不知道好事坏事。” “都过去了。” 秦湛的语气很淡,他关掉了电源,把锅里的面和青菜挑进了有调味的碗里。 “来吃吧。” 周燎看着他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了牛奶和馒头:“你又吃馒头?” “怎么了?” “没什么…..好奇你怎么长这么高的,明明条件也不是很好。” “不知道。”秦湛把锅里的沸水倒进了洗手池里,“你不是饿了吗,来吃。” 耳边传来不知道哪户邻居洗衣机的震动声,周燎看着秦湛从回来就在忙碌的身影,他觉得脑子里像氤氲着一片雾,不知道拨开那片雾的背后是什么。 “秦湛。” “又怎么?” “你过来一下。”周燎窝在沙发里,呼出了一口烟,语气却有点强制的命令。 秦湛微微蹙了蹙眉,但还是往他这边走了几步:“你要拿什么?” 隔着缱绻缭绕的烟雾,周燎看不清对方淡漠的眉眼,他夹着香烟突然玩味地勾起了嘴角。 “接吻吗?”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生病很难受。”周燎深吸了一口烟,眉宇间带着点风流的戾气,在没开灯的阴影下,显得有些凌厉,“互相传染了,就好受一点。” “不要。” 秦湛很冷淡地拒绝了他,周燎被拒绝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掀起眼皮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他刚要从嘴里吐出烟,却突然被人掐着脖子和下颌的连接处,整个人被迫扬起了头。 很快两片温热的唇就碰在了一起。 “但感觉你看起来很可怜。” 他听见秦湛在空隙里说出了这句话。 周燎的下颌骨被他掐得很痛,秦湛在窗前弯下了腰身,几乎是有些暴力地啃咬着自己的嘴唇。 他也一样。 他们之间好像从来没接过一个正常的吻,总是像仇人一般在打架斗殴,倒也符合他们最真实的关系,充满着对彼此畸形的怨念与仇恨。 他紧紧地扣着秦湛的后脑勺,手背上是因为用力凸起的青筋,虬结在泛白的骨节上,像蜿蜒纵横的藤蔓缠绕着眼前的人。那些没吐出的烟雾便在两个人唇齿间相渡,再顺着窗外寒冷的气息,和不知道哪家飘出的油烟味,全部融化在了空气里。 周燎对男人从来都没有欲望。 秦湛对情欲本身也不感兴趣。 但他们还是用尽全力地抓紧对方,用过去一样的方式,暴力又扭曲地确认着对方现在依然还在的事实。 周燎的嘴唇被咬烂了一个小口,血液顺着口子不断流出,只是每一滴都被秦湛舔舐殆尽,再在下一次,这些铁锈味重新被扫荡进自己的口腔,在里面翻卷肆虐。 他们像两头疯狂像要征服彼此的雄性野狮,偏执地扭打在一起,从窗前的沙发,到一旁的书桌,被擦得干净的厨台,因为被撞差点倒下的衣柜,最后是那破旧不堪的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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